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裕达知道猴子又被抓的消息，当时就傻了。然后跳着脚骂一个傻逼，这不是存心要让他跟着一块儿倒霉吗。王占来了又走了，幸好还没有把他也带走的意思。美古却很快来了。她说，“张大哥，你做得不太仗义哟，连兄弟的媳妇你也敢绑。”

    张裕达跺着脚嚷：“哪里是这么回事嘛。不错，我们是收了钱替人找一个什么盘，猴子那天说欧阳的媳妇就有点像拿盘的那个女子；但他是从一个男人手上抢的，而那个男人才是从一个女人手上抢来的盘。他当时站得远并没有完全看清楚女人的模样，我让他先侧面打听一下，哪晓得那傻逼就干出这种事来。”

    美古笑了：“自家人打起来了，真让人笑话。”

    张裕达烦躁地一挥手：“岂止是笑话哟，猴子那傻逼是最没骨头的；警察一吓他就什么都能吐了。刚刚一个叫王占的副队长已经来过我这里了。桥市现在正在打击帮派，弄得不好我就真得被弄成帮派头子了，真那样的话就不是一个惨字了得的呢。”

    美古说你不是说还有个什么内部人在你公司有干股吗？张裕达说得了吧，什么内部人不就是那傻逼“崔哥”派来的嘛，幸好没有和那姓崔的直接联系过，上次救猴子也只是通过中间人划的钱，要不然我也早就玩完了。

    美古笑笑，说看来洪哥是要亲自出马才能搞定很多事了。

    张裕达腾就站起来说：“那敢情好，就给洪哥说，请他出马来解决这些事吧，我真怕桥市的这一场扫帮派行动，最后扫来扫去就把他给我的资产全扫光了，我张裕达最怕有负他人所托。”

    美古说，洪哥正好有事找你，让我和你去一趟陆宏源的酒店，把洪哥的股份提出来都交给你，洪哥说现在他越来越信不着陆宏源了。

    张裕达原本烦躁的心境此刻居然就安静下来。他听到的是把那股份提出来交给自己，自然是满口的答应。他又说需不需要叫欧阳卿，那可是真正的武林高手。美古说算了吧，你才欺负人家一回，就又想着人家来帮你，未免太霸道一点吧？走在路上，美古想起李棒棒的一举一动又有一些莫名的触动，她似乎又理解了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李棒棒这回也是行到夹缝处了，尽管从他从容地安排着这一切来看，他的确是个旷世奇才，但面对命运的藩篱，就算奇才也只能委曲求全了。不由得轻叹一声，女人总喜欢给自己设定了理由而盲从。

    2

    陆宏源也正在极度的烦躁中，突然出现的“小姐死亡事件”使得他被何立坤的专案组差点查了个底掉儿。电视台滚动的报道，不仅使客源大为减少，原来用得着的一些关系现在也都在疏远着他。他精心布置那些拍摄下来的影像再也不敢随便用了，他知道此刻稍不留神就会掉进那深渊去万劫不复。

    门咣的一声被撞开，张裕达带着美古就闯进来，走到桌子对面张裕达低下身子，一把抓起水晶球说：“好东西呀，清迈进的货？”

    陆宏源一愣没敢发火，挥手让跟进来的保安、秘书都出去，关上门才说：“不是，在云南蒙自买的地摊货。”

    张裕达也不要人请，往椅子上一坐哈哈大笑，老弟，我们都是洪哥的人哦。

    陆宏源赶紧附和说：“是，是。”回头看见面无表情的美古说：“你也……”

    张裕达说：“她就是洪哥的女人。”说完就站起来拉开椅子对美古说：“嫂子，坐吧。”

    陆宏源啊了一声，当场呆住。刚要想说什么，美古制止了他，她说：“洪哥让我转告你，他现在手头不太方便，让你三天内准备好他投给你的股份中百分之八十的钱，时间到了我们就来提，剩下的都归你。”

    陆宏源几乎是机械地点点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然后发疯般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到地上。嘴里念叨着：“洪哥、洪哥，你这个阴魂不散的鬼。”

    3

    美古拒绝了张裕达吃饭的邀请，回到了帝都。帝都因为已经被查封，已经冷清下来，林芳和小姜等人呆在办公室里一筹莫展。小姜看见美古就兴奋起来，一把冲过来拉住说刚才警察来了，所有人都不准随便离开。

