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狼烟-公元八八九年,唐昭宗龙纪元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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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将殇

    李重胤护送刘瓒至襄山南,果有徐军拦住去路,不让通过。朱温大喜,当即大发檄文,说时溥“抗命朝廷,拦截朝廷命官,不臣之心已显,不讨伐难以昭显朝廷威望”,同时命朱珍乘机攻取徐州。

    朱珍接命后,当即率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徐州境内。时溥正想着何时出兵蔡州方能夺得剿灭秦宗权首功呢,如何能想到汴军会这个时候来攻袭徐州?因而,徐州军丝毫未有防范,连战连败,朱珍很快就攻占了丰县。丰县本是朱珍的老家,他对这里的地势自然再熟悉不过。

    败军逃回徐州后,时溥一边大骂朱温,一边召集将吏商议迎敌之计。刘知俊道:“属下愿领兵退敌。”

    时溥没有吭声,新近归降的汴将陈番献策道:“根据探报,攻占丰县的汴军主帅为朱珍,约有三万人马,随后还有庞师古的两万人马和朱友裕的一万铁骑。末将知道,朱温早就觊觎徐州了,他此番绝非一般的寻衅,定是志在必得!主公为今之计,须得做好决战的准备。丰县之南的吴康里,寨垒完备,可屯大军。眼下,李克用、朱暄、朱瑾、杨行密都切齿于朱温,可分别遣使求援。”

    时溥依计而行,分遣使者前往太原、郓州、兖州、淮南求援,他则亲率大军北上迎敌。

    朱珍占领丰县不久,庞师古、朱友裕也相继率军到达,他们闻听时溥亲率三万大军屯于吴康里,便令葛从周、王檀、张归厚领军去试探徐军虚实。

    葛从周率军抵达徐军寨垒前,时溥命大将何肱出寨迎战,“玉郎”王檀挺枪就上,只几个回合,就将何肱生擒归阵,时溥大惊。

    张归厚远远望见时溥跟前的陈番正在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心中怒气顿生,大骂道:“陈番,你这个负主背义的小人,看爷爷来擒你!”说罢拍马直奔敌垒。陈番吓得面如土色,时溥忙令放箭,一时间,箭如飞蝗,但张归厚毫不退缩,一边挥舞着兵器格挡飞箭,一边策马向前。不想,将近敌阵之时,突然一箭正中左眼,张归厚一阵剧痛,只得勒马回阵。徐州将士虽多,但惧其勇猛皆不敢追赶。

    葛从周见张归厚伤重,只得令王檀殿后,收军回营,徐军也不追赶。

    次日,朱珍、庞师古、朱友裕三路大军齐攻吴康里,徐军寡不敌众,被打了个大败,时溥只好率溃军逃回了徐州。

    汴军占据萧县后,稍事休整,又全力攻打徐州。怎奈徐州城坚,更有刘知俊严密防守,汴军轮番攻城,却总是无功而返。

    朱温闻报,即令朱珍屯兵萧县,令庞师古分兵攻取宿州,以成夹击之势。庞师古领命,率葛从周、丁会、徐怀玉、牛存节等,直扑宿州。不想,宿州守将张筠年龄虽轻,却颇知兵法,无论汴军如何叫骂,他就是不让一兵一卒出城,只是依靠着坚固的城垣,严密地进行防御。汴军急攻了十余日,仍然不能攻克。葛从周只好掘开沱河,水淹其城。三天之后,城垣果然毁坏,丁会趁机攻占了城镛,庞师古、葛从周则分率大军自垒外杀了进去。

    宿州刺史张友见势不好,劝张筠道:“如今大势已去,为城内百姓免遭涂炭,不如投降汴军吧!”

