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麦道仁在连续下乡三天后,得出佛(冈)清(平)路还可上马的结论。于是36岁的麦道仁下乡归来,顾不得连日困顿,竞有些意气风发地对随行秘书小雨说:“通知秦主任,开政府常务会议!”小雨个子不高,长着一副娃娃脸,因了这张娃娃脸,小雨深得麦道仁的喜爱。小雨清脆地答应一声后,便下车朝秦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秦主任个子很高,脸也较黑,看上去实在像个粗人。与政府办主任的名称相差甚远,但如果你同他叙上几句,你便觉出他的儒雅与细心。
秦主任不一会儿随小雨到了麦道仁的办公室。
秦主任见到麦道仁,并没有想象中的热情与张扬,他温温敦敦地说:
“麦县长回来啦,您晒黑了!”麦县长好兴致地连说:“厚军,各个乡镇都嚷麦子减产,农业局的午季测产报告也说减产两成。我跑了一圈,感觉大不一样,丰收的把握较大,你抓紧通知几位副县长,晚上8点准时开常务会议,让人大,政协也来一位副职听听,佛清路可以加快上马!”麦县长一口气说完这些,足以让秦主任感到麦县长的兴奋。久当办公室主任的秦厚军当然知道麦县长的焦灼与不安,计划三年的佛清路,由于农业的连年歉收,搁浅了下来。麦县长由常务副县长升任县长后,三年来每届人代会的报告,都把修建佛清路作为施政的“大手笔”说了又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三年来因这或那的因素,使修建佛清路成了梦中奢谈,不少群众开始议论,说麦县长是吹县长。麦道仁正值壮年,听到这些议论,十分委屈与恼火,他曾在县委常委会上,咬着牙说,今年佛清路不上马,他将引咎辞职。县委书记钟鼎民用悍而有力的手指击打着桌面,说:
“道仁,事情还没到杀身不成、立地成佛的地步!”麦道仁说:“钟书记,说啥也得把佛清路摆上位子。我把官帽拎在手上,你支持也得支持,不支持也得支持!”钟鼎民说:“你别激动,现在压倒一切的是稳定。你别打农民主意,否则,好不了我也好不了你!”钟鼎民的态度是严肃的,严肃的有些像他的性格。钟鼎民50岁,钟鼎民的心事麦道仁清楚,他已在县委书记的位上干了6年,与他一起任职的县委书记们,都到市里任了职。明年即将换届,如果佛冈平平安安的,他钟鼎民理所当然升位。麦道仁想,像钟鼎民这个岁数的县委书记,都以稳重著称,求稳怕乱,可能是当太平官的最好经验了。话又说回来,麦道仁就不怕?年龄、学历证明他处于仕途的黄金季节,钟鼎民可以以稳求胜,他不行,他必须大刀阔斧干出一番实绩,得到老百姓的认可,才有可能转任县委书记,否则难保又交流来一位一时难以提拔的某县县长。
见钟鼎民这么态度,麦道仁以商量的口气说:“我不打农民的主意打谁的主意?企业个个办成了无底洞,填进去多少资金都没有露头的时候。
由于路的问题,佛冈商贸一直不发达,税收到了4000万仿佛封了顶,再也上不去了,财政收支平衡已算谢天谢地。你让我去打谁的主意?”钟鼎民沉稳地笑笑,又拿出一包玉溪烟,递给麦道仁一根,缓缓地说:“打谁的主意都不能打农民的主意!这两年农业歉收,农副产品价格下跌,农民好像一把干柴,一燃就着,我们别再想那个佛清路了,等到市里动了恻隐之心,舍得拨出一笔巨款再说。”钟书记的态度让麦县长松劲不小,想想钟书记的想法也是对的。接着便阴雨不断,午季减产似成定局,麦道仁的心情也像阴霾着的天一样,晦暗不清。随着五月丽阳的到来,没有影响小麦的灌浆、成熟,小麦丰收有了眉目,揪人心肺的佛清路再次充斥他的心际,他这个县长心里有数,只要能多征收2000万元,加上三年的精打细算,财政结余的3000万元,想办法争取2000万元的贷款,再把以工代赈的项目资金挪用一下,佛清路便可上马。佛清路一上马,过不了两年,佛冈再也不是交通闭塞的小县了,佛冈的落后似乎可以离去了。麦道仁越想越兴奋,以致没注意到时间,等秘书小雨过来催促时,麦道仁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小雨问:“要不要让食堂搞两个小炒?”麦道仁说:“算了,算了,马上要开会了,你去买两袋方便面,先填填肚子,开完会再说!”小雨便退缩了身子,隐匿于黑暗之中。
二副县长钱、王、赵、李都到齐了,麦道仁正襟危坐在小会议室的桌前,不时看表。人大、政协的列席副职和朱副县尚未到,麦道仁脸色冷峻,使开着玩笑的钱、王、赵、李也肃静了下来。这么一等过了十分钟,见人大、政协列席的副职还没来,麦道仁冷清着脸问:“人大、政协的通知到了没有?”秦主任气喘吁吁地说:“通知急了,一时忘了通知人大、政协。朱县长在市里开会,人大、政协同志马上就到!”麦道仁鼓了鼓腮帮说:“算了,我们边议边等,你们几位把分管的情况简单说说。”钱副县把上一季度的财税情况作了说明,钱副县老成持重地说了一番数字后又说:“财税情况不好,为了兑现工资,节余的3000万,垫付出了200万!”麦道仁说:“算了,算了,别强调困难了,你怎么垫的,怎么给我填平,3000万一分不能少!”