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个奇迹,在热力学第二定律中,它是一个减熵的现象。能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一个太多偶然因素构成的奇迹,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都是宇宙的幸运儿。我们太应珍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奇迹,珍爱生命,善待生命。它的存在应是狂欢,应是快乐,应是难以压抑的歌唱。
我所喜爱的哲人、古罗马皇帝奥勒留说,要尽量少做事,只做必须做的事。福克纳也说,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是可耻的。那位隐居山林的美国人梭罗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因此他才有大量的闲暇与大自然在一起。我想,他们这样说的原因在于,工作只是手段,而享受人生才是目的。如果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生命)去谋生,只能证明你人生的失败、你生活质量的低下,你没有时间去享受生命的美好和宁静。我要让我做的事情都不是工作意义上的事,而是自己生命的需要,它的性质就像吃饭、睡觉、听音乐和表达内心的思绪。
奥勒留的书《沉思录》是我最喜欢的书之一,是对生命彻底的思索,真诚、勇敢,能够直面惨淡的人生。
摈弃激情
看到奥勒留贬低激情,一开始是不太理解的,激情总比麻木好吧。可是细想起来,他有他的道理。激情是平静的对立物,如果人总是陷在激情里面,他就不可能有平静的心情。他总是在讲古人和身边的熟人一个个最终归于寂灭,所有的激情也是一样的。因此,能够获得宁静是至关重要的。宁静是幸福的基础。
有时想,应当摈弃激情。激情是人生的困扰。而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心态的平静和安宁。退一步说,如果实在按捺不住激情,也不要把它倾注在一个太具体的目标上,而应当让它指向一个比较宽泛的目标,比如写作。
《福柯的生存美学》读书笔记
这是一本570页60万字的大书,作者高宣扬,冗长,沉闷,文笔一般。但是,福柯是我的最爱,他的生存美学又是我在他所有理论中的最爱,所以还是硬着头皮逐字逐句地精读了一遍。能把这么有趣的一个话题写得如此沉闷,真是令人惊异,尽管公里公道地讲,全书论述细致入微,对福柯的描写翔实可信。
审美生存
生存美学的核心是“创建绝对自由的个人自身”。(《福柯的生存美学》第11页)
什么叫绝对自由的自身?福柯想说的是什么?他的想法是用自身取代主体(subject),主体这个英文词极有意思,它做名词用时意思是主体,做形容词用时意思是从属的、受支配的,这就正好对应了福柯对主体的深刻批判:主体并不是自由的、自然的、与生俱来的,而是被一套文化、价值和话语建构起来的。因此,所谓用自身取代主体,就是用自由取代不自由。换言之,福柯生存美学的核心就是从被各种规范话语塑造出来的主体中冲杀出去(拔除),使自身得到真正的自由(福柯:“将主体从其自身中拔除出来。”)。
唯有把生活本身当成艺术创造和审美的过程,才能彻底领悟生活的意义。(《福柯的生存美学》第15页)
只有审美的生活才值得一过。人的日常生活是枯燥烦闷、无限重复的,因此只有审美生存才是美好的生存方式。我想,所谓审美生存有三项可能的内涵:最浅的是对艺术和美的欣赏、享用;其次,如果你是个艺术家,可以得到创造美的快乐(罗曼·罗兰:“艺术……赋予心灵以最珍贵的财富,即自由。因此,没有别的任何人能够比艺术家更愉快。”)。最深的一层是以一种审美的优雅态度生活(海德格尔,“人,诗意地栖居”),最终目标是把自己的生活雕刻成一件美不胜收的艺术品。
福柯把欢度自己的美好生活,当成不可让渡和不可化约的、高于一切的“绝对”本身。正如他自己所一再强调的,生存的真正目的,不是外在于自身的抽象意义,而是纯粹为了自身,为了自身之美和自身之快乐和愉悦。人的生存的真正价值,就在于为自身创造各种审美生活的可能性,使自身在不断创新的好奇心的驱使下,经历各种生活之美,推动生存美本身跨入广阔的自由境界。(《福柯的生存美学》第13页)
我觉得这与加缪的一个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可以说是对加缪的话的一个注解。加缪说:“正因为人生没有意义,才更值得一过。”我的理解:只有审美的人生才值得一过;如果能创造美,则你的生命更有价值。
审美生存的一个准则,就是认为审美的生存,既不限定在固定的规范和界限之内,也不从属于任何外在的目的。(《福柯的生存美学》第24页)
没有规范,没有外在的目的。所谓外在目的大约应指所有世俗的成功目标:金钱、权力、名望。摈弃所有这些外在的目标,仅仅追求美,享用美,创造美,这样的生存才是审美生存。
人的身体及其欲望和情感,从本质上说,就是无规律和无视规则。它们是真正的“无法无天”的。(《福柯的生存美学》第50页)“一旦产生,就要尽情发泄;而一旦发泄,就要达到最高和最充分的满足,即达到高潮。”(《福柯的生存美学》第51页)
各种各样的性话语、性规范都是对人的欲望的压抑、限制,而只要欲望产生,它的目标就是宣泄,所有关于宣泄方式、宣泄对象的规定都是审美生存的障碍,必须摈弃、冲决。
审美就是生存的目的自身,因而,审美就是为了审美本身。人的好奇,其首要和最高目标就是满足审美快感。(《福柯的生存美学》第382页)
审美不是生存的手段,而是生存的目的。为审美而生存;为生存而审美;为审美而审美。获得审美快感就是生存的目的,而且是唯一的目的。
没有审美,人生在世就没有意义。正是审美创造和鉴赏活动,将人生引入最自由的境界,使人摆脱了一切人间烦恼,享受着最高尚的审美愉悦快感。审美使人生变得富有诗意和多姿多彩。(《福柯的生存美学》第394页)
审美是人生唯一的意义。
在伊壁鸠鲁的生存美学中,拯救自身意味着一方面使自己得到“无忧无虑”的恬静自如的生活,另一方面使自己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和力量,不诉诸外界,实现自身的快乐、幸福。(《福柯的生存美学》第406页)
过上无忧无虑、恬静自如的生活是生存美学的一个起码目标。
生存美学重视个人自身的精神思想境界和生活风格,强调自身的从容的生活态度和豪迈优雅的气质,重视身心共同全面升华超越的生活技艺。(《福柯的生存美学》第420页)
思想,风格,态度,气质,生活技艺。
生存美学不是手段,而是目的本身,是人作为一种特殊的生存物,将其自身的存在视为目的自身的自然豁达的生活艺术。(《福柯的生存美学》第426页)
生存美学是目的,不是手段。
生活无非是为了自身。人是为自身而活。这就是说,人是有尊严的,他的生命和生存不应该为了别的任何事物。哲学家提出的问题是,人必须怎样生活,才算是过人所应该过的生活?(《福柯的生存美学》第436页)
