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第十三章【上】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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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已跟天仙一般,再配得这家世,娶了她可是真真儿了不得了!”故而人人心里都燃了团火,对婉玉多打量几番,又纷纷凑前问话,只一些自知无望的,才与双生女闲谈。董氏见了不由暗地里咬牙。

    待至傍晚,筵席重新铺开,用到一半,梅燕回悄悄扯了扯梅燕双的衣袖道:“姐姐,不如咱们悄悄溜到前头去罢。”

    梅燕双道:“作死呢!爹娘要知道了还了得。”

    梅燕回咂了咂嘴说:“我这是为了你好,适才我打发个丫鬟到前头悄悄看了,说芳哥儿也来了呢。咱们趁人不注意,往前头躲在屏风后头看看,若是姐姐万一能跟芳哥儿说一会儿话,也不枉费天天牵肠挂肚。”

    梅燕双登时眼前一亮道:“当真?芳哥哥怎会来?他又不是咱们家的亲戚。”

    梅燕回点着梅燕双的脑袋道:“蠢材,蠢材,爹是通判,跟他的爹爹是同僚。如今芳哥哥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也算跟爹爹同朝为官,前来祝贺也理所应当。”

    梅燕双听闻吴其芳到了,早已按耐不住,立刻丢了筷子一叠声催梅燕回赶紧到前头去瞧心上人。故两人匆匆忙忙扒了几口饭,漱了口便往前头去了。事情凑巧,偏赶上婉玉听怡人来报,说梅海泉到了,婉玉带来的小厮跑去吃酒耍钱,一时起了兴竟忘了回来,婉玉无法,也只得带了怡人捏着簪子,悄悄往前院去。

    且说前厅梅海泉到了,因巡抚大人光临,梅海洲顿觉面上有光,忙不迭将上座让出,又命重新沏茶,瓜果糕饼也重新换过。厅中内外大小官员富豪乡绅人人闻风而动,都欲寻个机会与梅海泉攀谈几句。

    吴其芳暗道:“自我从京城回来便极少见过姨丈,偶见一两面,姨丈待我虽亲切,言辞间却隐含生疏之情。仕达说姨丈要亲自给婉妹的婚事做主,姨妈曾露过我家欲上门提亲的意思,姨丈脸上也淡淡的。依我看,只怕姨丈嫌爹的官职太小,与梅家不能门当户对,若我再不竭力表现,只怕这桩婚事难成了。”便一边盘算一边向前靠,余光瞧见自己身边站着个人,个头比他略高了半头,身材亦魁梧两分,定睛一瞧,却是杨晟之。杨晟之也看了过来,二人一愣,脸上均挂了丝笑,作揖行礼。

    杨晟之见吴其芳手里端着酒杯,知他也想给梅海泉敬酒,脑中念头一转暗道:“并非所有人都能凑到跟前拜见巡抚大人,这吴其芳是梅大人的侄儿,我若跟他去,必能见着梅大人了。”想到此处,便称呼吴其芳的表字,笑道:“莫非文择兄也想给巡抚大人敬酒?不如咱们二人同去。”说着也不等吴其芳发话,便勾肩搭背口中以兄弟相称,亲亲热热的往前走。

    吴其芳心中不悦,但想到日后到底要和杨晟之同去翰林院做同窗,便只得忍了下来,嘴角堆上笑和杨晟之寒暄。

    待走到梅海泉跟前,吴其芳先举了酒杯道:“侄儿敬姨丈一杯。”说罢一饮而尽。梅海泉举起酒杯抿了一下,便又放了下来。

    吴其芳又道:“侄儿听说姨丈近来每每为河务操劳,实乃辛苦。侄儿只盼能为姨丈分忧,这些时日也勘察了河务,写了一篇文章,还请姨丈不嫌愚笨拙劣,多多指教斧正。”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了上去。

    双生女正躲在大厅左旁屋的屏风后面,透过屏风的缝隙向外瞧,梅燕回见状在梅燕双耳边低声道:“瞧瞧,芳哥哥果然是个有大才的人,竟能为了什么合物分物的写个文章出来。”梅燕双见到心上人喜得满目通红,听梅燕回这么一赞,心中愈发欢喜起来,只一径的往外看,生怕看不够。

    此时婉玉和怡人正躲在前厅后房门后头往里面偷看,见吴其芳将信封呈了上去,怡人低声道:“表少爷真真儿是个有心的人,连老爷为何事操劳都一清二楚。”

    婉玉道:“他天天跟达哥儿混在一处,爹爹烦心什么他怎么会不知?只是他偏挑此时,显是胸有成竹,想大展奇才了。”

    梅海泉这些时日正为河防费心烦恼,听吴其芳这般一说,当下有了兴致,立刻展开读了一回,只觉条理清晰分明,归结精准,又详细列出解决之道,显是费了一番功夫,当下对吴其芳不由刮目相看,随口指了当中几处询问,吴其芳侃侃而谈,对答如流。梅海泉不由微微点头。暗道:“吴其芳倒是个可塑之才,唯性情跟达儿一般,略浮躁了些,但天资聪颖,又勤奋,若是好好雕琢,自有一番前程。看才华,婉儿嫁与他倒也不委屈了。”

    梅燕双看在眼中又是欢喜又是焦急,心中既盼着吴其芳才华出众鹤立鸡群,又恐梅海泉将他相中,做了乘龙快婿;婉玉则一心惦念着将簪子还与杨晟之,眼光一扫,只见杨晟之正站在吴其芳身边,垂着眼帘,面带沉思之色。

    梅海泉道:“依你之见,年年汛期河堤崩垮,是因防汛不力?”

    吴其芳道:“正是,年年防汛,但仍年年洪灾,必然因防汛不利。古语云‘以河治河,以水攻沙’,若是能兴修水利,引导疏通,防汛得当,洪灾自然便少了。”

    话音未落,却见杨晟之跨一步上前,躬身作揖道:“下官不才,与吴大人所想相左。”

    梅海泉见是杨晟之不由一愣,他早已对杨家人厌恶到了十分去,唯对杨晟之印象稍好些,因说道:“但说无妨。”

    杨晟之继续躬着身作揖道:“下官想说个故事打比方:东县和西县均知夏季雨水丰沛,恐有决堤之灾。东县知县将朝廷拨下的银两尽数用于河务之上,每日与百姓一同修筑河堤。西县知县则将银两用于贿赂上峰,根本未将河防放在心中。待夏季将至,洪水决堤,东县河堤固若金汤,百姓安居乐业。西县江口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此时西县知县极其英勇,与百姓一同抗灾。因西县受灾严重,朝廷又拨了大笔的银子下来,西县知县又贪了一笔,继续用银两贿赂上峰。后州府提拔考核优秀官吏,西县知县因使了银子,又在抗灾中政绩优良,被朝廷提拔为知州,而东县知县仍是知县罢了。”

    梅海泉眯了眼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只听“啪”一声脆响,道:“你说此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桌唯有梅海泉、梅海洲、吴其芳和杨晟之四人而已,众人见有异状,纷纷朝这边看来。杨晟之直起身,脸色如常道:“大人勿恼,适才所说只是下官推测罢了。下官并不懂河务,只是在想,朝廷年年拨银两做防汛之用,但为何年年还闹出洪灾?朝廷拨下的银子真真正正有多少用于河防要务?前几年也未曾听说闹出如此多的灾情,但这几年的雨水也并不比前几年多了多少,为何灾情反倒越来越厉害了?只怕当中还有些旁的缘由罢了。”

    梅海泉听到此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扭头招手将杨晟之唤到跟前道:“你可知你说的这番话传扬出去,便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了?”