王副县说了工业情况,说得口千舌燥,还是一个“难”字,说得麦道仁头脑发昏时,王副县说:“明年我再也不分管工业了,简直不是人干的活!”麦道仁没吭声,吸了一口烟说:“企业要死要活,随它去,再也不要向里填资金了。真的不行,就破产,不能背这个大包袱了!这个问题以后专题研究,今天就不议了。”停了停麦道仁忽地发问:“赵县长,你说午季上交能不能完成?”厚道的赵副县没准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了一会才说:“赶明我开个分管农业的副乡镇长会,板子打紧点,或许可以。但完全兑现恐怕乡镇的压力也大!”没等到李副县汇报他分管的林、水工作时,人大的周副主任、政协的尤副主席来了。麦道仁说:“你俩坐吧!我们开一个短会,有些方面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周副主任、尤副主席都上了岁数,待他们坐下来,会便正式开了起来。
麦道仁清了清嗓子,用很正宗的地方话说:“现在又是五月了,除掉午季的庄稼出人意料的好,佛冈一切都是老样子,我们当县长的,天天与事、与钱打交道,交道久了,难免发昏发胀。感谢大家做了很多该做的事。可偌大一个佛冈,就是挪不出能修路的几千万元,佛清路快成了这届政府的耻辱。不打农民的主意,这届政府甭想把路修上,我这个县长实在无能为力了。可加重农民负担又是闯红线,我们是左右逢难。你们议议,有什么好办法把路搞妥?”几位副县长面面相觑,几乎一样的态度,说路该修,佛冈没一条像样的公路,八辈子别想脱贫,但没有一个人能想出一个筹钱的法子。
僵了很久,钱副县说:“集资修路,总之是为民办事,又不是谁贪挪了,加重农民一些负担,工作做到位,农民或许会理解的。”一直没发言的李副县这时接上话说:“道理上说得通,但农民不一定理解!说不定会捅了马蜂窝。”王副县情绪激动,甚至有些悲愤地说:“重工、强农、活商、兴企,四个轮子一起转,现在是一轮皆无。说穿了佛冈就是个人口60万、交通闭塞的财政穷县。修路不行,不修路也不行。没法念好这本难念经!”麦道仁说:“这本经好念,就不会要我们这些人了。位子让我们坐了,我们就得对佛冈负责。发牢骚没用,请大家商议一下,午秋二季农民人均可不可以多征收25元?如果可以,全县就能多征收1500万元,剩下500万元我们再想办法筹,如果不行佛冈路也没有指望了!”听到这,人大的周副主任干咳了起来,用十分沉稳但绝对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麦县长,中央三令五申,不能加重农民负担。如果佛冈向每位农民多摊派25元,每个家庭便要拿出100元左右,多的要拿出200元,加上应该上交提留统筹的,每人要负担150多元,负担不轻呀!就算午季小麦丰收,农民又能增收几个钱呢?群众能会没有意见吗?我们不能不顾县情而上马佛清路呀!”政协尤副主席也支持了周副主任的意见。会议的结果没有统一思想认识,麦道仁十分难受,仿佛钻进了孤立无援的两难境地。上马佛清路,他麦道仁可以凭政绩取信于民,但由于触及农民自身利益,肯定遭受农民的强烈反对;不上马佛清路,这届政府一件实事未做,他麦道仁真的像群众说的那样,成了“吹”县长。坐在办公室里,他无心再看秘书小雨整理出来的各种文件,一心想着如何才能让政府这一班人,都把心劲使到佛清路上来,可越想越令他失望。
县委常委常务钱副县分管财政已经一届多,年龄也快50岁了,他清楚自己仕途的路或许不远了,即便能转任县委副书记,下届也肯定要进人大、政协了。因此,他的意见虽有支持自己的一面,但出了问题,他肯定躲得远远的,佛冈政府干的好坏,对他的切身利益影响不大,所以他可以大胆地甚至不负责任地支持麦道仁的观点。
王副县分管工业企业,是个累死不讨好的活,他深知向工业企业要不出政绩,虽说由镇党委书记提任副县不久,但他只能死猪不怕开水烫,工业企业形势好坏他左右不了,所以就拿出应付的姿态。一开政府常务工作会,他便吵着要调整分工。麦道仁不下十次找王副县谈心,谈工业企业的扭亏增盈,谈企业改组、整顿,也谈投入资金以求刺激出好的生产局面。
王副县也曾十分诚恳地表示,将竭尽全力扭转工业企业生产局面,可实际操作起来,收效甚微。在麦道仁第九次地找他谈心后,他同麦道仁玩笑说,我能给你麦老板稳定一方形势,就是最大的贡献了。麦道仁有许多不满想说,可想想王副县长说得不错,农民上访不断,工业企业的工人还没有出现上访骚乱的现象,麦道仁只好仰天长叹,天不助我,罢了,罢了!赵副县是温和憨厚的人,让他分管农业工作,是最合适不过了,他喜欢穿解放鞋戴草帽,天天坐政府办分给他的谁也不愿坐的吉普车下乡。但他绝对不是那种可以大刀阔斧干出轰轰烈烈大事的人,下乡只是下乡,解决实际问题不多。让他催收乡镇财政上缴工作,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没办法还得麦道仁亲自出马,有人说赵副县活得窝囊,可他并不在乎。赵副县说他是替麦道仁打工的,50多岁了,想有所作为也没有天时了。因此,他抱着混的思想。麦道仁十分恼火打工的说法,对秘书小雨说,他妈的,这是什么话,他替我打工,我替谁打工?
