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灯小声道：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高中时候学过。
我说：那怎么了？
大灯说：就是感觉有些奇怪，他怎么还喜欢李煜的词，都是亡国的忧伤调调，一般做生意的都会挂一些山水画或者马到成功之类的金句。
这时曾小亮倒茶过来，老曾也从卧室里走出来，李晓欣看到老曾跟看到亲爹似的，连忙笑脸迎上，忽略年龄，真像个贤惠的儿媳妇。
一家人终于能安稳坐下，曾小亮嘴里也没别的话，三句不离搞对象，那语气态度完全就是无赖的模样。他老爹则表示：无论你说啥都不行，跟我差不多年龄的人喊我爸就不行，老子接受不了。
李晓欣也不气，她柔声说：叔，您这就太封建了，人家杨振宁80多了还娶了20来岁的翁帆，我和小亮不过差10来岁嘛，现在流行姐弟恋。
曾大亮气道：你们这是姐弟恋吗，少了一个辈吧，胡闹！
我岔开话题：好了，别先讨论这了，说点别的。李大姐和小曾交往那么久了，吃没吃过曾叔家的凉皮？好吃的很。
李晓欣点点头：当然吃过啊，他们家凉皮是咱市里一绝好吗，谁人不知啊，小亮说前些年都有人要出50万要买配方呢。
她这话一出，我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女的毫不掩饰的就提到了配方，而且我观察她说话时的眼神，十分自然，根本不是故意说出来做试探的。
我说：就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配方都能值50万。
李晓欣柔媚道：现在50万刚够辆车钱，太少了，以叔的场面，我觉得应该能卖到100万才对，是不是，叔？
虽然她是在奉承老曾，但她谈50万时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我心里开始犯嘀咕，而且以她美容店老板的身份，这份气质和妖艳，根本不像是为了区区五十万就献身的女人。
这时李晓欣来了个电话，她拿着手机去一旁听电话了，一边通电话一边在屋里闲逛，难为她穿着高跟鞋还能到处转圈。
简单协调了几句，也没有太大收获，再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我们就选择了离开。
李晓欣到底是不是因为配方而来，我心里也没底。为了摸清她的底，第二天上午，我们和阿春直接奔往李晓欣的美容店，那美容店距离清风社区也有20多里的路程。
她的美容店叫做“芙蓉阁”，位置也不起眼，在一个小区的背面底商，环境并不繁华，单从门面看，一楼面积也不过六七十平的样子。
以防碰到李晓欣，我们特地将阿春停在略远一些的停车位上，刚下车，燕未寒突然指着旁边的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说：这辆车是李晓欣的。
我一愣，问他：你怎么知道？
燕未寒指指车前挡内侧的“挪车电话”说：昨天我们去老曾家时候，她接了个电话，通话时候她让别人记了她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
赵随风惊愕道：寒哥，你啥时候偷听别人打电话了？我记得她都走到一边才接的，你这听力很到位啊。再说了，这么多号码都能一下记住吗？
燕未寒不屑道：但凡是能进我耳朵里的数字，我两个月内都不会忘记，别说是她的电话，就是她连续说82个手机号，我两样记得住。
我这才想起了燕未寒对数字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禁冲他高竖大拇指：不愧是无柳三院走出来的数学家。
我往车内看了一眼，内饰和物品果然都像是女人用的。原本还不能确定她是否与配方有关系，现在看来，一个开卡宴的女人，肯定不会为了50万献身的，除非那男人是萧慕白。
我们往前走，快到美容店门口时，赵随风突然神情紧张的拉我们闪到旁边的广告牌后面。
我问：怎么，又有刁民想干你？
赵随风摇摇头：不是，是那美容店门口四周太诡异了，店门口，沿街灯箱，树上，都有360度高速球摄像头，用的还都是当今国内最先进的品牌，咱们再靠进就会打草惊蛇，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我抬头一看，店门口果然安置了许多摄像头，一个普通美容店会安那么多摄像头么？看来需要观察一下了，电视里有这种需要监视的镜头时，对面都会有个咖啡厅啥的，然而现实给我们安排的是一家拉面馆，我们进门要了三碗拉面，吃了一个多小时，让老板加了六次汤，走的时候老板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一口气。
谢谢老板，我们明天再来。
那一个多小时内，美容店进去了两个客人，均为男性，虽然门口上“男士止步”四个大字很闪耀。通过观察，我发现还有奇怪的一点是，那美容店门口没有张贴的任何项目内容和联系电话。
一切都显得是那么不正常，李晓欣身上的神秘色彩越来越浓重。我决定要探探这店，但是这类美容院，我们是不方便进入的，需要找个女人才行，想来想去，我所认识的异性也无非只有两人，李晓欣见过暖玉，只能求李小炮帮忙了。
