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进+悟道:向鬼谷子、王阳明学习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套装共2册)-王阳明的做事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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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说:“工夫在诗外。”工夫也在胜负外。王阳明说,人的智能相差不远,胜负的归属,不必等到临战才知道,早就由双方所做工夫而决定。而最大的工夫是:不动心。此外,王阳明还认为,做学问和做事,不是两件事,只是一件事。他做事有三大要点:顺其情,因其势,趁其机。知此要点,无事不可办,无事不可成。

    养得此心不动

    【王阳明语录】

    用兵何术?但学问纯笃,养得此心不动,乃术尔。凡人智能相去不甚远,胜负之决,不待卜诸临城,只在此心动与不动之间。——《平濠记》

    【语录精解】

    用兵有什么技巧?只要学问纯粹、深厚,养得此心不动,就是技巧。大凡人的智能相差不远,胜负的归属,不必等到兵临城下,只看这颗心能不能被摇动。

    王阳明的“心学”有没有实用价值,原本令人怀疑,当他亲自运用于战争中后,才知道确乎有用。

    王阳明以书生带兵,虽然学过兵法,究竟全无实战经验,怎么能带兵打仗呢?好在他做学问,从来是“知行合一”,不跟实践分家,一旦遇事,自然不会茫然无措;再者他的“心学”,跟兵法也有暗合之处。胜人先胜己,每一个军事家都必然炼心,心炼成了,才可望胜利。镇定是军事家的一个必备素质,临阵之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面临生死威胁而不眨眼,才能冷静指挥,不动如山。

    军事家的镇定一般是在生死搏杀中磨练出来的,而王阳明修“不动心”,则是学问与实践齐修,效果却一样。

    他的“不动心”是如何修成的呢?首先从克己开始。他说:“人须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你要想成就自己,一定要超越自己;你超越自己,才有可能成就自己。超越之法,先要克服内心不合理的萌动。一个人需要自我超越的内容很多,超越对生的贪恋、对死的恐惧,乃是修道的至高境界,早在四十岁时,他在“龙场悟道”中实现了生死超越,“不动心”的工夫已经成就。在战争中,他提出了八字胜诀:此心不动,随机而动。面临任何危难局而,他都从容镇定,举重若轻。

    王阳明平定宁王朱宸濠叛乱,与其说是双方兵战的较量,不如说是双方心战的较量。

    当王阳明带着少数随从去福建处理军官哗变事件时,突然接到朱宸濠的反情,众人无不色变,只有王阳明不动声色,好像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一样。他随即决定,返回吉安府,准备平叛。船夫害怕此去会为叛军所杀,不敢前行,阳明拔剑出鞘,厉声喝令其开船,否则就地正法。船夫害怕了,只好鼓勇向前。

    船行至临江,王阳明登岸召见临江知府戴德孺,研究敌情。王阳明认为,朱宸濠的上策是率军直捣北京,颠覆朝廷;中策是占领南京,控制大江南北;下策是据守江西,派兵分略四方。戴德孺听了,大惊失色,他们此时手中无兵,调兵尚须时日,如何阻止朱宸濠用上策和中策?王阳明一笑:应该扰乱其心,使他用下策。

    于是,王阳明让戴德孺找来一群书吏,伪造朝廷公文,公文内容显示,朝廷早已料到朱宸濠将反,两广总督、湖广巡抚以及两京兵部已多路出兵,埋伏于军事要地,待机全歼北上的叛军;各地方官员已奉朝廷密旨,负责后勤事宜,全力配合歼击叛军。

    然后,王阳明命人找来一批胆勇之士,许以重利,怀揣假公文,奔走于江西境内。不少信使被捕,假公文被查获,呈送朱宸濠。朱宸濠一看,大惊失色,一面怀疑公文是假,一面担心公文是真,犹疑半月之久,大军滞留江西,不敢进军北京和南京。

    当朱宸濠此心乱动时,王阳明却一心不动,迅速赶到吉安,会同吉安知府伍文定调配军粮,修治器械,积极备战,同时发出讨贼檄文,公布宁王的罪状,要求各地起兵勤王。然后,他派人上奏朝廷:宁王朱宸濠反。

    半个月后,朱宸濠终于定下神来,终于意识到可能中了王阳明的疑敌之计,于是亲率六万大军,渡过长江,攻打安庆。

    此时王阳明麾下已集结了八万勤王将士,兵力在朱宸濠之上,因此文武官员们纷纷建议,立即出兵,救援安庆。

    但王阳明清醒地认识到,各地勤王兵从无配合作战经验,人心不齐,而朱宸濠所率却是他训练多年的嫡系,两军交战,胜负难料。为稳妥起见,他决定:直捣朱宸濠的老巢南昌。

    王阳明亲率大战,兵临南昌城下。为了避免各军相互观望、人心不齐,他向各带兵将领发出严令:敲四遍鼓还登不上城墙,带队军官就要问斩。

    结果,南昌城很快告破,朱宸濠的眷属及附从官员都成了俘虏。

    朱宸濠听说老巢被端,再次大惊失色,急忙回军来救。

    王阳明以逸待劳,分后一路,四路当面迎战,一路于后设伏。交战不久,叛军腹背受敌,被分割成数段,又中了埋伏,军心大乱,被迫溃退。

    朱宸濠退守南康地区,急调九江、南康的守城部队赶来增援,准备跟王阳明决战。

    王阳明率军乘胜追击,在鄱阳湖上跟朱宸濠的船队相遇。朱宸濠深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下令:冲锋者赏千金,受伤者赏百金。于是,叛军疯狂地向官军扑来,官军一时抵敌不住,节节败退。执掌前军的吉安知府伍文定不愧为一条好汉,挺立船上,巍然不动,指挥部下反击。他一连斩杀数名驾船后退的船夫,终于阻住败兵,大家定下神来,鼓勇向前。王阳明见反击时机已到,命人擂起战鼓,齐向叛军的战船杀去。

    不料,朱宸濠拥有当时最好的武器:炮舰。随着火龙喷出,石块、铁弹齐飞,官军顿时损失惨重。伍文定的指挥船被火炮炸开了一角,燃起熊熊烈火。伍文定无所畏惧,仍声嘶力竭地鼓励大家共赴国难。

    这一战,十分惨烈,双方的伤亡都很大。朱宸濠的弹药终于用尽,唯一的优势顿失。终于,官军占了上风,朱宸濠的重赏也阻不住他的手下对死亡的恐惧,顿时大败亏输,被迫再次撤退,退守八字垴地区。王阳明乘胜追击,用火攻之策,用小船装草,迎风纵火,烧毁了宁王的副船,王妃娄氏以下的宫人以及文武官员们纷纷跳水自杀。宁王的大船搁浅,仓促间换小船逃命,被官军擒获,其他附逆的文武大臣均被擒获。

    不久,王阳明派军攻下叛军占领的南康、九江,至此,宁王之乱全面平息。

    朱宸濠蓄谋叛乱已久,不料从举起反旗起,仅42天就告失败,真的像如汤泼雪。不是朱宸濠无能,实在是王阳明太厉害。当王阳明接到消息时,手中尚且无兵,一番运筹,竟然将朱宸濠擒获。而他首先擒获的其实是朱宸濠的心,而他自己的心则从未被摇动。正如《明史》所赞:当危疑之际,神明愈定,智虑无遗。

    一般人如朱宸濠者,无法掌控自己的心,遇到事情心神不宁、杂念纷呈,智力因此减半。王阳明一心不动,智力正常发挥,自然胜于他人。

    所以说,取胜从心开始。

    跟王阳明学绝学:你能战胜自己的心,你才可能从他人手中夺取胜利。

    想在问题前面,成在问题后面

    【王阳明语录】

    事预则立,人存政举。——《知行录》

    【语录精解】

    事情预先准备则可成功,人才具备了才能开展治道。

    有些事不用准备也可成功,只要你有足够多的时间,“摸着石头过河”,边干边准备,最后总能办好;如果是一个短期项目,非认真准备不可,哪个地方没准备好,出现“短板”,可能导致全局失败。

    有些事用非常平凡的人才可以创出不凡的业绩,只要你有足够多的时间,“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边干边学,未尝不能成功;如果是一个短期项目,那就需要合适的人才,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人才不到位,事情也难成功。

    王阳明平定朱宸濠叛乱,不仅是双方谋略的较量,也是双方准备工夫的较量。

    朱宸濠并不是一个傻瓜,他也知道准备工夫和人才的重要。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开始准备了,一是作出礼贤下士、孝敬母亲的姿态,以博取名声;二是招兵买马,积蓄力量;三是拉拢地方官员,建立基础;四是以重金收买明武宗身边的亲信;五是拉拢宗室亲王如宜春郡王、瑞昌郡王等。他的准备工夫不能说做得不足,可正因为做得太足,也是个问题:谋反毕竟是一件机密事,他前后准备了十几年,谋反的迹象已经很明显,真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保密是谈不上了。

    在人才方面,朱宸濠除了拉拢一些官员,还请来了两个“狗头军师”李士实、刘养正。这两个人颇有智谋,让人想起了明朝的开国功臣刘伯温。其实,天下聪明人多得很,是不是真刘伯温,难说得很。