    张筠沉吟良久,最后决定开城投降。

    朱温闻报大喜,他听说张筠颇知兵法,故而仍令他为宿州守将,宿州刺史则换成了汴将张绍光。

    朱暄见时溥频频告急,本欲遣军救援,但又担心朱温迁怒于郓州,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放下了架子,遣人给朱温送去一封书信,婉言劝其罢兵修好,书内言称:

    巢、权继为蛇虺,毒螫中原,与君把臂同盟,辅车相依。今贼已平殄,人粗聊生,吾弟宜念远图,不可自相鱼肉。或行人之失辞,疆吏之逾法,可以理遣,未得便睽和好。投鼠忌器,弟幸思之。

    此时的朱温哪会理会朱暄的劝言,眼见时溥大势已去,便决定亲往萧县,坐镇指挥。

    朱珍闻听朱温要来萧县,忙下令诸军修葺马厩,以备巡察,并令行军虞候范权专门监督其事。李唐宾裨将严郊却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范权屡次催促,严郊就是不听,范权无奈,便想以军规处置严郊。严郊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你个小小的虞候,竟敢在本将军面前指手画脚,你仗了谁的势?”

    范权一听,也生气了,下令将严郊绑了起来。严郊大骂道:“狗奴才,你不就是仗着朱珍撑腰吗?李将军职位、威名并不比朱珍差,你敢把本将军怎样?”

    范权道:“你也不要仗着李唐宾给你撑腰,就不把军法放在眼里。就是李唐宾自己,也得听从朱将军的军令!”

    不想,这话恰巧被闻讯赶来的李唐宾听见了。李唐宾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喝令把范权绑了,然后怒冲冲地就去找朱珍理论。朱珍已经听说了此事,正在帐内与霍存、牛存节、李镗等将商议处置办法。就在这时,李唐宾大步闯了进来,用手指着朱珍的鼻尖叫道:“看看你管的奴才,竟然欺负到我李某头上了!”

    朱珍本就对李唐宾心存芥蒂,此时见李唐宾当着这么多人对自己无礼,顿时无名火起,怒道:“军法面前,人人平等。本指挥使认得严郊是李将军的人,军法可不认得,你擅拿执法之人,眼里就没有军法吗?”

    李唐宾怒极反笑:“你少拿军法压我,难不成,你还要杀我?”

    朱珍怒火中烧,咆哮道:“你违犯军法,我就有权杀你!”

    李唐宾往前一步,两眼怒视着朱珍,大叫道:“你敢!”

    朱珍气愤至极,拔出佩剑,一剑刺向李唐宾,嘴里还说着:“有何不敢?”

    李唐宾瞪着大眼望着朱珍,吃力地指着朱珍道:“你……真的……杀我……”边说边慢慢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场的霍存、牛存节、李镗等人此时才反应过来,忙去救治李唐宾,但是为时已晚,李唐宾早已断气了。朱珍望着李唐宾指着自己的手指,也呆住了,等他清醒过来,已后悔万分,忙令心腹聂金驰往大梁,让他说李唐宾谋反,已被处死了。

    聂金到达大梁时,正是正午时分,使厅中的将吏都回家了,只有敬翔在批阅公文。敬翔听罢事情经过,当时就预感到要出大事,又担心朱温会在火头上仓促处置,事情就更不好收拾了,遂令聂金暂时不要露面。直到当日深夜,他才亲自把朱珍杀李唐宾的事情告诉了朱温。朱温一听,果然暴跳如雷,大叫道:“这家伙反了!”立马就要派人前去锁拿朱珍,但深夜之时哪有将领可派。

    敬翔知道,在朱温暴怒的时候,任谁也无法劝说,故而一直不语,直到朱温怒气平息后,才说道:“若直接锁拿朱珍,朱珍必反!”

    朱温顿时清醒过来,忙问:“依先生之计呢?”