古希腊哲学所关注的问题是,关怀自身的艺术。这是犬儒学派、伊壁鸠鲁学派、斯多亚学派最关注的问题。
伊壁鸠鲁认为,愉悦快感是人的一种基本情态,是人的一生中应该追求的最高目标。伊壁鸠鲁本人一向保持一种恬静自得的节制生活方式,喜欢同自己的友人祥和地对话,时时展现他在理智上的智慧和敦厚的宽广心胸。在同他人的交往过程中,学会选择与自己志同道合、情感相通的人,学会使自身的快乐同相好的他人共享,达到自身与他人的亲密相处,创建一个美好的生活环境。(《福柯的生存美学》第438页)
我从小就倾心于伊壁鸠鲁学派,将快乐作为人生的最高目标,无论追求的过程,还是目标的实现,都是快乐的。他关于友人是快乐的永久源泉的思想是我交友的动力,为我带来美好的人生。
晚期斯多亚学派的塞涅卡认为,肉体快乐是不足道的,要紧的是精神安宁。他坚持一种怡情悦性的态度,凡事都要拿得起、放得下,不必过分计较、瞻前顾后,而是要放得开,疏神达思,颐神养性。(《福柯的生存美学》第448—449页)
看轻肉体快乐,看重精神安宁。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到放得下,不必过于纠结。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创伤,精神安宁才是化境。
塞涅卡认为,所谓年老,实际上就是能够自由地掌握自身的快乐的人终于对自己感到充分的满足,不需要其他不属于他们自己的快乐。(《福柯的生存美学》第449页)
老年是生命的黄金时代,主要是身心的自由和精神的宁静。
犬儒学派代表人物安提西尼认为,人生的目的就是幸福,而所谓幸福就是快乐。所谓善无非是幸福;而所谓恶就是痛苦。真正的智者总是独立于他人和社会的影响,无视各种规定。他不需要家庭,不需要财产,不需要儿女,不需要工作,不需要祖国。(《福柯的生存美学》第453—454页)
有点过了。
生存美学实际上就是死亡美学。懂得生存美学的人,总是在生活中反思死亡,即使在活着的时候,也不断探索死亡,同死亡打交道,竭尽所能逾越生活的范围,品尝死亡的味道。最美的死亡,就是在审美中为了审美而死去。(《福柯的生存美学》第527页)
要常常想死的事,要把这件事想透,想到真正不再惧怕死亡的程度,想到能够坦然面对的程度,这是生存美学的一项重要内容。
活着就是为了使自身变得年老。因为只有到了年老,才能获得生存的丰收成果,才有可能真正宁静下来,找到人生的最怡然自得和最可靠的处所。宁静是人生最理想的状态,它意味着完满、安适、丰足、深厚、丰盈、崇高、泰然自若、无忧无虑。只有到了年老阶段,人生才有可能宁静。(《福柯的生存美学》第533页)
宁静是老年的褒奖,泰然自若,无忧无虑。孔夫子言,随心所欲不逾矩。
好文章
今天读到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有一个叫刘亮程的人写的一篇叫作《我改变的事物》的文章。文章中有极端绝望的态度、极端冷酷的写法,写年轻时在农村虚度时光的感觉。我猜,他是一个右派,被放逐在乡野之地,体验到人生极度的绝望和无意义。
“我是这样一个平常的人,住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注定要这样闲逛一辈子。我得给自己找点闲事,找个理由活下去。”全篇都是这个调调,让人觉得很哲学,很冷峻。
好文章。
摈弃费力的生活
朋友推荐我读印度大师克里希那穆提的《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很有共鸣,对此人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例如:
“一个喜悦的、真正快乐的人,是不费力气生活的人。”
“我们的心有没有可能随时都自在,完全没有挣扎,不仅仅是偶尔感觉自在就算了?如果能够达到这种境界,我们就能进入不再与人比高低的喜乐状态。(内心挣扎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忌妒、贪婪、野心和竞争……当我们挣扎时,起因总是来自真实的自己和期望中的自己之间的冲突。”
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与人竞争,总要与别人比高低,别人比自己强时,就难免忌妒,这就使我们的内心不得安宁。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我们更有才华,更有权力,更有名望,更富有,更美丽,如果不安于自己所拥有的,内心就永远没有快乐。除了和别人比,我们还同期望中的自己比,期望中的自己也总是比真实的自己更有才华,更有权力,更有名望,更富有,更美丽。而这样就必须不断地奋斗。里尔克说:“我想,就是这种费力的态度毁了我们,使我们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奋斗中。”
我到底是要费力地生活,还是不费力地生活?我到底是要喜悦地生活,还是要痛苦地生活?应当做出选择。
我到底喜欢做什么
克里希那穆提说:“弄清楚我们想做什么是世上最困难的事情之一。不但在青少年时代如此,在我们一生中,这个问题都存在着。除非你亲自弄清楚什么是你真正想做的事,否则你会做一些对你没有太大意义的事,你的生命就会变得十分悲惨,正因为你过得很悲惨,你就必须从戏院、酗酒、阅读数不尽的书籍、做社会改革的工作以及其他事情来让自己分心。……你一旦发现真正爱做的事,你就是一个自由的人了,然后你就会有能力、信心和主动创造的力量。但是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真正爱做的是什么,你只好去做人人羡慕的律师、政客或这个那个,于是你就不会有快乐,因为那份职业会变成毁灭你自己及其他人的工具。”
说来真是惭愧,我现在的问题仍然是没有弄清楚我想做什么。幸亏他说,在我们的一生中这个问题都存在,要不然我真要无地自容了,因为我一直以为这个问题应当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解决了。有些幸运的人早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王小波属于比较早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的人,所以他是快乐的、幸福的。
我现在的情况是,对社会学还比较喜欢,做起来有一些快乐;对文学无限向往,但是缺乏才能;也许最终发现,我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是观察四季轮回。我现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2012年,那时我60岁,退休。我现在的感觉有点像我的一位80岁的调查对象(一位老年同性恋者),他对我说:“我真正的生活从60岁才刚刚开始。”