还没想到李副县的情况,手机响了,是老婆殷怡打来的,殷怡在农行工作,殷怡和麦道仁是高中同学,毕业后,麦道仁考进省农学院,殷怡考进省银行学校,在省城的同乡学生联谊会上,殷怡的一曲《希望的田野》鼓起了麦道仁的激情,他早就看出甜甜的有些内秀但又绝不含蓄还有些个性张扬的殷怡是他的理想伴侣,只是为了考学,一直没有腾出精力出手。
再次见殷怡时,麦道仁激起了追求的热情。殷怡却拒绝了麦道仁,像殷怡那么漂亮的女孩,追求的人很多。麦道仁在殷怡众多的追逐者中,率先割手指写血书表达爱意,吓傻了殷怡,也感动了殷怡。
殷怡用甜甜的声音调侃道:“听说回来了还不想回家呀?”麦道仁说:“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殷怡说:“家里的电话不断,吵死人了,换个号码吧?”麦道仁说:“你看着办吧,我一时还回不去。”殷怡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温柔地说:“那我等你,你早点回啊。”麦道仁很感动,殷怡为了等他回去,经常抱着书,在柔和的灯光下边看边等,有时等到凌晨,麦道仁歉意地到了她的面前时,殷怡说,累了吧,我替你弄些夜宵。疲累的麦道仁会被殷怡的细心与温柔感动得忘乎所以,一个劲儿地亲吻殷怡,在麦道仁的热情感染下,殷怡边哼哼叽叽地呻吟,边说,你这个县长,只有到了这会才像个人。
麦道仁乱七八糟地想着,秘书小雨进了屋,小雨从食堂炒了两个小炒,又弄了一瓶啤酒,笑嘻嘻地说:“麦县长,晚上光吃了一袋方便面,大概饿了吧?”麦道仁说:“没觉着饿,只感到气不顺。几个副县长没有一个能顶事!”秘书小雨说:“你当一把手的,拿不定主意,让他们议什么。”麦道仁让小雨这么一说,便哑了音,想小雨真机灵透顶。是啊,自己只考虑几个副县长的动机,咋想不到他们在观察自己的决心呢!吃着炒菜,喝着啤酒,麦道仁阴晦的心情释然起来,他想,一切慢慢会好起来的。
三佛冈地处江淮丘陵地区的西部,向东向南向北都是平原,向西便是绵延不断的大别山余脉。佛冈有一些向平原发展的上不了等级的公路,有了这些路的地方,群众大都脱了贫。关键是西部山区,由于没有路,群众脱贫致富成了空话,很多农副产品积压卖不出去。山区特产板栗、核桃、猕猴桃等,价格低得不能再低,群众只能贱卖给了商贩,群众得不到实惠便对政府要求大力发展果木有意见。群众常议论,政府瞎折腾,让我们栽果木收了山果又没人收购,害了我们。如果把栽果木的地种上小麦或者其他好卖的经济作物,还可以稳稳当当得些收入。
群众的意见传到山区几个乡、镇领导的耳中,他们十分伤感,根据乡情,走林果开发的路子没错,错就错在没有公路,产品卖不出价,影响了衣民的生产积极性。因此,乡、镇领导在人代会期间,联名上书县政府,强烈要求修建佛清路。假如佛清路建成,不但可以解决山区脱贫致富,还可以带动佛冈的经济发展,一山之隔的中原地级市清平市,是全国铁路交通枢纽站,再多的农副产品也不怕运不出去。问题出在这届政府,别看麦县长年轻气旺,像个大砍大杀的硬汉。可他上任以来,不但损害了他的硬汉形象,还给人一种吹牛的印象。年年的县人代会,乡、镇长都无一例外地听到麦县长在施政报告上信誓旦旦地表态——修建佛清路。可具体落实,简直是遥遥无期。因此,山区的乡、镇领导对县政府的承诺和麦县长的能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这种质疑尤以佛岭镇为甚,镇党委书记尤以俊、镇长田大来在果农围攻镇政府大院时十分恼火,只能一面开导群众,一面解释客观原因。
群众代表冯柱说:“解释个屁,你们让我们栽林果,山果丰收了,我们卖不掉,你们成了缩头乌龟。我们把话挑明了,你们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否则我们让你们过不了清静日子!”镇党委书记尤以俊一脸愧色地跟群众解释、道歉,请求群众理解。
群众说:“谁理解我们?当初我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我们也不会找你们。你们翻麦栽果木树的勇气呢?你们大包大揽的大话呢?现在我们断了活路,你们也别想快活!”尤以俊说:“我们也是为大家好,谁知市场不好,我们对不起大家。”看尤以俊的态度,镇长田大来十分窝火,他虽说只有二十七八岁,却是少年老成的人,他对尤书记说:“你别解释了,镇里到银行贷款,让农贸公司收了这批山果,再想办法转卖!”尤以俊说:“那还不把裤子贴卖了?”田大来说:“卖裤子也得这么做,否则如何取信于民!”收了群众的山果,结果可想而知,山果长期积压,烂的烂、坏的坏,净贴200万元,镇财政背上了沉重的大包袱,尤以俊和田大来找钟书记、麦县长,他俩如出一辙地答复,县财政不能承担这样的事,你们敢作敢为,就有办法解决这些困难。气得尤以俊背后大骂钟鼎民、麦道仁。田大来找到麦县长说:“麦县长,这事算完,你发发狠把佛清路修上,佛岭镇不翻身,我就辞了这个镇长。”麦道仁和颜悦色地说:“大来,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佛清路一时上不了马,佛岭的发展不能押在一条路上,还有其他发展门路。”田大来说:“佛岭镇长我是当不合格了,因为这个200万,镇里炸了窝,你把我调到其他乡镇弄个副职干算了!”麦道仁让田大来这么一说,便火了,麦道仁说:“这点困难就吓着你了,你还像个镇长吗?你想法渡过眼前难关,等市场行情好了,再收购群众的山果,赚回亏的不就得了。”田大来苦苦一笑说:“市场行情好了,恐怕群众也不找我们了。”麦道仁说:“总之,你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田大来窝了一肚火,他和尤以俊往镇里回时,两人一路上净说麦道仁的坏话,说麦县长牛皮哄哄,是不干实事不解决实际问题的政客。听得小车司机一愣一愣的,想书记、镇长吃了豹子胆了,敢骂顶头上司!好不容易度过一冬,赶上春季,一春的雨水没伤着麦却影响了山果的生产,群众又怨声载道,说种山果亏了血本,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把尤以俊和田大来弄得筋疲力尽,只好鼓动其他山区乡镇,再次联名要求县委、县政府上马佛清路,解决商贸流通问题。