    朝廷既然知道了朱宸濠必反,自然也要有所准备。原本有人建议将朱宸濠拿下,但又有人建议朱宸濠反迹未明,证据不足,还需等待。朝廷方面自然不会干等,除政治、军事上的准备之外,由兵部尚书王琼建议,给朱宸濠安排了一对手王阳明。此前王阳明已经平定贵州、湖南、广东、广西等多起农民起义或少数民族暴动,军事指挥才能有目共睹。在朱宸濠就藩的南昌周围,也安排了许多忠勇的官员,如吉安知府伍文定等,都是为朱宸濠准备的。

    王阳明本是一个深知准备工作重要的人,当他就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后,自然明白是为了让他防止朱宸濠谋反。他做了很多重要准备:一是军事准备,行寓兵于民之策,一旦有事,一声号令,即可调集重兵;二是经济准备,打仗就是砸钱,他提前解决了军费开支的问题;三是权力准备,他强烈要求朝廷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力,关键时刻他可不经奏请,即行就近调兵,并有赏罚之权。此项准备后来发挥了极大作用,朱宸濠谋反一个多月后,急报才送到京城,如果王阳明需要等朝廷的诏令才采取行动,“黄花菜都凉了”。

    朱宸濠自知王阳明不是等闲人物,起初有意拉拢,派刘养正和李士实前往王阳明驻跸的赣州造访,试探着表示:宁王想投在门下,以求正学。王阳明自然明白其用意,开玩笑说:“宁王舍得去掉王爵,来赣州做我的学生吗?”

    刘养正并未说宁王要丢掉王爵来就学,见他“听错”,索性顺水推舟,再次试探:“宁王去不去爵倒在其次,只是皇上总爱出巡,无心料理国事,如此下去,如何是好?”

    王阳明未有作答,李士实接口说:“世上难道没有汤武吗?”

    此言已经相当“反动”了,王阳明如果回答不当,可能有杀身之祸。但他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说:“汤武也需要有伊尹、吕尚来辅佐。”

    李士实说:“有汤武就有伊尹、吕尚!”

    王阳明说:“有伊尹、吕尚,还怕没有伯夷、叔齐吗?”

    王阳明的态度不偏不倚,因此刘养正和李士实听不清他究竟想做忠臣伯夷、叔齐还是害怕伯夷、叔齐。为了麻痹朱宸濠,王阳明又派弟子冀元亨去南昌,为宁王讲学。朱宸濠对冀元亨礼遇有加,冀元亨除了吃喝游乐之外,只知向朱宸濠讲“君臣大义”,听得朱宸濠头昏脑涨,但总算听出道道来了:王阳明是敌非友,不可能为他所用。但他并未为难冀元亨,以礼送出南昌。在没有正式摊牌前,关系能维持,还是先维持着,可见朱宸濠也不是等闲人物。

    双方都做好了准备,鹿死谁手,正待揭晓。

    朱宸濠反迹已明,兵部尚书王琼担心朱宸濠抢先动手加害王阳明,恰在此时,福建有官军哗变,王琼趁机上奏,调王阳明去福建解决哗变官兵。此举不仅使他脱离了险地,还增加了他调动福建兵力的权力。

    朱宸濠见王阳明已经离开,以为机会难得,计划在八月十五日正式举起反旗,因为这一天是秋试日,必将吸引全国官兵的目光,可收突然之效。但一件小事,却让朱宸濠改变了计划。有一天,明武宗朱厚照听到身边人都夸奖宁王贤孝,朱厚照便说:为什么人人都说宁王好呢?这不合常理啊!

    朱厚照的话很快传到了朱宸濠的耳朵里。恰在此时,都察院御使萧淮上疏参劾朱宸濠的不轨行径,朱厚照召集内阁大臣商量削藩,而且京城到处流传,朝廷要将宁王押解进京。

    朱宸濠建立了广泛的情报网,送来的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情报搞乱了他的头,于是跟“狗头军师”刘养正、李士实商议,提前行动。

    正巧朱宸濠的43岁生日临近,江西的大小官员必要祝寿,于是,他们决定在此日起事。

    在生日宴会上,朱宸濠派武士包围了前来祝寿的官员,逼迫他们拥戴自己谋反。江西巡抚孙燧、都指挥使许清、布政司参议黄弘和马思聪四人坚决不从,被杀;其他官员都表示愿意跟从宁王谋反。

    朱宸濠的谋反准备做了十几年,到头来却是仓促行动,煮了一锅“夹生饭”,可见准备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尤其谋反这种事,应该按做项目的方式来做,才可收突然之效。他把准备工作做得路人皆知,除非皇帝是白痴,否则不可能成功。

    世上的事多半如此:凡事准备好了再动手,那就什么都干不成。成功往往发生在大家都看不清的时候。

    朱宸濠请的两个军师也很好笑,看不出半分刘伯温的谋略,王阳明略施小计,用几封假公文,就逼得他们改变原计划;后来渡江作战,也是临时决策,时机完全不对了。

    而王阳明准备的时间虽然不长,大的方面都准备好了,一声令下,众军云集、粮饷毕备;小的方面随机应变,尽可应付得来。人才方面,王阳明这边多的是忠勇之士,取胜就比较有把握了。

    跟王阳明学绝学:所以说,“事预则立,人存政举”的道理,不仅要看要你是否在物质、人才等方面做好准备,还要看你准备了一些什么货色。

    预防意料之外的“隐祸”

    【王阳明语录】

    防隐祸于显利之中,绝深奸于意料之外。——《知行录》

    【语录精解】

    防止隐秘的祸患于明显的利益之中,杜绝深藏的奸细于意料之外。

    与敌争胜,最怕两个“鬼”,一个是“心鬼”,那是自己的安逸心。因为安逸心,不愿做工期的工夫,必然内心冲动,急于求成,于是看不到潜在的危险。一个是“内鬼”,即潜藏在身边的敌对者。他们似友而敌,像“心鬼”一样防不胜防。

    王阳明非常清楚,“心鬼”和“内鬼”都能解除人内心的武装,使自己丧失警觉性,因此他说:“防隐祸于显利之中,绝深奸于意料之外。”

    王阳明初任南赣巡抚时,抚衙在赣州,下辖南安、赣州、汀州、漳州、潮州、惠州、南雄、郴州等七个府。这本是物阜民丰之地,如今已成了山贼的乐园,王阳明的任务就是清剿这些山贼。他知道,山贼闹了多年,屡剿不清,必然隐藏极深、遍布眼线,因此他非常留意抚衙之人,以防被内奸利益,泄露机密。他早年学过相面术,且精研“心学”,对自己之心及他人之心的变化非常了然,有很强的洞察。过不久,他就发现身边的一个书吏有问题,于是,在一个晚上,将书吏召到自己的卧室,先问了一些琐事,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然后夸奖了几句,趁书吏暗自得意时,突然问:“不知这些年来,你向山贼送了几次情报,得了多少银子?”

    书吏大惊失色,还想狡辩,被王阳明三言两语逼问,不得不吐露实情,表明自己确实是山贼安插在抚衙的内奸。根据书吏供述,王阳明将赣州城内外的山贼眼线一一抓获,总算拔去了一根心头刺。

    “内鬼”已除,但“心鬼”未尽,王阳明一直认为,“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况且这个“贼”并不是在他自己心里,而是在他统帅的将士心里,破除更难。当时他率领的多是各府的地方军,训练水平和纪律情况不比山贼强多少,遇到危险,则相互推诿;遇到利益,则蜂拥而上。因为这个毛病,多次丧失战机,本该打胜的仗打不胜,或者先胜而后败,为敌所趁。为了争夺敌人的首级、财物,使败敌轻松逃脱的情况几乎是普遍现象。没办法,王阳明只好像教小学生一样,教他们如何打仗。在《剿捕漳寇方略牌》中,他不厌其烦地指导具体战术:首先散发假情报,“或宣示远近,或晓谕下人,此声既扬,却乃大响军士,阳若犒劳给赏,为散军之状;实则感激众心,作兴士气;一面亦将不甚紧关人马抽放一处两处,以信其事”,其目的是扰乱山贼的视线,使之无事惊忙,最后因心理疲劳而疏于防备。

    其次,将兵马驻扎在贼窝不远的地方,“预遣间谍,探贼虚实”,如果有机可趁,便连夜发动突然袭击。对突袭时的具体行为,王阳明作了相当于军法的严格规定:“当此之时,却须舍却身家,有死无生,有进无退,若一念转动,便成大害;劲卒当前,重兵继后,伺至其地,鼓噪而入。仍戒当先之士,惟在摧锋破阵,不许斩取首级;后继重兵,止许另分五六十骑,沿途收斩;其余亦不得辄乱行次,违者就便以军法斩首。”

    敌人败逃后,官军该怎么办呢?王阳明也做了规定:“重兵之后,纪功赞画等官各率数队,相继而进,严整行伍,务令鼓噪之声连亘不绝,使诸贼逃逐山谷者闻之,不得复聚。若贼首未尽,探其所如,分兵速蹑,不得稍缓,使贼复得为计。已获渠魁,其余解散党与,平日罪恶不大,可招纳者,还与招纳;不得贪功,一概屠戮。”