只观察,不批评
克里希那穆提说:“大部分人都不快乐,他们不快乐,因为他们的心中没有爱。如果你与别人之间没有隔阂,对于相识的人你只观察而不批判;如果你只单纯看着帆船在河上驶过并欣赏它的美,爱就在你心中升起了。”
他在书中好几个地方提到不要对别人妄加评论,只是观察,什么也不说。这和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可大不相同。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常常得到的一个负面的评语就是“老好人”。直到工作了,还常常会被认为太“缺乏斗争性”。其实,大师的想法不无道理: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善意和爱对待周围所有的人呢?为什么一定要找出别人的缺点呢?为什么一定要跟周围的人“斗争”呢?如果我们对周围的同事、邻人甚至路人都充满善意,我们的心情一定总是好的。
如果我们对周围的人只观察,不批评,那么我们一定会活得更快乐一些;如果我们尝试总是去欣赏美好的东西,而不去看丑恶的东西,那么我们一定会活得更快乐一些。
不竞争
克里希那穆提说:“必须有一种深刻的内心朴素,这种内心的朴素是非常简单的,因为此心已经不再争取、谋求,不再想要求取更多。”
从幼儿园开始,我们就被灌输竞争之心。随后的一生一直在与假想的竞争者比赛。记得当年考上了师大女附中,那是北京收分最高的中学,全班四十多人有十几位是双百分(语文和算术)。发校徽的时候,那种自豪和得意我至今还记得,那种心中的狂喜我至今还记得。记得当时有一个非常清醒的意识:在人生的比赛场上,我已经是跑在前面的人了。
中学上了一年,突然发生了“文化大革命”,当然这是全民族的灾难,但是对于我这个人来说,它倒是一个救赎——把我从盲目的竞技场上拉了下来,要不然,也许我至今还在盲目地狂奔,一直到累死为止。
现在,壮壮面临上小学的选择,他虽然聪明,但是开窍晚,是千方百计去上精英小学,还是就近上普通小学?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就上离家一分钟路的一所小学了,听说附近稍微有点办法的人都不让孩子上这所小学,觉得不够精英。但是,为什么让孩子那么小就去受魔鬼训练?去人生的竞技场?如果跟别人竞争不过,还可能出心理问题,变成一个不快乐的孩子。我们还是决定为孩子选择快乐,不选择竞争。和郑渊洁讨论这个问题,他的意见也是这样,以他的两个孩子的经历为例,不主张让孩子去参加比赛。
我希望自己也能保持内心的朴素,爱自己已有的一切,从人生的竞技场上退下来,做一个朴素的享受者和旁观者。毕竟人生最重要的是快乐,而不是其他。
人为什么求名
克里希那穆提说:“(我们为何求名?)我们想成为有名的作家、诗人、画家、政治家、歌唱家……为什么?因为我们实在不爱自己所做的事。假如你爱唱歌、画画、写诗,如果你真的爱做这些事,你不会在乎自己是否有名。”
有一次我看到一幅漫画,名望见到一个拼命追逐它的人就躲开了;而一个不追逐它的人却得到了它。讲的是同一个道理。如果你的目的是出名,那么你永远不会得到名望,因为你对自己所做的事并没有真正的爱好,所以也就不会做好这件事。
这个道理其实有两层意思:第一,对某件事真正的爱好是做好它的前提,也是得到名望的前提;第二,对某件事有真正的爱好,才能享受做这件事的过程,才能从中得到快乐。
克里希那穆提说:“到底有没有成就这样东西?还是它只是人类追求的一个观念而已?因为你即使达到了目标,永远有一个更远的目标在前面等待你去完成。只要你追求任何方面的成就,你就不可避免地会陷入奋斗和冲突之中,不是吗?”
机器一样的人生
我为什么要像机器一样度过我的人生呢?每每从法国文学中受到震撼。看了《陌路人》后感慨良多,法国人的想法总能发人深省:那个语文教员在小镇上过了一辈子平静的生活,可是总是在狂想另一类的生活,他平静地死在了手术台上,结束了他波澜不惊的一生。我的生活也是这样,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狂想,在现实中却过得像一架“上满了弦的机器”。我当初听到这个评价一点也不高兴,我不觉得是在夸我,倒像是在骂我。是谁规定了我一定要这样满负荷地运转呢?难道我就是这样一架机器吗?可是不这样生活又能怎样生活呢?去玩?去旅游?玩游戏?看影碟?什么也不做?能不能创造一点自我娱乐的东西呢?我看很多东西非常地低智,比如《青红》这样的东西,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我也许要强些?但是我在文学面前总是胆怯,不自信。其实如果实在没有事情可做,不妨一试。
生命的愉悦
在这个季节,坐在屋子里的电脑前,一股秋风带着久违的凉意吹拂全身,我感觉到生命的愉悦。
我的生命像一条静静的小溪,汩汩地流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任何精神和肉体的打扰。我好像由人变成了物,对周边的一切既毫无感觉,又无比敏感。毫无感觉的是人世的纷争,身心的疲惫和焦虑,对名、对利、对世人孜孜以求的一切;无比敏感的是和煦的微风,居所近旁小湖水面的涟漪,小鸟欢快的鸣唱,蓝天和白云。
使我愉快的是阅读黑塞的《玻璃球游戏》。读这本书一开始并没有特别的好感,以前也没有看过他的书,虽然他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但不知怎么我一直没读过他的书。越读到后来,越受吸引,因为这本书讲的是人类的智力游戏,他对人类的各种精神活动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一种非常独特的概括。
还没读完,谜底还没有揭破,读这本书竟然像是看一部悬疑片,那个高深莫测的谜底一直诱惑着你往下看。我刻意不去翻书的结尾,从而能够享受谜底慢慢揭晓所带来的快乐。
我感谢黑塞,我感谢这样的书,他们就像和煦的微风,使我感觉到生命的愉悦。
谜底终于揭晓了。玻璃球游戏原来是指人类最高级、最精致的精神游戏,具体一点说,是科学加美加静修,三位一体。
在书中某处,有这样诗意的语言:让“眼睛映满了星空,耳朵装满了音乐”,这就是人类精神生活最美好的境界。
全书写的是精神世界与世俗世界的对立。精神世界里的人生活平静、美好,但是他们是靠世俗世界的人供养的,一旦发生战争、饥荒,精神世界的生存就难以为继。世俗之人有种种世俗的痛苦,婚姻、家庭、生计乃至生老病死,无一不需要应对的力量,完全没有精神生活的世俗生活也是痛苦的、无奈的,形同行尸走肉。
难怪会得诺贝尔奖,它涉及了人生的重大问题。
用写作来打发时间
许多人拼命奋斗,写出的东西没人看。我已经超越这个阶段,只要写,就有人看,可我偏偏不写,这不是跟自己找别扭吗?桑塔格的东西我很喜欢,可以用我闲置的生命做这件事呀,总比纯玩强吧。
比起小波,我是多么不珍惜生命呀,总是无所事事。如果有这些时间,他会写出多少东西来呀?