上次见到李小炮时是在杨溪的诊所之中，她那时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成为了协警，得知现状后她非常惊讶：我去，榔头，你们够可以的啊，派出所都混进去了。
我白他一眼：什么叫混，我们一路披星戴月，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来来，我给你讲讲过程。
李小炮：大哥，在药店里聊天不大合适吧，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两位大神就不能请我吃个饭啥的？路边摊我也不嫌弃呀。
我和大灯对视一眼，决定满足她的愿望，于是请李小炮吃了顿路边摊。
李小炮撸着羊肉串，龇牙道：枉我在三院里那么照顾你们，竟然真请我吃路边摊——不过我喜欢，好了，说说呗。
我便将我们如何参加笔试，如何拯救了想跳楼的表兄妹情侣，又如何搬到清风社区的，一一给李小炮讲了一下，叙事过程基本真实，只采用了一种叫做添油加醋的修辞手法。
李小炮听的胆战心惊，连忙喝了口啤酒压压惊：好家伙，一个个都够猛的呀，还不知道大灯弹弓那么准呢，哪天带我上山打鸟去。
大灯摇摇头：不行，鸟也是生灵，杀生是不对的。
李小炮说：就你事多。
大灯说：你带着杨溪，我就去。
李小炮一愣：我去，弄半天你是看上我妹了，有我妹，你就能杀生了？
大灯说：有你妹在，她不会让我杀生。
跟李小炮在一起时会很轻松，像清风拂山岗，柔顺自然海飞丝。
李小炮前一天上的晚班，正好在家休息，接到我的求助后，她礼貌性的骂了我两句就骑着小电动飞了过来，她说其实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警察，只不过机缘略有不合，成了一名护士，现在有破案的机会，她很愿意试试。
我让李小炮以正常女顾客的身份去美容店侦查一番，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门道，难不成是失足妇女俱乐部？不然怎么只有男人进去。
李小炮去之前，赵随风在她身上安了窃听器，这些设备都是他以前娱乐的东西，他个性孤僻，喜欢自己和自己玩，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这些科技产品。
李小炮以一个年轻貌美女顾客的身份推开了美容店的门，我们在阿春上用耳机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李小炮在里面同应该是前台的女孩交流起来。
李小炮：美女，你们这都有什么美容项目？
前台声音懒散：今天美容师放假，你改天再来吧。
李小炮：这么不巧？我就做个简单spa而已，做不了吗？
前台：说了，美容师今天放假。
李小炮：那我做做面膜好了，不用技师。
前台：面膜断货了，还没发来。
李小炮：那你们有什么项目能做吧？这么大个美容店啥都没有。
前台：不然你去卫生间洗把脸吧。
李小炮：我特么要洗脸还来你们这？
一听李小炮要发火，那边前台没了动静，随后好像是打了个电话的样子，两个男声出现在耳机中，其中一人说：你这小妮怎么回事？跟你说了美容师不在，还啰嗦个啥？
李小炮很不服：啥啥都不能做，开什么美容店呀？
另外一个男子说：说话请不动你，要我们抬你出去？
我立刻给李小炮振铃，让她借机离开了美容店，而不是被人给扔出来。
李小炮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脸气愤：哪有这样的美容店呀，啥都没有还开店，肯定有猫腻。
种种迹象表明，这绝不是一家普通美容店了，至于是不是失足妇女俱乐部，一试便知。这样的时刻，段无情本应是最佳人选，可他已经在李晓欣面前露过脸，于是老袁只能披甲上阵。但很快我们的这个猜测就被否决，老袁几乎是刚进门就被里面的人指了指那四个大字“男士止步”，直接赶了出来。
这样让我很茫然，我茫然起来就会寝食难安，回去后做了一下午的调查工作。等暖玉到来后，我将这些情况告诉了她，经过商议后我俩晚上时候又去了老曾家，只有老曾在家，那两人外出购置物品了。
老曾一脸忧愁地给我们倒了杯水：两位同志，你看这可咋办啊？耍起无赖了他们。
我开门见山道：叔，想必你家里有点什么秘密吧？
老曾一愣，笑道：我家能有啥秘密啊，就是个干凉皮的。
我说：我问下，李晓欣在你们家的时候是不是很勤快？总是收拾家务。
老曾琢磨了下，说：是，每次来都不停的扫地拖地，今天光扫地就绕着家里扫了好几圈了，这女的也太爱干净了。
我说：恐怕不是爱干净吧，我们今天来的时候，就看她穿着高跟鞋在扫地，说是扫地，但她眼睛一直在四处瞟，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本来我以为李晓欣是冲你家配方才接近曾小亮的，但事情没那么简单，那身家几百万的李晓欣对你这50万的配方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我想问问你家是不是有点啥秘密，能让一个富婆来不惜用身体的代价来接近你们，恐怕回来住也是她提出来的。
老曾道：富婆？
我说：对，开保时捷的富婆。
