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1978-别了,亲爱的米小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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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天,是米小粟生日,莫东方原本想借这机会和她修好,早早把孩子送到了戴玉兰家,订了饭店,还买了礼物,说下班后去接米小粟。

    米小粟说不用了,她早就和姐姐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莫东方很生气,就打电话问米小樱,是不是这样。米小樱说是的,她也劝过米小粟,可她听不进去,谁都拿他没办法。

    其实是杜天河想给米小粟过生日。

    米小粟怕莫东方起疑心,就撒谎说和米小樱在一起,米小樱本不想去,却又知道莫东方最近疑神疑鬼的,怕米小粟说了和自己在一起,莫东方会跑家里去看看,如果她在家的话,就露陷了,只好去给他们当这电灯泡了。为了不让米小樱多跑路,杜天河特意把饭店订在了米小樱学校对面的麦岛。

    那时候,麦岛还属郊区乡下,虽还没开发,可随着城市逐渐东移,已相当繁华,沿香港东路两侧,是村民自己盖的两到三层小楼,装修漂亮,大多开成了饭馆,主打菜系是刚上岸的原生态海鲜,但凡对吃有点讲究的人,请客都会选择麦岛,虽然价格不菲,但海鲜新鲜,也有面子。

    怕遇见熟人,杜天河特意选了个不靠马路的饭店,在二楼订了包间。

    为了给两人多点时间和空间,米小樱快八点了才去。杜天河和米小粟眼睛红红的,肯定是哭过了,就唏嘘了半天,都快十点了,米小樱说不早了,该回家了。杜天河要送两人回家,米小樱说莫东方疑心很重,盯得也紧,没这必要。

    米小粟也坚持不用。杜天河就跟米小樱说:我送你没事吧?

    米小樱家在老城区,离麦岛三十多公里,没直达公交,十点多了一个人往家走确实麻烦,米小樱就说可以。杜天河让她先在酒店等会,他去送米小粟打出租。

    麦岛的街灯不多,黑暗中,杜天河握着米小粟的手。米小粟低着头,无声地落泪,把杜天河的心掉得碎碎的,好半天才来了一辆出租车,杜天河拉开车门,看米小粟上车,目送车子钻进看不到边的夜里。

    杜天河是送米小樱回家路上出的事。

    当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北方城市的青岛,街上几乎看不见人影,车子也好半天才过一辆,米小樱担心自己回去太晚了,张晋艇会生气,就催杜天河快点。

    杜天河就狠踩了一下油门。

    他们是在辛家庄出事的,那一带正在大搞基础建设,一到晚上,满载的土渣车轰鸣着往外跑。

    在一个丁字路口,杜天河的车和突然驶出的土渣车迎面相撞……

    杜天河只记得米小樱尖叫了一声,车子打了几个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全身打满了石膏,头上也缠满了纱布,又闷又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想说话,可发出的只有呜噜呜噜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人往这边跑的声音、母亲哭着喊他名字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想扯下挡住眼睛的东西看看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手却动不了,就急得不行,试着动身体其它的部位,也动不了。感觉全身就像被注射了麻醉,关在了一个壳子里,与世隔绝了。他绝望地大喊,却只能发出含混的啊啊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张晋艇的愤怒咆哮,被人撕扯着,忽近忽远。他才想起来,米小樱坐在副驾驶位置,好像没系安全带,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否活着,心里就急得要命,却又问不出话,正五内俱焚着,就听母亲哀求张晋艇:不能,我家天河我知道,他要是那种人,这些年得多少姑娘父母找门上来算账,不是,肯定不是……

    张晋艇压根就没听进去,咆哮着说他不听这些,铁的事实摆在那儿!原先他还敬杜天河是条汉子,没想到他如此猥琐不堪!