    杨晟之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巡抚大人料事如神,应是心中早有了定数,唯恐投鼠忌器,否则也不必为此事如此烦恼了。”

    梅海泉又一怔,再将杨晟之打量了一番,沉默半晌,忽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声音微不可闻,道:“可惜了,可惜了……”说罢转身对梅海洲道:“哥哥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梅海洲忙不迭起身相送。吴其芳心中不快,但脸上仍带了笑意跟在后面送梅海泉出门。

    怡人拧了眉道:“姑娘,我怎的没看懂?杨三爷惹老爷生气了?”

    婉玉见了轻轻叹一声道:“自然不是。芳哥儿这一遭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自小在官宦人家长大,这里头的猫腻儿怎会不知?只是他想在爹面前买面子,却又怕得罪旁的官员,只捡了不疼不痒的做了文章。爹爹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一步步熬到如今怎会看不透呢。其实这么做也无妨,偏有晟哥儿给点了出来,又说辞得体,一刀切在爹爹的心坎子上,反倒赢了好处去了。”说了一回又叹了一会,忽又笑起来道:“达哥儿先前说他在殿试上做文章讽刺朝廷,我还不信,如此看来十有八九是有这档子事儿,兵行险招罢了。”说到此处将又朝屋里望去,只见杨晟之也跟在众人身后送梅海泉,便忙将簪子塞到怡人手中道:“待会子他回去,你便赶紧将簪子塞给他,然后赶紧回来,万万不可逗留。”怡人拿了簪子去不在话下。

    且说梅燕双一心只在吴其芳身上,唤来自己身边惯用的一个唤作椴儿小丫头子,褪下腕子上的一只金镯子,用帕子包好,给椴儿道:“你把这个给那穿着姜黄色衣裳的公子,不准让别人知晓。这件事办得好给你赏钱,办得不好了,便拧烂你的嘴。”

    椴儿忙不迭应了,拿着帕子便去找吴其芳,趁人不备将东西塞到吴其芳手中,只道一句:“我家姑娘给公子的,公子若有有意,便到这院子侧门处一等。”

    吴其芳一看,只见是一块红鲛绡的帕子,暗香浮动,里头包一只滑腻腻的金镯,不由有些发愣,待想再问几句,一抬头,却早已不见那送东西的小丫鬟了。

    第三十二回【下】梅海洲乱点鸳鸯谱

    吴其怕被人瞧见生疑忙将镯子和帕子揣进袖中暗想道:“戴得起赤金鸳鸯镯想来是有头脸人家女眷若是如此理应严行守礼才是怎会有私会男子之举?我若贸贸然赴约惹风波事端也辱没了自己名声。”故强压了好奇走到窗边条案上取玻璃糕吃一抬头功夫忽见有丫头从窗边匆匆走过去看形容举止竟和怡人相仿。吴其心中一动道:“非这镯子是婉妹妹给我?她一时间有什么梯己话儿跟我说故差小丫头送了镯子给我。”想到此处心中不由一荡但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像可人已坐立不住佯装小解悄悄溜了去。

    待到院子侧门处见是一道穿堂吴其刚向前迈了两步便听有人轻声唤道:“哥哥。”吴其猛回身一看见十五六岁姑娘正站在穿堂门后头生得娟秀白净头上珠环翠绕身穿一袭浅洋红缕金牡丹刺绣褙子显见是富贵人家小姐。吴其一时怔住梅燕双已走上前来两眼在吴其脸上一扫粉面含羞垂了头声音细细道:“哥哥你……你来了……”

    吴其虽与梅燕双曾有一面之缘但时日一长哪里还放在心上故而迟疑道:“你你是……”

    梅燕双见此情形便知吴其已不记得她了心登时一沉脸上勉强挤了笑容道:“我乃梅通判之女唤作燕双与哥哥曾经见过面。”

    吴其立即正容作揖施礼道:“原是姻亲是我失礼了。”

    梅燕双此番头一遭与吴其说话儿再瞧吴其俊美挺、风雅翩翩心里早已痴了几分手脚都微微抖了起来强自镇定来笑道:“哥哥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是在栖霞山见过……”一面说一面悄悄用眼睛看过来想问吴其可曾捡着日她故掉落荷包但又害羞得紧眼神在吴其脸上转了一转见吴其抬起眼看她又慌忙躲开心中又欢喜又慌乱小鹿一般乱跳。

    吴其来聪敏见了此景心里早已明白了**分了不由啼笑皆非暗道:“不过才见过一次对我人品性情一概不知我连她是谁都记不清了她心里便揣了这念想女孩子家家这般作态也太轻浮了些。况她算不得风华绝代美人言谈举止不过尔尔父亲又是通判怎就料定我必然会中她了?

    ”心中对梅燕双不由起了两分轻视之但又不能失了礼数想了片刻便将金镯和帕子从袖中取递上前道:“这物件怕是姑娘如今璧归赵还请姑娘收好。”

    梅燕双红着脸将镯子收了却不接帕子将吴其手轻轻一推声音如蚊声呐呐道:“这帕子留给哥哥累了擦汗用罢。”说装着看别处但眼却偷偷向吴其溜过去偏巧吴其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梅燕双羞得满面通红忙将脸背了过去。

    吴其愈发觉得可笑心中也愈发不耐烦起来仍将帕子递上来道:“帕子还是请姑娘收好女孩儿家贴身物件不好随随便便送给男人未免损了姑娘声誉。如今天色也暗了你我男寡女未免有私相授受之嫌虽然都是亲戚但也需记得男女大防。”说到后来语气竟凌厉起来。

    梅燕双顿时一呆满腔柔情蜜登时灰了一半。她私底偷偷看多了才子佳人话本故事一心以为与吴其相会定然如话本子里写一般两情相悦、互诉衷肠谁想反闹得自己没脸登时便有些挂不住。吴其亦觉得自己适才说话有些重了不免伤了姻亲之情便轻咳了一声道:“我刚在屋里被人灌了两口黄汤若有冲撞之处望妹妹万万不要恼我才是。”说着又将帕子递了过去。

    梅燕双听他不再称自己“姑娘”改叫了“妹妹”言语间又有挽回之心中竟然又活络起来有些痴痴呆呆不知不觉伸了手将帕子接了。吴其道:“方才与表弟约了一同吃酒如此便告辞了。”说再也不理梅燕双头也不回走了。待回到前厅归位坐想起此事觉荒谬绝伦摇头轻笑了两声冷不防梅书达凑上前胳膊肘撞撞他胳膊满脸坏笑道:“我看你面带桃花之色方才又偷偷溜去定是风花雪月去幽会佳人了罢?”

    吴其笑骂道:“滚一边去吃了几杯酒就口没遮拦这满屋满院男人哪有什么佳人。”

    梅书达轻声笑道:“那方才在拱门墙根后头人是谁?”

    吴其瞥了他一眼道:“谁知道你捉了谁奸?我方才因吃多了酒到穿堂站了一会子醒了酒气就回来了。”想到梅燕双方才之举又道:“依我看这府上从上到都不干净你撞见了什么脏事儿也寻常。”

    梅书达听此话变了脸色拉了吴其胳膊道:“你方才真没到墙根后头去?”

    吴其道:“真没有。”又奇道:“你撞见什么了?非有什么人与我长得像?”