田大来让镇办公室主任把报告送给县政府办,他自己躲在办公室里想如何还200万的问题。想得昏头涨脑时,民营大户大叶菊子来了,大叶菊子是本乡青年,高中没毕业便独闯深圳。几年一过,发了横财不说,还学了一套花卉栽培技术。她回到佛岭后,专攻菊花栽培。她栽培的大叶菊供不应求,客商用三轮车、架子车把大叶菊向外运,钱也大把大把地赚回。
红了眼的山民,便把大叶菊子编排得绯闻连篇。什么在深圳给一花卉老板当情人,狠赚了一把;什么在深圳发廊看似从事理发实则卖淫等,什么难听话都有。由于大叶菊子栽培的大叶菊获得在清平市的一个叫腾伊的日本外商的赞赏,当即签订年供应大叶菊一万盆合同,并将叶菊名字戏改为大叶菊子后,山民们将大叶菊子传闻得如荡妇一般。好在大叶菊子充耳不闻,整天依然我行我素!大叶菊子长得很靓,靓得有些惊人,虽说24岁了,可皮肤白皙得好像十六七岁的少女,特别是一口普通话,更让人意识到她的不同凡响,更有甚者,大叶菊子还会讲几句英语,说一口流利的“白话”(粤语)。越发让一些商人愿意与她合作。
大叶菊子见了田大来,便快人快语说:“田镇长,你守着偌大金山,却不知发横财!”田大来莫名其妙地出了一身虚汗,每次见到大叶菊子,田大来都有这种感觉,他反省自己,或许因为大叶菊子的绯闻太多,一不留神会牵扯到自己;或许因为大叶菊子身上的霸气,那种无时不在,时时溢露的财大气粗,让田大来十分自卑。他培养多年的自负,往往在大叶菊子三言两语中便消失殆尽;更有深层的原因,因为大叶菊子是被他当副镇长时拉猪牵羊扒粮,逼停了学才离开佛岭的,因此,他见到大叶菊子便有些虚脱的感觉。
田大来擦着汗问:“我守着什么金山?我快让债压得喘不过气了。”大叶菊子说:“知道,不就200万吗?你是为了群众才背上包袱的,我来给你卸这个包袱!”“此话怎讲?”田大来如坠雾里。
大叶菊子说:“我替你还清200万元贷款,但你得把镇农贸公司给我,也就是说,我用200万买断全镇的农贸生意,镇政府从此无权干涉农贸公司的生意。”“镇农贸公司又不是私营的。”田大来被大叶菊子说得来了兴趣,但又不无担心。
大叶菊子兀地一笑说:“什么国营、私营,你能指望这个农贸公司替你赚回200万吗?你不能!那么你把它给我,我按章纳税,赚或赔与镇里无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田大来问。
“因为你们不根据市场行情乱指挥群众生产。我要了农贸公司,我个人组织生产基地,我有办法收购群众生产的农副产品!”田大来意识到大叶菊子的说法是对镇政府极大的讽刺。但200万的诱惑确实太吸引人了。于是田大来松兮兮地说:“我和尤书记商量一下;然后再在党政联席会上研究一下,再答复你。”大叶菊子说:“我等着。”她飘然而去,留下怔怔发呆的田大来,田大来的坏情绪让大叶菊子这么一拨弄,越发糟糕透顶。他有些愤愤不平地想,大叶菊子有这个魄力,为什么镇政府不行?为什么镇政府就摸不准稀奇古怪的市场?百思不得其解时,传真室的机要员小马怯怯地站在田大来的面前,田大来扫了小马一眼,小马已观察出田镇长的坏情绪,嗫嚅着说:“县里催要午季上交的传真,是急件!”文件没看完,镇农贸公司的经理田大春来了。田大春是田大来的本家弟弟,部队转业,当了两年村支书后,由尤以俊一手提拔上来的。田大来知道尤以俊的用意,配合三四年了,他们相处很好,原因是田大来处处谦让尤以俊,尤以俊不是糊涂人,他明白这谦让是因为田大来常说书记、镇长千万别闹矛盾,否则两败俱伤。深谙官道的尤以俊理解田大来的苦心。
为此,他给田大来的亲戚朋友很多田大来不便照顾的好处,田大来也听之任之。
田大来见到田大春便说:“你们农贸公司还坚持得下去吗?”田大春说:“三哥,你怎么说这话,如果你不逼我收了去秋的山果,我们的日子肯定好过。我还不是因为支持你的工作。”“可200万的包袱不能让乡财政背,否则,我将被镇干部哄下台!”“你有苦衷我理解,可谁让你坚持收了那批山果的?”田大来没有好心隋,便说:“好了,好了,你有什么事快说。”田大春忸怩一阵才说:“大叶菊子找到我,农贸公司她想买去。”“你怎么认为?”“她雇我当副经理,年薪1万!”“噢?”“她还答应农贸公司的人员,经她考核,合格的留用,不合格的辞退。”“她这样说的?你认为如何?”“三哥,这是好事。既救了你,也救了我。农贸公司成立三年了,赚的没有赔得多,公司人员一年还发不了1000元工资,我们又不是姓公的人,1万元,够我挣十几年的,谁不想!”听田大春这么一说,田大来十分伤感,堂堂镇政府竟然竞争不过一个大叶菊子。大叶菊子看中的是农贸公司的经营垄断权,而镇农贸公司早有这个经营垄断权,为什么却卖不动农副产品呢?想到这,田大来对田大春说:“这事容我好好想想。”四麦道仁接到佛岭等乡镇联名要求上马佛清路的报告,好似孤立无援中得到了极大的支持,于是他平添了勇气,再次召开了县政府常务工作会议。在会上,麦道仁敞开自己的观点,分析农民每人多征收25元,可以解决20万人的脱贫致富问题。他掷地有声地说,这届政府还剩一年多时间,如果我们这些人在五年内还修不了一条佛清路,我们当谁的县长?麦道仁的质问,使钱、王、赵、李、朱沉默了下来,周副主任、尤副主席虽然极力反对,也回天无力,政府常务会议通过了在原有上交、提留基础上,农民每人加征25元修路款的决议。