桑塔格写艾滋病那篇和写组织那篇多好啊。《中国旅游计划》差一些,也很不错,倒是长篇差一些,但是给人印象还是很深的。我也要试试写点这样的东西了,主要是打发时间和浪费生命。反正也是浪费,用这种方式浪费没准儿更有趣些,没准儿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呢。
能不能写苏珊·桑塔格那样的东西?我总觉得一生在智力上没有受到挑战,这样写作或许能受到挑战。几十年的修炼不过是收获鉴赏力和判断力,怎样才能写出按照我的鉴赏力和判断力认定为好的东西?不是觉得别人写得不够好吗?那么自己写出来又会是什么样呢?应当试一试。就像小波当年所说:“我要试着创造一点美出来。”时间很富裕,条件也没的说,只是动力问题。我太放松自己了,老想纯玩。
上班啊,采访啊,开会呀,颁奖呀,这些东西是多么无趣、肤浅。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完全是行尸走肉,是一个躯壳,完全地灵魂缺失。与其这样浪费生命,不如用写作来打发时间吧。
写什么
读了2009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赫塔·米勒的小说,一直在猜她是哪国人,可能是东德,也可能是罗马尼亚,在专制国家生活过的人,农村人。我很喜欢她的小说。她的长处是从普通的事物中感觉出奇异的意义,发掘出奇异的印象。那个洗澡的故事写得多好,给人印象多真实、多刺激。关于葬礼的一篇也是,使人对那个浑浑噩噩的人、那个残酷的战争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
她使我认识到,人能不能写小说取决于两个要素:一是他的生活是否与众不同;二是他对生活的感受的深度和烈度。如果他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那就没法写;如果他对生活的印象不够深,不够烈,那也没法写。
用这两个标准,我是不能写的,一个是生活比较平淡,另一个是感受比较平淡。那还写什么写?!可是当初是有窒息的感觉的呀。一般人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知识分子会有,那就是言论不自由的感觉。现在这个问题基本解决了,但是仍可以写当年的感觉。她写的那个时代不是也过去了吗?
从小受不了无病呻吟的散文。什么写个花呀草呀,吟个月呀雪呀,除了小时候受的英雄主义教育之外,也确实受不了这种无聊的吟唱。凡说话,必言之有物,否则不说,这是我的原则。照这个弄法,我也只能写博客了,再严格一点就只能写微博,140字的限制,有话说,有屁放。
我之所以至今仍停留在博客阶段,没有进入微博阶段,是因为听了一个朋友的话,他说:“写博客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你的思想;写微博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你的生活。”我现在还没有进化到让人了解我的生活的阶段,我为什么要让别人了解我的生活呢?我觉得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生活的人不外两种:一种是孤独得厉害,另一种是自我膨胀得厉害。我现在并没觉得孤独,也没自我膨胀,所以不写微博。但是我估计早晚会发展到想写微博的阶段,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微博还兴不兴,也许早就换成别的什么时尚了。
博客这种形式在我看来是一种最符合写作本意的形式,它没有经济动机,甚至没有“立言”的动机——每天说几句闲言碎语,立什么言呢?只是逞一时之快,宣泄一下情绪,就像远古先人,郁闷时仰天长啸。一言以蔽之,就是直抒胸臆。我感到生命中一切都已满足,需要的只是这时不时的一声长啸。也许我今后几十年的主业就是写写博客了。
难道没有激情了
我常常想,如果不写点自己满意的东西,我就白活了。我也很受鼓舞地看到,的确有50岁才开始写作的人,如拉封丹。还有从100岁开始学画的人。为什么不试试呢?
你所有的就是你想要的。
难道没有激情了?一切都想透之后,反而丧失了激情。关键在于是否有非说不可的话、非表达不可的感觉。如果没有,就没有必要在此虚掷光阴了。
如果照纳博科夫的说法,连堂吉诃德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全部作品都是垃圾,那我们这些凡人还有什么可干的呢?写出来的也不过是垃圾。我想,他指的是,凡有商业性的都是垃圾;凡冷静的观察和描写而无陶醉感受的都是垃圾。按照这个苛刻的标准,岂不连村上春树的作品也是垃圾了?
我憎恨正在写的东西。这种状态很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我究竟有没有自己真正喜欢写的东西?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一切可以真正地随心所欲了,结果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真是太失败了。也许我的命运就是享受,而不是创造。缺少动力,也缺少才能,太失败了。
要不要弄文学
一方面,阿猫阿狗都在弄文学,另一方面,想想做这事的许多人又非常地辛苦。如果做的过程不能成为真正的享受就不做。我从小的许多阅读、我的鉴赏能力,都使我有些跃跃欲试。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是做这件事的基础。我已经有了这个基础,要不要在上面盖房子呢?时光荒废有点可惜(其实我知道也并不是那么可惜)。我相信纳博科夫所说的,世界上的文学流派只有一个,就是“天才派”。他说,许多文学,包括妥斯托耶夫斯基,都等于零。我想,主要是因为它们带了通俗味道。要做肯定不做通俗,而做纯文学。看三岛由纪夫和郁达夫,都长在儿时的真情实感,而我估计不行,只能写村上春树那样的东西。
博尔赫斯说:“我总是感觉到自己的命运首先就是文学。这就是说,将会有许多不好的事情和一些好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但是我始终知道,所有这一切都将变成文字,特别是那些坏事,因为幸福是不需要转变的,幸福就是最终目的。”我的命运中似乎也有文学,但不在首位。我的幸福太多了一些,心中的郁结太少了一些,这对文学很不利。因为我的生活在许多方面已经到了最终的目的地,再写起来,恐怕要犯“强说愁”的毛病。
退隐和参与可以兼得
发现一本好书:古罗马塞涅卡的《哲学的治疗》。
论生命之短促。大多数人俗务缠身,整日忙碌,终其一生,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所以他们真正的生命只有短短的数年而已。就连娱乐也不一定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提到象棋和球类运动,说:“那些把欢愉变成一种繁忙事务的人并非空闲之人。”就连搞研究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生活,比如有人研究《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哪本书是先写出来的,谁是做这事或那事的第一人,等等,他把这个叫作“了解无用事务的徒劳的激情”。
那么什么样的生命才是长久的呢?他说,在所有人中,唯有那些把时间花在哲学上的人是闲适从容的,唯有他们才真正地活着。因为他们不满足于有生之年,“他们把所有的时代都合并到他们自己的生命中”。我想,他所说的绝不是哲学专业,而是做哲学之思考。脱离这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现实生活,“全身心地投入那无限的、永恒的、可与更为优秀的人共同分享的过去”。
论心灵的宁静。他一方面想过宁静的哲思的生活,一方面又受到虚荣的生活的诱惑。他曾官至准摄政和帝王师。身居高位并没有免除他的内心矛盾。在思想斗争之后,他希望过退隐的生活。退隐只是从世俗的争斗中退出,并不是去过完全孤寂的出世的生活。他说:“一个过退隐生活的人要记住,不管他隐匿何处以求得闲暇,他都应该甘愿以他的智慧、他的呼声、他的忠告助益于个体和人类。”
整整两千年了,这个人的所思所想所说竟然就像一位熟稔的朋友在耳边沉思的絮语。这感觉是如此奇妙。他的时代没有互联网,他对社会生活或者是参与,或者是退出,二者必须择一。而我们是多么幸运——我们可以既选择退隐,又直接以自己的思考参与社会生活,可以分析、解说,在需要的时候发出自己的呼声和忠告,帮助自己的社会,做有益于社会进步的事。
健全与疯癫
塞涅卡引用柏拉图的话:“健全的心灵只能徒劳地敲打着诗的门。”亚里士多德说:“没有一位伟大的天才不曾有过轻微的疯癫。”“不管怎么样,除非灵感袭来,否则心灵不可能说出其他人难以企及的话来。当心灵藐视庸俗之物和陈腐之言,受神性感召的激发而翱翔九天之际,此时唯有它才能吟唱出凡人之口难以企及的旋律。”
我太健全了,所以无法写诗。想到此,深感遗憾。我也不曾有过疯癫。一切都太正常了,所以不够伟大,没有天才。小波那样的人才是天才。他心中有郁结,不吐不快。这一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由一个人的生长环境注定的。平庸的环境只能产生庸才,奇特怪异的环境才能产生天才。这真是让人绝望。人总不能为了有成就而把自己逼疯,也不能刻意选择一个充满挫折感的生长环境。