    赵桂荣还在这这那那地不成句地说着,但他明显能听出来理亏气短的滋味,正困惑的时候,就听张晋艇咆哮,让赵桂荣给他个解释,杜天河努力想听清他到底要让母亲解释什么,声音却越去越远了,他急得不行,又动不了,只能在无尽黑暗的禁锢中,心急如焚。

    2

    是的,当交警从路边绿化带中找到昏迷的米小樱时,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起因为在驾驶过程中行为不检点才造成的车祸。

    渣土车司机也说,事发前,他看见杜天河的车子,像喝醉了酒一样在路上摇摇晃晃地向他撞来。

    杜沧海:说不可能,杜天河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没人能解释为什么米小樱会赤裸着下半身躺在绿化带里。

    米小樱摔断了一条腿,腰椎骨折,交警在绿化带中找到她时,她就已昏迷了,但没有生命危险,送医院后直接进了手术室,做了三个小时的手术,送到病房没多久就醒了。

    出车祸时,她恍恍惚惚记得,车子被渣土车顶得在马路上翻了好几个跟头,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惯性给撕出了车窗,是的,她能准确地感受到那种力量,是撕扯着,把她拉出了车窗,落地时她腰和一条腿狠狠砸在了道边石上,然后,在一阵钻心的痛疼中她失去了知觉。

    米小樱张望着雪白的病房,看见了米小飞,就气息虚弱地叫了声哥。

    米小飞说:醒了?

    他声音有点冷,心事重重地看着她,好像很生气,但又隐忍不发的样子。

    米小樱想,大概是因为车祸,是她和杜天河一起发生的吧。还庆幸地想,幸亏出车祸的是自己而不是米小粟,要不然,她和杜天河的事肯定就暴露了,说不准杜天河就会因为破坏军婚而被拘留。

    正这么想着,张晋艇从外面进来了,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黑着脸,很愤怒,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忍着,按捺着、不让自己砸烂这世界。

    她艰难地微微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啊,老张,我跟你撒谎了。

    下班前,她给张晋艇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因为今天是米小粟生日,因为正和莫东方闹离婚,她心里很苦闷,想和她说说话。张晋艇也没多想,就说去吧,只是让她早点回来,因为孩子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如果回来的早,还可以给他辅导辅导功课。

    但她不知道自己被找到的时候赤裸着下体,甚至,他们找遍了事发现场也没找到裙子和内裤,更不知道严重疲劳驾驶的渣土车司机为了推卸责任而撒了谎,人们的猜测和渣土车司机的谎言,相互印证,已把她和杜天河的关系推向了肮脏不堪的境地。

    张晋艇看着她,半天没接她的话。米小樱以为她还在为自己撒谎而生气,就虚弱地笑笑。张晋艇却突然爆炸似地说了一句话:你好好养着吧,等你出了院,我们离婚!

    米小樱急了,说:我都跟你道歉了,我没说和杜天河一起吃饭,是怕你又嫌我多事。

    她本想把事实真相盘托而出,可又怕她一坦白,米小粟和杜天河的婚外情就暴露无遗,更何况张晋艇一直反对她搀和米小粟和杜天河的事,就忍了忍,没说。

    张晋艇额头上青筋暴起,只是恨恨地瞪着天瞪着地。米小樱一肚子冤枉没地说,让他弄得惶惶的。米小樱伤成这样,张晋艇还不依不饶地大发雷霆,这要搁以往,米小飞早火了,但今天没有,本着息事宁人,他推着张晋艇往走廊里去,边走边说:晋艇,小樱伤成这样,不是说狠话的时候。

    米小樱也委屈,不就瞒着他搀和杜天河和米小粟的感情纠葛搀和出事来了嘛,至于闹到离婚这步了?就赌气地喊了声哥。

    米小飞回头看看她,还是跟张晋艇出去了,好半天才回来,站在床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你……咳!

    好像有些话,羞于出口。

    米小樱说:我怎么了?哥,你说啊。

    米小飞捶了床沿一下,说:这个杜天河,他简直就是我们家的灾星!

    话音刚落,米小粟进来了,两眼肿通红。她望着米小樱,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哽咽地得几乎都直不起身子,说:姐,我不信。

    米小樱就更云里雾里了,说:你们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都把我弄糊涂了。

    米小粟还是哭着说:我不信,你和天河不是那样的人。

    米小樱说:哪样的人?