取得了一致意见,麦道仁便找到钟鼎民说明情况。钟鼎民听后十分恼火,他说:“道仁,你太偏激,佛清路不修,伤不着你也害不了我。佛冈脱贫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你硬闯红线,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告诉你,出了问题,你麦道仁担,我原则上坚决不同意!”麦道仁激动地说:“你可以不支持我,不支持县政府的意见,但你不能麻木地对待20多万人等待致富的焦灼心情,不能不理会佛岭等八个乡镇联名要求修路的报告,我们不能出于私利而忘记佛冈为什么发展进入不了快车道!”钟鼎民也激动起来,麦道仁连珠炮似的质问,让他自尊心和良苦用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与误解,他放弃了昔日的稳重形象,猛地扔下烟蒂,对麦道仁说:“你可以这么认为,你别忘了,你这么做违背了中央的政策!”麦道仁说:“我知道违背中央政策,可各地有各地的实情,应该灵活变通。我们为什么落后?根本就是两条,解放思想不够,教条主义盛行!”钟鼎民脸涨得通红,变声变调地说:“开常委会讨论,常委会通过,我服从,但保留个人意见!”麦道仁说:“那就通知开常委会!”常委会上,钟鼎民脸冷得掉霜,使参会的副书记、常委们感到气氛的严肃和会议议题的怕人。
麦道仁率先打破僵局,他充分展示了自己极好的口才,论述小麦丰收、修建佛清路对解决20万人脱贫以及促进佛冈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然后他呼地站起来,用十分自信的口吻说:“钟书记不支持加重农民负担,但请问什么时候修路?我们可以把球踢给下届班子,但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都把球往下踢,佛冈何时才能进入经济发展快车道?麦道仁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重新坐在位子上说:“引进外资喊了多少年了,引进的资金呢?为什么人家不投资?佛冈的环境让谁愿意投资?为修佛清路,我们年年向上打报告,可市里也没钱。还有谁能争取到资金修路呢?佛冈要发展,佛清路是关键,这是不争的事实。一山之隔的清平市是全国铁路枢纽站,有了佛清路,佛冈还愁不发展?教条主义捆住了我们的手脚,中央政策是为了稳定农村形势维护农民利益,然而佛冈由于交通不便,有多少农副产品或烂掉或被贱卖,发展开发性农业成了空话。佛岭出现了群众围攻镇政府现象,镇里不得已贷款硬性收购,结果亏了200万,尤以俊、田大来急得焦头烂额。什么原因造成这个局面,还不是交通!佛清路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我的话完了,修不修佛清路请大家讨论议定!”钟鼎民接着麦道仁的话说:“麦县长的话说得够绝的了,道理大家都清楚,可有一点大家不要忘记,我们执行中央政策,是不是教条主义?”几位副书记和常委们面面相觑,会议进行到了关键时候,也是他们需要表态的时候。实事求是地说,他们从感情上支持麦道仁的观点,可从理性上又支持钟鼎民的观点。他们理解两位主要负责人的思想分歧。两人心态不一,钟鼎民求稳怕乱,也想平稳安全地离开佛冈。麦道仁年轻,想出政绩,豁上了背水一战,可是不出问题皆大欢喜,出了问题谁也跑不了!几位副书记思索很久后,陆续发言。发言的结果很微妙,既支持钟鼎民的观点,又理解麦道仁的意见,麦道仁趁钱副县出去小便的功夫,跟了出去。他悄悄地对钱副县说:“县委班子怕担责任,我们把担子担了,求得他们支持便行,你的意见呢?”钱副县说:“你看着办吧!”于是麦道仁再返回会议室时,他听到了纪委书记强烈反对的意见后说:“县政府一班人统一了认识,县委不同意可以保留意见,县政府执行,出了责任是县政府的,县委只要在有关工作上支持就行!”话说到这份上,常委们不好再议什么,他们知道麦道仁铁了心,纷纷表态理解麦道仁的苦衷,说修路本来就是政府的事,麦县长怎么考虑就怎么干吧。
钟鼎民呼地站了起来,说:“今天的常委会不传达,不记录,不传播,算没开。麦县长愿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散会!”常委会不欢而散,麦道仁十分难受,散了会,麦道仁传呼秘书小雨,他对小雨说:“走,陪我到没人的地方散散步去。”小雨问:“要不要车子?”“不用了。”于是他和小雨来到一块僻静的古墓区,肃穆的墓地,静谧的古柏,让小雨头发根根竖起,小雨说:“你为什么要到这来?”麦道仁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的父亲葬在这,我想来看看他。”站在父亲的墓前,麦道仁久久不语,但麦道仁思绪连绵。麦道仁的父亲曾是八路军的团长,他父亲生前对麦道仁常说,做人、行事多问问群众,得到群众的拥护,表面上看起来错了的事,最终是对的。
麦道仁默默地问:父亲,你说我坚持修路,是对还是错?