    打了胜仗后,最忌得胜而骄,疏于防范,此时最易为敌趁,由大胜变成大败。因此,王阳明严令:“乘胜之余,尤要肃旅如初;遇敌不得恃胜懈弛,恐生他虞。归途仍将已破贼巢,悉与扫荡,经过寨堡村落,务禁摽掠,宜抚恤者,即加抚恤;宜处分者,即与处分;毋速一时之归,复遗他日之悔。”

    王阳明的“毋速一时之归,复遗他日之悔”,可以说专门针对将士们的安逸心而发,大战后将士们往往比较疲劳,希望迅速了却军务,回去休息,因此办事往往草率、粗鲁,缺乏耐心,必然留下漏洞。所以此时尤要克服疲劳,将事情一一做到位。

    经王阳明三令五申,官军心里的“心鬼”小多了,纪律性和战斗力得到了一定加强。而山贼还处于原来的“业余水平”,“心鬼”仍大,因此跟官军交锋,屡败而少胜。

    有一次,王阳明派军征剿盘踞在福建漳州象湖山一带的巨魁詹师富。当时官军是从广东、福建等地抽调而来的一支混合部队,才五千多人,敌众我寡,而且敌人又凭险据守,巢穴众多,陷阱遍布,斗志昂扬,因此官军气馁,请王阳明从广东增精锐“狼兵”前来会剿。王阳明考虑到,调“狼兵”来,不仅会增大军费开支,增加当地百姓的负担,而且“狼兵”纪律差,难免滋扰地方,因此不同意调“狼兵”,鼓励混合部队勇敢杀敌。

    官军初战长富村,获得胜利,山贼退守象湖山一带。官军再战莲花石时,广东兵为敌所阻,不能按计划到达指定地点合击。福建兵势单力孤,遭到山贼的突击,指挥覃桓等战死,福建兵败退。

    官军失败后,士气大受挫伤,强烈要求王阳明调“狼兵”前来征剿。王阳明严厉训斥了几个提出此议的将领,将扬言按“失律罪”处分他们,又鼓励他们说:“兵宜随时,变在呼吸,岂宜各持成说耶?福建诸军稍缉,咸有立功赎罪心,利在速战。若当集谋之始,即掩贼不备,成功可必。”他还说,广东军希望调“狼兵”来助战,山贼以为我方失败,只有调“狼兵”一途,否则再无战力。我军正可趁此时机,“奋怯为勇,变弱为强”,主动出击。

    为了鼓舞士气,王阳明亲临上杭督战,同时命令假装撤军,扬言秋季后派大军来会剿。却暗中分兵三路,占据险要。山贼先前得胜,没把官军放在眼里,而且按以往跟官军交战的经验看,官军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战力。见官军分路撤退,更证实了此一判断,因此漫不经心。岂料此时的官军由王阳明指挥,早就不是以前的官军了。一天晚上,官军看准了时机,全线突袭,多路并进,连破数关,直捣象湖山。山贼惊惶之余,想退到悬崖绝壁上防守,谁知早为官军所占,只好四散而逃。官军乘胜追剿,连破长富村、水竹、大重坑等四十多所据点,斩杀“山贼”首领詹师富等七千余人,漳南闹了十多年的“山贼”至此一举荡平,而官军以少胜多,创下了一个奇迹。

    王阳明知道“防隐祸于显利之中”,而山贼不知道;王阳明还知道敌人“隐祸”也藏于“显利”中,并且知道借失败之际巧加利用。山贼遇到这样一个脑袋能绕几个弯的对手,不倒霉也不行了!好比下棋,只能算两步的人一定下不过能算五步的人,水平的差距,就在这“算”字上。

    跟王阳明学绝学:天下事,福与祸,敌与友,原本可以相互转换,胜与败也随之而转。胜利总是归于那些能够聪明把握转换时机、掌握转换条件的人。

    善找“软肋”,借胜于敌

    【王阳明语录】

    善用兵者,因形而借胜于敌;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胜负之算,间不容发,乌可执滞。——《知行录》

    【语录精解】

    善于用兵者,根据敌情,向敌人“借”胜利;因此战胜的方法不能重复,应该随时依敌情而变化无穷。胜负的时机,有时间不容发,怎能犹豫不决?

    兵法说:“三军之灾,起而狐疑。”用兵打仗,胜机往往稍纵即逝,不能犹豫不决,所以要尽快决断,迅速定下胜敌方案。

    怎样才能尽快决断呢?必须尽快了解敌情,判明敌情,依敌情而变。兵法又说:“夫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己方先追求不被敌人打败,然后寻找可以打败敌人的时机。当敌人不可打败时,那是没有办法的。比如长矛部队一定打不过坦克部队,但仍然可以追求“不可胜”,那便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胜负并不是依实力强弱简单决定的。无论敌之强弱,总有“可胜”的时机,你只要瞅准软肋下手,即可把握胜利。胜利虽然靠你自己的本事赢得,还在于敌人给了你机会,“借胜于敌”要点就是及时抓去敌人送来的机会。

    “软肋”通常在心内而不是心外,敌情的变化反映的是敌人心情的变化。王阳明是“心学”大师,能读懂敌人心情的变化,也就知道怎样赢得胜利。

    正德十二年(1517年)正月,王阳明去赣州就任南赣巡抚时,途中船过万安,到了此水路最险要的惶恐滩,即文天祥《过零丁洋》诗中“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所说的惶恐滩,王阳明正好也遇到了一件惶恐事:只见前面的江面上,一些商船无故停下来,泊于一处。王阳明派随从打听,原来前面有数百“流贼”,正在拦船打劫。

    王阳明此行本是去平山贼,没想到遇上了流贼,于是摩拳擦掌,想小试牛刀,试试自己的兵法学得如何。但他手下才三十多个人,如何对付数百流贼呢?

    王阳明毕竟是学过兵法的人,不会被这表面的强弱迷惑。他很快看到了自己的优势:他这三十多人,都是职责在身、讲组织纪律的人,抱成一团就是一股力量。他也看到了流贼的软肋:乌合之众,一盘散沙。

    于是,他很快想好了对策,令人竖起南赣巡抚的牙旗,将邻近的商船召集到一起,让商人们将行货标识藏好,把商船伪装成军船。又遣手下三十多个军士上岸随行,遥相呼应。

    布置妥当后,排成阵势,摇旗呐喊,鼓噪前进。流贼们见了这阵势,害怕起来,哪敢交锋?他们本是贫民,为求活命,聚集起来,打劫财物,并不想在此丧命,急忙想寻路逃生,作鸟兽散。但岸上的军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喝令他们投降。流贼们不敢抵抗,纷纷在岸边跪下。领头者遥向王阳明的座船高声求道:“我们都是万安等地的饥民,因为天灾,官府又不肯发粮赈济,没有活路,才出此下策,还望大人垂怜!”

    王阳明早料到了他们的情况,抚慰说:“江西的灾情,本官早已知道,此番前去,定会设法赈灾。念你们是被饥寒所迫,又是初犯,不予追究。你们速回自家,各营生计,等候官府的安置吧!”

    流贼们听了,大喜过望,纷纷扔下抢来的财物,一哄而散。

    王阳明此战,不费一刀一枪,轻松解决了问题,不过是抓住了对方的软肋而已!

    任何人,任何队伍,都有软肋,关键在于你能否看到,看到了能否抓住。王阳明正好是一个既能看到又能抓住的人,所以他总能抓住胜利。

    王阳明扫平福建的詹师富后,福建、广东、江西三省交界地区尚有大小山贼数十股,其中江西的谢志珊、蓝天凤、陈曰能,广东的池仲容、高仲仁,湖广的龚福全,势力最大。当王阳明将下一个锁定为谢志珊时,担心广东的池仲容、高仲云袭击官军后路,于是给二人写了一封招降书,劝他们投降,其意只是稳住他们。他看准了他们的软肋,在暂时安全时,只会各打自己的小算盘,不会有同道相救的义气。果然,直到谢志珊兵败被擒,二人都未相救。且不久后,高仲容也投降了。不仅如此,广东的大小山贼,如龙川的卢珂、郑志高、陈英,横水、浰头一带的黄金巢,都主动向王阳明请降,只有池仲容兄弟未降。

    池仲容原是广东龙川县的大户,因被仇家诬告,官府不明,一怒之下,和弟弟池仲安带着家丁,将仇家杀尽,在三浰一带落草为寇,自封为王,从此横行二十多年,官军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池仲容眼看各地贼首或被擒,或投降,顿感无穷压力,现在没有其他盗伙在前面挡灾,凭他独力跟官军对抗,他一点信心都没有。久思之下,派弟弟池仲安向王阳明投降,而自己却严加守备,并蛊惑贼众说:我等为贼不是一年两年,官军招降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又哪当得真?