    梅书达立刻笑嘻嘻道:“倒也没什么许是什么丫鬟小厮胡闹罢。”说将话头扯开给吴其斟酒扭头便将脸沉了来心中惊疑不定道:“若不是表兄那我方才撞见跟姐姐说话儿男人是谁?”再坐立不住起身便往外走因走得太快门便和一人迎面撞了满怀口中忙道:“对不住……”一抬头见撞着人浓眉大眼五官端严正是杨之。

    杨之一怔随即脸上挂了笑道:“不妨仕达兄慢些走。”

    梅书达对杨家人已是厌恶透了唯看得起杨之便点头一笑往前走走了几步忽觉得不对扭头又看过来看了几眼终摇了摇头走了去。

    原来梅海泉走时众人前呼后拥去相送杨之回来时怡人趁着旁人不备将簪子塞到杨之手上扭头便走。谁想杨之拿了簪子跟在后头直追到通往内宅拱门处恰碰见婉玉站在门后等怡人杨之顿时大喜直走了两步上前道:“婉妹妹。”

    婉玉见到杨之登时吃了一惊往后连退了两步方才稳了心神道:“簪子已给你了你还过来做什么?”

    杨之听了此话心里好似被针刺了一般脸上仍笑道:“我已好几月未见到妹妹了有些唐突妹妹别恼我才是。”说着去看婉玉道:“你看着瘦了些了……”怡人来乖觉见状便悄悄退去把风。

    两人一时无话。

    婉玉垂了头半晌道:“哥哥你来是聪明人如今梅杨两府如何你心里清楚我年纪渐渐大了哥哥也入朝为官你我二人实在不该再相见了。”

    杨之皱了眉道:“非你爹娘已给你订了亲了?”顿了顿道:“可是吴其?”

    婉玉暗道:“他怎知娘亲思?非是为这才故在爹爹面前压哥儿一头?”心叹息口中道:“无论订了谁爹娘也万万不会再将我许配杨家……哥哥你待我心我知晓你所做我也铭记于心若是日后但凡我能为你事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必将义不容辞。”

    杨之明白婉玉所言皆是实情心里一阵酸疼脸上勉强笑道:“妹妹好我心领了你一姑娘家也未见得能帮我什么。”说又将簪子递过去道:“这簪子你还是收着罢送去物件万没有再收回之理。”

    婉玉低头无言正在迟疑间听怡人高声道:“二爷姑娘没什么事不过是烦闷了来走走……”

    婉玉一惊此时杨之已执起婉玉手将簪子往她手中一塞低声道:“你日后多多保重。”说罢便转身走了。

    原来这梅书达在屋中与一众王孙公子划拳取乐多吃了两杯酒待酒劲上来太阳穴突突跳得难受便到外头醒醒精神不知不觉便越走越远影影幢幢看见婉玉和一男人说话想走上前看看却被怡人拦了他知婉玉养在深闺不认识外男相熟也有吴其一人而已适才他在屋中也未瞧见吴其便在心里认定这二人悄悄在此处相会便没再理睬一径偷笑。谁想婉玉竟未同吴其在一处。梅书达再去拱门处看自然一无所获不在话。

    且说这一场婚事毕了人人均添了几桩心思。第二日董氏对梅海洲说:“双儿和回儿年岁也都大了该说婆家昨儿来了不少公子才俊我都一一试探打听过了选了几来。罗知府家三公子今年十七岁十四岁上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今年乡试未中却也不让家里钱捐官还要再考是颇有骨气我微微露了思罗家似乎也并未推拒还夸了那两丫头几句。”

    梅海洲歪靠在美人榻上捻着须道:“罗家心气儿高着呢连营缮清吏司之女都不入眼更何况咱们。”顿了顿忽直起身对董氏道:“昨儿我倒瞧杨家三公子杨之是极有息举止颇有风范言谈措辞也极敏捷仪表堂堂。他是被皇上钦点庶吉士如今便已跟我一样是五品了三年后定贵不可言仕途无量若是女儿嫁了他……”

    董氏细眉一拧将手里茶碗“咣”一声放在小几子上道:“不成!我坚决不能答应杨家什么人家?即便是顶皇商名头也到底是一介贩夫商人杨之还是小老婆生养身到底差了任凭他再如何人头地也改不了他根儿怎配得起咱们女儿。”

    梅海洲向来惧内见董氏恼了便从美人榻穿鞋来坐到董氏身旁陪笑道:“夫人急我不过是才起这念头罢了你是没见昨儿那杨之跟堂兄说得那一席话句句刺到要害上我听了都捏一把汗他见堂兄怒了竟也面不改色末了还能将说辞圆回来。等堂兄走了我还特地与他攀谈了一阵说话言之有物又通眼色是厉害角儿。”

    董氏冷笑道:“任凭他是文曲星凡也不成听人背地里他家老大还害死你侄女我怎能让女儿到这种人家里去。”

    梅海洲哂道:“那不过是你们妇人间嚼舌头胡乱传罢了就算有两分真也能传成十二分我倒是听闻柳家要将嫡女嫁给杨家大公子填房若真如你说如此不堪柳织造怎会将自己女儿嫁过去受罪。”又堆起笑脸道:“夫人你想想看杨家财富在金陵城中也算首屈一指了有家中帮衬使钱杨之何事不成。他如今差就差在身上若非如此我还怕他瞧不上咱们家门第。杨家这阵子紧赶着巴结梅家送礼都送到我这儿来若是我跟杨峥提了这亲事怕他也答应。”

    董氏低头不语。梅海洲殷勤奉茶道:“夫人想想看罗家公子即便是官宦人家身大老婆生养但到底是秀才即便三年后中了举会试也不一定能中日后做官也未必有好缺儿轮上比不得杨之已是五品朝廷命官了。庶吉士号称‘储相’堂兄日便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后位极人臣。”

    这一番话说得董氏颇为心动将茶碗接到手中想了一回道:“若真如老爷所言那杨之也是极难得了回头我去见上一见再跟人旁敲侧击打听打听若是上等品格那也就罢了。

    梅海洲道:“这自然不错。咱们先将双姐儿婚事订了再慢慢给回姐儿物色。”

    董氏连连点头第二日便命人备轿到杨府上做客待见了杨之真真儿应了一句俗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董氏见杨之气度沉稳凝练一表人才原本嫌弃他庶心思也烟消云散一径儿夸赞直让柳夫人心中犯堵不在话。

    待董氏回府便将梅燕双、梅燕回二人唤到跟前对梅燕双笑吟吟道:“好孩子爹娘给你寻了门好亲杨府三公子杨之人品脾性都是极好你算有福了。”

    这一番话好似一盆冰水兜头泼梅燕双登时便呆住了。

    第三十三回【上】董夫人责骂梅燕双

    董氏浑知梅燕早失魂落魄口中仍道“晟之是有大才人年纪轻轻金榜题名可知日后前程可限量生得也是一表人才浓眉大眼我跟你们爹爹都瞧着错说着笑道“听说他下个月就要回京城了呢咱们得快些跟提把这亲事订下来说完扭头一看却见梅燕面如金箔人痴傻了一半由吃了一惊忙执起梅燕手道“儿你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一摸只觉手心冰凉均是涔涔冷汗

    梅燕仍旧董氏梅燕回又是抹胸又是顺气过了半天方才“哇一声哭出来道“管他什么胜之败之我一概要了……

    董氏唬了一跳连忙追问为何偏梅燕羞怕只哭得满脸紫胀低着头语董氏心里一沉去看梅燕回梅燕回一见母亲看过来慌忙将头低了语董氏绷着脸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儿?回丫头你必定知晓!梅燕回料定已瞒过去到董氏身边耳语了几句

    董氏听罢登时脸色大变“霍地站了起来命左右丫鬟婆子都退出去方才回转过身扬手在梅燕身上打了两下骂道“没脸小蹄子!竟然恬知耻存了这个念!真真儿丢尽了门颜面!

