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琪·贝肯

    钟姗译

    佩琪·贝肯（1895.5.2——1987.1.4）：美国作家、插画家，以幽默讽刺著称。她的推理小说The Inward Eye曾获1952年爱伦·坡奖最佳小说提名。本文选自她24岁时的处女作《真正的哲学家，及其他猫故事》，贝肯本人同时给该书配上了插图。

    从前，有一位英明神武的国王，他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像雄狮一样勇敢。但他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怕猫。哪怕隔着窗户看到外面有猫经过，他都会抖得全身的挂饰叮当作响，皇冠都带不住。要是有人在餐桌上提到猫，他一定会紧张到把汤全洒在貂皮王袍的前襟上。他给大臣们讲话时，万一有只猫溜到了听众席，他当即就会跳上宝座，用披风把自己紧紧围住，扯着嗓子放声呼救起来。

    国王到现在还是个单身汉，他的人民对此很不满。为平民怨，他开始在邻近皇族中寻找结婚人选，结果立刻对一位非常甜美迷人的公主一见钟情。雷厉风行的国王毫不犹豫地求婚了。

    公主的父母欣然应允，他们在她父亲的宫殿举行了婚礼。一系列庆祝活动之后，国王快马加鞭赶回家，为王后的到来做好各种准备。在约定的时间，她施施然抵达，同来的还有一只猫。当站在宫殿门口等待的国王看到王后怀里抱着猫缓缓步上台阶时，吓得大叫一声，径直晕了过去。侍臣们不得不给他嗅氨水让他苏醒，并且赶忙向王后禀告国王的情况。国王醒来后，发现王后正在抹眼泪。

    “我没有猫就活不了了！”她哭道。

    “但是甜心，”国王回答，“我只要有猫就活不了了！”

    “你得学着去接受它！”她说。

    “你得学着去放弃它！”他坚持。

    “没有了猫，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王后又痛哭起来。

    “好吧好吧，亲爱的，我们来想想办法。”国王叹了口气。

    “这样吧，”他提议，“你把它养在那边的圆塔里，想它的时候就过去看看。”

    “把我一向爱在阳光下奔跑的小猫关起来？”王后叫道，“不行！”

    “那我们用铁丝网给它圈一片地方出来？”国王又建议。

    “亲爱的，”王后对他说，“我这只小壮猫，一分钟就能从那里面爬出来。”

    “那就把它养在宫殿屋顶上，”国王说，“我再也不去那里了，怎么样？”

    “这是个好主意。”他妻子终于不哭了。

    仆人们立刻在屋顶上搭好铺满软垫的猫舍，种了一片猫薄荷，还给王后去看猫准备了一条长椅。猫留在了屋顶上，王后一天三次上去喂它，一天六次去陪它玩。头两天，问题似乎完美解决了。但猫很快发现，只要跳到旁边伸出的橡树枝上，顺着树干爬下，就可以自由地想去哪去哪了。它游荡的范围的确相当广，一下子就出现在了正殿，国王正在那里会见一位重要的使节。使节惊讶地看到，这位威严的统治者忽然尖叫着蹦到了空中。由于国王的情绪大受影响，所有国事不得不延期至翌日处理。那棵橡树当然立刻被砍掉了。可第二天，猫又发现沿着排水管溜下来也一样便捷。它蹿进窗户的时候，皇宫里正在吃早餐。国王转身爬上餐桌，一只脚灵巧地扫翻了奶油和咖啡，另一脚准准踩在水煮荷包蛋上，桌上杯盘狼藉。国事又一次延宕，排水管也都拆了下来。园丁总管大为光火，他刚刚在宫殿围墙边的花圃种下今春的种子，很明显，现在只要下一场雨，这些小苗就要被冲得干干净净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断发生。覆盖了皇宫正墙几百年的紫藤被无情拔除了，两侧的花架也未能幸免。终于，一株历史悠久的葡萄藤也被迫挪位，因为那只所向披靡的小猫也能抱着它爬下来。即便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它还能聪明地把一层层阳台当做阶梯，从屋顶下到地面。这一次，可怜的国王再也承受不住了，不得不召御医来看病。御医开出的药方就是，“绝对禁猫”。王后含泪送走了小猫，勉强学着过没有猫的日子。国王在悉心照料下，很快康复，国事顺利，跟妻子在一起也很开心。但王后可不这么觉得。

    没过多久，人们就发现王后变得苍白消瘦，常常抽泣、流泪，不想吃，不能睡——一句话，御医又被叫了进来。

    “哦，天哪，哦，”他用枯瘦的手指梳着长胡子，郁闷地说，“这可真不好办。只要有猫，国王就一定会神经衰弱，但要是没猫，王后又要抑郁成疾啦。”

    “我还是回娘家去吧，”可怜的王后抽抽搭搭地说，“我在这儿只会给你带来烦恼。”

    “不是这样的，宝贝。”国王很坚决，“我的人民一直希望我能结婚，现在我终于安定下来了，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人们很喜欢有一位王后，这让他们有些美丽的东西可去想象。而且，我的心肝，我也已经离不开你了。没有你我会受不了的。不，亲爱的，这个问题总有办法解决，但肯定不是像这样。”劝慰完王后，国王自己也陷入了沮丧。御医，他的老朋友，也只得无奈离去。

    然而第二天他就回来了，长胡子里藏着一抹笑意。国王正伤心地坐在王后的病床边，御医走上前来：

    “王后陛下，您是否能接受一只看起来不像猫的猫？”

    “哦，当然，”她急忙说，“只要它是猫！”

    “那么陛下您，”御医又转向国王，“是否能接受一只看起来不像猫的猫呢？”

    “可以！”他也喊道，“只要它长得不像猫！”

    “那就好了。”御医笑道，“我有一只猫，但它跟猫的相似之处，不会比一只长柄煎锅更多。如果王后您愿意笑纳它，将是我的荣幸。”

    国王和王后喜出望外，激动得闪着泪花感谢御医。那只猫被送来了——不说的话，你绝不会认为那是只猫——呈给王后，王后张开双臂抱住它，顿时感觉身体好多了。

    这只动物瘦瘦巴巴，四肢偏长，尾巴小得看不见。长着一对招风耳，等腰三角形的小窄脸上，鼻子高高拱起。小小的黄色眼珠像两颗扁扣子，身上棕色的毛又粗又短，还有软软大大的蹄子。它的叫声像汽笛，它名叫罗莎蒙德。

    国王夫妇对这动物宠爱备至。王后是因为，它是只猫，而国王是因为，它简直一点猫样子都没有！没人能说服国王相信这家伙并不漂亮，他还专门为它打造了一个镶嵌琥珀的黄金项圈，为了“衬托它可爱的小眼睛”，他深情款款地说。这只丑陋的小家伙还没过过如此娇宠奢华的生活，如此“贵族化”。它对自己的好运心满意足，从未提出要离开。从此，国王、王后和罗莎蒙德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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