伊壁鸠鲁哲学
小时候看西方哲学史就对伊壁鸠鲁情有独钟,近日重读更加喜欢。虽然他对自然界现象的解释和猜测错漏百出,但是有些人生哲理的智慧之光竟能穿透两千年的时光,照亮今人的心灵,真是够强大,够深邃。
试举几例:
在所有的欲望中,有的是自然的和必要的,有的是自然的但不是必要的,有的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必要的,而是由于虚幻的意见产生的。
所谓“自然的和必要的”指的是不得满足就会痛苦的欲望,比如饥饿、干渴、寒冷。要满足这些欲望只需些微的努力。
所谓“自然的但不是必要的”指的是能带来快乐,但是没有也不会痛苦的,比如奢侈的宴饮。他似乎把性交放在了这个档次。
所谓“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必要的”指的是对名利、权力的过度追求,比如“戴上王冠,被竖立雕像”。
能带来宁静的最佳办法就是简单的生活方式;它不要人忙忙碌碌,它不要求我们从事令人不快的工作,它不会硬要我们做那些力所不及的事情。
很多人不甘心过简单的生活,因为挣钱太少,或者满足不了自己的虚荣心。其实对人身心最有益的是去做一份从从容容的工作,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一份自己能够胜任愉快的工作。
我们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免除身体的痛苦和灵魂的烦恼。
将生活的目标确定为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烦恼,这就是伊壁鸠鲁所主张的,听上去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生活中,各种诱惑太多了。我们不知不觉就会去追求那些不自然也不必要的目标,名呀、利呀、权呀。让我们以伊壁鸠鲁的这段话共勉:
无论拥有多么巨大的财产,赢得多么广的名声,或是获得那些无限制的欲望所追求的东西,都无法解决灵魂的紊乱,也无法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快乐。
家庭与工作
今天读完法拉奇的《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一本超凡脱俗的书。我很喜欢。书中谈到了自由、平等和进步等问题,几个童话是关于暴力所造成的不公正、制度所造成的不公正,以及进步和改变的艰难。你抱着希望,以为世界会变得更好,可是它还是令人绝望地保持原样,什么都没有改变。法拉奇一生致力于自由和平等,以一己之力挑战世界上所有的不公正,但是看来她的结论很悲观。
其中关于家庭和工作的看法我很欣赏。
关于家庭,她说:“我对家庭没有信心。家庭是一种建造来为了更好控制人的窠臼,是一个更好地让他们对法则和传统产生顺从的地方,不管这窠臼由谁来建造,情况都是一样。当我们独自相处时,我们更容易反叛;与别人生活在一起时,我们更容易委屈自己。家庭除了是那种让你去服从的制度的代理人外,它什么也不是。它的神圣和尊严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一切存在着的人们都是一群被迫以同样的名义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下的,常常相互仇视相互憎恨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第60页)
中国人一看这话,马上就会被唤起中庸的本能:没有这么绝对吧,家庭没有这么坏吧?但是我喜欢她这个犀利无比的思想。家庭不管有多少功能,它就是一个习俗而已,而习俗就是个人自由的最大敌人。与习俗相比,我更珍视个人自由。
关于工作,她说:“为了钱,你就必须工作。为了工作,你就必须屈服。他们会告诉你许多关于工作之必要的故事和传说,告诉你许多关于工作之欢乐、工作之高贵的所谓真理。但是你永远也不要相信。因为这些正是被人别有用心地炮制出来为那些统治这个世界的人服务的谎言。工作是敲诈,是勒索,甚至在你喜欢它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你总是在为某人工作,但就是没有为你自己。你总是在努力工作,但从来就没有什么欢乐可言。事实上,不存在那样的时刻,哪怕是一瞬间,你觉得你应该喜欢它。”(《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第62页)
这也是和我们受到的所有教育相反的思想。从小我们就被要求努力工作,热爱工作,这辈子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可做。但是工作真的是快乐的吗?
我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一方面,我把生命看得很透彻,它是没有意义的;另一方面,我又非常地入世,非常勤奋地做我那份工作,几乎达到工作狂的程度。我为什么这么分裂呢?我想,我是一个清醒的人,又是一个懵懵懂懂的人。因为我清醒,我把生和死看得透透的;因为我懵懂,又靠着惯性做着一切该做的事。法拉奇让我清醒,让我认真考虑“应当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做点什么”这个所有问题中最重大、最根本的大问题。
由于年龄越来越大,心劲越来越差,人也变得越来越清醒。靠惯性的滑行已经越来越没有速度,正在慢慢变缓,几乎要完全停下来了。尼采就是太清醒了,什么都看得太清楚了,最后发了疯。他看到了人生的真相,就承受不住了。而我觉得自己内心比他强大,既看到了真相,还能往下活,还能保持心理健康,有时甚至心情还不坏。我有时候想想还真纳闷儿,不知道自己心理怎么还能这么健康。记得有位心理学家说过,天天想生命意义的人精神没法正常。可我居然正常。我真是太佩服自己啦。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太强大啦。
我们祝贺的对象
昨夜难以入睡,想着十一年前的此时此刻,小波的生命走向终结,他那两声长啸包含了难以言表的深重的痛苦和对生命最后的呼唤。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一看表,11:20。多像是眼泪,就那么缠绵地、静静地流淌了一整夜,直到凌晨五点才止住。
近日在读帕斯捷尔纳克的《人与事》,心中充满惆怅。他的一段话抄录在这里:
艺术中充满世人皆知的事情和通常的真理。虽然大家都可以公开地运用它们,然而世人皆知的方法却久久闲置着,没人来运用。世人皆知的真理应当为极少数有幸人所掌握,也许一百年能遇上一次,那时它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斯克里亚宾就是这么一位幸运儿。如同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仅仅是位小说家,勃洛克不仅仅是位诗人,那么斯克里亚宾也不仅仅是位作曲家,而是永远祝贺的对象,是俄罗斯文化胜利与节日的化身。(《人与事》第197—198页)
这正是我对小波的感觉。他是这样一位幸运儿,是我们祝贺的对象。他有一次说过,自然科学上的成功是必须超越前人,站在巨人肩膀上,而艺术是从零开始的。他就是那位从零开始掌握了世人皆知的方法的人。他是一位有才华的作家,也许可以说是天才的作家。
而帕斯捷尔纳克,这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却说过:“我意识到自己毫无才华。”(《人与事》第152页)说过自己没有文学才能的人还有巴金。
阅读尼采之理想生活方式
尼采:“首先,他所需要的东西,一般来说,正好是那些别人瞧不起和扔掉的东西。其次,他很容易感到快乐,没有任何特别的昂贵的爱好;他的工作是不累的,而且似乎是宜人的;他的白天和黑夜没有蒙上良心谴责的阴影;他以一种与他的精神相适应的方式活动、吃、喝和睡觉,使他的心灵变得越来越宁静,越来越强壮和越来越辉煌;他的身体使他感到快乐,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恐惧它;他不需要同伴,有时他与人们在一起,只是为了随后更好地欣赏他的孤独;作为一种补偿和代替,他可以生活在死去的人中间,甚至生活在死去的朋友即曾经存在过的最好的人中间。”
这是一个思想者的最佳生活方式,也是我理想的生活方式。我决心在我的后半生尤其是退休之后,就按照这样的生活方式生活。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检讨我为什么朋友很少,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精神生活极其挑剔的人,而且对别人的依赖性很低,跟大多数人在一起都觉得浪费时间,不够谈话对手的水平,所以朋友极少。
真正内心丰富和强大的人是不需要同伴的、不需要朋友的,虽然有时和人们在一起,那也只是为了随后欣赏自己的孤独。相互黏在一起是内心不够强大的表现,是精神孱弱的表现。
人为什么不需要朋友呢?