    梅燕又是羞臊又委屈哭得愈发厉害董氏起这些时日来龙去脉终恍然大悟咬着牙又把梅燕狠狠打几下指着骂道“我算知道你为何在背地里一径儿说婉玉话我原本只道你年纪还小淘气罢了到你心里竟存是争风吃醋下作心思!但该打你我管教严也该将自己打死了干净!说着捶打自己

    梅燕回忙一把抱住董氏胳膊道“母亲保重姐姐未做出体面事儿过是个念母亲又何必气到如此地步说着扶董氏坐了下来慢慢道“其实要让女儿看咱们吴门第也相当了吴哥哥过比晟之强在出身上既然可说得亲事吴又有何可?

    董氏坐在太师椅上听此话猛将头扭了过来直直盯着梅燕回梅燕回被看得心中发憷敢再言语了董氏指着梅燕道“你过来给我跪下!又对梅燕回道“你也跪下!

    生女知董氏向来教导严厉心中虽服但仍乖乖走上前跪了下来董氏问梅燕道“我且问你你何时对吴其芳存了心思?可私下见过他?

    梅燕心肝一颤只咬紧了牙道“只在栖霞山下掀了马车帘子悄悄见过并未私下相见

    董氏听了此话方才长长叹一口气放下心来揉了揉额角道“吴是什么人?吴其芳太爷爷曾是太子太傅后来道平淡些但到底是满门清贵吴其芳模样自必说了品性敦厚自幼熟读诗书刚到金陵有了‘芳华公子’之称他年纪轻轻登科高中这样人物儿打着灯笼找也寻到几个……梅燕头一遭听到吴其芳过往心中更是情思缠绵此时董氏对梅燕冷笑道“你也好好这样人物儿怎会看上你?婉玉虽是过继来但正经已是写在族谱上梅小姐你大伯大娘对她爱若珍宝说句打嘴话论世论容貌论气度你哪样比得过她?何况吴早就相中婉玉了多少人来提亲一概推拒吴其芳三天两头往你大伯跑事已如此你还做什么清秋大梦!

    这一番话刺得梅燕心窝子发疼哭得愈发厉害道“我凭什么比过婉玉?婉玉知廉耻还为个男人寻死觅活哪一点有大户人小姐做派了?吴是知道若是知道了……

    董氏气得浑身乱颤等梅燕说完“啪一拍椅子扶手道“住嘴!混账东西竟还敢提这一桩事!莫非你真要让咱们把你大伯得罪干净?我是以往太纵着你了管教严让你对个只见过一面男人就神魂颠倒!我且告诉你快将这龌龊心思收一收吴你甭再痴心妄了!过些时日大公子成亲你随我到去让人相看相看将这桩亲事订下若有差池我定打饶!

    梅燕听了眼泪簌簌掉落又因害怕董氏敢大哭出声死死咬了嘴唇身子瘫倒在地上她自见过吴其芳后未断了心思反倒更添了几桩相思时时回起吴其芳音容笑貌直觉他风雅潇洒旁男人与他一比都成了粪土情思愈发痴缠了董氏这一番话于她犹如晴天霹雳心中哀苦可自拔

    董氏站起身道“你跪在地上好好过后我来问你说罢又对梅燕回道“回儿跟我来

    梅燕回忙站了起来搀着董氏进了卧房董氏坐在床上长叹一声问梅燕回道“你姐姐这个心思旁人还知知晓?

    梅燕回心虚道“姐姐只告诉了我旁人一概知

    董氏点了点头道“这就罢了罢了……又满面疲惫道“你也多劝劝她让她把那见得人心思丢了若传扬出去她还能说上什么体面人?

    梅燕回连忙应了亲手奉茶看着董氏脸色问道“娘晟之真就那么好了?过是个庶出小子名声也好即是新科进士姐姐跟他也算下嫁了

    董氏道“你见了他知道了乍一看觉得有何出众之处待瞧第二眼能瞧出一股子威仪凡来过十七八岁但眼瞅着气度就跟老爷那般年纪人一样稳重这话本该你说……这样人若赶紧定下来待他进了京城在官场上混一段时日眼界一开只怕你姐姐都难入他眼了说完又怕梅燕回吃味握着她手说“原本我还着你跟儿到底谁结这门亲但如今这情势必然要许了儿好断了她念好孩子你小就比你姐姐聪明比她妥帖懂事日后娘保管给你找个更好人

    梅燕回笑道“娘怎说这样话?我是妹妹自然要先给姐姐说亲心中却道“晟之知是个什么模样让娘亲这么赞绝口但年纪轻轻考中进士来也必有凡之处口中却道“娘放心是了我自会好好规劝姐姐

    董氏如何教导梅燕在话下但说府这头妍玉如今已怀了身子婚期可再拖着故忙完了蕙菊亲事张罗起昊之亲事来因怕梅痛快峥又备了重礼亲自到梅府上说项梅海泉脸上淡淡只说道“续弦再娶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可怜孙年纪尚幼失了母亲荫庇当爹做事颠三倒四又急急切切娶了新妇进门我只心疼他怕他日后受什么委屈

    这番话说得峥面皮“噌一下红了抱了拳道“亲只管放心珍哥儿是我长子长孙我万万会亏待他日后我留他在身边亲自教养一切吃穿嚼用我均亲自把持过问

    梅海泉道“这还算罢了只恐过几年咱们年纪慢慢大了等撒了手闭了眼他成了没人管没人怜孩儿若是到时候当爹后母再多体恤几分……说着用眼去看峥

    峥久在生意场上打混自然懂“说话听音之理见状哪还有明白忙道“亲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只会更心疼自血脉……说着咂了咂嘴道“若这样我如今将几块良田几铺子划到珍哥儿名下如今他年纪尚幼我先替他暂管着等他成之后自会交还给他……这是额中珍哥儿应得也必然样样少您看……说着满面堆笑亲手给梅海泉倒茶手刚摸到茶壶上被梅海泉按住了峥抬起头只见梅海泉微微笑道“亲能如此疼惜珍儿我心中也十分欢喜说完取了茶壶亲自给峥沏茶

    峥点着头殷勤笑道“亲放心放心……

    梅海泉道“珍哥儿年纪还小他祖母留他在身边多些时日……

    峥忙道“这自然自然!亲母尽管留身旁以享天伦

    梅海泉也再说只与峥闲话一回峥知情知趣见梅海泉面露倦色告辞离去了

    至晚间梅海泉将此事说与吴夫人婉玉听吴夫人听了恨道“岂是宜了昊之那畜生!莲英才死了多长时日他竟又勾搭上了柳姑娘依我说咱们偏能让他们这么称心如意!

    婉玉心中也痛快口中仍劝道“娘莫要再气了咱们再愿有什么法子?反倒让柳面子上过去这门亲横竖要结了还如给珍哥儿谋些好处才是正经

    梅海泉道“明日将划给珍哥儿田产铺子拿过来你仔细看一看若有清楚派个小幺儿去打听打听

    婉玉道“这个自然了又道“待昊之成亲那日我要跟珍哥儿一同去一趟

    吴夫人道“我儿你去那地方做什么?这是存心找痛快么?

    婉玉道“我原先是柳出来若去未免显得太薄情何必为了这档子事儿让人戳脊梁骨?再者说我也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形也好为珍儿打算梅二老听婉玉这般一说也就依了在话下

    且说柳两火急火燎准备婚事财大气粗又要办得风风光光一来为遮丑二来为了顺柳气故十分尽心尽力采买均是上等之物峥镇日忙碌生意又放心昊之二儿媳柯颖鸾将此事务交予晟之料理内有柳夫人摆布

    昊之惯俗务这一番安排正求之得索性丢开手每日吟风弄月、斗鸡走狗又见晟之待他十分顺每有要紧之处都必找他商议请他定夺昊之心中自然舒坦可晟之问他次数一多反倒耐烦起来摆手道“三弟只管自己做主是你主意比我还高明呢何必来问我待柳夫人抱怨峥将理事交予长子反给个庶子昊之却反过来替晟之说话

    柯颖鸾则暗恨已对景之道“公爹如今把这档事儿交给老三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这个儿子了?这料理红喜事我最清楚过里头多大偷手底下仆役有哪个巴巴送上门来孝敬只怕这一遭又肥了老三荷包

    景之服气道“爹肯把事交予我还是你曾做了见得人勾当让爹捏住了把柄?这会子反倒抱怨我没本事

    柯颖鸾听此话立时倒竖了一柳眉道“但凡你有本事自然会自己弄钱又何必让老婆出头?你扪心自问你身上穿手里用哪一样是我费心搞来?只凭你爹给铺子官中每月月钱你吃穿用度能这般体面?