    米小粟说:他们说天河打着追我的幌子和和你好。

    米小樱满脑子都是打雷声,说:小粟你说什么?你再跟我说一遍。

    外界风起云涌的传言,米小粟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大意是杜天河当年和米小粟好,也是因为看上了米小樱,奈何米小樱已婚,但杜天河还是坚持和米小粟谈恋爱,原因是只有这样才会有机会、也方便见米小樱,最后杜天河主动和米家翻脸,就是因为知道娶米小樱无望而决定绝尘而去的手段,但这么多年他一直忘不了米小樱,所以才一直单身,直到后来又和米小樱联系上,却还是拿着米小粟当幌子,把米小粟骗惨了,米小粟当了真,回家跟丈夫离婚,直到昨天夜里,杜天河在车里和米小樱调情调出了车祸,才掀开了这一真相……

    米小樱听得像听天方夜谭,突然明白了张晋艇为什么会愤怒成即将爆炸的包公,就问米小粟:这也太传奇了吧?小粟,你信吗?

    米小粟哭着说:姐,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下半身没穿衣服。

    米小樱瞠目结舌,喃喃说:不会吧?

    米小飞也痛心疾首,说:都这样了,你要说你俩没事?谁信?!

    米小粟说:我信。

    米小飞突然火了,吼道:十几年前你就信他是这辈子唯一能给你幸福的男人,可事实呢?他完全可以娶你,给你想要的幸福,可是,是他自己放弃了!都现在了,你还袒护他!

    3

    随着杜天河和米小樱出事,关于杜天河、米小粟、米小樱的故事,坊间流传了无数个版本,就像一千个人读《王子复仇记》就有一千个不一样的哈姆雷特,每个人口中都有一个自己解读的杜天河,虽然杜天河和米小樱身受重伤,但在满街汹涌的谣传里,最惨的是米小粟;最痛苦的是张晋艇,最无辜的是莫东方。

    人们认为,张晋艇的痛苦来自于:这么多年以来,他生活在天衣无缝的谎言里。莫东方的无辜在于:他的妻子心里一直装着别人,但这个别人是个骗局。大家都觉得,只要米小粟迷途知返,他们就可以像被万恶的生活骗苦了的熊孩子一样,抱头痛哭一场,重新开始他们新的人生航程。

    可是,米小粟让大家失望了,她不承认自己被骗了。她像疯狂而又固执的唐吉可德,孤军奋战,挑战舆论的风车,并试图扭转它的方向,证明:米小樱是无辜的,杜天河和她米小粟的感情是真挚的。

    但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微弱到了这声音还没有发出去,就被风卷回来,啪啪地抽在她脸上。

    杜天河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周,被推出来的当天,眼上的纱布也拆掉了,他看见了憔悴得不像样的老父老母以及心急如焚的杜沧海。

    一看到他的脸,赵桂荣就哭了。因为杜天河毁容了,他眼睛周围缝得就像在拼凑一块支离破碎的布,完全是靠针和线勾连在一起的,眼睛往下,脸上一个血痂一个血痂的,是碎了的前挡风玻璃扎到肉里去了,医生用镊子和钳子一块一块地挖出来了,以至于他的脸看上去千疮百孔,狰狞得好像被人拿着当足球踢了不下十场。

    赵桂荣哭够了他的脸,就说:天河啊,你怎么能干出这么没廉耻的事来?

    杜天河还以为母亲说的是他和米小粟的事,就说:妈,我欠了小粟的,得还她。

    赵桂荣说:我要是小粟,我都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

    杜天河想笑,可嘴角一动,脸上就一阵剧痛,好像刚结痂的伤口又要被撕开,没笑成,就别扭地歪了歪嘴角,觉得母亲肯定是认为他做了米小粟婚姻的第三者,拆散了她的婚姻,很不道德,他想说妈,你观念陈旧得太迂腐了,还停留在一百年前。看看母亲满眼的痛心疾首,就知道说了无益,人的认知,是很难改变的,尤其老了以后。

    一直站在门口黑着脸生气的杜建成,有气没地方撒,突然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杜沧海脸上:都是你!要不是你把车给他,他做的丑事也不至于张扬得满城风雨!

    杜天河就惊了,说:爸,我和小粟的事情,和沧海有什么关系?

    杜沧海也纳闷,问:哥,你真不知道?

    杜天河说:什么我知道不知道?

    杜沧海想了想,就让父母先出去一会,然后掩上门,问杜天河发生车祸前,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天河说什么事也没有啊,就米小樱催快着点,说要回去帮儿子检查作业。

    杜沧海说:你两个没在车里……那个?

    杜天河没回过神:哪个?