麦道仁仿佛听到父亲在说,你先下乡问问群众吧,他们说没错准没错。
于是麦道仁对小雨说:“我们回吧。”机灵的小雨对麦县长的举动十分陌生,他噤了声跟着县长往回走。蓦地,麦县长问:“小雨,上马佛清路错了吗?”小雨说:“怎么会错。”“可加重农民负担,农民上访怎么办?”“问题就在这,看你敢不敢舍得官帽,如果敢,你什么也就不怕了,现在群众骂你,路修好了还会骂吗?”“说得好,明天跟我到佛岭去一趟!”小雨轻轻地笑着说:“问问群众是吗?”麦道仁说:“你这机灵鬼!”麦道仁进家门已是十一点多了,相比其他夜晚,他今晚回来得算早的了。刚进家门殷怡便说:“你咋这么早回来了?早知你回来这么早,我就让交通局的侯局长再坐一会了!”“他来什么事?”“说修路的事!”“他怎么说?”“他支持修路,并说如果让交通局的工程队承建,他们局筹资200万,支援公路建设。”妈的老侯,他有200万为什么不交预算外资金管理局,竟留小金库!好,我搜搜各局的小金库,看看能不能凑够500万。麦道仁听完殷怡的话后暗想。
殷怡温柔地说:“累了吧,不累是想不到家的。”麦道仁苦苦一笑,说:“知夫莫如妻,何止是累,简直是劳神丧志了!”“何事让你如此伤感?”“别说这些了,叙叙我们自己吧。”“我们有什么叙的?”“假如我不当县长,你有何感想?”“不当更好,我们拿工资吃饭,过自己的平静幸福的日子。”“可你将失去众星捧月般的生活,你能忍受吗?你还会对游荡不归的我,这么谅解、理解、支持吗?”殷怡发现麦道仁的伤感,知道他肯定在工作中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于是便百般温柔地照顾麦道仁,她先是回忆麦道仁写血书求爱的壮举,再回忆麦道仁当上副县长后的踌躇满志,然后又说他当上县长后的恐惧与不安,怕辜负佛冈60万人的期望。最后就吻起麦道仁,麦道仁慢慢有了回应,总算忘记了晚上的不快,兴奋了起来,两人这才在床上翻天覆地闹着。
做完了房事,已是下一点,两人一起洗了澡,然后才沉沉睡去。
.五麦道仁是上午10点到达佛岭镇的,他先询问200万债务的事,然后又说修路的事,当他听到尤以俊汇报大叶菊子要买农贸公司的事后,问:
“哪来的大叶菊子,带我认识一下!”田大来说:“你最好别见她!”“为什么?”麦道仁问。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别吓着你!”麦道仁爽朗地笑了说:“她能吃人不成?”“她不吃人,可接触上她,难保你有好名声!”田大来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倒笑了,尤以俊就把大叶菊子的故事说了一遍。
麦道仁来了兴趣说:“这个大叶菊子倒是个人才,我一定要见她了。”大叶菊子在她的办公室接待了麦道仁,大叶菊子的办公室让麦道仁开了眼界,先是见大山深处盖了这么一座别墅似的办公楼让麦道仁吃惊,更为吃惊的是大叶菊子还自办了小水电,解决了用电问题。走进办公楼让麦道仁惊讶连连,红外线控制的办公区内,楠木沙发、吧台、高级洗手间和一张可转动的办公桌,在天蓝色的地毯上熠熠生辉。麦道仁被一种富丽堂皇所震撼,他想不到佛冈县内还有这么一个高级去处。
大叶菊子笑吟吟地说:“欢迎县长大人。不知麦县长来到僻野山乡有何公干?”麦道仁说:“我是慕名而来,听说你要买断佛岭农贸公司。”大叶菊子呼地站起,双手按着大办公桌面问:“我不行吗?”麦道仁面对富有挑战性的大叶菊子,十分兴奋,他骨子里的好奇、好强的青春性格,一不留神漾了出来,他问:“你买了这个公司后,预计一年能赚多少?”“非要知道不可吗?”大叶菊子眨着眼睛,避而不答。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麦道仁紧紧追问。
“佛岭的山区面积8万多亩,开发出来,前景很大!”“可我们开发的板栗、核桃、猕猴桃成了废品,根本卖不出去。”“你们没有找到市场,县长也好,镇长也好,有几个带长的人真的扎进了商海,扎扎实实为老百姓的农副产品跑市场?你们需要的是盆景一样的政绩。”“嗬,这么厉害!”麦道仁自嘲地说。
“你或许听不进去我的直言,但我还要告诉你,佛岭落后的根子,在思想解放程度不够,形式主义盛行。解放思想喊了20多年了,可佛岭思想解放到什么程度?只有你最清楚。你们更多的时间、精力,耗在了如何应付上级检查,耗在了抓政绩而后争权晋位,谁去真正为群众服务?”麦道仁被大叶菊子说得有了一种虚脱之感,这种话在佛冈他是第一次听到,因此,越发激起他和大叶菊子交谈的欲望。
大叶菊子这时冷静地盯着麦道仁,大叶菊子的眼光犀利而深邃,让麦道仁蓦然间心跳不止。他掩住自己的慌乱说:“我为佛清路而来,想听听你的意见。”“佛清路是制约山区经济发展的根本。我深受交通不便之苦,我研究出来的大叶菊,由于交通问题,每年的损失不下20万。你如果真为佛清路而来,我要好好感谢你!”大叶菊子的话,让麦道仁不平静的心里刮起了一阵阵春风,麦道仁需要听到就是支持佛清路上马的意见。大叶菊子的支持无疑再次给了他动力和信心。
他说出了自己的心病:“可修路要加重农民负担,农民不会答应的,”大叶菊子沉思了一会,又认真看着坐在楠木沙发上的麦道仁,眼中飘忽着一种不信任而又伤感的光晕,说:“农民最终会欢迎的,关键是你,别怕引火烧身,看准了的事得快干,农民有意见是暂时的,以后受了益便理解了。”麦道仁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很兴奋地说:“谢谢你的坦率,希望你为佛岭的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麦道仁和尤以俊、田大来、小雨一起离开了大叶菊子的山庄,麦道仁难以抑制住好情绪,说:“大叶菊子不简单!”尤以俊说:“这得感谢田镇长哩!”麦道仁来了兴趣,问为什么。
尤以俊把田大来任副镇长期间,到大叶菊子家催上缴,把大叶菊子家的粮食、牲口都弄到了镇里,上高一的大叶菊子回到家知道后,找田大来拼命,一个漂亮的姑娘在镇政府把田大来骂得狗血喷头,引来无数干部群众围观。田大来气得要关她禁闭,她便跑了。从那以后,她没了音讯,谁知五年以后,她在深圳发了财,回来后便开发大叶菊,路越走越宽。她常说要感谢田大来,是田大来断了她的上学路却给了她活路。
麦道仁听了这番话后十分感慨:“前几年催上缴的方式是过火了,影响了干群关系,农民负担是个问题哟!”话虽这么说,麦道仁心里还是不停地想,佛冈私营经济不发达,税收上不去,佛冈要发展不靠农民靠谁?