    王阳明看准了池仲容的软肋:心情矛盾。一方面不敢跟官军交锋,一方面不愿真心投降,企图采用“拖”字诀,一面阳示投降,一面暗中备战,想把时间拖过去,以待日后的变化。

    既然对方心情矛盾,便难下决裂的决心,自可利用这一点,步步诱其上钩。

    于是,王阳明对池仲安的投降表示竭诚欢迎、全然信任、大胆任用,他给池仲安下了一道命令:我军即日要征桶冈,你可率本部兵马驻于上新地,待桶冈之贼败奔上新地时,你可用心截杀,建立功劳。

    王阳明的安排合情合理,池仲安岂敢不答应?这一来,池家兄弟被远远分隔,无法相互呼应了。

    桶冈攻破后,池仲容更是兔死狐悲,但他仍不肯投降,开始给部下匪众大肆封官,企图激励他们拼死一战。

    王阳明对他的异动看得分明,却装着看不见,仍顺着池仲容自己的话头,派人送去牛羊美酒,问他何时率部归降。

    王阳明礼仪周全,池仲容也不敢说话不讲道理,找个借口说:卢珂等人跟他素来有仇,以前多次仇杀,如今见他孤立无援,时存寻仇之念,他不得不预作准备,因此投诚的时机尚且不宜。为表诚意,他派两位手下两个“都督”随使者一同返回赣州复命。

    王阳明并不揭穿其言,仍顺着池仲容的话头,假装发怒,怨怪卢珂等人,不该计较昔日的私仇,企图加害投招之人。

    可巧卢珂来到赣州,向王阳明汇报池仲容的反情,王阳明只好假戏真做,命人将他拿下,佯怒道:“你公报私仇,罪已当死,又敢挑拨离间,乘机诬陷。池仲容之弟已然投诚,报效朝廷,岂会再有反叛之事?”又下令将卢珂杖责三十,投入大牢。池仲容的两个“都督”见此情景,以为王阳明真的被瞒过,不禁暗中得意。

    王阳明暗中派人慰问卢珂,告以实情,又将两个“都督”好言打发回去。

    戏做到这一步,池仲容已经被套住,只要不过分刺激他,他决不会翻脸。而王阳明自然不会给他强烈刺激,只是提一个小小的合理要求而已。

    过不久,王阳明下命张灯结彩,在赣州城内大飨将士,并告谕远近:“今贼巢皆已扫荡,三浰新民又将诚心归化,地方自此可以无虞。民久劳苦,宜暂休为乐。”同时下令刀枪入库,士卒回家,共享太平。

    既然是大飨将士,池仲容自然也在应邀之列。他不来,等于自露其奸;他来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池仲容带着一队壮士,前往赣州。

    老虎离了窝,就好对付了。但王阳明决心将戏演完,对池仲容热情招待,美女珍馐,无不毕备。也许他的“良知”正在交战,不知以“鸿门宴”杀死这个悍匪是否符合道义。不过,当池仲容住到春节后,坚持要走时,王阳明不再犹豫,派人假扮刺客,将池仲容及手下全部格杀。随后,派兵荡平了池仲容的匪巢。

    自此,山贼之乱,终告平息。

    王阳明扫山贼,所率之人,不是文官,就是“偏裨小校”,可他却把作乱数十年的“巨寇”一一肃清,因此,“远近惊为神”。

    跟王阳明学绝学:王阳明的“神”,在于他善能“借胜于敌”;而他的“借”,不过是读懂了敌人的心,善于利用敌人的心理变化而已!

    训练常胜团队

    【王阳明语录】

    其勇力虽有,而节制未谙;向慕虽诚,而情意未洽;一时调用,亦恐兵违将意,将拂士情,信义既未交孚,心志岂能齐一。——《知行录》

    【语录精解】

    他们虽然有勇力,但不熟悉军事指挥;虽然有斗志,但感情尚未融洽,一时之间调用他们,只怕士兵会违逆将领的命令,将领伤害士兵的感情。信义还没有交融,心志怎能合而为一?

    《孙子兵法》第一篇,谈了判断胜负的七大要素:“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世间胜负,都不出这七大要素。王阳明熟读兵书,自然明白其理。

    但是,读过兵书的人很多,许多人读了跟没读一样,甚至更糟,反倒把脑筋搞坏了。为什么呢?有的人流于想象,知道却不去做,王阳明比他们高明的地方在于,他“知行合一”,老老实实按自己知道的去做,而不是夸夸其谈。还有的人纸上谈兵,一切都想按书本做得一分不差,否则就以为做坏了,就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所以他们老埋怨别人不按他们的套路出招。王阳明比他们高明的地方在于,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事,而不求完美。七大要素等于七门功课,总分七百,谁都考不了满分,也没有必要,你只要做得比对手高那么几分,你就可以做赢家。

    王阳明去南赣带兵前,那一带的官军和山贼都属于“差生”级,七门功课都有得分,你方这门强一点,我方那门强一点,总分差不多,都不高,所以双方斗了二三十年,互有胜负,谁都不能真正打败对方。

    王阳明来到南赣后,对自己的任务非常明确:他是教练,不是参赛选手,他的任务不是像诸葛亮、刘伯温那样想出几个奇招妙计,一举制胜;更不是像韩信、岳飞那样亲临前线指挥。他的任务只是将官军从“差生”变成“优生”或“次优生”,同时在“道”的方面使胜负变得有利于官军。

    王阳明在南赣,主要强化了以下几门功课:

    一是行道。山贼都是破产农民,为求活路而聚众为匪。因为天灾和官府逼迫,破产农民越来越多,所以山贼永不乏兵源。王阳明积极整顿吏治,减轻对农民的压迫,同时积极救灾,将饥民从生死线上救下来,然后设法安排就业。这一来,山贼的兵源少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愈剿愈多。可以说,当王阳明做好这一步,山贼已经被剿了一半。

    二是立法。以前官军纪律废驰,比土匪好不了多少,王阳明治军的第一步是严明军纪,使官军变得像官军,让老百姓觉得还是官军比较可爱,作战时,百姓自然会偏袒官军一方。他还推行“十家牌法”,使百姓改变跟山贼任意交通的习惯,以杜绝山贼的经济与情报来源。

    三是强兵。王阳明知道,兵在精而不在多,那些专靠当兵吃粮,打仗不起劲讨军饷起劲的“兵痞子”,有还不如没有。但官军的素质是多年积习而成,一时很难改变,靠他们打仗,如同“驱羊攻虎”,什么奇招妙计都不灵。因此,王阳明的倾向是少用官军,尽量精选武勇敢战的民兵。他一上任便要求各县在牢头、捕快、打手中“挑选骁勇绝群、胆力出众之士,每县多或十余人,少或八九辈,务求魁杰异材,缺则悬赏召募”。每县虽然只有十几人,最后招募而来的不过数千人,作为一种机动力量,确实能当大用,往往以少胜多,令山贼闻风丧胆。

    后来曾国藩办“团练”,用的就是王阳明之法,以民兵平定了太平天国起义。但蒋介石用此法时,却无建树,原因在于无“道”,只关心胜负,不关心百姓的疾苦死活。所以说,讲兵法也好,讲商法也好,只能在“道”的前提下讲,失了“道”,什么法都不灵了!

    四是练卒。王阳明认为,“习战之方,莫要于行伍;治众之法,莫先于分数;所据各兵既集,部曲行伍,合先预定”。为了让官军提高战斗力,由纪律散慢变得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他对官军重新编制,“每二十五人编为一伍,伍有小甲;五十人为一队,队有总甲;二百人为一哨,哨有长、协哨二人;四百人为一营,营有官、有参谋二人;一千二百人为一阵,阵有偏将;二千四百人为一军,军有副将、偏将无定员,临阵而设。小甲于各伍之中选材力优者为之,总甲于小甲之中选材力优者为之,哨长于千百户义官之中选材识优者为之。副将得以罚偏将,偏将得以罚营官,营官得以罚哨长,哨长得以罚总甲,总甲得以罚小甲,小甲得以罚伍众。务使上下相维,大小相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自然举动齐一。”

    对于民兵的训练与指挥,他也做了具体规定,“多者二三百人,少者一百人,或五十人,顺从其便,分定班次。各役若无别故,自行统领,或有事故相妨,许今推选亲属为众所服者代领,前来赣城,皆于教场内操演。除耕种之月,放令归农,其余农隙,俱要轮班上操。仍于教场起盖营房,使各有栖息之地;人给口粮,使皆无供馈之劳;效有功勤者,厚加犒赏;违犯约束者,时与惩戒。如此则号令素习,自然如身、臂、手指之便;恩义素行,自然兴父兄子弟之爱;居则有礼,动则有威,以是征诛,将无不可矣。”

    五是赏罚。王阳明对赏的重视更甚于罚,先用赏把士气调动起来了,大家都有功劳,都该受赏,受罚的自然少了。所以他赏赐的人很多,惩罚的人不多。

    六是用间。王阳明非常注意防敌间谍,又重视己方间谍的运用。以前山贼眼线广布,官军在明,山贼在暗,官军有所行动,山贼了如指掌。后来反过来了,官军眼线广布,而山贼的眼线多被清除。官军以明眼人打半盲人,自然争得了主动。