    美古让人都出去，留下林芳、小姜、燕子。她说：“芳，我们公司还有多少可以活动的钱？”

    林芳说能动的钱就只有那两个隐秘的保险柜里的现金了，凑凑还有一百万吧。

    美古说：“那就这样了。我一分钱不要，芳、小姜、燕子，你们几个去把所有人的工资悄悄发了，每人多发一个月，剩下的你们几个就分了它。对了，那个余风介绍来的娟子虽然不到一个月还是按两月发工资吧。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了，再待下去谁也走不了。

    燕子说：“姐，可是警察……”

    美古打断她：“警察对你们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我和林芳以及我们背后的人。”

    小姜胀红了脸：“姐，我反正无家可归，你去哪我去哪。”燕子也说自己不走。

    美古让他们去给所有人都发了工资并悄悄遣散以后，才对燕子和小姜说：“你们都别犯傻了，姐有姐的事情，你们帮不了的；听话，跟着林芳姐回乡下去，你们俩就好好过日子了，燕子给小姜生个胖小子，我有空就会去看你们的，回乡下去吧，城市太复杂了，不适合我们待。”

    林芳知道美古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再有更改，带着燕子和小姜凄凄惶惶地从密道走了。诺大的娱乐城就剩下美古一个人，便到处显出了鬼气森森来。她漫无目的在这空空荡荡的空间里走着，如同早已没有躯体的灵魂任意游荡，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久未有过的快感，甚至有一种想爆发的冲动。是嘛，她原本早就死了，不过是机缘巧合又在死与未死之间飘荡了这些许时候。一切事情都有一个很偶然的开头，不过所有事情的结局都是必然的。她已经不想再去思考所谓的出卖与否之类的事情，生活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早已被丢弃的外衣而已。

    4

    欧阳卿独坐在房间里发愣。王晓芸把自己的故事全盘托出以后还是选择了搬回家去住。她说原本以为快速地嫁人了李忠民就不会找她了，想不到依然不肯放过她，她不想欧阳卿为了自己又去遭遇危险。毕竟这人可不是一般的混混那么简单。

    他并没有过多阻止王晓芸的决定。他知道这件事的根源还在那该死的李忠民身上。当然他也不会愚蠢到想凭自己一己之力就来解决什么问题，尽管陈凡死后他和白子行也少有联系了，但还是给白子行打了电话。

    白子行在电话那头又笑：“哟！那个老杂皮还有如此风流史，你说的那个硬盘让我看看吧。”

    两个人在曾志的咖啡馆里坐着，白子行在电脑上仔细察看了硬盘的内容然后一定要欧阳卿把盘给他，说有了这个就可以有办法铲除李忠民。

    欧阳卿说：“晓芸说，这是李忠民记录别人腐败的证据。”

    “是呀，有了这个，激怒了被记录的人，李忠民还跑得了么？”

    “你不会跟这有关系吧？”

    “你怎么老喜欢关心与你无关的事情呢，我走了。”说完拿着硬盘就走了，走到门口又挥挥手，没有再回头。

    曾志走过来问白子行还是什么也不肯说？欧阳卿摇摇头，说白子行一定是已不能回头的呢。

    欧阳卿又对曾志交待道：“你给王某人打了电话没有？来了就把这个交给他，肯定对办案有帮助。你告诉他，那个叫什么李忠民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收拾他；对了，你也记得和他，廖老三一定是这个案子中关键的一个环扣。”

    曾志问：“你不见他了？”

    欧阳卿说：“我总不能亲手出卖自己的兄弟吧。”

    曾志不满意了：“那我呢？”

    欧阳卿冲他一笑：“谁让你开这个店儿，活该。”说完走出来，心里很乱。炎热的季节正在逐步过去，一股河风横着吹过来已经有些凉了。有一艘船在开过去，把江水又推起几个大大的波浪来，人似乎从生下来就生活在波翻浪卷之中，一刻也不得安宁。我们把握不住生活的脉搏，我们总该把握住自己吧，可现实的玩笑是我们从来不曾把握住自己。

