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宁舒的指点,把手机放回发现它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走过漫长一路,回到办公室。
仿佛什么都定好了,犹如电视剧大结局将临,一个豁出去的决定之后,命运轨迹就已划定。
只是未知道,我和安燃这出,到底是喜剧,还是悲剧。
独坐在办公室里,林信忽然推门而入,吓得我在椅中差点弹起来。
林信看看我,「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生恐他看出端倪,不敢做声。
他打量我一番,又安慰道,「君悦,放松点,说到底,你还是何家人呢,这些风风雨雨,命里带来的,不妨等闲视之。」
他不是当局者,说得轻松,哪知道我的心情。
给我千年道行,都不可能对安燃的安危等闲视之。
「你说的也对,」我顺着林信的意,深深呼一口气,「我是太紧张了,」
林信问:「要不要一道走?」
我抬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林信摇头,「你没注意时间吗?晚上了,要不要一道走?」
我摆手,表示不要。
林信沉默一下,自嘲道,「也对,今时不同往日,你我不能称兄道弟了。」
这一瞬,又勾起我大哥的事来。
彼此都不语。
气氛尴尬,我低下头,有些担忧地偷偷看手表,只看一眼,立即移开目光。
林信比从前能干太多,我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另有计划。
「你不是要走吗?」我问。
林信点点头,复杂地瞅我一眼。
临走前,他又转回来,吓得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但,不是。
「君悦,」林信问,「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孩子,不想回别墅见安燃。」
我愕然,然后问,「林信,是不是我的不痛快,可以使你更有满足感?」
已经够烦了,他还要字里行间,带出那个成宫亮?
林信笑了,「你吃醋的样子真有趣。」
笑了后,清冷地说,「安老大早就应该这样做。」
我问,「什么?」
林信不回答。
他还是那么可恶。
来的时候,不请自来,去的时候,也不理会我的发问,我行我素到了极点,对我打个再见的手势,扬长而去。
林信走后,就轮到阿旗。
他一进门,我就知道是问我何时回家的,赶在他开门前说,「今天晚点回去。」
我对阿旗说,「反正回去也是闲着,不如挑今天留下,等天大黑了,看看赌场人流高峰时是怎样一个情况。」
我叹一声,「让自己累一点,也许还可以睡一觉。」
阿旗明了地点头,「的确。君悦少爷是应该好好睡一下了。」
我睡眠极差,这一段时间,更是几乎睁眼上末,睁眼到天亮,一晚上都胡思乱想。
这些,阿旗都是知道的。
我说要留在办公室安静一下,阿旗答应下来,出门继续做他的事。
偶尔不放心,上来办公室看看,我都好好待在里面。
阿旗来回数次后,和宁舒约定的时间到了。
等阿旗再次的看视一结束,我立即离开办公室,和办公室门外的一个保镖说,「我下去赌场看看。」
领着两个保镖坐电梯下去。
宁舒说我看起来是老大,其实和囚犯差不多。
这一句,我是比较赞同的。
所以这次会面,除了我本人点头外,还不得不倚靠宁舒的帮忙。
「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在外面等着。」
进了洗手间,两个保镖都在门外等候,他们同时也会拦着不许其它人进去。
我独自在洗手间里警惕地绕了一圈,再按照宁舒曾在电话里所说的,打开其中一格中的水槽。
宁舒办事,真有独到之处。
水槽里放着被隔水胶膜包起来的一团东西。
我捞出来,打开,发现是一套时下流行的休闲装,一个超薄型手机。
还有一个小胶袋,里面装着两簇假胡须,夹在一张纸中。
我把纸张抽出来。
若不是心情紧张,真的会哑然失笑。
上面详细写着假胡须的使用方法,教我如何粘贴,还叮嘱被人怀疑时,千万不要不经意地用手碰假胡须,否则容易被人揭穿。
另外还有一句解释——准备两簇,是因为担心我首次使用,不小心出错?所以留一簇备用。
笔迹苍劲有力。
也许是宁舒亲笔。
不禁感叹,这个人若想得到什么,就会很用心思,事事都想得周到。
林信说他不容易对付,看来是真的。
我换上那套衣服,再装上假胡须,合纸条上的指点,贴起来很简单方便。对镜一看,顿时对自己可以隐没在赌场人群中大有信心。
可笑的是,心里却明白,这一程,其实是送羊入虎口。
我不在乎羊,我只在乎虎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出到洗手间门外,两个保镖已经不见踪影,估计已经被宁舒安排进来的人给弄走了。
不能怪保镖们能力不足,猝不及防,里应外合,输了也是情有可原。