    景之争辩道“爹原先也交予我几桩大买卖若是你硬要让娘□来了事爹又怎会如此轻视我?

    柯颖鸾冷笑道“放没用屁!名义上是我娘入股但归其一成半利还是入了咱们口袋?公爹婆婆偏心老大咱们若自己谋划将来到咱们手里头还剩几个钱?说着伸手用食指戳着景之脑门咬着银牙怒其争道“你呀你呀什么时候能长点心眼子?看人老三言语鼓捣走这么些产你能有他一半我就阿弥陀佛了

    景之被柯颖鸾这一番抢白心里登时痛快起来但又敢争持站起身一摔门帘子走了柯颖鸾忙喊道“这快吃晚饭了你往哪儿去?

    景之站在窗户面道“去书房盘账爹晚上要我回话柯颖鸾听此话也再理会

    且说昊之成亲之日却起了一场极大风波欲知端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下】杨晟之偶遇双生女

    杨家因前些时日刚办了杨蕙菊的亲事,故手头的东西只再丰富些花样便凑了整齐。杨晟之日日忙乱,一时铺子里来人送妆蟒绣堆、刻丝弹墨的各色绸绫缎子让他过目挑拣;一时又去清点新采办来的茗碗茶具、金银器皿;一时庄子上又来送鸡鸭鹅兔等物。连带府上的大小执事都几日不曾好生睡觉。

    待四月下旬,婚事所需之物样样齐备,良辰吉日一到,婚事便操办起来。当天清晨,婉玉先到柳家,拜会之后便随送亲之人一同到了杨府。婉玉如今为巡抚之女,身份自然不同,杨母这些时日身上不爽快,旁的姻亲妯娌不过见了一面便打发走了,此番听说婉玉和珍哥儿来了,忙命人请到卧房里来,握着她的手笑道:“婉姐儿又比前些日子看着俊了,如今出落成这般模样,连我都不敢认了。”说完又摩挲珍哥儿的脸,对婉玉道:“别的地方太乱,你就和珍哥儿在此处坐着,横竖这儿清净。你要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尽管和丫鬟们去说。”

    珍哥儿却正是淘气的年纪,睁着一双大眼睛道:“我许久没回来了,我要到园子里玩。”

    婉玉道:“刚在马车上还嘱咐过你,要你乖乖听话,这会子怎么胡闹起来了?今儿早晨你起得早,怕是乏了吧?你到床上躺一躺,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珍哥儿撅着嘴道:“我刚看还有人搭台子唱戏呢。”说完拽着杨母的袖子道:“老祖宗,我要去园子玩。”

    杨母久未见到曾孙,难免添几分疼惜,不忍拂了珍哥儿的意,便允了,又命丫鬟奶娘好生跟着哄着。婉玉便留在杨母身边,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笑。

    不多时,有个丫鬟打了帘子进来道:“老太太,梅通判家的太太带了小姐来拜会,问老太太这会子可方便?”

    杨母忙道:“快些请进来!”

    话音刚落,董氏便带了双生女走进屋,满面春风道:“给老太太道喜。老太太身上可好?真真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太太瞧着气色就旺,跟老神仙似的。适才我偷偷看了眼新娘子……啧啧,柳家嫡出的小姐,鲜花嫩柳一般人物,不说那模样,就连一身的气派可不是别的姑娘能比得上的,可见得姻缘天注定,原先昊哥儿婚姻不够美满,媳妇儿又早亡,如今老天爷便偿还了个更好的,老太太看在眼里怕是也欢喜罢,如今可算万事遂心,福禄寿俱全了。”董氏说完忽瞧见婉玉也坐在屋里,登时就一愣,想起婉玉如今身份是梅府的小姐,她方才光顾讨好杨家,说的话未免有贬低梅莲英之意,神情立时便有些讪讪的。

    杨母心中受用,笑道:“你这一张巧嘴真是没得说了,忒会哄人欢喜。快请坐,劳心惦记了。”丫鬟早就新端了茶点上来。

    婉玉不悦,故站起身不卑不亢的福了一福,不咸不淡道:“婶子好,想不到婶子和两位姐姐也来了。”

    这句话更刺得董氏脸红,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前几日听说大公子成亲,又接了喜帖,梅家跟杨家本就是姻亲,自然要过来贺一贺的……”说了此话自己都觉得不像,便住嘴不说了。

    梅燕回听婉玉暗讽董氏,不由暗怒,脸上笑嘻嘻道:“我们来有什么想不到的,婉妹妹不也在这儿么?偏生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婉玉抬头看了梅燕回一眼,淡淡笑道:“我一早儿去柳家送妍姐姐,顺带也将珍哥儿送过来,到底是姐妹一场,妍姐姐上花轿前就跟我说了,要我跟着来,待会子去陪她说说话儿。”顿了顿又笑着扬眉道:“况且婶子方才也说了,都是姻亲,有什么来不得的。”

    梅燕回刚要再说,董氏忙将话头截了下来,道:“双儿,回儿,还没给老太太行礼呢,快去罢。”

    梅燕回虽心有不甘,但只得作罢,二人齐齐拜见杨母。杨母拉着手各个都说好,从头到脚赞了一番。婉玉细一打量,见双生女今日均是盛装华服,二人头上均插了衔珠串的赤金小凤钗,脖上挂明晃晃的的璎珞圈和长命锁,身穿连枝桃花刺绣领秋菊提花对襟褙子,只梅燕双穿浅洋红色,梅燕回穿银红色。

    婉玉见梅燕双神态病恹恹的,只靠着脂粉衬脸色,从进屋就只垂了眼皮站着,一句话不曾多讲,与往日里截然不同,心中不由暗暗纳罕。婉玉暗想道:“三堂婶是个顶顶会钻营的,如今定是瞧上杨家有什么好处可图,巴巴的带了女儿过来。原先拿捏着架子,杨家的门都不曾登一回呢。”

    想着端了茗碗喝茶,忽听董氏没口子的赞杨晟之,心中登时一动,猛抬头看了看双生女,心中立时恍然,暗笑道:“原来如此,是抱了这个心思……婶子这一番造作恐是白费了,杨晟之城府颇深,雄心勃勃,只怕她那两个女儿都入不了他的眼。即便是杨家肯了,他也不能答应。”转念想到杨晟之待她颇有情义,但二人毕竟无缘,心中也有几分怅然。

    当下怡人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个托盘,来到婉玉跟前低声道:“姑娘,该吃药了。”说着将托盘放到梅花几子上,从怀里摸出一只铜胎掐丝珐琅的美人肩小瓶,倒出一丸药递给婉玉。

    杨母道:“婉儿哪儿不舒坦?济安堂的罗神医就在府里住着,要不要请过来给你瞧瞧?”