    他又想到了白子行。虽然那晚廖老三一个简单的举动，他基本已经猜出来如果白子行要在拆迁补偿当中做手脚的话，一定不会是在内部挪用之内的粗劣手法，他应该要专业得多。谁也不会看出来一个正常的拆迁补偿中会有一道诡异的阀门，金钱在源源不断流向他的腰包。至于比他更高一级的那些人，从王晓芸收集的相关数据就可以看出来，从上层流下来的金钱又通过一些渠道回流了，而这种回流却在复杂的中转过程中成功被分离，所有的拆迁补偿标准都不是根据拨付款定的，而是分流后的标准，一切皆顺理成章。

    他原本是一个简单的人，却不留神让他看见了这许多光鲜的秘密，这似乎是一种宿命般缠绕着他不可须臾拒绝。

    5

    张裕达带着几个手下开着一辆黄色面包车和美古再次走到宏源酒店的门口，却不见了塔楼里的保安。车停下来，张裕达和美古对望一眼同时说：“他会轻易就范吗？”

    张裕达的胖大脑袋晃一晃说：“美古你就带两个兄弟在车上等着，我带其他兄弟先上去，如果有什么不对你们好接应。”

    张裕达掏出自己多时不用的手枪，麻利地上了膛一招手对众人说：“跟我走，拿到了钱大家有份。”

    一群人就向宏源酒店涌过去，很快就消失在门里。一切都似乎太安静了，空气中再次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美古让司机把车退远一点，似乎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了。

    突然之间，原本安静的酒店内部枪声大作，随即就又响起了一阵猛烈地爆炸声……很快整个酒店内部外部全都是警察了，但并没有人来关注这辆停得很突兀的汽车。

    美古让司机慢慢倒车，悄无声息地开走了。她靠在椅背上已经明白了。不用猜，张裕达此行早就注定是凶多吉少。她没有想到陆宏源居然就还真的报了警，此刻他一定是以受害者的身份接受了警方的保护。看来，李棒棒说的话真是没错，这个家伙是没有底线的。

    司机问美古接下来去哪里，她一下子懵了。帝都已经人去楼空她也回不去了。想了一会儿，他让司机把自己送到了欧阳卿烟铺的对面。远远地看着正在不停忙碌的她精神意义上的男人。欧阳卿今天的生意很不错，连续有人来买烟，他忙着收钱补钱，并没有注意到对面泪流满面的女人。

    美古如雕塑般静静地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有一种极大的温暖在全身窜流着。这是一个平凡而血性的男人，可惜自己永远无法跨越那一段永恒的距离。她呆了很久，一直到欧阳卿忙完了事情又安静地坐下来，眼光在街道上梭巡着。她慢慢转身离开，一边走又一边回头，她不想阻止自己流泪，毕竟这很可能也就是自己过于匆忙的一生中最后一次流泪了。

    天空似乎又有些阴郁了，欧阳卿忙完了坐下来突然发现街对面似乎有一个女人在看着自己，可等他集中视力看的时候，那女人便转身走了。电话响起来，欧阳妈打电话来问他把自己的儿媳妇弄丢了准备怎么办？欧阳卿说这不属于欧阳妈的业务管辖范畴吧，欧阳妈不依不饶直说得他举枪投降，答应了一定去把王晓芸接回家来才罢手。等挂了电话，再来寻找，哪里还有人影。他下意识地给美古打了电话，手机无人接听。

    6

    他笑一笑，觉得自己还是过于无聊，原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必老是纠缠不清呢？但还没等他给王晓芸打电话，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问清了身份说王晓芸和一个叫李忠民的在酒店被抓住，现在警察要以嫖宿抓人，让他赶紧去一趟。欧阳卿听这话脑袋翁的一下就眼冒金星。等平静下来，他一边往派出所赶一边给白子行打电话：“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又是不是我干的？”

    “王晓芸被当成妓女抓了。”

    “嗨！是她呀，我怎么知道是她呢，行行行，我让他们放她一马，不过这种女人你还打算要吗？”

    “白子行，你个混蛋！”

    欧阳卿交了三千块钱罚款后，把王晓芸领了出来。王晓芸抱着他就是一通大哭。说这回是她主动约李忠民说清楚，不想继续拖了。她说这回李忠民也是很冷静，把有些东西也还她了，没动手动脚。可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警察冲了进来。领头的是个挺壮实的警察，叫王占。李忠民见着那人就骂，说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是个卧底。那人也不与他分辨，就说了句带走。但那人也还好，给李忠民上了手铐却没有铐她。不过包里自己那些裸露的照片给警察都搜去了。