一个穿着蓝衬衣的年轻男人走过来,笑着说,「君悦少爷,宁老板派我来接你。车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他把手一摆,做个请的手势。
我早就决意此行,这时却禁不住怯了一下,脚下仿佛长了钉子?挪不动脚。
宁舒是否可以信任,他究竟会不会放过安燃,这些,我都不能确定。
一步踏出,惟一可以确定的,只有我,从此再不是只属于安燃的君悦。
不管安燃最终是否平安,我想,他都不会要我了。
恍惚间,过去一幕掠过眼前。
我仿佛还听得到自己的哭叫,对着安燃哭喊,「我不要你!我不要你!」
安燃抱着我,说,「你不可以不要。」
他说,「我只能是你的。」
我回忆着,眼角有点湿润。
奇怪自己竟能把那一个片断记得如此清晰,给我纸和笔,甚至能画出来,一笔一画,栩栩如生。
那蓝衬衣的男人见我不动,也不催促,矜持地看看手表,说,「宁老板吩咐了,要是君悦少爷忽然不想动身,就算了,不要紧的。」
我苦笑,「宁老板倒是很体贴。」
挪了脚。
跟着他,像普通客人一样,穿过走廊,从扶手电梯下到大堂,再到停车场,
车已经准备好了,半新的银色宝马,和我身上的衣服一样,不会引人注意。
坐上车,好比进了囚笼,我知道自己看似客人,其实不过是个交换的货品。短短时间内,阿旗应该还在忙于工作,没有发现我的失踪,轿车顺利地离开了娱乐中心,开上一条我不熟悉的路。
夜幕已经降临。
我从车窗看出去,看不到那些美丽的街灯。
它们在另一头,通往家的方向,通往有安燃的地方。
一缕凄凉,轻如飞烟。
蓝衬衣坐在驾驶座上,不时从倒后镜偷看我一举一动。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我本以为是他的,仔细一听,才发现声音来自自己的口袋。
那是和衣服一起放在洗手间的超薄手机,款式很漂亮,可能是极新的款式。
我拿起来,听见宁舒的声音,「出来了?」
「是。」
「在车上?」
「是。」我问,「要和你的人说话吗?」
「不用。」
此刻,不知宁舒在话筒另一边,脸上是什么表情。
至少会有点惬意。
他沉默了一下,说,「君悦,我知道你并不希望事情这样发展。」
我说,「目前发展的确不如人意,否则我也不用把希望全放在宁老板身上。」
宁舒大笑,「我知道你的小脑子在想什么。你是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英雄,我是仗势欺人的恶霸,对不对?」
「不敢。我只是在想,今晚过后,宁老板会在安燃面前多么意气风发。」我冷冷说,「不过,安燃不会在意的。」
我说,「我很了解安燃,他对不在意的东西,向来感觉很淡。宁老板,他很可能连脸色都不会稍变。」
宁舒发出他独有的豪爽的大笑,对我说,「君悦,你真应该听听自己说这话的口气,活生生的正话反说,你恨不得安燃嫉妒到发狂。」
他笑了好一阵,好像这事很有趣。
「太爱一个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末了,宁舒不再笑,沉声说,「别怕,君悦。等你来了,我会帮你。我会把安燃留在你身上的,一点一点抹走。」
他说,「我做事,向来很有耐性。」
笃定的语气。
「你会变成只属于宁舒的何君悦。」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郑重,一个字,就像一块无菱角的巨大的石头,压在你心上,一块一块,往上迭,不出血,可是喘不过气。
宁舒挂了电话,我脊背还在发寒。
半晌,我对开车的蓝衬衣说,「开开窗,我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应该听清楚了,可偏偏装作没听见,依旧开他的轿车。
我索性自己去按车窗控制钮,发现根本无用,再拉车门把手,纹丝不动。
大概所有的自动控制权限,都锁定在驾驶座那边。
这时,蓝衬衣才不疾不徐地抬眼看看倒后镜中的我,说,「君悦少爷,很快就到了,等一下你就可以下车疏松。」
我不满,「停车。」
倒后镜中,清楚地看见他嘴角逸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那嘲讽我不自量力的笑意,迅速消去。
我说,「宁老板不是有话,如果我不愿动身,可以不去吗?」
「是的,」他说,「在娱乐中心时,君悦少爷如果不愿意,宁老板叫我不要勉强。」
言下之意,傻子也明白。
出了娱乐中心?何君悦就只能任人宰割。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慌张,本应如此,宁舒若这时还给我机会反悔,那才真的叫人想不通。
只是想不到宁舒一通电话,可以令原来准备接受现实的我,变得如此不安。
车窗外夜色越来越沉,人烟稀少,看起来已不像在市区。
我故作从荣,问,「宁舒的别墅到底在哪?怎么还不到?」
蓝衬衣说,「机场。」
我一惊,「怎么是机场?」
他说,「宁老板的吩咐,就是机场。」
我僵硬了。
这哪里是什么今晚单独见一次面?