首先,每一个人都是孤零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除了父母、亲人之外,除了肉体上的依赖之外,一个完美的灵魂永远是孤独的。如果一个人的灵魂够强大,够完整,它必定是孤独的。它所有的话都是对自己说的。它所有的关注都在自身。它的痛苦必须自己独自承受;它的快乐也可以独享。这是一种特权,也是一种不得不如此的现状,因为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独特的轨道、与众不同的兴奋点和关注点,不会跟另一个人重叠,更说不上融合。有的时候会有一点点重叠和融合,那已是很小概率的事情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如相爱的两个人,其灵魂也不可能全部融合,更不必说仅仅是朋友了。
其次,依赖性是灵魂孱弱的表现,是灵魂不够强大、不够完整的表现。就像在现实生活中,穷人就比富人有更强的交友需求,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自立,不能独自解决一切突发的困难,必须交到朋友,以备不时之需。而富人就没有这个交友的必要。灵魂上依赖朋友的人是灵魂上的穷人,自己不能独自应对困境,要靠别人帮助。灵魂上强大完整的人是灵魂上的富人,因此,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倾诉。他只对自己倾诉,自己碰到的问题,有能力自己解决。
再次,交朋友一定是为了愉悦,而不是为了互相救苦救难。互相帮衬的朋友不是真正的朋友,是利益上的交换。真正有趣的朋友只是灵魂的朋友,交流必定要带来愉悦的,否则就完全没有必要。这种愉悦是双方的、对等的,如果是单方面的、强求的、不平等的,那就不会有愉悦,而是一种折磨。
如果我此生幸运,可以有一两位灵魂朋友做伴;如果我不幸遇不到这样的朋友,也应当鼓起勇气,独自一人面对人生。
阅读尼采之关于爱情
尼采:“爱洛斯的魔鬼化最终变成了一场喜剧:由于教会在所有色情事物上的百般遮盖,‘魔鬼’爱洛斯渐渐地变得愈发美丽起来,比所有圣人和天使加在一起对于人类还更有吸引力,以至于直到我们目前这个时代,恋爱故事仍然是所有阶层都能同等地带着一种夸张的热情乐之不疲的唯一事物,这种夸张的热情对于古代人来说是完全不可理解的,对于未来的人也将是滑稽可笑的。我们的所有思想的诗情,从最高级的到最低级的,都具有赋予爱情以过分重要意义的特点,甚至不仅仅是特点而已!由于这个原因,未来的人们也许会认为,他们所继承的全部基督教文化遗产都带有某种头脑发昏和没有见过世面的特征。”“淫荡的精神化被称为爱:它是整个基督教的最大胜利。”
爱情的起源原来是这样的,很有道理,可是没人从这个思路上想过,爱情的美好感觉是因宗教教条对人的身体欲望的压抑和贬低所做出的剧烈反弹。对于古人和未来人,都没有爱情这回事,爱情原来是欲望被魔鬼化、被压抑、被禁忌所引起的反弹,是一种夸张的热情。在压抑解除之后,反弹就没有必要,夸张也就变得可笑了。原来,爱神也就是一个正常人,可是年深日久的妖魔化、神秘化和刻意的遮遮掩掩把她变成了一个美人,由大量的想象和可望而不可即塑造而成的超级美人,在我们的后人看来,完全是不可理喻的。我们可以清醒了吧,虽然清醒了会比较痛苦——我们丧失了一个神圣而美好的东西。
那么,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切切实实感受到的爱情又是什么呢?应当说是一种夸大对象的美好程度的激情,而只要激情变为长久的人际关系,激情就不得不回归为柔情,被夸大的对象也不得不回归本来面目,而这原初和粗糙的真实中必定包含了很多不那么美好甚至丑陋的细节。
阅读尼采之人生的异常之美
尼采:“如果一个日暮途穷和疲惫不堪的人回首他的盛年和一生的工作,他一般总会得出一个令人忧郁的结论。……当我们忙于工作时,或者当我们忙于欢乐时,我们一般很少有时间仔细端详生活和人生;但是,如果我们确实需要对于生活和人生做出判断,我们不应该像上面说的那个人一样,一直等到第七天安息日才肯去发现人生的异常之美。”
尽管知道上帝不存在、人的易朽性,尼采对生活和人生一点也不悲观,也不是虚无主义,在他的心目中,人生是异常美丽的。这实在可以安慰我们这些无神论者悲凉的心。
大多数人都很少能够顾上“仔细端详生活和人生”,只是匆匆忙忙地过完一生。人生在世,所有的人只忙着两件事:工作、享乐。生命就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流逝,等我们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安息日,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能够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自己的人生,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但是,难道我们不该常常在无意识的生存中停下脚步,仔细地端详一下自己的生活和人生并且像尼采那样去体会一下人生的异常之美吗?事实上,很多人从来没想过人生是美的,或者可以是美的。
阅读尼采之恢复质朴
尼采:“我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的一切,不应该为我们赢得无论是其他人还是我们自己的任何道德赞美;我们为了自己的快乐所做的一切同样也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淡然处之和避免一切滥情乃是更优秀的人的一种规矩:谁对这种规矩已经习以为常,谁就已经重新恢复了质朴。”
我恢复质朴了吗?