    欧阳卿抱着她任她哭完说：“走吧，回家。”

    “你还要我？”

    “生活不过是一个短暂的过程，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不要再浪费了。”

    他拥着她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城市又陷入到了一种慵懒的状态中，每天都会有这优雅而略有些倦怠的黄昏来临，而总有些人因为过于忙碌而忽略了黄昏的来临，那么第二天的黎明对于他们终究也是遥不可及的一场未完的梦。

    7

    美古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她不知道自己的路还有多远就会走到尽头，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几乎是在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梦想奔跑着，狂追着，甚至不惜牺牲一切来企图完成一次“早就在按计划进行的营救”。她不过是李棒棒送出的一个“大礼”而已。从一个官员的内心而言，她似乎也只配做一个礼物。所有的无奈与委曲求全不过是一张光鲜的面皮，撕开它就是隐藏了两个“高量级男人”龌龊的交易而已。但是电话又响了，那人通过酒店的房间电话直接打过来了。

    “看看后面，你的司机在保护你。”美古一回头，黑色雅阁车真的就在缓慢跟着她，就和所有电影里的贵妇身后跟着名车一样，同样让她难掩住一丝笑容，不过这笑容现在笑起来的确有些难以捉摸。美古坐上车，司机老李说他是对你真有心了。这几天老是听到这相同的说法，不禁让她眉头微微一皱。既然是礼物，这些话于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人依然是平静而热情，拥着她说自己还是挺讲信用的啊，要不然就凭着那个什么成天满嘴胡诌的张裕达，你能见到他吗？

    美古抬起头问：“你们早就认识吧？”

    “曾经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能不认识吗？”

    “是他把我送给你的？”

    “这倒不完全是。你也知道那是你刚回桥市不久是吧，我独自以平民身份去你们那里喝喝酒。本来倒没想怎么着，就想悄悄放松一下。结果你眼尖哪，你说你在电视上见过我，但主要还是你的魅力打动了我。后来你虽然绕了很多弯子提他的事儿，我却就明白了，找他一落实果然就对了。他倒挺爽快，说反正暂时出不来，就让我照顾你。”

    “能不能理解成他顺水推舟送你个礼物呢？”

    那人拍拍美古的肩膀说：“至少我不是这么理解，我这个人哪，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不容易，所以一路走来我几乎都不在乎什么东西；可你不一样，我从遇见你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你不是个平凡的女子，你是个“狐仙”呢。不管狐仙不狐仙吧，要是这回能过了关，我就带着你走吧，咱们远走高飞也不再有什么羁绊了。当然，前提是他要出来，我们才有生活费，到了外边没钱就不如死了好受。”

    美古依靠着这美滋滋的男人，心里突然就是一阵笑声，男人们总是把他们的能力无限高估然后自以为无所不能。那人告诉美古既然是回不去帝都了，就先在酒店住着，很多事情就快有个了局呢。

    美古说：“张裕达火并陆宏源好像反被吃了，你知道不？”

    “知道了。他们谁吞并谁都不要紧，他们的好日子过了几年也该到头了，只要剩下一个就行。老李出来以后，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地解决的。”那人感叹了，说老李就是个奇才，能够如此审慎地设计了无比精妙的金蝉脱壳。

    美古一晚上非常安静，只有她的眼里不停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8

    张裕达人生的结尾很快就有各大报纸登出来了，巨幅的照片展示了桥市又一帮派“匪首”张裕达被警察击毙时惨不忍睹的样子。美古几乎买遍了所有刊登这场桥市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激烈枪战的报纸。她把报纸仔细地折好，再放到自己的枕头底下，她躺在上边，一股浓浓的硝烟味瞬时间就包围了她。

    9

    劳顿这几天一直埋首于一本内地没有出版的香港书《没有城市的街道》。终于看完最后一页，他把书抱在胸前，沉默了几秒钟就站起来大声说道：“快，立即再去李雪玲生前居住的家里，特别是把卫生间所有的地砖给我撬了。”

    何立坤不动声色地看着激动的劳顿说：“我敢保证，白子行熟悉这部书，但他没有看完。”说完一拍桌子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所有人跟我去现场，小文你留下，立刻打印对白子行的全市通缉令准备着。