宁舒要的,从来不是一夜缠绵。
我拿起手机,指头在上面凌乱地点拨,找到刚刚的来电显示,拨通电话。
电话通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车窗外面漆黑一片,不时有远处一点灯光极速倒退着掠过,我隐约觉得车在加速。
心跳得比车速还快。
「停车!」我探身过去,伸手掰他控制方向盘的手。
我不要!我后悔了!
也许何君悦身上永远都缺乏牺牲的毅力,也许那些什么为了安燃,可以牺牲一切的诺言,都是假的。
我根本不堪重负。
「停车!停车!」我竭力想从后座挤过去,逼蓝衬衣停车。
我可以不要这躯壳,但我,不能忍受安燃被抹去。
从我的身上,被宁舒,把安燃抹去。
我知道,假如我落入宁舒之手,他会做到。
怎么可以想象,何君悦,不再一心一意地,只爱安燃?
「住手,君悦少爷,这样很危险。」
「我要停车!」
蓝衬衣被我从后面探来的手抓得发狠,猛地一抬肘。
这一后肘是恶意而为,力气极大,撞在颈上大动脉旁,若不是当时轿车晃了晃影响他的动作,我可能巳被击晕了。
不过仅是如此,我也一阵头晕眼花。
他一手把着方向盘,腾出另一手,狠狠往后一推,把我推得跌坐在座椅上,再按下按钮,升起隔开前后座的防弹玻璃。
这人,显然是宁舒门下好手。
这车,也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改装。
我抓车门,擂玻璃,在这狭小的囚室中努力挣扎。
徒劳无功。
「放松点,就快到了。」蓝衬衣通过车里的扩音器对我说。
我吃了一惊,从车窗看出主,前方黑沉沉的夜幕下凸显一片光芒,光芒萦绕着圆形的建筑物,这样低矮巨大的建筑,很有点像小型机场。
来不及了。
我隐约感到,只要一上飞机,就是我和安燃的永别。
更急得几乎晕死过去。
焦切之中,触到脚下一个硬物,我捡上来,原来是刚才丢到一边的手机。脑中灵光一闪,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轿车离那建筑物越来越近,我拿起电话,匆忙拨打安燃的电话。
号码拨出,电话却没通。
滴!滴!
手机发出异常的错误警告声。我拿到眼下一看,屏幕上出现两行字。
非本机指定号码,限制拨出。
解锁请输入限制密码。
宁舒!
我又恨又恼,把手机哐地砸在玻璃上。防弹玻璃没有被打碎,相反,由于砸的力道过大,手机撞在玻璃上反弹回来,砸得我眼角一阵生疼。
正想举手揉痛处,骤然一投不可抵挡的惯性力冲来,带着我滚落到车厢一角。
连续的好几次冲撞,一次比一次剧烈。
额头和膝盖不断磕碰到车内硬处,全身作疼。
好一会,我意识到,有其它人在阻拦轿车,也许是故意侧撞!