几人在山路上走着,麦道仁注目大山深处的绵绵山林,莽莽青绿,感慨万千,这么好的山林资源,因了一条路,阻碍了发展,不能再等了。
见麦道仁沉思,尤以俊说:“那个200万的包袱不如甩给大叶菊子,要那么一个不死不活、形同虚设的农贸公司干吗?给了她清静!”田大来说:“我也想给她,可我受不了她的霸气。她说可以组织群众生产山林特产,她能组织,政府不能?”麦道仁说:“你们不要争了,把有关手续尽快办妥。200万可以背垮佛岭镇的。”田大来叹了口气说:“既然连麦县长都支持了,就给她吧!”大家又叙到那些传言,说大叶菊子钱来路不明,说不定真是当“三陪”挣的。
麦道仁始终不多说话,听尤以俊、田大来、小雨越扯越远,便说:
“别乱议了,佛冈就缺她那样的女人。如果佛冈的姑娘出去一趟,都能赚回百十万,我这个县长还不笑着过吗!”麦道仁的话,让尤以俊三人大吃一惊,麦道仁说的意思,不就是牺牲一代女子,盘活一方经济吗?尤以俊想这个麦县长到底年轻,他这么敢想又敢说,难保不弄出一些事来。
小雨还没结婚,议起女子的事格外有兴趣,加上山路走久了,人也乏了,说说怪话就不那么累了。他又挑头说:“听说佛冈城区也弄起了桑拿美容的营生。”“什么鸟桑拿,都是干那个的勾当。”尤以俊说。
稳重而年轻的田大来,说起这些事十分慎重,尽量少叙少议,尤以俊则大大咧咧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说就说。
小雨说:“话不能这么讲,桑拿、美容本身没错,错在赋予这种形式的特有内容。”麦道仁由着他们瞎说,一心闷着头想修路的事。
见麦道仁很久没说话,尤以俊、田大来才感到麦道仁的异样。他从大叶菊子处出来后,就一直很少说话,也不说到哪里,也不提回去,只在山里乱转。
小雨知道麦道仁的心思,麦县长想找一个山村,随意地邀上几位山民,问一问修路与加重农民负担的真实反映,然后再下决心。
这么转来转去,就到了一个30多户的大山村,在山里有这么多户的大山村不多。山村叫山油坊村,村民们见镇书记、镇长来了,就打趣说:
“怎么就来这么几个人,不搞搜山吧!”尤以俊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去年为了收你们的山果,镇里揭不开锅了,还拿我们开涮?”说着话被村干部邀进一间好些的房子,房东就是冯柱,冯柱虽说40多岁,可在村里是高辈分的人,也是方圆十几里的群众代表,去年收山果时,他闹得最凶。尤以俊知道,在山油坊村,只要把冯柱的工作做好,其他群众也不会有啥意见了。
都坐定了,尤以俊说:“你们听着,麦县长来我们山油坊村调查,他问什么,你们如实回答。”几位群众听是县长来了,觉着稀奇,这个山沟沟村,破天荒头一遭来了县长,不是日哄人吧。
麦道仁连连摇手,对尤以俊说:“我只是随便走走看看。”尤以俊有些吃不透麦道仁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虽不慌,但心中无底,倒是田大来显得沉着些。尤以俊有些不快地想,这家伙越来越老道持重,看来佛岭的第一把交椅非他莫属了,想罢不禁产生一丝英雄路短的怅然。
麦道仁用地道的方言问群众:“听说你们的山果一时卖不出去,受了大害?”说到山果,群众纷纷说政府硬性摊派种果木,结果丰收了,却没多少收入。这午收季节,好多村民都断顿了。
冯柱说:“你是县长,能到山油坊村,说明你是一位好县长,我就实话实说了。这山里人种什么,为什么要你们指手画脚,你们不能少问一些老百姓的事吗?”“此话怎讲?”麦道仁问。
“现在我们真怕政府关心,政府过问计划生育,想多生孩子的,被罚款破家,游走他乡;政府过问致富的事,一会栽树,一会养鸟、养蚕,把我们弄得晕头转向也没致富。天天反腐倡廉,扫黄打非,喊来喊去,反正没见几个清廉的官,风气坏得连卖淫女都成了大老板。山里人没办法赚大钱,我们只求温饱,可你们搞开发性农业,温饱也保证不了。”冯柱的话,让麦道仁陷入深思,他说的虽十分偏激,但也反映出政府没关心到点子上,与群众的关系越来越生疏。想到这,麦道仁启发似的说:“山果卖不掉是因为交通不便、商贸不畅,不能说政府存心坑害你们吧?”冯柱脖子一梗说:“交通不便,怪老百姓不成?政府有精力干这干那,咋就不能替我们修条公路,解放都快50年了。听我爹说,抗战时期,住过八路军一个团的人,当时一个姓麦的团长,天天带着他的兵帮群众挑水、生产,还教文化、演节目,处处为百姓着想,他常说,等解放了,人民的日子就好了。我爹临咽气时,还说想见当年的麦团长,问问他为什么这多年,山区的日子还不好?”冯柱的话,让麦道仁一阵阵汗颜,他也动情地说:“你们受苦了,我能理解。可佛冈有佛冈的县情,佛冈的历届政府都没有忘记大家,只是有很多历史原因和客观原因啊。”麦道仁不能不动情,冯柱说的麦团长,就是他的父亲,他父亲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前曾说:孩子,你长大替我到佛岭山区问候问候群众,佛岭的人民对革命作了很大的贡献。父亲的话,小小的麦道仁记住了,可从政以后的麦道仁几乎没有精力去想它,有很多让他操心的事。虽说下乡,也是跟车走,要不是为了修路,想听听群众的意见,他还不会到这么偏僻的山油坊村来。
