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中国青春文学精选-男生时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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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的月亮可真亮啊,周围的星星都比不上。十二舍的楼下有一个男生在抽烟,抽着抽着他哭了,十二舍的楼下还有一对情侣在拥抱,男生和女生就吧嗒吧嗒地亲着嘴,十二舍的楼下还有我和宋瑞雪,我们就牵着小手看月亮,星星数了一颗两颗三颗,后来数花了,又重头开始数一颗两颗三颗。

    我和宋瑞雪恋爱了,叫了老大老二老三一起吃个饭。一桌子上八个人,四男四女,和谐极了。我注意到他们三个的目光都不在自己女朋友身上,全在宋瑞雪身上,那天刘冰洋拉着我喝酒,一瓶二锅头下肚了,老二老三喝不得,全用花生浆代替,我又一瓶二锅头下肚了。宋瑞雪看我快撑不住了,一下帮我挡了半瓶二锅头,最后老大被放倒了,我和宋瑞雪依然坚挺着。

    刘冰洋说,老四儿,你是傻人有傻福,我认识那妞,公认的好媳妇儿。

    刘冰洋还说,老四儿,怎么都想不到你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真是天理难容啊。

    那晚老大老二老三他们和他们女朋友走在前面,我和宋瑞雪走在后面,他们都抱着走,只有我们牵着走。宋瑞雪说:“钱小松,你抽烟吗?”我摇头,她说:“我就知道。”没走几步,宋瑞雪说:“钱小松,你赌钱吗?”我摇头,她说:“我就知道。”眼看快到寝室了,她又说:“你玩DNF吗?”我依旧摇头,她就乐了,说:“哈哈,我就知道。”我说:“你咋啥都知道啊?”宋瑞雪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接着我们就乐开了花。

    我打电话给我娘,我说我恋爱了。我娘先是乐了半会儿,然后又沉默了。我说娘你不开心了?我娘说:“不是,我挺开心的,只是小松,娘也恋爱了。”这下换我沉默了。

    我娘在家是种棉花的,我家后面那片地,全是我娘种的棉花。小的时候,我就和我娘说,等俺找了钱,一定给你买更大的地,种更多的棉花。我娘笑我说,种那么多棉花干吗?我说,俺娘的爱好俺得支持。上中学那会儿,我娘的棉花地成了我们学校的参观基地,老师讲生物课就带着我们去我娘的棉花地搞实践,我们生物老师说我娘的棉花种得科学有技术含量。有时候我娘就抱着我,蹲在大门口,说:“你看这满地的棉花,就是它把你一口一口养大的。”

    我娘说她恋爱了,恋爱的对象是个外地大老板,早就耳闻我娘的那块棉花地,想和我娘搞长期合作,两个人谈完了生意就谈起了恋爱,我娘说,那个老板是个好人,早年丧妻,一直未娶。虽然我心里有疙瘩,但是我想我娘开心我也就开心了。我娘说我就是有孝心也照顾不了她一辈子,所以迟早还是得找个伴儿的。

    我把这些事儿告诉了宋瑞雪,甚至把我复杂的心情也说给她听了,宋瑞雪把肥肉夹给我,说:“钱小松,我就喜欢你这样儿。”

    我每天早上依旧早起,不过任务又多了一个,就是跑到十二舍的时候,要等宋瑞雪下楼,然后我俩一起晨跑去买早餐。冬天的时候,我们就晨跑,我们计划着夏天的时候就骑单车,当然是我载她。宋瑞雪平常的工作挺忙的,要忙团员注册,要忙团费上缴,要检查每个月的团日活动,还要跑来跑去给老师完成任务。

    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在图书馆看书,宋瑞雪忙完了就来找我,我们去买校门口的小吃,她爱吃北京鸡肉卷,我就吃里面的大葱。

    一来二去,就要放假了,宋瑞雪说想去我家看我娘的棉花地。

    我给我娘打了个电话,我娘乐呵呵地说好啊,然后我就开始准备订票,计划行程,然后和宋瑞雪讲我娘的光辉事迹。

    坐在返家的火车上,宋瑞雪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宋瑞雪说:“你娘会喜欢我吗?”我摇了摇头,我说:“不知道。”宋瑞雪就自己补充道:“我会让你娘喜欢的。”她自信的笑让我觉得我娘肯定会喜欢她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围巾来,她说:“这是我这个冬天帮你织的,明年冬天还给你织一条不一样的。”她一边说一边围在我的脖子上。