我精神一振,在左右摇晃的车身中勉强爬起来,观察情况。
蓝衬衣表情紧张,似乎无暇理会我,双手紧紧把在方向盘上。
车窗外果然有其它轿车靠近,而且带着敌意,意图左右包抄,逼我所在的轿车停下来。
我集中目力,努力看了片刻,对着窗外大叫起来,「林信!林信!我在这!」
隔音的狭小车厢,叫声震得自己耳膜隐隐发痛。
我却压抑不住自己得救似的兴奋,用劲了力气对着林信打手势。
林信在这边,那另一边的,应该是阿旗了。
三辆车都在比拼速度。
这部看起来半新的普通宝马,不知装了什么要命的引擎,开起来马力十足,以林信从小到大的疯狂飚车技术,和阿旗两车连手,似乎也无法立即截停这车。
只能感叹宁舒那边,真的有几个好手。
这蓝衬衣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轿车越开越快,为了摆脱林信和阿旗,时常极速摇摆,我在车厢中几乎无法站稳,一次一次被甩得撞上车门。
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圆形建筑物离我们越来越近,我贴着窗边偷空一瞥,真的是一个小型飞机场。
看来宁舒为了避人耳目,特意选择了这么偏僻的小机场。
我暗暗心惊。
在这时,轿车仿佛撞上了什么,骤然停下。巨大的冲力,使我直接撞在隔开前后座的防弹玻璃上。
很痛。
呻吟着,抬起眼,才惊愕地发现蓝衬衣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他坐在前排,承受的冲撞力比后座更大。
这改装过的轿车,似乎为了某种原因,把遭到撞击时的安全气囊去掉了。
令轿车停下来的,是林信。
似乎他也知道轿车一旦进入前方建筑物,麻烦就大了,拼命似的,在巅峰急速后扭转车头,超到轿车前面,打横挡住轿车。
两台硬生生撞到了一块。
砰砰!砰!
阿旗赶过来,拿枪对着车门一阵乱射。
他用了特殊弹头,轿车改装过的车锁,一会就被他打烂了。
「君悦少爷!」他打开车门,把我从车里扯出来。
我问,「林信呢?」
但愿林信的车也是改装过的。
我边问边用目光寻找,松了一口气,林信正从已经撞到半凹的车身里艰难地爬出来。半边脸上都是血,身上也很多血迹,不知道伤了哪里。
林信一爬出来,瞧见我们就大叫,「还不快走?杀过来了!」
我心脏噗通一跳,这才知道刚才一口气松得未免太早。
汽车引擎声越来越大,在前方,应该有不少车辆正在迅速接近。
宁舒的人过来接应了!
阿旗沉声说,「上车!」把我往他的车方向推。
林信用最快的速度向我们靠近。
我在前阿旗在后,一起跑向车门,没走两步,身后一阵巨力涌来,顿时被阿旗扑倒在地。
尚未明白过来,耳边掠过尖锐劲风。
簌簌簌簌!
一梭子弹打过来,在眼前穿入水泥地里,飞溅一阵轻尘。
「退回来!」林信扯大的嗓门传来。
阿旗拼命扯着我,要我伏着身子往后退。
两台已经撞成废铁的车子,成了我们惟一的屏障。
要到达惟一的逃生工具,却必须冒着被子弹穿出几个孔的危险,越过一片空地。
人人都说何君悦出身黑道,但很惭愧,真正的枪林弹雨,我一次也没经历过。
听着耳边子弹不断穿梭,仿佛置身于陌生的修罗场。
连手脚该怎么放都不知道。
我问阿旗,「就你们两个?其它人呢?」
阿旗见我抬起头,吓了一跳,用力把我的头按到最低,「很快就到。」
我追问,「你们通知安燃了吗?」
林信被漫天乱飞的子弹压得无法动弹,阴冷着脸不断瞅空子还击,闻言忽然发起毛来,冲我吼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只会问东问西,我要是安老大,不用宁舒抢,直接把你送给他!」
我也在生死关头,还要被他骂到狗血淋头,顿时气恼起来,拦着他举枪,问他,「你们到底有没有通知安燃?」
啪!
脸上立即中了林信一记耳光。
他力度之大,几乎把我打得翻在地上。
林信怒极了,一个耳光刮过,对方攻势更强,他眼角也不扫我一下,迅速换了一匣子弹,集中精神对抗外敌。
阿旗把我拉起来,要我紧靠在车身后,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我,「君悦少爷,这次我不帮你。再三和你说不要招惹宁舒,这次玩出火来了。安老大也不是神,他怎么可能永远都洞察无……」
说教由于敌人靠近的脚步声而中断,阿旗看到什么,猛地把我往边上一带,快得几乎让我脚都立不住。
耳边响起风声,忽然一阵火辣辣的疼。
我摸一下耳朵,湿湿的,放下手一看,指尖粘着血,大概是擦伤了。
「没事。」我对神色紧张的阿旗说了一句,腿下便曲了曲。
林信正在我身边疯了似的打枪,截住来敌,此时手急眼快一把扶住我,「是不是头昏?」
原来他一直都在注意我。
我点点头。
林信怒容更甚,「宁舒这狗崽子,子弹里面有古怪!」
阿旗一边开枪,一边回头商量,「林信,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到车上去。」
「不行!」林信毫不客气地反对,「那块空地你我过得去,君悦过不去。他脚都软了。」
我说,「我可以。」
才说三个字,又是一阵天摇地晃。
子弹里面到底掺了什么药?