于是,他十分伤感而绝对真诚地说:“我就为路的事来,想问问你们,假如为了修这条路,我让乡镇向你们多征收25元钱的话,那么每家至少要收100元,包括揭不开锅的家,你们有没有意见?”冯柱听到这,一下哑了,很长时间他才说:“单说征收修路的钱,佛岭的人肯定没意见,可说到底,修路是政府的事。”麦道仁说:“政府想尽了办法,只能筹集到大部分款项,还有2000万的缺口,实在无法筹措,否则怎么也不会加重你们的负担。”尤以俊、田大来交换了眼色后.田大来说:“冯柱,县长为我们好,替我们修翻身路,说到底是为山区致富着想。我们不能不知孬好,是不是呀?”麦道仁说:“大来,你别插话,让冯柱自己说。”冯柱说:“县长,你替佛岭修路多征收一点钱,我敢保证山油坊村的人没意见,只是佛岭这一带山区这两年年景不好,你就让平原区的群众多负担一点,他们今年的麦子又丰收了。”麦道仁微微一笑说:“你这个冯柱,为什么不说,为山区修路,山区群众应多负担一些呢?”冯柱也笑了,然后低声嘟哝说:“修了佛清路,全县人民都可以走,又不是专为佛岭修的。”说着话,屋里屋外又聚集了百十个群众,他们听说麦县长为了修路的事要加征钱来询问群众的意见,大家十分感动,他们议论,冲着县长的态度,甭说为我们修路要加征钱,就是不修路,我们捐了心里也畅快。
麦道仁听了议论,心里一阵阵发热,多好的人民群众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常下来走走呢?于是,他走出屋外,几乎哽咽着说:“由于我麦道仁的责任,让你们受苦了,我为路的事来,想要你们担待一下,等路修好了,我们佛冈才能打翻身仗!”有的群众说:“没问题,我们不吃不喝也要支持政府,去年要不是政府把山果收了,我们损失更大。”有的群众说:“麦县长都来山油坊了,山油坊人没意见。”麦道仁冷峻的脸上挂了两行清泪,几乎哽咽着说:“谢谢,谢谢你们!”回来的路上,麦道仁有了一阵揪心的痛楚,他边走边对小雨说:“我应该让钟书记和副书记、副县长们都来听听群众对修路的意见!”小雨说:“要不小平大人咋会说,我们干什么事,都要走群众路线,问问群众答应不答应,满意不满意,拥护不拥护呢?”麦道仁说:“是啊,走群众路线,说到容易做到难啊!”六从佛岭回到县里,麦道仁下定了决心,让政府办迅速拟文,下发了集资修路的文件,全县农民每人负担25元,干部每人捐资50元,并要求收缴各单位私设的小金库。秦主任安排文秘科拟文,字斟句酌修订后送给麦道仁签发时不无担心地说:“麦县长,这个文说不定是火把,会引火烧身的!”麦道仁说:“就是引火烧身,也这么办吧!”秦厚军什么也不说了,拿着麦县长签好的文件,安排打印下发。
接着麦道仁又亲自敲定修建佛清路的指挥部人员,他好不容易做通县委一位副书记的工作,让他挂任副指挥长,自己亲任指挥长,再让几位副县长任了指挥,又将交通、城建、公路等部门的负责人,及沿途各乡镇的领导,挂上指挥部成员后,将名单交给小雨,转交秦主任拟文下发。然后,他有些悲壮地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呆了很久,他电话通知来了钱副县,不无真情地说:“钱县长,我是背水一战也好,引火烧身也好,假如为了修路犯了事,没有大家一点责任,全由我担待。但眼下修路,由你主抓吧,我对别的人不放心,你把钱管好,把工程质量看好,我就打心眼里谢谢你了!”钱副县说:“你别扯远了,大家都是班子内人,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接着麦道仁深鞠一躬,说:“拜托了!”钱副县笑说:“麦县长,你不必如此负重,或许群众真的理解了呢。”副县长王、赵、李、朱见麦县长真的铁了心,也提起神各抓其事,算是对麦县长全力以赴修路的最大支持。麦道仁感到少有的开心,班子成员的理解、支持使他快慰了许多。
他又亲自召开了佛清路筹建指挥部成员会。在会上,他以决战的姿态吼着:“你们都给我听着,谁如果坏了佛清路钱和工程的事,我和他没完!现在宣布三件事,一是钱由钱县长统管,没有他的签批,任何人别想动修路一分钱;二是工程质量由公路局、交通局负责,出了问题,唯你们是问;三是利用夏季农闲调集民工,把路基搞出来,争取年前通车。从现在起,你们调整工作重心,集中精力想路的事。至于其他,大家别心存疑虑,那是我麦道仁的责任。但如果谁工作不力,没有按质按量完成工程任务,跑、漏了资金,我和他玩命!”麦道仁从来没有说过如此绝情的话,他声色俱厉的话,让指挥部成员们感到了少有的压力。
麦道仁又重申:“任何人别指望占修路吃回扣的便宜,工程公开招标,谁说了都不算,包括我麦道仁。敲定工程队的事,需在座的每一位成员集体讨论同意。我让监察局对此事进行监督。”会议是在严肃的气氛中结束的。
开完了会,麦道仁又电话将此事向市政府作了通气性的汇报,市长亲自接的电话,市长笑着说:“麦道仁呀麦道仁,你不把头撞到南墙上不死心。加重农民负担的事,没人替你担责任。”麦道仁长叹一口气,说:“你给我2000万,我决不从农民手中要一分钱。”市长说:“我200万也拿不出。你注意做做群众的工作,得到他们的理解和支持,你或许能躲过劫难。”麦道仁苦苦一笑说:“你没阻止我,就算谢天谢地了。看来,你只能给我这点支持了。”放了电话,麦道仁心里十分的不平静,这一切为了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看来我麦道仁是自找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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