    婉玉笑道:“老太太不用忙,不过是积了火,这些天有些咳嗽罢了,请了大夫看过,已经好些了。”又对怡人道:“今儿早晨吃了饭才刚服了药,这会子又吃什么。”

    怡人道:“姑娘的二舅母听说姑娘病了,特特寻了个偏方来,配了药,打发表少爷送到咱们家去,太太便命人送过来了。”

    婉玉叹道:“多大点子的事儿呢,劳烦这么多人费心。”

    梅燕双听在耳中心如刀割一般,将婉玉再恨上几分,双手牢牢攥了帕子,指甲都扣进肉里。董氏连忙看了梅燕双一眼,见她垂头而坐,并未有半分失态,方才松了口气,又朝梅燕回使眼色。梅燕回立时会意,站起来笑道:“刚进府来的时候,看见菊姐姐了,我们找她说话去。”

    杨母道:“是了,她今儿个一早跟瑞哥儿就来了,在我这里也拘着你们,不妨你们小姐妹在一处坐着闲玩。”

    董氏道:“菊丫头成了亲到底不同了,也好让她多教教双姐儿和回姐儿,省得两人整天净知道淘气。”这句话说得杨母心中又受用。

    梅燕回便拉了梅燕双走了出去,待出了院门,梅燕双的眼泪方才掉了下来,梅燕回赶紧将她拉到僻静之处道:“好姐姐,你怎的又哭上了?扑得好好的脂粉又掉了。”

    梅燕双默默淌泪,半晌才道:“妹妹你说,那药丸子是芳哥哥寻了偏方送来的,还是芳哥哥的娘送来的?”

    梅燕回向天翻了个白眼道:“姐姐你怎么还是想不透呢?无论是谁送的,都跟咱们没关系!你胡思乱想的瞎琢磨,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梅燕双拭泪道:“我也知道是自己犯傻,可心里头就是揪得慌。”

    梅燕回知梅燕双不是一时能回转过来的,便叹了口气道:“姐姐先别想太多了。我看杨家的花园子极大极有景致,我陪你四处逛逛,散一散心。”说完拉着梅燕双的手往园子里走去。但只见园中疏林如画,花木争奇,更有潺潺流水,小桥扁舟,远树浮烟。梅燕双胸中郁卒,自然无心观赏美景,梅燕回则看一回惊叹一回,暗思道:“园里这般气派,可见得杨家是如何富贵有钱了。”

    忽走到一处石子路上,只见夹道两旁均是葱葱绿竹,迎风摇曳,幽雅清静。梅燕回对梅燕双道:“好个幽静所在,不知这路通向什么地方。”二人便朝前走,拐过一个弯,猛见有个男人迎面走来,双生女吃了一惊,连忙往后一退,打眼一瞧,只见这人看上去十八九岁,身材高大,肤色微黑,浓眉大眼,仪表堂堂,年纪虽不大,却自带一派威严。身穿叶青镶金丝飞凤纹的直裰,袖口滚一道金线大镶,显见是富贵人家子弟。

    梅燕回只觉得眼前之人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是在梅书超成亲之日同吴其芳一齐向梅海泉敬酒的男人,如今再见,只觉他气势压人,与吴其芳气宇翩翩截然不同,脸不知怎的便有些发烫。

    杨晟之见是两个不认识的女孩子,不由怔了怔,见二人穿衣打扮便知是哪一门的小姐,因往后退了两步,刚要说话,便听翠蕊在身后道:“三爷,你忘了喝参汤了。”说着已赶了上来,手中端了一盅汤。

    双生女一听“三爷”,俱吃了一惊,忙朝杨晟之看来,又觉得羞臊,赶紧别开脸。翠蕊见杨晟之与两个姑娘站在一处,不由也怔了,问道:“两位姑娘是哪一房的亲戚?要到何处去?前头是我们家三爷住的抱竹馆,已在园子的最边上,再没有路了。”

    梅燕回本是个能说会道的,但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道了一句:“叨扰了,对不住。”扯了梅燕双的袖子,二人扭转身便急急忙忙走了。

    杨晟之本是回抱竹馆换衣裳的,如此便喝了汤再往前头去。走了几步远远瞧见二人转进一带翠嶂,想到那翠嶂是刚命匠人整修的,里面当中杂乱不堪未经修葺,恐那二人出什么事故,忙走过去提醒,来到近前却听见翠嶂后传来嘤嘤哭声。

    梅燕双哭道:“原来娘就是想把我许配给这个人……呜呜……宁死我也不肯了……”

    梅燕回道:“为什么?杨家三公子有什么不好了?”

    梅燕双抽泣道:“他相貌也罢,气度也罢,哪儿及得上芳哥哥?我看即便是族里的才俊也不如。”

    梅燕回道:“若论风流俊俏,自然不及芳哥哥了,可我瞧着他是个稳重人,应是不错的。”说着想起杨晟之当日在梅海泉面前侃侃而谈,脸不由一烫,道:“也应该是个极有学问的人。”

    梅燕双跺着脚道:“你看他好,不如你嫁给他!”

    梅燕回红了脸儿道:“这是给你说亲,怎又扯到我头上了?”心中却意思微动。

    梅燕双只觉杨晟之处处都不及吴其芳,心中失望已极,一时间新仇旧怨都涌上心头,哭着恨道:“婉玉那小蹄子不过就是命好些罢了,如今沾了巡抚女儿的光,否则她哪一点配得起芳哥哥?为何她这样的人都能有这样一门好亲,我也是堂堂通判的嫡女,却非要嫁给一个庶子!”

    梅燕回想起婉玉适才在屋中刺了董氏几句,又兼因婉玉吃过苦头,心里也有怨恨,附和道:“姐姐说的是了,婉玉原先就是个张狂模样,如今摆得款儿更比往常大了百倍,我原先还道她是个亲戚,多少还存了三分敬,呸!真真儿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你敬着她,她反倒给你找不痛快。待回头想个法子定要好好治治她。她莫要以为自己就能跟芳哥哥喜结良缘了,吴家是不知道她先前做的那些事儿!打鸡骂狗,丧伦败行,不单是为了柯家公子投河,听说还有个叫孙志浩的,私底下说婉玉曾三番五次勾引他……哼,小妇养大的,果然是狐媚魇道的下流胚子!”

    梅燕双吓了一跳,道:“这些事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梅燕回道:“爹是通判,大狱里的事儿有几桩他不知道?当日孙志浩犯了奸罪就押在爹手下的大狱里。爹有一日回家来跟娘悄悄谈论过这个事,那天碰巧我感了风寒,在娘亲那屋睡觉,迷迷糊糊听见的。当时未当做什么大事,又怕姐姐知道了说出去,便一直在心里埋着了。”

    梅燕双拍手道:“你早该说出来,这事儿若是让芳哥哥家里知道,保管这桩亲就成不了了!”

    杨晟之听到此处便慢慢回转身,悄悄的走了。一路走一路思索,待走到前厅,招手将小厮竹风叫道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我靠,我终于更新上了,我还要上班早起呢……

    不行了,我去睡了,有啥问题回头再改吧

    我看了一遍,感觉还是不太满意,但是只能这样了,实在米精力了

    唉,还是慢慢写出来的东西好,催出来的压力大,只为了赶时间,好多地方粗糙多了,剧情也来不及细推敲

    大家凑合看吧

    祝大家腊八快乐^_^今天是释迦牟尼成道日哟,大家都合掌念三声: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祈求新年平安顺利吧~~~^_^