阅读尼采之充耳不闻的智慧
尼采:“如果我们整天满耳朵都是别人对我们的议论,如果我们甚至去推测别人心里对于我们的想法,那么,即使最坚强的人也将不能幸免于难!因为其他人,只有在他们强于我们的情况下,才能容忍我们在他们身边生活;如果我们超过了他们,如果我们哪怕仅仅是想要超过他们,他们就会不能容忍我们!总之,让我们以一种难得糊涂的精神和他们相处,对于他们关于我们的所有议论、赞扬、谴责、希望和期待都充耳不闻,连想也不去想。”
只要你在任何一个方面超过他人,就不要指望别人能容忍;哪怕你仅仅是起了想超过别人的念头,你也就不要再指望别人对你的容忍。想通这一点之后,别人的褒贬就可以完全不去理会了——它们很难是公正的。即使是公正的,也不必过于看重。恐怕没有人能逃开这个规律,只能照此修炼了。
几篇日记
8月5日,晴天
写小说的感觉可真奇妙,是我一生没有过的感觉。
那天听英国作家简奈特讲演,颇有几句话打动我心。她是一位成功的小说家,她讲到写作。
她说到,人写作时,摆脱了个人的狭小的生存空间,进入了一个更广阔的空间,与他人、社会和世界联系在一起。她的这个想法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难道我不想体验?它好像给人一种在空中飞翔的感觉。这个我也还没有体验过,难道我不该体验?到目前为止,我写的东西只是一种劳作,是将知识介绍给大家,并不涉及我的心。难道我不能写涉及心的东西?难道我的心不值得让他人知道?不值得写下来?写不下来?我为什么总是在躲避自己的内心?总是在躲避我的渴望?总是在做一些周边的事情,不敢进入核心?那核心是空空如也的吗?为什么不像小波所说“我要试着创造一点美出来”?我一直让枯燥的劳作充满自己的每一天的生命,以便逃离涉及核心的那个东西。现在一切都停止了。我不再有任何借口逃离这个核心。我是不是可以开始尝试一下了?我为什么还要躲避我的宿命呢?我的生活难道不值一写吗?我的一生从来没有碰到我的上限,从来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我不能做好的,从来没有挑战过自己的极限,从来没有去绞尽脑汁做点什么。现在可以试试去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了吧,看看如果我做,我能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9月5日,晴天
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中跃跃欲试,很兴奋,很享受。小说即使没有第二个人看到,光是写作过程所带来的快乐就足够了。竟然夜不能寐,想的都是小说中的词句。太奇妙了。
今天完成了小说《四星期》。希望是一部真正的小说,而不是色情小说。好多老农民都能写小说,难道我这样饱读诗书又热爱文学的人反而完全不能写吗?
另外,我在想福柯说过的一个意思:在过去,在传统的关系中(他说的当然主要是异性恋爱)总是有长长的铺垫,最后才走上楼梯;而在现代关系中,故事是从上楼梯开始的。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越到现代,关系越是直接指向性,而不会浪费很多时间在爱上面。
9月12日,阴天
写作处于井喷状态。每一点空闲都想写。按照里尔克的标准,我快到了不写会死的程度。我享受这个状态,我渴望这个状态。这是我一生最好的状态,我从来没有这样迷恋过写作。
短短的几天,已经写了三篇,好像这源泉永远不会枯竭,因为动力来自我的力比多。我相信它们的艺术价值。愿上帝保佑我的创造力还能保留十年。
我只要开始写,故事就自手中汩汩流出。最奇妙的是,我并不知道这些人物将有怎样的命运,他们只是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一个记录者。
9月16日,阴天
已经写了五篇了。非常enjoy。我想到萨德,也许我会成为他,中国的萨德,听上去挺吓人的。希望能保持状态。
做萨德需要极大的激情和勇气。看来这真的是我今后几十年的主要生活方式了。因为我喜欢写这样的东西,能感觉到愉悦,管他呢,这样来使用自己的生命吧。高兴就行,自得其乐就行了。萨德写的可比我多多了。我没事干,为什么不做这个呢?
萨德一生坐牢,前半段(法国大革命前)是因为违反当时社会道德的行为,后半段(革命后)是因为他所写的小说。他的小说充满性暴力,颠覆当时社会道德,是无神论的、渎神的。施虐狂因他得名。在现当代,虐恋已经基本上平反了,毕竟已经过去两百年了。在萨德的时代,写虐恋小说就身败名裂,受牢狱之灾,在21世纪,待遇会好很多。
10月9日,阴天
今天接到冯唐的评价:很牛,好看。心里有狂喜感觉。证明还是有一些价值的。但是,细节是我所缺,而这是致命缺点,可能预示我并不真能写小说。他说有论文感觉,的确是弱点。
10月13日,多云
最近,创作处于井喷状态,显然是原欲受阻所致。人的欲望在现实中完全没有办法实现,于是升华,化入文学创作。这些东西好不好呢?以我的鉴赏能力,应当是好的。冯唐说,虐恋绝对正常,也许在人类基因之中。对我是一个安慰。他是学医的。不过也有可能就是那么一说。即使是人类基因,完全正常,写一种原始的欲望的东西能是上乘之作吗?
英国同性恋作家王尔德说,只有两类小说:写得好的和写得不好的。诚哉此言。
对于文学与道德的关系一直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二者有关,一种认为二者无关。王尔德说:“书无所谓道德的或不道德的。书有写得好的或写得糟的。仅此而已。”在文学与道德的关系问题上,我赞成王尔德的观点,文学与道德无关,文学只有写得好的和写得糟的两大类而已,不能说写得好的就是道德的,写得不好的就是不道德的;反之亦然,不能说写高尚道德的文学就是好的文学(它很可能是布道词或者宣传品),写低下道德的文学就是坏的文学(所有的淫秽品当然是道德低下的,而且是坏的文学,甚至算不上文学;但是有人以纯文学的手法塑造了一个恶棍或者写一件违反道德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一个好的文学作品)。因此可以说,文学与道德无关。
10月15日,阴天,小雨,大风
正在进入一生最有趣的阶段,每天早上醒来,心情愉悦,就像爱丽丝漫游仙境,准备进入一个未知的探险过程。总是打上一个标题,然后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就汩汩流出,总是有惊喜,从来不去预先设计人物和逻辑,而是任它自己自由自在地游动,出现。我以前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知道也没有探索过这个仙境?我已经虚掷了几十年时间,现在,我的生命重新开始了,用胡风的话来说:“时间开始了。”幸亏现在还不太晚,我至少还有十年时间。如果就这么一天几千字地流,估计会流成一个小湖了。大海是不能指望,没有那么多的能量。如果真如冯唐说的一半——比较牛,比较好看,我也就满足了。谁让我还享受了写作的过程呢?
