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耐奥祖坐在地狱火堡垒的宝座上，这座阴郁的、噩梦般的堡垒是部落在氏族联合不久后建造的。

    他厌恶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可怕的、令人不安的、杂乱的建筑，参差不齐的棱角，黑暗的石头，扭曲的走廊和通道像疯狂的蛇一样缠绕在一起。传统的兽人村落大多只有小房子、棚屋和矮塔，如果说这个堡垒与它们有何相似之处，大概是它把传统的聚落形式扭曲变形了，就像早已扭曲变形了的兽人一样。兽人的小屋是用绿色的树枝搭建的，上面覆盖着树皮，而这些建筑则是用粗糙的铁条捆绑着黑色的石头。建筑的四周矗立着一些奇怪的支柱，顶部是闪闪发光的钢钉，仿佛一只巨大的爪子从破裂的地面下方伸出来，将整个建筑牢牢抓住。扭曲的、相互连接的通道从一个屋顶延伸到另一个屋顶，与其说这些通道是故意设计成这样，不如说它更像是建筑物熔化后流淌而形成的。后面矗立着一座带尖顶的高塔。正是在这里，他们为黑手建造了一个宫殿，暗影议会给了傀儡统治者一个假的宝座。现在，这个宝座、以及这座令人厌恶的堡垒，都属于耐奥祖，部落事实上的新领袖。

    耐奥祖没有透过拱形的窗户往大门那边看。他不想再受打击，这个曾经富饶的世界现在变得如此荒凉。但实际上，这是无法避免的，不是吗？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脸上画着的白色头骨。死亡。这个世界的死亡，他的人民的死亡，他的理想的死亡。他那绿色的、粗糙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这么多无辜者的鲜血，那些信任他，却被他无意中引入歧途的兽人们的鲜血。

    你不能这样想，

    他的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他忽略了它。当没有与头骨进行肢体接触时，他很容易忽略死去的古尔丹的声音。然而，即使他已经发誓不再把它放在心上，还是忍不住看了它一眼。它现在被放在一张小桌子上，火把的光芒在泛黄的骨头上跳跃。他发现自己在对着它说话，仿佛古尔丹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真的。

    “我们造成了太多伤害，你和我。我们都是死亡的使者，带来厄运的人。但现在我们可以试着拯救它们了。还有你的头骨，我的老徒弟……你的头骨也将是其中的一部分。你死了比你活着的时候对兽人更有用。你已经回来了，回到你的老主人身边。也许我们可以一起给他们一个新的机会。”

    但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对吗，我的主人？

    耐奥祖眨了眨眼睛。“当然是！我一直希望能帮助我的人民！但我却给他们带来了死亡……这让我饱受折磨。这就是我戴着这面具的原因。”他又一次摸了摸他脸上的图案。骷髅：一个摆在他的前面，一个装饰在他的脸上，死神的头颅。

    也许曾经是这样，

    古尔丹的声音悄悄潜入他的脑海，柔软而充满抚慰。

    但你比那更伟大，强大的耐奥祖。我们可以一起——

    一阵混乱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耐奥祖不情愿地将视线从头骨上移开，中断了那场与头骨主人之间的辩论。血魔站在他面前，身边站着一个耐奥祖不认识的人类，一个身材高大而瘦长的男人，他有一头乌黑的卷发，留着整洁的胡须。这个陌生人穿着华丽的衣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领袖的风度，充满了优雅和自信。但他身上的某些特质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可靠，耐奥祖皱起了眉头，他能感觉到在陌生人周围充盈的能量。

    “我拿到了那些神器。”血魔开门见山地说道，举起了一个大麻袋。耐奥祖的心头涌上了希望，他急切地向死亡骑士招手，血魔走近宝座，将袋子里的神器依次拿了出来，把它们放在耐奥祖的膝盖上。

    耐奥祖低头审视着它们，将每件神器举起来一一欣赏。一本厚重的大书，红色的封面上镶嵌着黄铜饰件，铜饰上的图案是一只飞行的乌鸦；一个人头那么大的水晶，中心被磨出来星星形状的面，边缘呈现出深紫色；还有一根长长的、纤细的权杖，用白银和木头制成，顶端有一颗巨大的白色宝石，闪耀着光芒。

    “是的。”耐奥祖低声道，双手放在三件神器上面。他能感受到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巨大的能量——足以撕裂异世界之间的空间的能量。“是的，有了这些，我们就能够创建新的传送门。我们将拯救部落。我们必须马上开始工作！施展这种等级的法术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一切都必须准确无误。”他微笑起来。“但是，有了这三件东西，我们不会失败。”