    第三十四回【上】嫌隙深众小姐大闹

    且说婉玉在杨母房中说笑了一回,见杨母乏了便要告退,杨母忙命身边的大丫鬟碧桃跟着,好生照顾婉玉。待到了廊下,碧桃道:“姑娘要觉得闷,便到东厢房去坐坐,各家各房的姑娘们这会子都凑在那里玩呢。” 婉玉道:“不去,人多看着怪烦的。” 碧桃道:“姑娘不如去菊姑娘原先住的缀菊阁歇歇?那院子自菊姑娘出嫁后就锁了,平日里自有丫鬟婆子打扫,又干净又清净。” 婉玉笑道:“正合我心意呢,那就劳烦碧桃姐姐带我去罢。”碧桃便进屋回了杨母,命人取了钥匙,亲自引婉玉和婉玉的丫鬟怡人、采纤到了缀菊阁,用钥匙开了正房的门,打起帘子请婉玉进门,又命跟来的两个丫鬟去端茶水果子等物。 婉玉见屋中陈设华美,被褥精致,外间的书架子上还摆了几册书,心里便乐意,含笑道:“这里好,我就在此处歇一回。” 碧桃从柜中的青花瓷罐子里取了几块茵樨香,放在金瓮里焚燃了,道:“菊姑娘走的时候特特嘱咐把这院子给她留着,待她回娘家的时候便住一住,这屋子里的陈设跟菊姑娘出嫁前一样,只她走时候带走几样心爱之物,后太太也命人从库房里重新取了几样玩器添上了。”正说着,帘子一掀,走进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手上拎一只洋漆大捧盒,头上挽着丫髻,穿玫瑰色比甲,笑嘻嘻的,生得粉白讨喜。碧桃抬头看见她便一努嘴笑道:“哎哟哟,你怎么来了?这会子不好生当差,往这里跑什么,再惊了贵客。” 那丫鬟先对婉玉福了一福道:“姑娘好。”又起身脆生生道:“厨房里新做了几色面果子,我本是过去端回来给三爷的,老太太命人传话来说婉姑娘在缀菊阁,让人给姑娘端几样来,偏厨房里的妈妈姐姐们都在忙,我便领了差送过来了。”说着把捧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从内端出四样面果子出来。 碧桃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扭过头对婉玉笑道:“她是我家里头最小的妹妹,半年前来府里头当差的,老太太给改了名字叫碧枝,原先规矩在我跟前调*教。前些时日老太太说三爷房里人不够用,就把她拨过去使唤,可偏偏又是个淘气的,整天满处乱跑,让姑娘见笑。” 婉玉抬眼一打量,见那碧枝模样整齐,暗道:“碧桃一家子全都是家生的奴才,原先不大受重用,这丫头倒是有心计有见识,非但自己熬出了头成了老太太身边第一得意体面的人,还给她哥哥弟弟都在府里和铺子上谋了好缺儿,此番又把妹妹弄进来......只怕原先规矩在自己手心底下,不过是想让她妹妹每月领份月钱,混到了年岁出嫁。如今眼见晟哥儿高中,碧枝又是个美人胚子,便巴巴拨过去使唤,这算盘打得倒精。”口中道:“这丫头讨喜呢,说话又爽脆。” 几人又说了一回,碧桃便拽了碧枝告辞,待出了房门,碧枝便扯住碧桃道:“姐姐,我就在这儿伺候婉姑娘罢。” 碧桃瞪着眼道:“你呀,净让我不省心,自己的差事可做完了?没白的四处疯跑,翠蕊可不是个省事的,若生了是非,我也救不了你。” 碧枝撅了嘴道:“翠蕊伶牙利爪,守着三爷虎视眈眈的,好像别人多稀罕似的,她还巴不得见不到我呢。今儿本来就没我的差,若回去也是让她平白使唤了去。好姐姐,就容我在缀菊阁里清净清净罢,你回去就说是婉姑娘亲自点了我跟在这儿伺候的,旁人还能说得出什么?”说完拽着碧桃的袖子,猴在她身上扭股糖儿一般撒娇撒痴。 碧桃素疼惜幼妹,最后拗不过,一戳碧枝的脑门子道:“好罢,好罢,你可老老实实守在这儿。”说完压低了嗓子道:“婉姑娘的身份你也知晓,凡事小心伺候,说话也需有个分寸……” 碧枝一边将碧桃往院子外面推,口中一边道:“是是是,我知道了,知道了。”碧桃到底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方才走了。 却说婉玉因早晨起得太早,又跟杨母说了半日,这会子早就乏了,拈着面果子每样吃了一个,其余的便赏了丫鬟们,随手从书架子上抽了本书,靠在床头翻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怡人见了,便展了薄被轻轻盖在婉玉身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婉玉睡了片刻,忽缀菊阁院门一开,紧接着传来说笑嬉闹之声,杨蕙菊带了双生女和几个姑娘丫鬟进来,提了裙子一边走一边道:“这儿就是我原先的住处,你们非吵着过来瞧瞧,其实也没什么稀奇。” 梅燕回殷勤讨好道:“菊姐姐就是个雅致人儿,这缀菊阁里这么清幽别致,却还跟我们说没什么稀奇。依我说,这一花一草都不一般,怕都是有些说法的。” 这几句捧得杨蕙菊心里舒坦,便站定了脚指着院子里几处异草道:“这是蘼芜,这是清葛,这是丹椒,院里种的这些香草有的还是从南洋寻回来的稀奇物儿,金陵城里可不曾有。” 梅燕回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是藤萝呢,但又觉得藤萝没有这么香,果然来头就不凡,名字还风雅。” 杨蕙菊心中得意,口中却道:“不过是丛花草罢了,不提也罢。我还刚得了一点子茶叶,唤作‘绿荑香’,沏出来比这个香草的味道还清新,待会子就让丫鬟煮去。”说着走到房门口,却见房门没锁,登时便是一愣,推开门进去,只见个丫鬟坐在厅里的绣墩上逗弄猫儿,便问道:“你是在哪儿当差的丫头?怎么在这儿?这门平日里不是锁着的么?” 碧枝见杨蕙菊来了忙站起来道:“刚梅家的婉姑娘身上乏了,老太太让她在姑娘房里歇歇,打发我们过来伺候。” 杨蕙菊脸上登时就不好看,暗恼怒道:“这本是我的屋子,老太太怎么也不使人告诉我一声便让旁人住进来?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那个惹人嫌的小蹄子。”掀开帘子往寝室里一瞧,只见婉玉正合着双目靠在鸳鸯枕上,心中不由憋了一口气,一摔帘子没有做声。 梅燕双冷笑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巡抚家的千金,这咱们可招惹不起,还是散了到别处玩去,免得扰了人家的清梦。” 梅燕回一拽杨蕙菊的衣袖道:“说的是,咱们比不得人家娇贵,若是让人家心里恼了,不痛快了,再发威把我们姐妹撵出去,岂不是闹得没脸?” 原来双生女适才与杨蕙菊越聊越投机,不觉说到婉玉身上,恰这三个人均是极厌恶婉玉的,不由同仇敌忾,在背后狠狠一起狠狠骂了一回,因此愈发觉得要好了。这时在缀菊阁遇见婉玉,正正是撞到了刀刃上,杨蕙菊一甩帕子冷笑道:“怎么她来了咱们就该躲着?这是谁的屋子呢?” 梅燕回假意道:“菊姐姐万万别这么说,咱们还是走罢。”说着又去拽杨蕙菊的袖子。同来的姑娘们也都跟着劝解,纷纷朝屋外走,杨蕙菊本是个极傲气的人,如此面上更挂不住,既不敢得罪婉玉,又想将颜面找回来,在椅上一坐,沉着脸道:“走什么?她在屋里睡她的,咱们就在外面吃茶。”说完又命自己丫鬟道:“青霜,把茶细细煮了,用那套剔彩的山水紫砂茶具端上来。” 姑娘们面面相觑,也只得跟过去围着桌子坐了。片刻,丫鬟端了茶点糕饼上来,起初这几人不过轻声交谈,但说到兴头上,不免笑闹成一团,声音愈发大了。