    王阳明将以上几门“功课”的成绩提高了,效果马上出来了,山贼不再是同一个级别的对手,胜负就此决定。没用多长时间,横行二三十年的山贼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跟王阳明学绝学:争胜负跟学生参加考试是一个道理,“优生”和“差生”的较量,结果早在进考场前就已经决定了。王阳明深知此理,把工夫做在战场之外,真正到了战场,只是谨防意外罢了。所以说,胜负并不神秘,都可以做在眼睛能看见的地方,胜得明明白白。

    务要申严纪律

    【王阳明语录】

    各官在途,务要肃整行伍,申严纪律,禁缉军兵,不得犯人一草一木。——《知行录》

    【语录精解】

    各位官员行军在途,一定整肃队伍,严格申明纪律,严肃约束士兵,不得侵犯他人的一草一木。

    在近现代史上,对王阳明很感兴趣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曾国藩,一个是蒋介石。曾国藩真正读懂了王阳明,既学到了王阳明的“道”,也学到了王阳明的“法”,还有一点没学到手:由良知而起大爱。蒋介石读懂了王阳明一半,没学到王阳明的“道”,但学到了王阳明的“法”,“大爱”谈不上,“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过一个”之类的话,王阳明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王阳明每次下令出兵或收兵,往往下谕,严申纪律。例如,他的《督剿安义逆贼牌》写道:“但有不遵号令及逗遛退缩,扰害平人者,仰即遵照本院钦奉敕谕事理,听以军法从事。本官务要申严纪律,整束行伍,必使所过之地,秋毫无犯;所捕之贼,噍类不遗;庶称委任。如或纵弛怠忽,致有疏虞,军令具存,罪亦难贷。”但说归说,下属执行得如何,这很难说。他的部下间或亦有杀良冒功的情形。例如长富村之战,杀432人,俘146人,烧毁房屋400余间,夺马牛无数,其间难道没有无辜村民吗?

    但总的来说,王阳明治军较严,且有法可依。他带兵之初,制定了几个军法,还有一个民法,即“十家牌法”。王阳明制定军法,各项罚则开列明白,且执行严格,违者必究。例如,他的《行岭北道申明教场军令》严格规定了练兵的纪律:

    一,各兵但有擅动地方一草一木者,照依军令斩首示众。

    一,各兵但有管哨官总指称神福,馈送打点等项名色,科派银物自一分以上,俱许赴该道面告究治。

    一,管哨官凡遇歇操之日,并在营房居住,钤束机兵,教演武艺。敢有在家游荡,及挟妓饮酒,朋伙喧哗者,访出捆打一百。

    一,各兵但有疾病事故,许管哨官禀明医验,不许雇人顶替,如有用财买求地方光棍替身上操,仰该管总小甲拿获首送该道枷号,如隐情不首,事发,连总小甲一体枷号。

    一,各兵在市买办柴米酒肉等项,俱要两平交易,如有恃强多占分两,被人告发,枷号示众。

    一,管哨官凡遇各兵斗殴喧闹等项,小事量行惩治,大事禀该道拿问,不许纵容争竞嚣乱辕门。

    一,各歇操之日,各将随有器械,务在整刷锋利鲜明,毋得临时有误。如平日懒惰,不行修理,上操之际,弦矢断折,铳炮不响,旗帜不明,查出捆打一百。

    一,各兵遇上班之日,不许因便赴该道府告家乡户婚田上等项事情,查出痛责四十。

    一,各兵上街行走,俱要悬带小木牌一面,上写某哨官总下某人,年甲籍贯辨别。如有隐下兵打名色,另着别样衣冠,暗入府县,挟骗官吏,及来军门并道门首打听消息,访出枷号不恕。

    一,各兵领到工食银两,俱要撙节用度,谨慎收放,如有奢侈用尽,及被人偷盗,纵来诉告缺失,俱不准理,仍重加责治。

    一,各该上班兵夫,如有限期未满,先行逃回者,差人原籍拿来,用一百斤大枷枷号教场门首三个月,满日,綑打一百,仍依律问发边远充军。

    一,各哨官并兵夫,有军门一应便宜,及利所当兴,害所当革者,许赴军门及该道直白条陈,不许诸人阻当。

    王阳明的“十家牌法”,主要是为了防止民众跟山贼交通。他说:“访得所属军民之家,多有规图小利,寄住来历不明之人,同为狡伪欺窃之事;甚者私通畲贼,而与之传递消息;窝藏奸宄,而为之盘据夤缘”。而“十家牌法”的内容是:

    “在城居民,每家各置一牌;备写门户籍贯,及人丁多寡之数,有无寄住暂宿之人,揭于各家门首,以凭官府查考。仍编十家为一牌,开列各户姓名,背写本院告谕,日轮一家,沿门按牌审察动静;但有面目生疏之人,踪迹可疑之事,即行报官究理。或有隐匿,十家连罪,如此庶居民不敢纵恶,而奸伪无所潜形。”

    所谓“十家牌”,跟办身份证差不多。当时的户籍登记制度不健全,民众流动性很大,各人的身份很难弄清。进行身份登记后,山贼伪装为民众活动就没那么方便了。十家连坐取自古代的连坐法,本是屡被废除的酷法,王阳明借用之,或取“乱世用重典”之意。好在他前面用了“仁道”做药引,大大减弱了连坐的酷烈,否则是行不通的。可见王阳明真正是个懂得用法的人,非常清楚法的利与弊。

    据说日本人研习王学的人很多,“心学”在日本的流传反比在中国为广。后来,日本侵华,很多方法跟王阳明相似,例如办“良民证”,用连坐法威逼百姓,兴办学校而散布军国主义,还假仁假义,见了老人鞠躬,见了小孩发糖果,诸如此类。但是,侵略者本无“道”可言,王学用得再好,也只是一件外衣而无实体,没有用的。

    跟王阳明学绝学:做学问只求形似没有用,得其精神,才能得其真工夫。

    不战屈人之兵

    【王阳明语录】

    用兵之法,伐谋为先;处夷之道,攻心为上。——《知行录》

    【语录精解】

    用兵的方法,以谋略为先;处置“夷民”的正道,以攻心为上。

    王阳明不是好战之人,况且他深知“自古好战必亡”的道理,只要好战,败会亡,胜也会亡。因为打仗不仅是两军交锋,所有人都会被拉下水,出钱出力出血,时间长了,再强大都会被拖垮。何况王阳明带兵时,国家的经济和军力都谈不上有多强大,他手中可供支配的战争资源非常有限,所以他多用谋略,尽量少用兵,少花时间;他尤其喜欢不战屈人,用和平手段解决问题。

    王阳明进攻山贼之前,必晓谕贼众,“但能悔恶来归,仍与安插。或能擒斩同伙归投者,准其赎罪,仍与给赏”。对投降贼众,发给“新民牌”,以示赦免前罪,准许重新做人。多数山贼只是为生活所迫,被迫入伙,并无跟官军决死到底的决心,因此,投降者很多,或变成平民,或加入官军,参与作战。

    对不愿投降者,王阳明以谋略为先,仍行攻心之策,进行最后争取。

    当王阳明率军攻打横水的谢志珊时,可谓遇到了劲敌。谢志珊为人颇有政治野心,自封“征南王”,亦有几分政治头脑,跟悍匪陈曰能、蓝天凤等结为战略伙伴,又派人跟广东的高仲仁谈判,商议共同对抗王阳明。谢志珊还开发出了久已失传的吕公战车,布置于各个关口,抵御官军。

    王阳明知道,攻打谢志珊甚难,必须谋略与攻心兼施。而他手下的将领们都认为,攻打企图凭险顽抗的谢志珊,难度太大,不如先打桶冈的蓝天凤,去其羽翼。王阳明认为,其他山寨以谢志珊马首是瞻,若攻桶冈,其他山寨必救,腹背受敌,势必不利。一旦拿下横水,可收擒贼擒王之效。况且官军已经放出了准备攻打桶冈的风声,湖广巡抚也领衔上奏了朝廷,谢志珊必然深信不疑,放松警惕。此时寻机突进,可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

    经过周密的部署,在一个雾气朦胧的早晨,官军突然向横水的谢志珊发起了佯攻。谢志珊凭借地形之利,顽强抵抗。突然,远近山谷炮声雷动,烟雾之中,只见山上山下尽是官军旗号,四下里有人大喊:“我等已打下贼巢!”在前面抵抗的贼众以为老寨被破,大势已经不妙,一个个失去斗志,如惊弓之鸟,四散溃逃。

    其实,那只是王阳明事先安排的几百个山民和樵夫在虚张声势,各处要点都还在山贼手中。但山贼一旦开始溃散,险关要隘自然不攻而破。谢志珊阻不住部众的溃势,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少量人马,逃往桶冈,投奔蓝天凤。

    王阳明指挥得胜之兵,趁势攻到桶冈。

    桶冈的地形十分险要,四面高山接天、悬崖壁立,只有几个入口,必须架设绳梯,攀壁而上,山贼只需少人把守,便插翅难入。桶冈中间却地势平坦,气候宜人。蓝天凤为了长期驻守,率领手下开荒种田,自给自足。因此,桶冈的形势是:攻,攻不进;困,困不死。怎么办?王阳明想到的还是攻心。他派使者进入“贼巢”,劝谢志珊、蓝天凤投降。

    蓝天凤及部下多愿意投降,而谢志珊态度坚决,不肯投降,“主降派”和“主战派”意见不一,议论不休。王阳明趁敌人内部犹豫不定、人心不齐时,派知府邢珣、伍文定等率军进至各出击地段,于次日晨,冒雨急攻,一举突破险隘。山贼惊惶之下,仓促派人守备,已经来不及,只好且战且退。官军乘胜前进,连破贼巢五十多个,斩二千多人,俘二千多人,谢志珊、蓝天凤都被活捉。

    有趣的是,王阳明听说抓住了谢志珊,来了兴趣,特意命人押来,问:“你何以能网罗这么多同党?”