    杜沧海一脸难堪地:就是那个……男人和女人的那个……

    杜天河就恼了,满脸的伤口胀疼成一片,似乎齐齐要跳脚重新绽开,就怒道:沧海!你还把我当人吗?

    杜沧海默默看着他,慢慢坐下来,两手捂着头说:米小樱被发现的时候下身一丝不挂。

    杜天河就懵了,也腾然就明白了父母的愤怒,喃喃说怎么会这样?

    杜沧海说事实就是这样,然后又把交警怎么发现米小樱以及渣土车司机的话说了一遍,杜天河顿时就恨不能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化成嘴把这一切说清楚,却是徒劳。

    半个月后,米小樱出院,留下了后遗症,右腿瘸了。

    在出院后的第二天,张晋艇把一纸离婚协议拍到了她的面前,她看着这张纸流了几分钟的泪,拿起笔,签了字。

    而米小粟,依然在坚持不懈地要求离婚,莫东方觉得搞笑极了,整座青岛市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拿她当掩人耳目幌子的骗局,她还要执着地离婚,跳进这场早已根本就不再需要她的骗局中去。

    米小粟很平静,说不管这是不是骗局,她只需要一个交代。

    莫东方问她: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米小粟说:给爱情一个交代,我的爱情不能死得肮脏不堪,不然我会死不瞑目。

    莫东方拿她没办法,说:好,我给你自由,让你去交代,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米小粟说:你说吧。

    莫东方说:如果你离婚了,杜天河娶的是你姐却不是你,你要陪我去杜天河的单位,当着他全局人的面扇他两个耳光,吐他脸上一口唾沫。

    米小粟说:可以。

    他们就把婚离了。

    离婚后,米小粟跟杜天河要车钥匙,说要去修车。

    杜天河还没出院,他躺在病床上,说:都该撞报废了吧,修什么修?

    米小粟说:车是你弟弟的,人家好好车借给你,你撞坏了就得给修好了还回去,报不报废那是杜沧海的事。

    杜天河觉得也是,就把钥匙给了她。

    米小粟拿着钥匙,趴在他脸上看,好像要把他看进自己生命里似的。杜天河让她看得心酸,捧着她的脸说:小粟,你相信我。

    米小粟点头的时候,泪掉在他脸上。杜天河就捧着她的脸,温柔地笑着说:我变丑了。

    米小粟摇摇头:在我心里,你一直都那么好看。

    杜天河说:在心里好看不行,得面上也好看,等将来我去整容,要不然,你挎我胳膊上街,人家得说这男人多大的款啊,丑成这样还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媳妇,为了不让人家把你当成傍大款的,我也得把容整了,你想我整成什么样?周润发?刘德华?

    米小粟就泪光闪闪地笑,说:我还要原来的你。

    杜天河说:别呀,整了一顿,就整个帅的。

    米小粟搂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脸上,过了好半天才说杜天河的脸是她今生今世看到的最英俊最帅气的一张脸。然后,就去修车了。

    4

    修了整整十天,车终于有了原来的样子,在从修理厂提出车的当天晚上,米小粟穿着和米小樱出事当晚一模一样的上衣和裙子,在同一个地点,以同样的速度撞向了一辆渣土车。

    没系安全带。

    因为米小樱出事的那天晚上也没系安全带。

    米小粟像米小樱一样,随着巨大的惯性,被撕扯出了车前挡风玻璃,是的,她明显地感觉到了破碎的车前挡风玻璃像一双张着尖利指甲的手,剥掉了她的裙子,内裤,然后,她重重地落在了渣土车的前方,划着车的前脸,滚落到地上。

    只是,她没有米小樱幸运,抢救一天一夜,终因大量内出血后造成的心脏衰竭而去世。抢救过程中,杜天河一直攥着她的手,一遍遍地问说:小粟,小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自始至终,米小粟没再说一句话。

    想说的,都在遗书里写完了,决定开车去撞渣土车前,她写好了遗书,包里一份车里一份,一模一样的,像她对杜天河的爱情,在十几年以前和十几年以后的一模一样。

    遗书是公开的,也是写给杜天河的。

    天河:

    如果我幸运,这封信,你永远不会看到。假如你或其它人看到这封信,我想,我已经死了,或者濒临死亡了吧。是的,我知道你们会说我疯狂,怎么会想到去重现那天晚上的车祸。

    天河,姐姐,我相信你们,可是没人相信我。我必须这么做,如果车祸之后我和姐姐的情况一样,那就说明,如果人穿的是裙子,在车祸发生的瞬间,挡风玻璃确实会扯掉人下身的衣服,那么,请你们相信,姐姐和天河,是清白的。

    姐姐,你那么疼我,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必须还你清白。天河,你那么爱我,爱得这么多年来都身单影只,我必须还这份爱情以干净。

    多么希望,当我还姐姐以清白,还爱情以干净之后,还有机会亲手撕掉这封信,拥抱你们。

    小粟

    米小粟走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当杜天河把一枚戒指缓缓套上她的无名指时,米小粟落下了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滴泪水,在清亮的阳光里,飞快滑过她苍白而安详的面庞。

    既没宗教信仰也不迷信的杜天河在米小粟去世以后,决定买块墓地,墓地选好了,钱不够,去找杜沧海,说要带他去个地方看看。

    他说得隆重而又神秘,就像吝啬的农民发现了一宝藏,忍不住要炫耀又怕知道的人多了会去抢。

    杜沧海就跟他去了,在即墨境内,是一片陵园。

    杜天河选了一块墓地,是双穴的,在整片陵园里,占地面积最大,地理位置也是最好的,背靠着高高的山脊,漫山遍野的松林一直蔓延到陵园边上,晚风乍来,松涛阵阵,站在墓穴的位置,可以看见每天早晨的太阳,从东南方向的海面上升起来。

    杜天河说:小粟最喜欢看海上日出,宁静,祥和而广阔,仿佛未来有无限希望。

    杜沧海知道他想买这块墓地,环视了一圈,说:确实好,你买吧。

    杜天河点点头,说米小粟活着的时候,他们没能在一起好好过一天日子,等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一定要补偿她,每天早晨陪着她看日出,再也不分开。

    杜沧海很难过,想起了那个在阳光下递给他一根冰糕又摸摸他头的米小粟,想起了那个偷偷塞给他几张电影票让他去看电影的米小粟,还想起了很多很多个娴静而又美好的米小粟,如今,她在命运的颠沛流离中变成了一把灰,静静在这片山岗上,等待她的爱情在几十年后再次光临,然后,在这里承接阳光雨露,看云起云落,看沧海桑田,归于永久的沉寂。

    杜天河说,他找了整整一个月,找到这里,一眼就看好了。当时,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站在山脊下,望着漫山遍野的松林,在心里说,小粟,如果你也喜欢这个地方,就给我一个回应。很奇怪,原本在阳光下寂静无声的松林,突然松涛阵阵,他的泪就下来了。

    杜沧海问多少钱。

    杜天河说九万,他手头只有两万多块,就想到了杜沧海。说着,惭愧地笑了笑,说你看,咱家不管谁,一旦有事自己解决不了,就会想到你,我枉当了这大哥。杜沧海就笑,说:哥,你们觉得这是麻烦,可我挺高兴,说明你们没和我见外,说明我对这个家还有点用处,人活一辈子,被需要,才有点意思。

    杜天河笑,过了一会,又说如果是他自己,随便刨个坑埋了或扬到大海里都行,可是,有米小粟,不行,他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必须让她睡在最好的地方。

    杜沧海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说是啊。也明白杜天河拉他一起来看墓地的原因,知道她对米小粟的感情,不亚于亲姐姐杜溪,知道米小粟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更知道他肯定是愿意为米小粟做点事的。

    兄弟两个默默地在山岗上坐了半天,杜天河说:我真没用。

    杜沧海就把手搭在大哥背上,望着远处的海说:哥,你知道吗?当你说和小粟姐散了的时候,我比自己失恋了都难过,特别想揍你一顿。

    杜天河点点头:那会年轻气盛,没想到分手之后我们各自的人生会这样,要早知道,当年我宁肯豁上回家跪在爸妈跟前让他们打我一顿发泄怨气也不和小粟分手!

    可是,人生的悲壮,就是有太多无法更改的前情,而你还忍不住一遍遍泪流满面地假设如果回到从前……

    回了市区,杜沧海去银行提钱转存给杜天河,要转九万。杜天河说要七万行了,杜沧海知道在钱财上他是个矜持的人,要不是为了米小粟,他绝不会在钱上和自己开口,就也没再勉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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