可恶!
对方人数众多,在不远处呼喊奔跑,曲线变化着位置,缩小包围圈。
不时听到有人叫,「何君悦出来!何君悦出来!」
也有人喊话,「宁老板说了,何君悦出来,不伤你!」
我听得胆战心惊,兼且怒气直冒,探出头骂,「做梦!叫宁舒发他的春秋大梦!」
几梭子弹从耳边掠过。
林信大掌伸来,把我猛然按下去。
瞧他的神色,似乎又要给我来一耳光。
对方有活抓的打算,缩小的包围圈,却没有开始逼得紧。
可情况越来越不妙。
阿旗换了子弹后说,「我这里只有两匣了。林信,你有多少?」
林信沉默着,说,「后备弹用光了,就手上的。」
「林信,」阿旗瞅一眼不远处的车,「没办法了,一定要过去。」
「再熬一会,我们的人就快到了。」
「来不及了!」
阿旗拉起我,准备穿过没有掩护的那片小空地。
恰恰就在我迈开脚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刺耳引擎声震动耳膜。
一辆双座小型车,以前所未见的速度,破开包围圈,撞入敌我双方阵中,猛一个转弯急刹。
车轮在地面划出尖锐声音,气势逼人地停住。
车门打开,一身紧身服的敏儿从里面探出头,大声叫,「君悦过来!上车!」
事情发生在顷刻之中,林信和阿旗以为敌人侵入,差点扣下扳机,发觉了敏儿,骇然把枪口调往别处。
林信当机立断,把我往敏儿处一推,「上车!」
我抓着他的袖子,「要走一起走!」
对我的建议,林信简直不屑,把我一把推开,返回掩护后和阿旗并肩作战。
阿旗冲着敏儿喊,「带君悦少爷先走!我们掩护,兄弟们很快就到了!」
我还想开口,敏儿一把抓了我。
她体态玲珑,力气实在可怕,抓着我就如抓一只小鸡,二话不说塞进车里,砰一下关上车门,将差点射入车厢的几梭子弹挡在车门上。
脚一踩油门,不起眼的小型车骤然启动,速度快得惊人。
我几乎一个跟头从座位上倒栽下来。
叫骂声纷纷传来,夹杂着奔跑和汽车启动声,猛然地,响起爆炸般的巨大声音。
我回头去看。
根本就是爆炸。
不知哪一辆意图追赶我们的车,被林信或阿旗打爆了油箱。
火光熊熊,滚滚黑烟和夜幕凝成一片,却恰好阻碍了其它人对我们的追击。
敏儿把车速开到最高。
原来她也是飚车高手,这外形不错的小型车应该是她常飙的,开起来像迎风展翅的鸟儿,快得惊人,过了一段直道,簌忽右拐,转入旁道。
我惊魂未定,回头看去,火光都没有了。
夜空漆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说,「快点通知安燃,林信阿旗他们危险。」
敏儿冷笑,「等你现在才通知?尸骨都寒了。」
我默然。
敏儿揶揄起我来,从来都是意犹未尽的,撇着嘴说,「担心什么?富贵有命,生死由天,他们都是混这一道的,早该看透了。」
我想起阿旗说兄弟们很快就到,心底暗暗祈祷千万及时赶到。
我奇怪地问敏儿,「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会忽然出现?」
「刚下私人飞机。」敏儿边看着前方路标指示,边反问,「你刚才没看见那附近有个飞机场?」
我恍然。
她一定是接到消息,打电话狂骂我一顿后,就立即上了飞机。
没想到她和宁舒,使用了同一个偏僻机场。
难道这是黑道专用的?
「倒是你,」敏儿问,「怎么会在这里和宁舒的人撞上了?」
我担心林信他们,心不在焉,她问了两三次,我才勉强说了大概,不耐烦地问,「有手机吗?打个电话过去问一下情况也好。」
敏儿却被其它的吸引了注意力,问我,「你真的为了安燃,答应和宁舒交易?」
我点头,感叹着说,「幸亏林信赶过来,不然这次真的糟了。」
车厢骤然沉默下来。
气氛压抑得将近诡异。
我奇怪,「怎么了?」
敏儿脸色复杂,半日才吐出一句,「我还以为你有点改进,肯为安燃做点事了。」
这话其实只说了半截,未出口的下一截,我能猜到。
她必定正不屑我的中途反悔。
我一阵难受。
也许她不屑得有道理。
我爱安燃,抛了身体头颅,也是等闲。
就是,抛不下这心。
安燃在我身上留下的一切,都是我的。
怎容忍宁舒将其抹去一分一毫?