    谢志珊说:“也不容易。”

    王阳明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不易?”

    谢志珊说:“我平生遇见世上的好汉,断不轻易放过;必多方勾致之,或纵之以酒,或帮他解救急难,等到相好后,再吐露身份,最后无不追随我。”

    王阳明听了,感慨不已,命人将谢志珊带出,就地正法,又对跟他从军的学生说:“我儒一生求朋友之益,不也是这样么?”

    王阳明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得很好,假设聚众造反也是本职工作的话,谢志珊做得也很好,两人正有许多共同之处,难怪王阳明对他产生惺惺相惜之意。可惜二人如同水火,势必不能相融,最后王阳明以水灭火,大概是天数。

    当王阳明全力攻打谢志珊、蓝天凤时,为防广东的贼首池仲容、高仲仁夹击官军,王阳明以仁人之心,写了一封精彩的《告谕浰头巢贼》,广为散发,使尽人皆知。“告谕”首通报官军日前扫平詹师富等贼众的情况,“斩获功次七千六百有余,审知当时倡恶之贼不过四五十人,党恶之徒不过四千余众,其余多系一时被胁,不觉惨然兴哀”,并且表明,他不想杀死那些本可不杀之人,前提是不要负隅顽抗。

    接着,王阳明备述贼众为“贼”的不智,同时为其开脱,承认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夫人情之所共耻者,莫过于身被为盗贼之名;人心之所共愤者,莫甚于身遭劫掠之苦。今使有人骂尔等为盗,尔必怫然而怒。尔等岂可心恶其名而身蹈其实?又使有人焚尔室庐,劫尔财货,掠尔妻女,尔必怀恨切骨,宁死必报。尔等以是加人,人其有不怨者乎?人同此心,尔宁独不知;乃必欲为此,其间想亦有不得已者,或是为官府所迫,或是为大户所侵,一时错起念头,误入其中,后遂不敢出。此等苦情,亦甚可悯。”

    接着,王阳明替他们指明生路:“若尔等肯如当初去从贼时,拚死出来,求要改行从善,我官府岂有必要杀汝之理?尔等久习恶毒,忍于杀人,心多猜疑。岂知我上人之心,无故杀一鸡犬,尚且不忍;况于人命关天,若轻易杀之,冥冥之中,断有还报,殃祸及于子孙,何苦而必欲为此。我每为尔等思念及此,辄至于终夜不能安寝,亦无非欲为尔等寻一生路。惟是尔等冥顽不化,然后不得已而兴兵,此则非我杀之,乃天杀之也。今谓我全无杀尔之心,亦是诳尔;若谓我必欲杀尔,又非吾之本心。尔等今虽从恶,其始同是朝廷赤子;譬如一父母同生十子,八人为善,二人背逆,要害八人;父母之心须除去二人,然后八人得以安生;均之为子,父母之心何故必欲偏杀二子,不得已也;吾于尔等,亦正如此。若此二子者一旦悔恶迁善,号泣投诚,为父母者亦必哀悯而收之。何者?不忍杀其子者,乃父母之本心也;今得遂其本心,何喜何幸如之;吾于尔等,亦正如此。”

    考虑到有些人还抱有侥幸心理,以及对官府的猜疑心理,王阳明继续劝说:“闻尔等辛苦为贼,所得苦亦不多,其间尚有衣食不充者。何不以尔为贼之勤苦精力,而用之于耕农,运之于商贾,可以坐致饶富而安享逸乐,放心纵意,游观城市之中,优游田野之内。岂如今日,担惊受怕,出则畏官避仇,入则防诛惧剿,潜形遁迹,忧苦终身;卒之身灭家破,妻子戮辱,亦有何好?尔等好自思量,若能听吾言改行从善,吾即视尔为良民,抚尔如赤子,更不追咎尔等既往之罪……尔等若习性已成,难更改动,亦由尔等任意为之;吾南调两广之狼达,西调湖、湘之土兵,亲率大军围尔巢穴,一年不尽至于两年,两年不尽至于三年。尔之财力有限,吾之兵粮无穷,纵尔等皆为有翼之虎,谅亦不能逃于天地之外。”

    最后,王阳明表明了愿意给贼众自新之路的诚意:“吾岂好杀尔等哉?尔等苦必欲害吾良民,使吾民寒无衣,饥无食,居无庐,耕无牛,父母死亡,妻子离散;吾欲使吾民避尔,则田业被尔等所侵夺,已无可避之地;欲使吾民贿尔,则家资为尔等所掳掠,已无可贿之财;就使尔等今为我谋,亦必须尽杀尔等而后可。吾今特遣人抚谕尔等,赐尔等牛酒银两布匹,与尔妻子,其余人多不能通及,各与晓谕一道。尔等好自为谋,吾言已无不尽,吾心已无不尽。如此而尔等不听,非我负尔,乃尔负我,我则可以无憾矣。呜呼!民吾同胞,尔等皆吾赤子,吾终不能抚恤尔等而至于杀尔,痛哉痛哉!兴言至此,不觉泪下。”

    王阳明的劝说,都针对贼众的心理而发,并不讲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只讲小道理,一切为贼众的身家性命考虑,而且软话中夹着硬话,硬话中软话,软硬兼施,直攻其心,除非反叛意志特别强烈的人,谁能不动心呢?

    后来,当王阳明进军广东时,广东的农民起义军多数主动投降,瑶族暴动的首领金巢、卢珂等也率众投降,卢珂参加剿匪战斗,立了大功,还被王阳明保举为官。可见王阳明的“精神炸弹”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王阳明举兵平定宁王朱宸濠叛乱时,双方最后决战于鄱阳湖。当时叛军兵力甚强,且拥有当时最先进的火炮,使官军损失惨重,几乎抵敌不住。此时,王阳明又放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精神炸弹”——用竹木削成的“免死牌”,上书一行小字:“宸濠叛逆,罪不容诛;协从人等,有手持此板,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王阳明下令连夜将几十万块“免死牌”扔入鄱阳湖中,第二天天亮,叛军人手一块“免死牌”,再无死战决心,军心大变,战斗力大衰。朱宸濠见此,知道大势已去,不禁哀叹:“好个王守仁,以我家事,何劳费心如此!”

    朱宸濠想学明成祖,抢侄儿的皇位,那是他的“家事”,可也是天下事,那些将士凭什么白白为他的“家事”送死?王阳明的攻心术,可谓正好点中了叛军的“软麻穴”,胜负也就此决定。

    跟王阳明学绝学:王阳明屡获胜功,有人讥议他“多诈”,但“兵者诡道”,他既然带兵,不“诈”也不行了。假设他一直当一个学者,或者也可终生为赤诚君子吧!在胜负场上,只能变成“胜负师”,按胜负的规律去做,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人须在事上磨,才立得住

    【王阳明语录】

    人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知行录》

    【语录精解】

    人必须在事上磨练,根基才稳固;才能静时心定,动时心也定。

    有一次,一个学生向王阳明请教:“安静时还觉得心里的意思很好,刚一遇到事心态便不同了,怎么办?”

    王阳明说:“这是因为只知道静养而不用克己的工夫啊!这样一遇到事,便要‘跌倒’了。人必须在事上磨练,根基才稳固;才能静时心定,动时心也定。”

    王阳明一生的成就,大半出自涵养,小半出自学问。而他的涵养工夫,集中表现于“不动心”,即“心定”。因为心定,遇到任何事,他总是那么从容自信,处理问题总是那么头脑冷静。

    普通人在智能、学问上不一定比那些大人物差,定心的工夫就差多了。工夫最差的人,平时没事时也定不下心来,非得想出一点事来,让自己担心、烦恼、生气、难过……种种杂念,将一颗心搅得像转轮上的小白鼠,难得片刻安宁;遇到事更不得了,心里马上产生强烈的“化学反应”,产生什么物质就难说了。最怕产生液化气、火药,一点就炸。

    工夫高一点的人,平时尚能心态平和,遇到自己的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心情适然,无忧无虑,一旦遇到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事,心里头便跑起了马,尘土飞扬,蹄声嗒嗒。

    工夫再高的人,善于过滤信息,将扰乱情绪的内容排开,以保持内心的镇定;或善于分析信息,从有利的一面看问题,自宽自解。但一旦遇到难以排解的问题,仍会积郁于心。

    工夫再高的人,早就体验到凡事都有解决办法,遇事不慌不忙,“举步徐行静不哗”,总能冷静地分析问题,从不利条件中寻找有利条件以解决问题。工夫修到此等地步,一般够用了,但跟最高境界还差得很远。一旦意识到事情确实无法解决,仍难免感到沮丧、慌乱。

    真正能够定心的人,往往对世界人生已经有通透的理解,活到“可生可死”的境界。一般人到不了也不需要到如此高的境界,但仍有必要多做工夫,尽量将自己提升到从容自信、遇事不慌不忙的地步。

    如何提高定心工夫呢?做学问是一法,通过学习、思考,对许多内心充满疑虑的事渐渐领悟了,不再迷惑了,心便安定多了。古人说得好,“腹有诗书气自华”,通过读书,智慧提升了,自信增强了,应付大部分场合都不怯场,心不是安定多了吗?

