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君-小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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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严重?苏蜀被吓得赶紧转头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找了块圆形的岩石靠坐了下来,把从家中带出来的水壶递给他,见他喝了几口水,她才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林子里碰到野兽了吗?你怎么好端端地跑进山林里了呢?”

    公子白了她一眼,道:“你问题这么多要我从何答起?”

    看这中气挺足的,料是没事了,也死不了,她放下心来,很自然地坐在公子的身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他无奈地翻翻眼皮,这才道:“你当我想进去啊,我是去找草药的,结果碰上了一伙强盗,要不是我跑得快差点就被他们给杀了!”

    “强盗?”苏蜀猛地站起身,吓了公子一跳,又是一个白眼飞过来,她却没空理会,焦急地转身道,“他们进林子里了吗?我说怎么见不到人了——”说着就要往山林里钻,却被横伸过来的一只手臂紧紧抓住,扭头一看,公子正怒视着她:“犯什么傻呢?那可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你找他们有金子可以领啊?”

    “不是的,如意公子,我的包袱被他们抢了,我要去要回来!”苏蜀忙解释道,努力想挣脱他的控制却偏偏挣不开,一想起那一大包的货物,泪花就开始在眼珠里猛打转。

    公子看得一阵恶寒,却不放松地斥责道:“抢了就抢了,一个包袱能比你的小命值钱吗?这里可是土坡山,是强盗们的地盘,岂可乱闯?”

    苏蜀愣了,转头一看,眼前这座不正是白大叔千叮万嘱不可靠近的土坡山吗?她瞬间安静了下来,神情有些郁郁的。

    见她不再挣扎,公子松开了她的手,靠在岩石上又开始叫疼,苏蜀同情心大起,靠过去想为他查看伤情,却被他一掌拍开,训道:“一个小小包袱而已,丢了什么再买不就可以了!”

    苏蜀大喜,笑逐颜开道:“公子可会帮我?”

    公子微张着嘴,突然显得有些羞赧起来,摸摸头小声道:“我,我没钱了。”

    见她张大嘴一脸不肯相信的模样,他立刻挺起胸义愤填膺道:“那天给你的那包银子就是我最后的财产了!我可都给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苏蜀抚额要晕倒,那只是一包碎银而已。亏她还当他是一位家底殷实挥金如土的公子,原来只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穷书生。

    公子狐疑不安地紧盯着她,见她一直沉默不语,急忙追问道:“如今我潦倒无靠,银子又都给你了,你不会见死不救丢下我不管吧?”

    苏蜀气呼呼叉腰骂道:“没钱?没钱你还光顾私妓!”

    公子哑然,缩了缩肩“嘿嘿”干笑道:“这不是一个男子的正常需要嘛。”

    说着就开始捂着肚子哀叫,边号边凄苦地皱起了俊俏的脸:“可怜我已经饿了好几天,现在又受了伤,本想采些野菜草药也许能支撑个几天,如今却……呜呜,我好可怜啊!”

    苏蜀一见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蒙上“苦难”二字就又开始不忍了,心软了下来,她松口道:“那,那你跟我回家吧。”

    公子大喜,喜滋滋地靠了过来,苏蜀忙躲开,红着小脸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是你认识的那些女子!”见公子沮丧地垂下眼,她又补充道,“还,还有,我家很穷的,只有些粗食给你,你不能嫌弃!”其实苏蜀养自己都已经很勉强了,再加上一个他,真可谓负重也。也亏得苏蜀打小就做好事不经大脑,否则怎么可能答应领他回家。

    公子依然乐呵呵地猛点头,摆摆手豪爽道:“没问题没问题,只要有瓦遮头我就满足了。”

    她大感同情,怜悯道:“看来你以往过得也颇为艰难。对了,你姓如吗?”百家姓里有如这个姓吗?苏蜀感到好奇。

    “非也非也。”公子摇头摆脑道,“鄙人姓唐,名如意。”

    苏蜀点头,说:“哦,那我以后就叫你如意好了,我叫苏蜀,街坊邻居的长辈们都叫我蜀儿。”

    如意神秘地笑了一笑,不知从哪儿摇出一柄有些破烂的白纸扇,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是小鼠儿嘛。”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家有苏蜀,衣食无忧。