    血魔鞠了个躬。“我跟你说过，这行得通。”他提醒耐奥祖。然后退后一步，转向他带来的那个人类。

    “这次如果没有黑龙军团，我们是无法找回神器的。死亡之翼是他们的父亲和领导者。”

    死亡之翼！耐奥祖的双手紧紧抓住宝座的扶手。死亡头骨，死亡骑士……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强大的存在，也以死亡冠名。耐奥祖依稀能够看到龙的真实形态，就像一缕烟雾缠绕在他的人体躯壳上，他打了个寒战。死亡之翼的嘴角稍稍翘起，露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微笑，他带着一丝嘲讽的神情，向他鞠了个躬。耐奥祖努力使他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这，也是他曾经梦见过的——死亡的阴影。

    “他和他的孩子们慷慨地为我们提供了帮助，以换取他自己、他的亲属和他们的货物通过黑暗之门的资格。”血魔说道。

    “货物？”耐奥祖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这声音听起来如此高亢刺耳，“什么样的货物？”

    “你用不着担心。”死亡之翼以圆滑，冷静的声音回答道，话音暗藏威胁。突然间，火把的光跳跃着摇曳起来，仿佛受到了劲风的扰动。龙的影子在他身后升了起来，充满了房间。

    你看见了吗？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和龙一起飞翔了。耐奥祖，和死亡阴影一起飞翔。你不应该张开双臂接受它吗？

    耐奥祖想要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但他知道这样做毫无用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感谢你的帮助，死亡之翼。我们很感激。”

    “死亡之翼阁下。”

    “当然——死亡之翼阁下。”

    人形的黑龙站在那里，没有理会耐奥祖语气中微妙的送客暗示。

    “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耐奥祖说。他想让这个家伙快点儿离开。

    龙人的嘴唇努了起来，他沉思着，长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胡须。耐奥祖清楚地知道，他的思考只是在装模作样。

    “你真是太慷慨了，高贵的耐奥祖先生，”过了一会儿，他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回答道，听起来像是在讽刺，“如果我说你手边的那个头骨没有引起我的兴趣，那我就是在撒谎。”这句话说得很有礼貌，很老练，却携带着毫不掩饰的力量，刹那间，龙的眼睛中爆发出炫目的光亮，相形之下，火把的光焰显得非常黯淡。

    耐奥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死亡之翼也听到了古尔丹的声音吗？

    死亡之翼轻轻笑了笑，伸出一只精心修饰的手，一枚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来吧，好样的耐奥祖。以我的理解，通过这些我帮你的朋友血魔获得的小玩意儿，你已经拥有了实现目标所需要的一切力量。你不再需要头骨了。但我想要它。”

    耐奥祖压下了心头的恐慌。虽然死亡之翼说得没错，但他并不想交出头骨。毕竟，古尔丹是他的徒弟，如果还有什么信息被锁在那个泛黄的遗骸中的话，无疑没有人比耐奥祖更有权拥有它。

    “我开始不耐烦了。”以死亡命名的龙用丝绸一般柔滑的声音说道，“我不认为你想让我不耐烦，耐奥祖。你说呢？”

    耐奥祖摇了摇头，壮起了胆子说道：“如果你愿意，就把头骨拿走吧。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当然，这是一句谎言，他和黑龙之王都知道。死亡之翼微笑着，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大步走向头骨。当头骨碰触到他的身体时，他的眼睛睁大了，转眼间，耐奥祖看到他身上原本是肉体的地方显现出了尖刺、鳞片和金属板，他那长长的三角形的脑袋上，长着一双阴燃的红色眼睛。

    “我不得不说，我对我们的——合作关系非常满意，这似乎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声音很温暖，显得心满意足，“要知道，如果你需要我们，召唤就可以了。我现在要离开了。我的几个孩子会留下来，听从你所有的命令，就像服从我一样。”他向耐奥祖和血魔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房间，拿着头骨的手垂在长长的披风下面。

    兽人萨满和死亡骑士目送他离开。“我真希望他没有拿走那个头骨。”血魔在确定那只龙走远之后说道，“不过，如果我们不需要它，和他帮助我们得到的宝物相比，这只是个很小的代价。”

    耐奥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房间里的空气刚刚变得可以再次呼吸一样。“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要那个吗？”他问血魔。

    “不知道。”死亡骑士不情愿地承认道。他们相互凝视着对方。在血魔那闪耀着红光的眼睛深处，耐奥祖看到了几乎和龙的到来一样让他震惊的事情：担心。

    “时间越来越短，我们需要立刻行动。让我们尽快做好一切准备。”他们要趁早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否则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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