    “必须先稳住他!明日可故意将李将军夫人、孩子拿入狱中,然后令丁会率聂金前往抚慰,先稳住他,待他认为此事已过之后,主公再以亲征为名,前往萧县,到时朱珍必亲迎主公,那时再趁机处置也不算迟。”

    朱温依言而行。

    正如敬翔所料,十余天过去后,朱珍闻听朱温要来萧县,并未多想,便亲自率领着将校们出萧县县城一舍迎接。朱温一见朱珍,怒气顿生,立令武士把他锁拿了起来,朱珍这时才明白过来——看来,朱温是不会放过他了。

    到达萧县后,朱温责问朱珍为何擅杀李唐宾,朱珍便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朱温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朱珍从容言道:“我给李唐宾抵命就是。”

    朱温低头默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头,故作黯然地说道:“念你功高,就赐你个全尸吧。咱们兄弟一场,你的家属,我会照顾的,你可以放心上路了。”

    霍存、丁会、徐怀玉等数十名将领一听真要把朱珍处死,立时就跪倒了一片,不住地叩头,向朱温求情。朱温大怒,搬起坐床就摔在了众将面前,咆哮道:“杀李唐宾的时候,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朱珍却面色平静,对众将言道:“各位兄弟快起,朱珍死而无憾,朱珍来世还跟着沛王,还与各位做兄弟。这里本就是我的老家,我出去闯荡了这么多年,能死在故里,也算是叶落归根了!这也许就是天命吧!”说罢,先向朱温磕了三个响头,又转身向诸将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对丁会说道:“兄弟,走,你送我上路吧!”

    朱温望着朱珍的背影,张嘴要说话,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不一会儿,丁会两眼含泪地带着朱珍的尸身进入了大帐。朱温呆呆地望着朱珍的尸体,不禁想起了许多往事。想当年,他与朱珍、庞师古、丁会等八十三人跟随黄巢,摧坚陷阵,所向无敌。领镇汴州后,朱珍作为都将,负责军事,立军制,选练兵,所选五十余将,无不称职,这才使得汴军日渐强盛起来。之后,他又作为指挥使率军南征北战,败黄巢、破秦蔡、战青齐、取滑州、伐曹濮、平魏乱,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朱温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可惜,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了。

    敬翔见状,轻轻地咳了一声,朱温这才醒过神来,便下令将严郊、范权同时斩首示众,将李唐宾的灵柩运回大梁厚葬,朱珍则厚葬于他的家乡丰县雍凤里。葬礼之上,朱温还亲自为朱珍撰制了一副挽联:

    想当年,金戈铁马,荡涤天下,志大可共邀日月;

    叹今朝,皇天后土,埋没心中,情深能独享山河?

    随后几日,连降大雨,朱温心情郁闷,竟病倒了,只好命庞师古接替朱珍为都指挥使,霍存接替李唐宾为行军司马,让大军屯守宿州,他自己则回大梁养病去了。

    朱温回到大梁不久,庞师古即遣使报捷:汴军已攻下宿迁县,并于吕梁大破徐州军两万余人,斩首两千余级。

    朱温自徐州回大梁不久,就有蔡州使者到了,说是秦宗权的亲将申丛趁秦宗权不备,将其拿获了,而且把他的双足砍掉,囚禁了起来。朱温大喜,当时就大愈了,并当即上表朝廷,推荐申丛为淮西留后。不想,使者刚走两天,蔡州又有来使,言称申丛已被都将郭番所杀,郭番正亲自押送秦宗权来大梁献俘。

    没过几天,郭番果然将秦宗权押到了大梁。朱温问郭番为何杀害申丛,郭番道:“申丛贼心不死,还想拥立秦宗权。郭某无奈,只得将申丛除掉。”朱温明知此话漏洞百出,但并未详加追究,而是重新上表推荐郭番为淮西留后,令朱友恭、朱友宁、李璠、刘捍等将秦宗权押赴长安,并奏明平蔡之事。

    少年诸侯

    秦宗权被押至长安后,昭宗自然大喜,当日就大集文武群臣于延喜楼受俘,并令京兆尹孙揆监斩秦宗权。行刑之际,孙揆问秦宗权道:“为何造反?”