    那天傍晚时分,苏蜀带着唐如意回了自己那间四四方方砖瓦房的家里。

    唐如意走进尚算干净舒爽的天井小院子,小院子西侧是一间小厨房,厨房外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摞木柴,窗子上挂着一串串红红的辣椒,地上还铺着好些晒干的玉米,而东侧种着一排的茉莉花,白色的小花朵迎风轻轻摇摆着,在满天彩霞的映衬下显得别有一番农家的韵味。他稍作停留地看了看后,施施然走进院子里唯一的一间主屋,苏蜀就像是个小媳妇似的跟在他后面进了屋,自己反倒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里面真可称得上家徒四壁了,除了两张长椅和一张颇显得出久远年份的桌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意无语地看着两间小小的里屋,心里有些犹豫,自己真的要纡尊降贵住到这个淳朴到可怕的地方吗?而苏蜀连忙上前指着东边那间说:“这间本来是我阿爹住的,现在就先暂时给你住着。”言下之意是说你阁下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也就可以走人了。

    如意却仿佛没听懂似的,吃惊地说:“你要我跟你阿爹挤这么一间小屋?”说着还甚是幽怨地扫了她一眼。

    苏蜀突然低垂下头,半晌才又抬起,虽极力笑着眼眶却显得有些红红的,轻声道:“我阿爹三个月前已经走了。”

    如意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沉默一会儿,随即不再多说地转身往西边的里屋走去。苏蜀见状忘了感伤之情,追上前紧张叫道:“哎,那是我的闺房,你不可以乱闯的。”

    “怕什么!你连男人都敢随便领回家了,还怕给我看一看?”如意见招拆招,答得十分自然。

    苏蜀顿时哑了,愣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自己竟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将一个陌生男人领回家了,要是被看着自己长大的邻居们看见可怎么办好?正发愣间,如意已经大喇喇地闯进她的小闺房里乱逛,只见屋里传来他含笑的声音:“这是哪位画师画的?将你画得美多了!”

    苏蜀闻言大惊,赶紧跑进屋里去。

    却见如意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正对床那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画上赫然是苏蜀自己的肖像,穿着白色上衫大红色罗裙的她一脸嫣然巧笑,眉眼弯弯十分娇俏,画中人手里挥舞着木棒正蹲在河边洗衣,几滴飞舞的水滴溅在她脸上,仿佛有了生机一般。

    如意瞥她一眼,不以为然地摇头笑道:“这画里的女子可比你美多了。”

    她红了红脸,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画卷,眼里有复杂的情感流转而过,轻声说:“阿爹说,我长这么大,他没给我买过一件姑娘家像样的罗裙,他给人做了好久的工终于给我买了一件,还是我最喜欢的大红色。他说等我满十七岁那日穿上一定会很好看……可是他还没等到那一天,就病倒了……阿爹临走前十天仿佛有了预感一般,他请了画师给我画了这幅画,然后他就……”一段话却说得几度哽咽,苏蜀眼中的泪花不停地打着转,就是倔强地不肯滚落而出。

    如意一直静静地听着,平淡的神色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目光在这幅画卷上多逗留了一阵,唇畔笑意明灭不定,他转身执扇柄敲了一记苏蜀的头顶,轻笑道:“小鼠儿,何时过十七岁生辰?”

    苏蜀垂头一把抹去了泪珠,仰头对他笑道:“你赶巧了,就是今日,我要煮寿面吃了,也请你吃!”

    如意诧异地望着她笑意嫣然的小脸,红红的眼眶边上甚至还挂着两滴泪珠儿,这一刻,他转头望了望墙上的画像,再看看眼前这个努力微笑独自生活的小女子,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自认识她以来头一次露出了真心的微笑,道:“好!正好我也饿了,就让本公子陪你过这十七岁的生辰。”

    苏蜀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屋外的厨房走去,却被如意一声叫住,扭头见他并未看向自己,只是对着那幅画像状似随意地说:“其实你和这幅画像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以后就像这上面那样笑吧。”

    她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摸摸鼻子道:“如意,你是个好人!”她看人总凭天生的直觉,这一句话,就让她放下了领他回家的不安与忐忑。