老曾苦笑道：我不管她是开啥的，我家真没啥秘密，寻常老百姓能有啥秘密嘛。
我问：你上学上到啥时候？
老曾说：嗨，我们那年代能上学就不错了，我上到小学五年级就上不起了。
我问他：那你认识一个叫李煜的人吗？
老曾茫然道：李玉是谁？我小学同学吗？
我站起身指着背景墙上的书法：你这字画上写的就是李煜的词，既然不认识，为什么挂在这？
老曾一看我指那副字画，脸上有点慌：没什么，就是装饰品而已。
我说：买卖人通常都是喜欢挂个山水画，漂亮大气，还有“背有靠山”的寓意，您小学没上完，挂副字画，恐怕不是为了装饰吧。
老曾额头上有汗冒出：哎呦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跟审犯人一样，我不用你们处理我家事了行吧？
我轻抚墙壁，继续说：你们这栋房子较早，在一楼也比较潮，字画下面的墙体多少都有点发污，偏偏字画周围这一圈颜色却很白，应该是后来又弄的吧。而且下面的腻子都很均匀，是专业腻子工刮的，但字画附近这一片却有些粗糙，想必是你自己刮上去的吧。
老曾已经猛灌了一杯茶水，手指有点发抖。
这时暖玉翻出一张报纸来，说：据报纸记载，前些年社区开发的时候，挖到了一个战国古墓，很多文物遭到了周围百姓的疯抢，其中大部分都被追了回来，但还有少量文物流失在外。我国文物保护法有规定，这些都属于国家，必须要上交国家，不然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我看老曾情绪波动很大，在旁边说道：不要紧，现在自愿上交的话，对你没什么影响，国家一样会表彰你。但，如果被查出来，后果就不是你能承受的了了，别的不敢说，凉皮你是没法卖了。
一听这话，老曾抬头望望暖玉，猛地一拍大腿：唉，不是自己的早晚要拿出去啊，这几年来，那块烫手山芋让我天天担惊受怕的也够了！秦警官，榔头同志说得没错，这画后面确实有个洞，是我用切割机开的。
暖玉眼睛一亮，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膜拜：那里面是什么？
老曾先去关了房门院门，拉好窗帘，那才轻轻的拿下字画，用美工刀在完整的墙体上割了几下，一个长方形的轮廓显现出来，他轻轻拉开那个盒子，把绸布层层翻开，一柄四五十厘米的战国古剑呈现在我们眼前，虽已相隔两千多年，但刀锋依旧泛着寒光，刀身之上画着精美的花纹。
这柄剑让我想象到两千多年前，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手持此剑，在小树林里硬逼良家女子就范的情景。
搞清楚这个难题后，一切便迎刃而解，李晓欣就是冲着这柄古剑而来。
在等待文物部门到来的时间里，暖玉问我：就算你察觉到美容店不对劲，你是怎么把她和文物挂钩的？还让我去找了那一年的报纸？
我说：怪就怪她自己作死了，网上有一些本地古玩奇石出售的信息，我让赵随风在网上查了下她的手机号，但凡是沾着什么出手传家宝之类的信息下面，都会有一个叫欣768768的ID，而8768是她的车牌号，也是她手机号的后四位。
暖玉道：你们可真细心，这点得向你们学习。
警方赶往李晓欣的美容店，逮捕了常年驻守的两名文物贩子，查缴文物二十余件。经查，“芙蓉阁”其实是一个挂着美容店旗号的倒卖文物团伙，李晓欣则是这个团伙的二把手，道上人称“欣姐”，她们常年和盗墓者、文物贩子打交道，让国家利益一损再损。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倒卖文物团伙的一把手并没有被抓住。
李晓欣被捕后，证据确凿，她也利索的交代了：清风社区开始打地基的时候，挖出了许多古物，遭到了附近村民哄抢。有个文物贩子回去后对她说现场有一柄保存度极好的战国青铜剑，只是人多手杂，不知被谁给拿到了。今年年初偶然的一次机会，曾小亮在饭局上炫耀父亲曾经捡到个长长的古物，只是不知道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藏在哪了，那才引起李晓欣的注意。后来接触后她发现这小子对自己有意思，便献身求财。
那柄古剑经过文物专家鉴定，确实是一把2000多年前的楚国青铜剑，而且保存完好，花纹精致，刀身还有龙虎图腾，初步猜测是楚国将军的兵器，估价在300万之上。
面对李晓欣，我问出了让我很困扰的一个问题：你这么聪明，会想不到姐弟恋会引起注意？不知道美人计都是年轻人玩的么。
李晓欣回答：这条道上姐姐能安稳混十多年，知道靠的什么吗？靠的是自己，除了自己我谁都不信，所以才会那么稳。我只是没想到那老家伙会向你们寻求帮助，更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搞清楚我的目的。
我说：没事，你进去后一日三餐比在外头都稳。
李晓欣上下打量我一眼，说：我也奇怪了，你们几个不就是小协警吗，又不是正规编制，怎么一个个跟福尔摩斯似的，这么拼命干啥？
我说：正如我不懂你们贪欲有多大，你们永远不懂什么叫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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