    秦宗权在槛车中伸着脖子高叫道:“孙尚书,你看我秦宗权像个造反的人吗?我不过是不够效忠朝廷罢了。”

    此言一出,围观之人皆笑个不停。孙揆遂令刽子手将其斩于独柳树下。

    昭宗见朱友宁、刘捍二人仪表非凡,应对得体,甚为喜爱,当殿封朱友宁为检校右散骑常侍、右监门卫将军,封刘捍为御史大夫。随后,昭宗下诏,大肆封赏平蔡功臣:朱温兼中书令,晋爵东平王,赐赏军钱十万贯;加封赵德迁为襄州奉国军节度使、中书令;蔡州节度使赵犨加同平章事,充许州忠武军节度使。

    圣旨刚刚颁下,陈州突有噩耗传来:赵犨病故!昭宗只得改封其弟赵昶为许州节度使。

    秦宗权终于被剿灭了!但昭宗并没有高兴几天,便又整日里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了。原来,昭宗心中一直堵着一件事,此事因杨复恭而起。

    杨复恭护卫僖宗、册立昭宗居功至伟,昭宗初时对他也颇为倚重,拜他为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左神策军中尉,总领宿卫兵。不曾想,杨复恭军权在手后,竟渐渐开始专制朝政了,先是任命其众养子分别为各州节度使、刺史,号称“外宅郎君”,随后又把六百多个宦官全部收为了养子,并令他们前往各道监军。其养子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武定节度使杨守忠也恃权专横,不但不按例贡奉,还屡屡上表讥讽朝廷。孔纬、张浚、杜让能等大为担忧,多次劝谏昭宗:“宦者当权,将会祸乱国家,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昭宗也有此想,但一直不知如何处理。

    秦宗权被斩的次日,昭宗与孔纬等人正在太极殿议论叛臣之事,恰巧看见杨复恭乘坐轿子过来了,孔纬突然对昭宗说道:“陛下左右还有欲造反之人!”

    昭宗大惊,忙问是何人。孔纬指着杨复恭说道:“就是此人!”

    杨复恭笑道:“孔相公真会开玩笑,微臣岂是辜负陛下之人?又怎么会造反呢?”

    孔纬正色道:“你杨复恭不过是陛下一介家奴,有何资格乘轿至前殿?养了那么多节度使、刺史、监军做干儿子,却不事供奉、轻薄朝廷,这与造反又有何异?”

    杨复恭的笑容登时就僵在了他那干瘪的瘦脸上,尖着嗓子叫道:“相公这是说哪里话?杨某收养义子纯粹是为陛下收服人心,让他们尽心辅佐天子,这番苦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孔纬连声冷笑:“你若真是为陛下收服人心,何不让他们姓李,为何让他们姓杨?”

    杨复恭气急败坏,大叫道:“堂堂宰相,竟如此强词夺理!”转脸对昭宗道,“陛下,您可要为奴才作主啊!”

    昭宗微笑着说道:“闻听杨公有一义子,叫杨守立,听说此人勇冠六军,朕想借来一用,来殿中护卫如何?”

    杨复恭被孔纬挤兑,正无计表白,见昭宗相问,便爽快地答道:“微臣这就遣人召守立前来。”

    不一会儿,杨守立就到了,跪拜道:“天威军使杨守立奉旨拜见陛下!”

    昭宗道:“杨公想让爱卿来殿前当差,爱卿是否愿意?”

    杨守立大喜,说道:“能有幸护卫圣驾,是臣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当真是荣幸之至!”

    昭宗道:“很好,朕就封你为殿前指挥使,赐姓李,更名顺节。”

    杨守立喜出望外,倒头再拜道:“臣李顺节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隆恩于万一。”

    杨复恭在旁看着,脸上虽然满是笑意,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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