“喔,是朱怀冰。”左权参谋长看看朱德同志,问道,“他来干什么?”
“闹不大清。”朱德同志摇了下头,回身吩咐警卫员,“请他到这里来吧。”
“还请他?”警卫员一双大眼瞪得溜圆,“他跟老百姓说,这块地方过去是他的。总司令,他是到这抢地盘来的呀!”
“哦,是这样子。”朱德同志对左权同志说,“瞧吧,来者不善。”
左权同志一捋袖子,说:“这小子,准是想搞摩擦来的,错不了!”
朱德同志也有些气了,对警卫员说:“你在外面看好,来了叫他在院里等着……哼,要地盘来了!”
警卫员一见两位首长的神情,立刻高兴地脚跟一磕,说了声:“是!”转身出去了。他跑出院子,往大门外土坎上一坐,一边等朱怀冰,一边不住嘴地嘀咕着:“老小子,做梦娶媳妇,想得倒美,连碗白开水也不给你喝……”
确实,太行山区的抗日军民,上至总司令,下至老百姓,哪一个不对国民党中那些热衷搞摩擦的人憋了一肚子气?几个月来,他们在全国接二连三地制造流血惨案,屠杀共产党人和抗日力量,并且不断派兵对陕北和华北的抗日根据地发动进攻。
这些摩擦事件的背后,有着复杂的政治背景: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抗日军民两年多来的英勇打击下,兵力已显不足,他们没有精力再进行大规模的战略进攻,不得不把主要力量用来对付共产党和八路军,面对国民党则采取诱降为主的策略。同时,国际上的政治军事风云也在急剧变幻,随着德国分兵三路进攻波兰,英法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开始。英美法帝国主义为了对付欧洲紧张局势,保全自己的利益,正在企图牺牲中国人民的神圣事业,而与日本帝国主义妥协。这样,在日本的诱降和英美的劝降之下,本来就是被迫抗日、坚决反共的蒋介石集团,便开始加紧了内战。因为内战一开,抗日自然不能继续,结果必然使他们找到机会同日本帝国主义订立投降条约。这种倒行逆施,怎能不令人气愤呢?
工夫不大,警卫员看见朱怀冰带着那几个吊儿郎当的骑兵朝总部走来了,他赶紧回屋通报首长。
当朱怀冰跨进院子的大门时,朱德同志正好从堂屋里走出来。他在小台阶上一站,叉开腿,双手背在身后,迎面顶住了朱怀冰。
朱怀冰大概刚才在老百姓那里没有听到什么顺心的话,显得火气很大。他攥着马鞭子,三步两步走到台阶前,开口便气势汹汹地对朱德同志说:
“这一带过去是我的防区……”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朱德同志见他气焰很盛,打断他的话,严厉喝道,“我是你的副司令长官!连点起码的礼貌也不懂,你还算个军人?”
朱怀冰被噎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睖睁了一会儿,不得不靠拢脚跟,规规矩矩敬了个礼。
朱德同志这才用和缓的口气问道:“有啥事?说吧。”
朱怀冰当头挨了一棒,心里窝火得很,气不打一处来,说:“有什么事?弟兄们现在没处站脚,请你们让出这块地盘!”
“为啥?”
“因为这块地方过去是我的!”
“你的?你是谁的?这是中国人民的土地!过去,你们占着这里,人民用血汗把你们喂肥了,养胖了。敌人打来了,你们可好,撒腿跑了!老实说,你们不战则退,丧失国土,人民还没找你们算账哩!现在,八路军和人民群众拼着性命把这块土地从敌人手里重新夺了回来,你们又想起这是你们的地盘了。”他把右手从腰间拿上来,往前一指,“要抢地盘吗?有的是!二三十里外就有,你们从敌人手里去抢嘛!”
朱怀冰像棵被霜打过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尴尬地立在院当心,手里搓弄着马鞭子,连大气也不敢出。朱德同志舒展了一下胸脯,长吁一口气,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缓了缓口气说:
“同志,不兴这么说。大敌当前,很多领土还被敌人侵占着,一个有良心的爱国军人,应该去争中国人民的地盘,怎么能争哪一个人的地盘呢?我们应该团结抗日,想办法去收复失地才对嘛。”
朱怀冰仰起脸,斜睖着眼睛瞅着房檐,一撇嘴,牛气劲又上来了:“说得好听!不争个人的地盘,为什么你们不取消根据地?”
朱德同志反问道:“为啥要取消根据地呢?”他掰着手指说,“这里一没有贪官污吏;二没有土豪劣绅;三没有赌棍;四没有娼妓;五没有小老婆;六没有叫花子;七没有结党营私之徒;八没有委靡不振之气;九没有人吃摩擦饭;十没有人发国难财。这么好的地方,为啥要取消它呢?”
朱怀冰理屈词穷,气鼓鼓地说:“对不起,我这是执行上级的命令!”
“谁的命令?”朱德同志追问道。
“谁的?哼!”朱怀冰扭过头来用白眼球翻了翻朱德同志,鼻子一哼,又把眼睛移到房檐上去了。
朱德同志见他不说,便道:“我相信你是奉命来的。奉谁的命令,也很清楚。不过,八路军没有接到撤出的命令。关系到友军的问题,不同友军协商就单方面下命令,这个下命令者的企图只能有一个,就是制造摩擦。”
朱怀冰脖子一梗,说道:“摩擦不摩擦我管不着。我是军人,只知道执行命令。”
朱德同志耐心地对他说:“一个爱国军人,应该执行的是抗日的命令。最近,日汪和国民党内部的顽固派勾结起来,到处挑拨离间、制造分裂。在山西闹旧军打新军,在河北闹张荫梧打八路军,在山东又闹秦启荣打游击队……所有这些破坏团结、削弱抗日力量的做法只能把中国引向亡国灭种。难道你还要在这里再闹个朱怀冰打抗日根据地吗?同志,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做了。”
朱怀冰不耐烦地说:“讲政治,我说不过你们。我只想听一听,你们到底让不让出这块地方?”
朱德同志见他半句好话也听不进去,便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没有让出的道理!”
“那好。”朱怀冰脑袋一晃,“伤了和气,不要说我朱某人言之不预。”说罢,他转身要走。
朱德同志伸出一只手拦住他,说:“慢一步,八路军也有言在先,我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请吧。”
朱怀冰走后,朱德同志对左权同志说:“这小子是存心来搞摩擦的,没有蒋介石给他打气,他不会跳得这么高。参谋长,我们得做好准备呀。”他想了想,又说:“一二九师不够,就从一一五师再调一个纵队来。总之,要准备好,他们只要敢来,就狠狠敲他们一下。这群靠吃摩擦饭过日子的东西,不碰得头破血流是不会老实的。”
果然,时隔不久,蒋介石便指令朱怀冰纠合庞炳勋、张荫梧、侯如墉等部,分三路进犯太行区域。八路军早有防范,只消一天一夜,就把朱怀冰打了个全军覆没,利利索索地收拾了他三个整师,没有死的也做了俘虏。本来也可以俘虏朱怀冰的,但朱德同志考虑到俘虏了之后反倒不好办,便通知部队网开一面,放他逃回重庆养伤去了。至此,蒋介石发动的第一次反共高潮就被彻底打退了。
(窦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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