    但只是读书还不够。大文豪伏尔泰肚子里“诗书”够多了,却常跟妻子怄气,八十岁了还负气出走,冻死在外面。真正的工夫,正如王阳明所说,“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学问只能搭起一个花架子,钢筋铁骨还要从事上来。最胆小的士兵身经百战后,也会变成勇士;最没工夫的人,身经百事后,也会变得心如“定海神针”。所谓“百事”,即各种各样的事,多经历,多体验,每经一事,对心就是一次打磨,打磨越多,心越明亮。每天按部就班地做同样的事,那是远远不够的。

    王阳明讲“知行合一”,历来强调做事,而且他从不把做事和做学问、做工夫分成两件事。有一次,一位下属官员因为常听王阳明讲学,为没有时间拜王阳明为师而感到遗憾,对人说:“此学甚好。只是薄书讼狱繁难,不得为学。”

    王阳明听了,对他说:“我何尝教尔离了薄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之事,便从官司的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起个怒心;不可因他言语圆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之;不可因其请求,屈意从之;不可因自己事务烦冗,随意苟且断之;不可因旁人谮毁罗织,随人意思处之:这许多意思皆私,只尔自知,须精细省察克治,惟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杜人是非,这便是格物致知。薄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若离了事物为学,却是著空。”

    有的学生接受了王阳明“在事上磨”的观念,却对做事没有信心。有一次,一个学生说:“我这人只是不了事。”

    王阳明说:“那是因为你不明了良知。”

    学生听了,莫名其妙,却不敢再问。

    王阳明又说:“所谓了事,也有不同。有了家事者,有了身事者,有了心事者。你所谓了事,大概是以前程事为念,虽说是了身上事,其实有置办家业的想法,这是想了家事。若是单了身事,言必信,行必果者,已是好男子。至于了心事者,果然难得。若知了心事,则身家之事一齐都了。若只在家事、身事上落脚,世事何曾有了时?”

    一个人想办好家事、自身事,必然五心难定,只有先检索良知,安定自心,那么办任何事都无疑难、无畏怯,容易成功,岂不是什么事都一起办妥吗?由此看来,带着强烈的欲望做事,对定心的好处还不够大,如果以定心为目标去做事,或许是一条捷径。

    还有的人,想做事却好像没有更多机会,只能每天做些重复性的工作,学问的进步、事业成长自然缓慢,也不利于“磨心”。

    其实,王阳明所谓做事,不一定都要动手做事,动眼、动嘴、动脑,都无不可,你想做事随时都有机会。例如,王阳明教授弟子,经常找事给他们做。

    对于初学者,王阳明往往让先入门的弟子教习,等“志定”后,才正式接见。王阳明在《教约》中规定,入门者每天早晨必做一项功课——当众实话实说:爱亲敬长的心是否真切?一应言行心术,有无欺妄非僻?很显然,这对学生的心灵是一个强烈的考验,在心里反省跟说出来,内心的体验大不一样。反省只是学,说出来便是行,真可谓“知行合一”。对于歌诗、习礼,王阳明都规定了具体的要求:歌诗不能躁急、荡嚣、馁嗫,目的是为了精神宣畅、心气和平;习礼时要澄心肃虑,以坚定德性。

    等学生的入门工夫做好后,王阳明再亲自教授。每次临坐,先要焚香默坐多时,然后让学生讲述见解或提出问题,王阳明即时给予点拨。

    王阳明的教学活动,都贯穿着“行”,贯穿着做事。他的方法很值得有意自磨其心者借鉴。例如:对着镜子,将内心的志向大声说出来,这便是“行”;不怕朋友、同事嘲笑、怀疑、嫉妒,将内心的志向告诉他们,更是“行”;大胆向你该道歉的人道歉,这也是“行”;大胆在公众场合发言,这也是“行”。总之,练心的方法很多,随时可以实行,怕什么就迎头上,练多了,心理素质自然提高了。

    跟王阳明学绝学:最好的练心是积极解决生活、工作及人际关系上的难题。当一个个难题被你克服,你自然无所畏惧,此心焉得不定?

    先讲“人性”,再求事功

    【王阳明语录】

    须能尽人之性,然后能尽物之性。——《知行录》

    【语录精解】

    必须能够领悟人性,然后能够领悟事物的规律。

    在王阳明的“心学”体系中,心、性、理、良知等概念几乎可以互用。他说:“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你只要明了自己的心性、良知,自然可以明白天理。明白了天理,自然可以明白事理,办事自然有成。

    那么,心、性、理、良知既然同一,为何分成三个概念呢?因为三者毕竟还有微妙的区别,王阳明说:“知是理之灵处。就其主宰处说,便谓之心;就其禀赋处说,便谓之性。”

    王阳明的观点很难理解,历代也有不少争议,他也被认为是“唯心主义”的典型代表,当“唯物主义”占主流时,他的学说往往被束之高阁。

    但就在社会上追求事物来说,王阳明的学说其实有很多优势。世间事无非是人的事,你想把事情料理好,先要把心料理好——别人的心和你自己的心。你想把心料理好,必然从了解人性人情入手。人性人情带来事情的不断变化,成败都在人情事变中,你从源头处用功,了解人性人情,岂不是可以预知事情的变化吗?

    王阳明说:“除了人情事变,则无事矣。喜怒哀乐非人情乎?自视听言动,以至富贵贫贱、患难死生,皆事变也。事变亦只在人情里。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谨独。”芸芸终生,天下万象,都可归到两个原点:一个人情,一个事变。你想探寻他人的人情变化,只怕不能够,人情如潮,千变万化,怎能了解?你只能保持一心宁静,勿生妄念,使心像明镜一样,然后你才能观照他人的人情变化。

    当然,做好“谨独”工夫,保持内心宁静,是一件很难的事,如何着手?不妨通过王阳明如何依人情办事,从中领悟如何做工夫。王阳明不仅是思想家、军事家,也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门人弟子遍天下。而且他每到一地,都要开办学校,为教育事业做了很大的贡献。他在施教或为各地学校拟定教学宗旨时,完全依从“天理”,不让内心的“尘埃”干扰教学效果。他做到这一点,无非是保持心如明镜,尽其“人性”。

    王阳明小时称得上好学,但并不喜欢苦学,而且举目所见,乐意苦学的孩子很少,那又何必要求学生苦学呢?所以,他提出了教学要求:“凡授书不在徒多,但贵精熟。量其资禀,能二百字者,止可授以一百字。常使精神力量有余,则无厌苦之患,而有自得之美。讽诵之际,务令专心一志,口诵心惟,字字句句绸绎反覆,抑扬其音节,宽虚其心意。久则义礼浃洽,聪明日开矣。”中国现在的老师们,应该把王阳明这段话反复背诵三遍,再抄写下来贴在书案上。许多老师唯一的本事就是“徒多”,教学时间多,作业多,补课多,他们以前读书时被老师逼得头昏脑涨,每天希望改革教育,现在当了老师,又去逼学生,真是忘了“良知”,不讲“人性”。

    王阳明当学生时,喜欢有爱心的老师而讨厌冷漠的老师,而且他是成功人士,自然知道成功是怎么回事,主要靠的不是学问,于是他要求老师们:“视童蒙如己子,以启迪为家事,不但训饬其子弟,亦复化喻其父兄;不但勤劳于诗礼章句之间,尤在致力于德行心术之本;务使礼让日新,风俗日美,庶不负有司作兴之意,与士民趋向之心,而凡教授于兹土者,亦永有光矣。”假设老师真的能视学生如己子,即使什么都没教,已经教了很多了!而有的老师全无爱心,稍不顺心,对学生张嘴就骂,动手就打,看似教了学生很多,其实让学生蒙受了终生损失。

    王阳明是做学问有成的人,自然明白自己的学问是怎么一步步积累起来的,哪一步都勉强不来,所以他要求老师们尊重学生的心理规律和接受水平,不要拔苗助长。他说:

    “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譬之时雨春风,霑被卉木,莫不萌动发越,自然日长月化;若冰霜剥落,则生意萧索,日就枯槁矣……若近世之训蒙稚者,日惟督以句读课仿,责其检束,而不知导之以礼,求其聪明,而不知养之以善;鞭挞绳缚,若持拘囚。彼视学舍如囹狱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仇而不俗见,窥避掩覆以遂其嬉游,设诈饰诡以肆其顽鄙,偷薄庸劣,日趋下流。是盖驱之于恶而求其为善也,何可得乎?”