    我家太偏远了,下了火车还要坐两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下了汽车还要走半个小时的路。本来疲惫的旅途宋瑞雪倒是一点不觉得累,一路上她开始和我讲她会怎么逗我娘笑,她说的笑话全都不好笑,但是看着她笑,我也笑了。

    我娘给我开门的时候,看着宋瑞雪就是一阵欢喜,我娘还在做饭,让我们在里屋歇歇。宋瑞雪站起身,说要去帮我娘,我说我也去,然后我们三个就把厨房堆满了。我娘不像别的娘,看见儿子女朋友就像问户口的,我娘只是说,小雪是个漂亮的姑娘。宋瑞雪看看我,满意地笑了。

    这时门响了,我说我去开门,我娘擦了擦手,说:“还是我来吧。”

    我听见开门声,还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虽然我傻,但我知道定是我娘说的那老板。这时我娘领着那男人进来了,我突然听见刀子掉地的声音,接着宋瑞雪望着那男人,叫了一声“爸”。

    满屋子都鸦雀无声,我的脑袋蒙了,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大家都明白了。

    吃完晚饭,我就和宋瑞雪出去了,我们在棉花地里走着,我说:“你爹快成我爹了,我俩算啥啊?”宋瑞雪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最后走出棉花地,宋瑞雪就哭了。

    六

    来年的春天特别阴冷,刘冰洋问我要不要去滑旱冰,我说我不去了,我想去图书馆看书。前几天我把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看完了,这几天在看司汤达的《红与黑》。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宋瑞雪了。我们没有分手,但也再没有说过话。宋瑞雪走的那天,我娘给我做了几个大馒头还有一盘红烧肉,我娘看着我吃完,然后意味深长地吐了一口气。

    我娘说,她和大老板也就是宋瑞雪的爹分手了。我娘说的时候特平常,没啥感慨的语气,说完就把我吃完馒头的盘子端到厨房去洗了。

    我娘洗碗的声音特别大,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

    我戴着耳机在图书馆看书,说给别人听,别人都不信,我一边听摇滚一边看小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迷上了Linkin Park,我终究没找我娘要钱买手机,但却买了一个MP4,我娘领着我去电子商城的时候,二话没说,就掏钱给我买了一个itouch,其实我不懂这个和别的有什么区别,但刘冰洋告诉我说这个可以玩游戏可以上QQ。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我去机房上了一次网。我什么也没干,只是鬼使神差地打开邮箱,没想到还真的有一封信。标题的开头就注明了“宋瑞雪”三个字。

    钱小松:

    展信佳。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我也知道现在这年头还写信很土,但谁叫你没手机呢。我只是顺着你当初给我发电子稿的邮箱回复过来的。

    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到你了,不过我知道你依旧每天早上从南区宿舍往东大门跑,依旧晚上十点睡,早上六点半起,我知道你还是没学会玩游戏,有时候还去图书馆看书。这些我都知道,不过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听说你最近还在听Linkin Park的歌,所以我打包发了几首我喜欢的过来。我知道你还是傻乎乎的样子没有变,我知道你还是喜欢说“我娘从小教育我……”这样的话。

    来年的春天我就要当上组织部部长了。我可能比以前更忙了。

    至于我们俩,我觉得就这样吧。你别问我这样是咋样,你自己明白的。

    天冷了记得加衣,天热了,也别开着风扇睡觉。

    我爹和我说了你娘的事情,她是一个好女人,一个好母亲,你要好好孝顺她。

    宋瑞雪

    这个阴冷的春天,我好像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只是戴着耳机听我的歌看我的书。我有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有时候骑着宋瑞雪送我的捷安特,有时候望着红绿灯发呆,有时候想会不会在下一个路口遇见宋瑞雪。我收到信的时候,宋瑞雪已经当上组织部部长了,来检查团日活动的是她的干事,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突然想起宋瑞雪说,每一年都要给我织一条围巾,结果来年的冬天真的收到了。

    但她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其实我知道,只要是我有心,每天站在十二舍的楼下,一定会看见她。但是我没有,因为见到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终于知道宋瑞雪所谓的“就这样”是哪样了。

    我打着伞,看着银装素裹的校园,走了一圈又一圈,我想起不久之前,我在某个拐弯的地方撞了宋瑞雪,然后帮她做了一次作业,陪她去了一次桂林,然后数过无数次星星,又吃了很多小吃。但这“不久之前”好像又很久了。