    劳顿跟上说，为什么不立即逮捕？

    何立坤说：“我敢跟你打赌，你现在根本就找不到他。一个谨慎的人一定会有安全屋的。一旦李雪玲有重要证据留下，所谓的通缉无非是打草惊蛇，对于一个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即不留痕迹地吃掉国家财产达几百上千万的人，惊动他就是激起他的斗志。要知道王某人同志是了解他的，我虽然也和他分开很多年了，可我知道他喜欢冒险。”

    一直沉默的王超说话了：“对于他的个性，只有欧阳是真正了解的。”他心里沉淀着的话并没有说完，当曾志把材料交给他的时候，他终于无奈地面对了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桥市的几大帮派里，白子行是重要的联络人，“六哥”就是他。

    何立坤让王超上了自己的车，边开着车边说：“你发现没有，其实很多故事被剥开以后就是那么简单，人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王超微微闭着眼，没有什么事比他正在经历的更为沉重，亲眼看见了自己曾经亲如兄弟的同学一步跃下悬崖，他却无力阻止……

    生活对于这群已不再年轻的人显现出残酷的一幕，但日子如同日夜不息奔流的嘉陵河，每一页的揭过去都不得稍有停歇，若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头顶那片天的彩虹在无名的消逝之中，那每一次所经历的感动与伤感都是一片零落的黄叶，生命还在泥泞中继续了跋涉的写实。

    10

    白子行拥着余风躺在房间里，这几天他兴致很高，几乎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缠着余风做爱。余风紧紧抱住他说，难道真的很危险了么？

    白子行没有回答。他知道用最简单的办法掀翻了李忠民固然说明了这家伙本身的愚蠢，但他的两个老同学并不愚蠢。李忠民被迅速“双规”，在他看来绝不是什么好事。剥掉这个桥市城处处号称“反腐斗士”，实际却是为了钻营打击整人的小人画皮，并不会让何立坤与王某人真被引上歧途。这些天他能感觉到黑洞洞的枪口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眼前；他一直没有得到老华传达出来的“上任命令”，区里曾经箭在弦上的风街二期拆迁工程也突然也就悄无声息，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和大哥的联系早已中断……他这回又消失了四天，办公室居然没有一个人给他开着的手机打电话，只能说明拦不住的这场暴雨已经下起来了。

    白子行陷入到往事之中……他曾经弄翻的那个镇长，判刑没几天就溜溜达达地出来，去外地做生意之后，又堂而皇之回来投资酒店；再次离开桥市时还请他喝顿酒，拍着肩膀说：“兄弟，什么都是假的，钱也是假的，自己快意才是真的。”自此以后他就不再有什么理想了，世界就剩下一片寂静，自己不过是一个在舞台上独舞而没有观众的演员。但生活渐次就给他展开了他不期待但也很受用的一切美好，特别是大哥的看重，让他在桥市独享了一份老二的放肆……雨就下吧，一直下到山洪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了也就清净了……

    他不想告诉余风这些，只说风啊，这两天把你折腾得够厉害了，恨我不？

    余风偷笑着：“你想要儿子也不用这样激烈吧？”

    白子行抱着余风就在床上滚了一圈，说这才真就是知音了，不生儿子都不行了，那就再来吧……

    余风尖叫着和白子行纠缠在一切，她的心里却开始隐隐作疼，自己好不容易等来的一个男人难道就真要离自己而去了？

    11

    欧阳卿哄睡了王晓芸，打了无数遍白子行的电话，可永远是无人接听。他虽然被美古、张裕达、白子行这些彼此毫不关联的事情弄得晕头转向，可他隐隐觉出了所有的乱象最后都会凝结成一个故事，他不希望白子行会浑身血淋淋地走出这个故事，更不希望美古出事，但这两个似乎已经永远找不到的人，会迟早给他呈现出一个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他丢开手机叹口气，觉得大学时老师的那句陈腐之言现在听起来格外振聋发聩：一个人的价值观就决定了他会走怎样的一条路。他并不欣赏自己的生活，但他始终还是觉得与他即将必须看到的残酷相比，他的生活显得不太浮躁。王晓芸在他身边睡得很熟，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他不知道这个曾经经历了被官员包养、做过江湖女友的她接下来是否真的就像她自己所说，从此就安静下来了，但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会用平静的心态包围她。这是一个给予所有人无限机会的大时代，但平静的生活似乎尤其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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