    王阳明此语,好像不是在责备当时的老师,而像是在嘲讽今天的老师。今天的老师最大的本事是把学生弄得进学校就像进监牢一样,非但“不肯入”,反倒视老师如仇敌,宁可去网吧等地“嬉游”也不肯读书。弄得学生厌学,不仅是教学的失败,也是老师难以弥补的过失啊!

    跟王阳明学绝学:凡事都要讲规律,而有些规律确实可以自求己心。明了自己的人性以及人情变化,自可观知他人的人性人情,顺从人性人情,你就离成功不远了!

    凭良心办事

    【王阳明语录】

    事物之来,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所谓“忠恕违道不远”矣。

    ——《知行录》

    【语录精解】

    事情来了,只是尽我心里的良知来应对,那就是“忠恕违道不远”了!

    王阳明认为,一生只需做一件事:致良知。他说:“事上磨炼,一日之内不管有事无事,只一意培养本原。”无事时守着良知,如同有事一样;有事时也守着良知,如同无事一样。但是,凭良知做事,不一定都能做好,“乃有处得善与未善”,为什么呢?“又或事来得多,须要次第与处,每因才力不足,辄为所困,虽极力扶起,而精神已觉衰弱”。人或因才力有限,或精力不济,不可能事事都能办好。

    怎么办呢?你只要“尽吾心之良知”办事,自可问心无愧,外界的毁誉,可以不因太放在心上。他说:“凡处得有善有未善,及有困顿失次之患者,皆是牵于毁誉得丧,不能实致其良知耳。若能实致其良知,然后见得平日所谓善者未必是善,所谓未善者却恐正是牵于毁誉得丧,自贼其良知者也。”所谓事情办得好与不好,那是以外界的毁誉得失为标准;内心的烦恼、压力又因毁誉得失而来,不利于守护良知。你若尽良知办事,那么平时所说的好未必是好,不好未必是不好。关键在于你要自己心中有数,不能全凭别人说好道歹而摇动心旌,也不能因一时得失而动摇信念。

    王阳明的“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如同俗话所谓“按良心办事”。这是一项很高的工夫,说来简单,做来不易。为什么呢?讲良心的人遇到不讲良心的人,一般会吃亏。好比讲卫生的人遇到不讲卫生的人,谁会弄脏谁的衣服呢?答案不言自明。那么,讲卫生的人是否应该因为别人不讲卫生而放弃讲卫生的习惯呢?答案是否定的。你讲卫生,虽然偶尔会被弄脏,终究是个干净人,到了干净的环境,你也不觉得寒碜;反过来,不讲卫生的人,常弄脏别人,自己并没有因此变得干净,到哪儿都会惹来厌憎。那么到头来,真正吃亏的是谁呢?

    王阳明的“致良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讲究的是“心灵卫生”。身上不卫生还好办,大不了皮肤痒痒,搔几下就止住了;洗个澡就舒服了。心灵不卫生比较难办,其痒难搔,经常折磨得人彻夜难眠;想洗也不容易,还是得做“致良知”的工夫。

    王阳明依从良知办事,许多事办得很好,也有不如意处。从自身得失来说,收获了很多,也有吃亏上当的时候。他是如何在毁誉得失面前保持良知的呢?

    王阳明平定了山贼,建了大功一件,外界对他的好评如潮。王阳明却对学生说:“我刚登堂理事时,凡有所赏罚,不敢丝毫大意和率性,生怕我做的跟平时给你们讲的不一样。处理完后,仍心有不安,跟你们在一起时,还想着赏罚是否公正,想着如何改过。直到登堂时的心情与跟你们在一起时一样自然,不用加减,这才心安理得。”他的话,表明他心里自有明镜一面,他的评价标准是自己的良知而不是他人的评价。

    王阳明指挥平定宁王朱宸濠叛乱,仗打得很漂亮,他唯一遗憾的是杀人太多,“斩擒贼党三千余级,溺水死者约三万”,当胜利消息传来,他面无喜色,平静地说:“此信可靠,但死伤太众。”

    为了避免进一步杀戮,尽快平息事态,使当地民众恢复正常的生活,他将跟宁王交贿的大小臣僚的各类证据都一把火烧掉了。

    但是,他想将浑水澄清,有人却想将水搅混。明武宗接到宁王谋反的报告后,很想建立军功,于是自封“奉天征讨威武大将军镇国公”,跟宠将江彬、许泰,宦官张忠、张永等拟定了计划,决定御驾亲征。但是,当大军刚到良乡时,捷报传来:宁王叛乱已经平定。

    明武宗听了,非但不高兴,反倒很丧气,觉得好好的一个计划,被王阳明破坏了。在身边的“马屁精”撺掇下,他竟然生出奇想:派人通知王阳明,将朱宸濠放掉,让他来御驾亲征。同时率领大军,继续向江西进发。

    王阳明接此通知,又好气又好笑,但这确实不是可以笑的事,朱宸濠的党羽尚多,一旦将他释放出去,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何况兵凶战危,打仗不比唱戏,开战就要死人,岂能视人命如儿戏?于是,他一面上奏进谏,吓唬明武宗:宁王早就料到陛下将御驾亲征,已沿途派遣刺客,图谋行刺,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继续南下。

    与此同时,王阳明下令押解宁王及一众伪官,兼程前进,赶去向明武宗献俘。

    王阳明还尽量劝说明武宗宠信的张永说:“江西百姓久遭宸濠的毒害,又经历一场这么大的祸乱,加上遇到罕见的旱灾,生活十分困苦;为了供奉勤王军的军饷,更是雪上加霜。若有大军再度入境,哪有供奉的力量?必然逃窜山谷,聚众为乱。一旦地方糜烂,形成土崩之势。再想兴兵定乱就难了。”

    张永颇有良知,默然良久,叹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保护皇上,不是为了争功。皇上身边宵小环顾,进言很难,倘若顺着皇上的意思,或可挽回一些;若逆意而行,只会给宵小留下攻击的把柄,无补于天下之大计。”

    王阳明看出张永的诚意,于是将朱宸濠交给他,然后静观其变。

    明武宗执意要放朱宸濠,再打一仗,于是派一个锦衣卫官员来找王阳明追取宸濠。王阳明不肯出迎,部下怕他惹麻烦,苦苦相劝。王阳明正色道:“儿子对于父母的乱命,如果可以说话就要涕泣相劝。我不能做阿谀之人。”部下又问打发锦衣卫多少酬劳,王阳明说:“只给五两银子。”锦衣卫一看钱这么少,好像打发叫化子似的,心里发怒,拒不接受。次日,锦衣卫辞行,王阳明却又拉着他的手,热情地说:“我曾被关锦衣卫的监狱很久,从未见像您这样轻财重义的。昨天的薄礼只是聊表心意,您不要,令我很惶愧。我别无长处,只会作文。他日当撰文记述此事,让大家知道锦衣卫还有像您这样的义士。”那个锦衣卫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王阳明所做的工作,使新的平叛战争终于没有打起来,而明武宗对王阳明也无好感,不想封其功,反倒想治其过。

    大学士杨廷和忌恨王阳明的功劳,趁机顺着明武宗,想构陷王阳明。宦官张忠也进谗说:“王守仁在杭州,竟敢不来南京,陛下试召之,必不来,他眼中就根本没有皇帝。”只有张永敬佩王阳明的为人,在明武宗面前尽述王阳明的忠诚,终使明武宗不忍对王阳明下手。

    此时王阳明的处境很微妙,他立有大功,可能受重赏;他惹得皇上和宠臣们不高兴,也可能有大祸,他并不以一身得失为念,只是由着良知去做。张忠、许泰以清查宁王余党的名义,领大兵进驻南昌,弄得鸡飞狗跳,王阳明为免百姓受到骚扰,让城区百姓出城避难,只留下老年人看门。又亲自劳军,安抚北军,以感化他们,保持纪律。

    对张忠和许泰,王阳明当然知道,如果卑躬与之结交,对前途大有好处;得罪了他们,则可能有隐祸。王阳明不管这些,每次召开会议,必定居中而坐,从不谦让。张忠、许泰心中不快,有意让王阳明出丑,他们以为王阳明只是文人,不懂武艺,于是在校场上,要求他表演射箭。王阳明不慌不忙,三箭全中,赢得了北军的阵阵喝彩。张忠、许泰见此计不成,心里更是不快。

    大军在江西搅扰一番后,因确实无仗可打,明武宗只好下令班师回朝。张忠等人尚不罢休,开始积极诋毁王阳明,给他总结与宁王朱宸濠勾结的多条罪状,企图将他功臣变成罪臣。王阳明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却一笑置之。他们无非怕他凭功劳争夺权势,可他又何尝想争夺权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倒是想立即辞官,退归田园,奉养老父。

    后来,明武宗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封赏王阳明。王阳明淡然受之,仍是一心清净。

    跟王阳明学绝学:按政治家的标准,王阳明在处理官场关系,确实不够精明,甚至还很“嫩”,明明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他认为不该做便坚决不做;明明可能惹麻烦的事,他认为该做还是坚决去做。这便是“按良心办事”,不一定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事,却可以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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