现在我已经相当自信,用不着别人来肯定,也不怕别人的贬低和否定。因为这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享受,是我的快乐,是我的自由。我是一个自由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我自己享受;哪怕所有人都说不好,我自己享受;哪怕所有人都不屑一顾,我自己享受这个过程。
这是我的生命,我是自由的。我现在早已摆脱必然世界,进入自然和自由的境界。
2月19日,晴天
今天决心用以后的时间写小说。写小说的,宁有种乎?我能看出好坏,这就是成功一半。比起那些小孩,我的生活经验和读书,是他们不及的。万事俱备,只欠提笔。我不是觉得这辈子未尝有过对我的才能的真正挑战吗?现在就决定挑战一下,看看我的极限是什么。试着创造出一点点美来。
3月18日,雪后晴天
今天像灵光一现,我忽然为将来的生活想出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写论文式小说——主要是为了表达某种思想,但是有小说的成分,是论文和小说的混合体。比如“理想国”就是为了表达对一种理想人际关系的设想。这样可以扬长避短,写论文是我的长处,写小说是短处。谁规定东西只能怎样写了?尤其是在我现在这样完全可以不发愁发表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只要是我写的就行了,没必要按定例裁剪自己的爱好,而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按自己的爱好来创造新的形式。这种进入自由境界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令人兴奋异常。现实主义并不是唯一的标准。纯文学也不是唯一的标准。
8月6日,多云
进入自由境界。新浪竟然将小说置顶,这是意料之外的。原来以为都不一定被推荐,因为不是时评。这种与读者见面的方式的确是鼓舞人心的。尽管评价不高,但是总是有几万人能看到,这在传统出版中是不可能的。
现在可以说,无论我写什么,都是有读者的。这种境界是传统弄文学的人完全不可想象的,包括张爱玲这些人,还有那些苦苦挣扎找不到读者的人。已经有了这种出版途径,为什么还要出纸书呢?
我要撒开了想象写。撒欢儿了。
有一种感觉,凡是我写出来的,必定是只能这样的,不可能有其他的样子,人物不能说其他的话,做其他的反应,只能是这样的。我觉得这才是写作应当追求的境界。
照我现在这样每天几千字的水平,我将写多少东西啊。心里高兴极了。我现在才真正开始生活了。以前六十年多半都是白活了。
10月5日,晴天
我已经牛刀小试,出手不俗。酝酿着写一种史诗性的东西,难道我的生活中缺少史诗的气质吗?并不。在投入的工作中,在巴塔耶意义上的生活中,我会变得欢欣鼓舞,生命会变得欢欣、生气勃勃。
巴塔耶说:“对于人来说,最重要的行动就是文学创作。在文学中,行动,就意味着把人的思想、语言、幻想、情欲、探险、追求快乐、探索奥秘等,推到极限。”按照这位法国新小说派大师的想法,在人的一生中,最值得一做的事情就是文学创作。因为它不只是对美的享用,还是对美的创造、体验。它是人生最美好的行动,是审美生存本身。
今后就让我满怀欢欣地投入文学创作的行动中去吧。不管后果如何,这是我唯一可能的生活方式。
10月16日,小雨
今天一起床就发现下雨了,可能已经在夜里下了很长时间。屋里阴阴暗暗,心情还算平静,因为从小喜欢下雨。想起在德国看到刘扬的作品,中西对比:在阴雨天,西方人感到阴郁;中国人感到快乐。我猜想,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中国干旱少雨,好不容易下点雨,感到意外的惊喜;二是中国是数千年的农业社会,文化灵魂的深处是渴望雨露滋润的,庄稼如果没有雨就会感到干渴,许多地方还有祈雨习俗,这是西方大多生活在都市中的人感觉不到的。
从今天开始,自由写作,只是写些自己心里流出的东西,随心所欲。
想写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那样的东西。只可惜我们的生活没有像他的那样惊心动魄、波澜起伏。
看到林贤治谈到作家的忧郁气质,作家不喜欢喧闹浮嚣的日常环境,不爱参与集体的世俗活动,无法从事快速高效的劳动和工作,唯是耽于自我专注、孤独与沉思。
本雅明明确反对明晰和单纯,认为忧郁与艺术不可分割。
桑塔格则认为,因为忧郁症性格经常为死亡的阴影所纠缠,所有忧郁症患者阅世最为清楚。作家特别迷恋细小的或残存的事物,迷恋象征、隐喻和寓言。
忧郁的症状所表现出来的对痛苦的敏感、在精神探索方面的兴趣、内在的矛盾、情绪的失衡,以及在整个精神活动过程中所透达的生命的梦幻色彩和神秘气息,与文学特质相同。我的问题是不够忧郁,过于明晰和单纯。所以,文学不是我的气质。
11月6日,晴天
小说写作处于停顿状态。心中动力不足。冷静评价一下虐恋小说集,虽然不是真正的上乘之作,但是有两个优点:纯粹、强烈。从我的审美标准看,一篇东西,如果它表达出来的感觉是纯粹的,那就和美沾了点边;如果它表达出来的情绪是强烈的,那就是有力量的、有趣的、能够感染人的。别的都做不到,有这两点,我已经可以聊以自慰了。
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游移不定,有时觉得,也许就是维多利亚时代地下小说的程度,有时又觉得,是文学。
绝对不可以受他人评价的左右。对王小波都是这样,有人评价极高,有人评价很差,难道就不可能有客观的评价了吗?所以,不要太在意他人的评价,它基本上说明不了什么。因为至少其中有个人的喜好问题。因个人口味不同,评价自然会不同。评价高不能确定是真的好;评价低也不能确定是真的坏。因此可以释然。
只要内心还有冲动,就照冲动去做,做出来的东西是怎样的,让时间去评价。
重要的是,是否还有冲动。我还不能确定。
我深深感到,不可以将自己的心情系在别人的评价上。因为人在这个世界上是绝对孤独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兴奋点。如果太介意别人的评价,必定不会有轻松快乐的生活。我既然选择了写作,就应当自己享受自己的劳作,而不是战战兢兢等待别人的评价。别人喜欢和不喜欢能怎么样?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如果别人能够喜欢,当然更好;如果没有一个人喜欢,自我欣赏,也很好。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情的纯净和快乐。
人生短暂,稍纵即逝,只有过自由和快乐的生活,才对得起自己。所有的大作家都是怎样生活的?为什么他们多数都是独身?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无法沟通,南辕北辙,缺少会心的一笑,缺少心有灵犀的交流。
我的心,纯净如水。我选择自由和快乐的人生。我有足够的内心力量可以做这种选择。说得俗气一点,我有这个经济能力做这种选择。今后,我要过随心所欲的生活,所有我喜欢的事,就会去做;不喜欢的事,就不去做。我要从世俗的生活中彻底撤退,完全躲进自己的精神生活之中去。我的灵魂已经从尘世出走,去到我那个“至纯至净”的地方。那里只有美,只有快乐,只有纯粹的精神。我决定就这样提前“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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