    我娘说,家里的棉花地要卖了,因为政府决定要在我家后院修路,按人头分,我们家就我和我娘,也没多少钱,但我娘说,够我们暂时生活了。

    我看着飘落的雪,就想起宋瑞雪,我想起她的那首《山歌好比春江水》,我想起在桂林的时候,她的衣服被同伴弄湿了,然后我脱了外套给她穿上,我想起我掰开香草味的饼干,给她一半。

    快期末的时候,我路过十二舍的楼下,看见一个疑似宋瑞雪的女生在十二舍的楼下学单车,车身被她开得歪歪扭扭的,然后她险些摔下来。

    看着看着,我就调了头,我知道那是宋瑞雪,只要一转身,就能看见她。

    映秀断章

    凌仕江迷迭香?彼岸花

    眼看,白与蓝组合的板房已陆续消失眼帘。废墟上拔地而起的是别墅般的安居新房。四周的杂草在季节的更替中慢慢枯萎,死亡。站起来的是新生的树枝,还有芬芳的花朵。住在新房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天春风满面,进进出出的表情十分安静,那喜悦的心事如同孩子盼过年。的确,这里看上去很像一座遥远的桃源,常有城里的游人驱车前来光顾。他们在这里参观、驻足、留影、遐思,甚至有些单位把休闲会议也安排在这里召开。

    有一个男孩看上去不像住在新房里的人。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因为他脸上没有笑容,一丝儿也没有。每天放学回家,他就独自带着小狗狗来到距离新房不远的那间尚未拆除的小板房前。他低着头在那里徘徊。我看见他慢慢蹲下身,抚摸小狗狗的脑袋,温柔的阳光洒在他们睡眼惺忪的脸上。很快,他站起来,在板房前停停又走走,小狗狗趴在原地看着他的心事,是失望?还是张望?

    每次下班路过,我都会不自觉地减慢车速朝小板房多看一眼,他和小狗狗忧伤的目光也正在看我。不知男孩是否有意要让我知道他的秘密?有时,我真想停下来,将他拉上车,带他进城去吃一回汉堡包。我还想问问他今天到底怎么啦?他看上去瘦骨如柴,稻草似的头发,遮住了他浓墨一样的眉毛,但似乎谁也帮不了他。我看见他如此情形已经有两年多了吧?

    那时,板房周围除了板房还是板房。一排又一排的板房,被茂盛的丝瓜藤弥漫着,到处都是黄得抒情的丝瓜花。他躲在中间突显不出他的孤单。如今只剩下一间板房,他的孤单就像板房一样暴露在蔚蓝的天空下。他一次次在我下班路过的时刻出现,我一次次决然地离他而去,有时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甚至我产生过他一定是得了精神失忆症的可能?当然这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的猜测。莫非他是在那里寻找一件丢失的宝贝?或许这是他在青春河流里必经的单恋情绪?他怎会那么长时间脸上僵硬得挤不出一丝笑容?尽管秋风已送来阵阵秋波,可大地上还蔓延着丝丝感动——这里是城乡交错结合的地方,中间是一条废弃的铁轨,两边开满了迷迭香和彼岸花,它们或在回忆,或在思念,或在悲伤,在这样的地方和这样的季节,它们的盛开如同纪念。

    那一幢别墅,已被绛红色的夕阳,涂染,漆红。花儿的影子落在红色的墙影上分外惹眼。我停下来,没有摁喇叭,心想不必靠近他,就躺在车里用眼光透过玻璃陪陪他吧。

    不远处,几个戴安全帽的人从花影里的铁轨上走来。他们手持图表与卷尺,从新房子那头走到板房这头,反反复复。男孩看在眼里,兜兜转转,面色像一个白血病患者。

    “这下你们方便了,新村服务社就建在这里。”

    “这是我家,这是我家,我不要离开这里。”

    “所有板房都撤除了,小伙子为什么要固执?”

    “不是我固执,这是我的家呀。”

    “你的房子村里第一批安置房就给你解决了,你想来惹祸?”

    “不,不,我需要守住我原来的房子。”

    “你,你,你拖全村人的后腿,没有人会原谅你的!”

    “政府的通知不是说,搬新房要群众自愿吗?我不自愿,凭什么让我搬,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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