忽寝室的门帘子一掀,怡人走出来,对杨蕙菊施礼道:“柯二奶奶,我们家姑娘在里头正睡着呢,你们吃茶聊天不知能否放轻声些。” 屋中登时静了下来,梅燕双看了怡人一眼,喝了一口茶,低声嘟囔道:“扫兴!” 杨蕙菊挑起眼看着怡人道:“她睡她的,我们乐我们的。”说着垂下眼皮,用盖碗拨着茶叶道:“莫非因为她要睡觉,蝉儿也不准叫了,猫儿也不准闹了,人也不准说话了不成?” 怡人道:“婉姑娘适才乏了,是老太太让碧桃姐姐带姑娘到这儿小睡片刻,就因这地方清净。奶奶和姑娘们说笑取乐,我们自然是不管的,但闹醒了婉姑娘,未免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心。” 杨蕙菊冷笑道:“你是拿老太太压我?” 怡人垂着头道:“奶奶多心了。” 梅燕回站起来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道:“我早就说要走,你们偏偏不动,结果怎么着瞧见了?倒被个丫鬟哄走,这下有脸了?咱们快走罢,别待会子弄得更不好看。人家可是‘巡抚家嫡出的千金小姐’。” 杨蕙菊“扑哧”一声冷笑道:“好个‘巡抚家嫡出的千金小姐’,款儿大得真真儿压死人了,连个丫鬟也伶牙俐齿,可见是规矩调*教得好。”说着站起来看着一桌的姑娘小姐们看着道:“我那仙逝的大嫂贤惠端庄,通情达理,同样都是巡抚家的,我还倒还真未瞧出和婉姑娘有什么相像……啧,也难怪,根儿就不一样呢,我又比较个什么,莫非雀儿飞到皇宫里就变成孔雀了不成?” 话音刚落,便听卧室里有人道:“菊姐姐嫁了人了,到底不一样了。”说完婉玉撩开帘子带了采纤走了出来,看着杨蕙菊似笑非笑道:“菊姐姐好气派,原先只道是个文静淑雅的闺秀,没成想成了亲之后竟这般牙尖嘴利,我母亲和二哥哥知晓姐姐如今的做派定要悔死了,当初无论有什么忌讳也要二哥哥娶姐姐进门,有这么个能说会道会打趣人的儿媳妇,才是做婆婆的福分,也是做丈夫的福分。” 这一番话明褒暗贬夹枪带棒,杨蕙菊脸皮登时涨紫了,她未嫁入梅家本就是生平憾事,如今婉玉将她这个短儿揭了,不由又恼又怒。婉玉立在门边,心中冷笑道:“原本想在屋里装睡,不理睬也就罢了,谁知竟连这么刻薄人的话也说出来了,往死胡同里逼我,若不将这名声正过来,日后该如何活着?我此刻若是客气了,反倒打了自己的脸!” 梅燕双见杨蕙菊羞恼,便拿着帕子一边往怀里扇风一边挑着嗓子道:“是,柯家的二公子自然是个有福分的,也不知是谁,为了想争这个福分,投湖自尽,差点没了命不说,名节也全损了,这事说出来,我都替她寒碜。” 婉玉听了眉毛一挑,但转而又笑了起来,看着梅燕双点头道:“是了,不比某些人,背地里流了多少相思泪,满肚子的醋味儿都酸得馊了,偏人家恐怕连她名儿都不记得,三天两头往别人家里跑,这人是谁,用我告诉你不用?” 婉玉话还未说完,梅燕双登时脸色大变,气得浑身乱颤,一怒之下拿起桌上的半盏茶便向婉玉泼了过来,口中骂道:“小妇养的,满口里胡说八道!” 这一下把婉玉泼愣了,从头到脸湿湿嗒嗒,衣襟也全都湿透,因茶水还是热的,皮肤也烫得通红。一时间屋中的人也全都怔住了,怡人急忙抢上前来用帕子给婉玉擦脸和衣裳,口中只说:“姑娘,你可烫着了?哪里疼?我去给你找药。” 婉玉今日来还带了身边另一个丫鬟采纤,这采纤本是跟着吴夫人的,因做得一手好针线,为人又直爽又爱说话,便拨到婉玉身边使唤。采纤性烈如火,适才在屋中听婉玉被人编排便想冲出屋来理论,如今见她姑娘又遭了如此欺负,更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揪住梅燕双的衣襟道:“竟敢用茶水泼我们家姑娘,吃了你的熊心豹子胆!你刚骂谁是小妇养的?你以为你自己就高贵了?不过是个五品通判的闺女,这官职还是看着我们家老爷面上赏的,如今竟欺负到我们家头上,活该打你的脸!”说完抡起巴掌对着梅燕双就是一掌,只听“啪”的一声,梅燕双脸上登时浮出五个指印。 梅燕回见姐姐受辱,气了个口歪眼斜面如土色,上前去扯采纤,说:“你眼里还有主子没有?竟然敢打我姐姐,我今日便打死你这奴才!”说着便扯采纤的头发,只扯得发髻凌乱。 采纤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脸称自己是主子?我呸!我就算是奴才也不是你们家买来的,少跟我摆款儿!”说着又去抓打梅燕回。 众人见了慌忙拉架,杨蕙菊喝道:“快将人拉开,这成什么体统!哪有如此不懂规矩的奴才!再不住手便是作死了!” 婉玉见人人都去拉采纤,反倒不管双生女,采纤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又听杨蕙菊如此说,愈发怒了起来,走上前挡在采纤拦在采纤跟前指着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的丫鬟!” 双生女此时早已红了眼,哪里肯依,口中只说:“好大胆的奴才,敢跟主子动手!”说完又拿了茶来泼,怡人恐婉玉吃亏,挡在身边护着,碧枝忙上来拉双生姐妹。其余的三四个姑娘或躲在一旁,或只上前动嘴劝架,杨蕙菊站在一边指挥丫鬟拉架,但此时早已闹起来,哪儿劝得住。 饶是婉玉性子沉,此时也激出了火,又听梅燕双口里嚷嚷什么“粉头娼妇生的下贱胚子”,便再忍不住,抄起桌上的紫砂壶便砸了过去,正正打在梅燕双肩膀上,疼得她“哎呀”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脸色一下就白了,泪也滚了出来。婉玉举着壶又上前追打,唬得旁人一把拽住了道:“姑娘使不得!” 婉玉一行哭,一行道:“这有什么使不得?她作践我,作践我的丫头,如今还作践我爹娘,我哪里还能活着!”说着仍要上前再打。 杨蕙菊见此事真要闹大了,心里也有点慌,忙上前拦住道:“有话好说,你拿壶砸人做什么,若闹大了还怎么得了?” 婉玉冷笑道:“如今你怕闹大了,早干什么去了?”说完一头撞到杨蕙菊怀里道:“你们个个都作践我,如今我再不愿活了!”说完“乓”一声将手里的紫砂壶甩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杨蕙菊看了肉疼不止,暗道:“这茶壶是御用的师傅做出来的,几年才能求来这么一把,白花花的银子,听个响儿就这么没了!” 婉玉止了眼泪,大声命道:“采纤!你就这么着,不许收拾,回家告诉爹爹,说这地方没法呆了,人人都作践挤兑我,损我的名誉,打我的丫头,如今连爹娘都连干在内让人磨牙消遣,梅燕双,梅燕回还有杨蕙菊一同联起手来欺负我,今儿在场的人全都看在眼内了,可见这几家对我们如何,不如就这般散了干净!如今我让人打伤了抓伤了,再不能动,你回去或是让太太,或是让哥哥来接我,免得我再受气!” 采纤应了一声便要出门,杨蕙菊知事情不妙,连忙上前阻拦。

    第三十四回【下】忍委屈双生女含恨

    杨蕙菊伸手将采纤拦住,对婉玉道:“莫非你真想把事情闹大了?你拿壶砸了人还有理了不成?”梅燕双捂着肩膀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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