    说完她就转身走人了,没有看到身后的唐如意一脸如同吃了老鼠屎一般的表情。

    好人?他“扑哧”一声笑了,摇开一柄纸扇慢悠悠地扇呀扇的,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着,眸中神采流转,媚然生惑,如那暗夜中勾魂的妖媚狐仙。

    唐如意端坐在院中天井旁的小木桌边,仰望着夜空中悬挂的一轮明月,清风朗朗拂面,伴着院中茉莉花香吹送而来,还有厨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阵阵清汤的香味,他闭了眼,甚是惬意地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清闲自在。

    果然暂时寻这么个去处避避清闲是正确的选择,何况这儿还有个十分有趣的小鼠儿可以解闷。他在心中满意地微笑点头。

    没等多久,苏蜀就端着两碗面条走了出来。

    热气腾腾的面汤勾起了如意的食欲,他闻了闻,便笑道:“鼠儿果真煮得一手好面!”

    苏蜀递给他一副箸,纳闷问道:“你都没吃,怎么知道?”

    他神秘一笑,道:“我一嗅便知真与假,鼠儿何不做这面食的买卖?好过四处给人打零工勉强度日。”

    她摇摇头,埋头就挑起一根长长的寿面绕啊绕,小心不将面条弄断,然后慢慢塞进嘴巴里,结果把自己的嘴鼓成了小河马一般,逗得如意笑个不停,却也开始学她,两人吃得不亦乐乎。

    清爽的秋天里他们却吃得一头大汗,苏蜀喝了一大口的面汤之后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答道:“我去白大叔的面馆帮忙干活时,是他们不计较地教了我煮面的手艺,我又怎能忘恩负义地做另立门户与他们抢生意的事呢?大叔大婶平日里很照顾我的。”

    怕是为了让你帮他们干更多的活儿才教你的吧。他在心中暗暗腹诽道,却不言明,只笑笑继续喝汤。

    如意放下碗,笑道:“其他我也不管,我只想知道,日后多了我这一口,你这随意打杂也不是长远之计,如何养活你我是正经。”

    苏蜀皱起了眉头,开始认真地想起这个问题。是啊,虽然是暂时收养,可也多了一个人要吃饭,以后真要好好合计合计。显然在小蜀儿的心目中,养唐如意就等于是养流浪的猫猫狗狗一般,算是“收养”。

    幸亏如意本人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则非记她十年八载的仇慢慢整回来不可。想他何等身份,岂能与猫猫狗狗相提并论?

    “今晚让我好好想想,明日再回答你。”苏蜀摸摸鼻子说。

    如意也爽快,纸扇轻敲着手心笑道:“好!鼠儿可曾识字读书?”

    苏蜀腼腆地笑了笑,道:“只认得些平常的字句,深一点的诗词歌赋就不会了。哦,平日里我也爱跟着隔壁的张秀才去罗旺街的聚德茶馆听先生说书的。”

    “正好!”如意得意地笑了起来,道,“为了报答你留我住你家,虽然这里简陋狭窄了点,但我以后就教你读书学诗作为回报如何?”

    她兴奋地跳了起来,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喜悦地问道:“此话当真?”

    他傲然地抬起头,轻敲扇柄道:“君子一言——”未等如意说完,苏蜀已兴冲冲地抓起他的手与自己的掌心一击,声音脆亮地接道:“这句我知道!驷马难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双掌相击的那一声十分清脆响亮,如意发愣地看着自己有些热热的掌心,被苏蜀一阵直爽清亮的笑声弄得一时忘了说话,只望着她笑容灿烂的脸。他生平二十五年来未见过像苏蜀这样率真无邪却不显粗鄙的女子,半晌才低声念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想那画师,的确是捕捉住了小鼠儿的灵气与迷人之处。

    他的眼神深了深,更显得深邃魅惑,暗中流转的光芒点点,一直盯着仍笑得开怀的苏蜀看,像是猛兽看中了自己中意的猎物。

    “小鼠儿,我想——”

    苏蜀又打断了他的话,笑盈盈地望着他道:“如意,你还没告诉我,你有家人吗?你家在哪儿?为何不找你家人接济你?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

    这时,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连声追问,苏蜀嘴一撅,有些不满地起身开门去了。

    如意失笑,摇开了纸扇,靠在竹椅背上闭眼吹风小憩。

    苏蜀刚一打开门,就看到白家的三小子白玉堂在淡淡的月光下笑出一口大白牙:“蜀儿,我知道你今日过生辰,特地从京城赶回来给你庆贺的,开不开心?”

    苏蜀顿时愣住了。

    见着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从京城回来,苏蜀非但没感到高兴,脑袋里的第一反应反倒是——糟!要是被白玉堂看见了如意她就有得烦了,谁不知道白家小三子人虽不大,唠叨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的!

    于是她连想都没想“砰”的一声,当着白玉堂的面就把门关上了,差点没把他挺直的鼻梁给撞成一马平川。

    白玉堂愣愣地站在门口吃闭门羹,感觉冷风一阵阵从头顶吹过。这是怎么了?蜀儿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苏蜀背贴着木门拍拍心口,一抬头就看见如意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看好戏的眼神望着自己,一时窘得面红红的,忙竖起食指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果然听到门的那一边白玉堂仍在不依不饶地拍着门板,声音显得既愤怒又委屈:“蜀儿你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知道我说服爹娘让我从京城回来一趟有多不容易吗?都是为了给你庆祝生辰,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你却这样对我,我白对你好了!太过分了……”念了一通,念得苏蜀的小脸一阵红一阵青的,如意挑眉坏笑,却也听话地没有出声。

    就这样任由白玉堂一个人在外面跳脚怒骂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悻悻走人,苏蜀从门缝里看到他离去的背影,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甫一转身就撞见如意站在她的面前,靠得极近,近得她都能清晰看见他眼底的点点如星芒般的笑意,他唇畔若有若无地旋起的一对小小梨涡,他秀挺的鼻子轻轻喷出的温暖气息,她只听到自己脑袋里的一根弦断了,然后从耳根至整张脸,全身都变得一阵热烫,她以为自己的头顶一定正冒着烟!

    他轻轻笑了,执扇柄抬起她尖尖的下巴,调侃道:“怎么脸红成这样了?像只煮熟的小虾。”

    她全身僵直,眼珠乱转,颤着声音道:“是因为,你靠得太近了,有什么话,站远一点说我也是可以听到的。”

    “是吗?”他声音中的笑意更甚,似乎被她的乖顺羞怯取悦了,更加放肆地将唇贴近她的耳畔,轻声如同情人间耳鬓厮磨般,“可是我怕一退开你就会跑了。乖,告诉我,刚才那人是你的小情人吗?为什么怕我被他看见?”

    苏蜀顿时紧张得心跳剧烈加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也不知为何,她直觉就不想让他误会,猛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他只是我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怕他唠叨,一时不知怎么跟他说清,所以我才——”

    耳边听到他轻却略带挑逗的笑声,他轻轻在她发丝间闻了闻,似在亲吻她的秀发,声音有些低哑的魅惑:“真乖!”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这才慢慢退开,一直勾在她后腰间的手臂也终于肯放开。获得自由的苏蜀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极大地满足了如意骄傲的大男子心态,他抬手缠绕把玩着她柔软黑亮的长发,柔声道:“明日你可以说我是你远房的表哥,来此做些买卖,暂住在你家,这样就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了。”这是如意的一个陷阱,越是这样说越容易引起外人的猜测议论,也让他们的关系越显得可疑。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从那天三番几次撞见小鼠儿之后,他就很想逗逗她。

    而不明就里的苏蜀还很单纯地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可行,竟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说了。”

    解开了一个烦恼,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他抓在手里把玩着,脸一红,急忙扯回来,又想起刚才他那似有若无的亲昵,半羞半恼道:“唐如意,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小巷里的那些女子了?我虽然领你回来,可我不是那种人,你如果有那些、那些需要的话,就出去找别人好了!”说罢,她拔腿一头冲进了自己房中,将如意一人扔在院子里不管。

    如意微微一愣,突然有些歉意起来,他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小鼠儿的确不是能与他嬉戏玩乐的那些女人,可他对她起了兴致,这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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