这些都没必要和敏儿说,她不会明白,只会鄙夷。
我低下头,用指尖在大腿处轻轻摩挲,西装裤料下的肌肤,烙着一个安字。
当日我哭的真惨,现在才知道,这其实是恩赐的铭刻。
一生一世,都会留在我身上。
天可怜见,我和安燃,原来还能有一个小小的一生一世。
小车开得很快,一路穿越我不认识的街道,两旁灯光渐渐璀璨,像是从郊外入了市区。
我忍不住问,「我们去哪里?」
敏儿反问,「有没有兴趣到我家坐坐?」
现在什么时候了,哪来的兴趣。
我摇头。
敏儿从鼻子里轻轻哼一声,「也由不得你。」
脚下加油,车开得简直要飘起来。
她这人个性古怪,动不动就又打又骂,实在刁钻,偏偏刚刚才救了我,却不好恶言相向。
我皱着眉,看着小车一路直开,竟上了山路。
几乎到了路的尽头,终于看见一栋高大豪气的别墅。
敏儿停了车,「就是这里。」
没有人来开门,她自己在地毯下取了钥匙开门,三层别墅,似乎是专供她一人闲时消遣用的,实在有些可惜了。
这地段千金难求,可见敏儿家大富且贵。
也对,她这般人物,总得有些来头。
我跟着她入门,客厅大灯一开,迎面就是一幅高墙,上面挂着一幅油画,画中人器宇轩昂,神色高傲,穿着一身挂满襟章的军服。
敏儿随意一指,介绍了一句,「我爸。」
我半晌没说话。
好大的来历。
虽然和官场上的人没怎么打交道,不过偶尔也看新闻,本国军政第一号人物,不就是这位?
若在古代,敏儿可以算得上公主级别。
怪不得连宁舒都要给她面子。
「坐。」
别墅里没其它人,公主殿下也要自己动手。敏儿去厨房,熟门熟路的泡了两杯咖啡,端一杯给我,坐在沙发对面,打量我。
我说,「现在我可以打电话了吧?」
「给谁?」敏儿问,「安燃?」
我点头,说,「也要问一下林信阿旗的消息。」
敏儿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君悦,你这人,其实也有心肠不错的时候。」
我微愕。
得敏儿夸奖,可不是易事,她那伶牙俐齿,从来都只是伤人的利器。
我等着她下一句峰回路转,回马枪刺我一记狠的。
敏儿却没说别的,只把唇微微抿起,盯着我,上上下下打量。
我问,「敏儿,你干什么?」
她问我,「君悦,你知道我为什么赶回来吗?」
她告诉我,「我一听见安燃又回到你身边,简直控制不住情绪,打越洋电话痛骂你一顿后,还是无法平复。我对自己说,这人是个祸害,为了安燃,再不能让他活着。所以我赶赴机场,立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杀了你。」
这番话内容惊天动地,语气却很平静。
我都不知应该露出何种表情,呆呆看着她。
敏儿失笑,「谁知道一下飞机,却鬼使神差的,成了你的救星。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我闷了半天,才开口,「敏儿,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敏儿说,「说真的,你没对我做过什么,我们其实无冤无仇。我只是为安燃不值。」
她抬起浓密的睫毛,瞅我一眼,轻轻说,「君悦,你就好像一棵附在安燃身上的毒蔓,每时每刻都在吸食他的精气神,让他痛苦不堪。我真的,真的很为他心疼。」
她问我,「你知不知道心疼起来的时候会有多疼?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要把自己就这样毁了,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我动了动唇,她用冷洌的笑声截住我,说,「你以为你知道?可笑,何君悦,真可笑。你这么自私,任性,顽固,无知,你怎会知道安燃的感觉?」
「够了,」我站起来,「我该走了。」
管她是哪国公主。
她不是安燃,没有折磨我的资格。
敏儿并未阻拦,居然点头,「对,你该走了。」
她矜持地放下咖啡杯,以一个极优美的姿势站起来,掏出枪,对着我扣动扳机。
一切发生得太快,简直迅雷不及掩耳。
我知道她恨我,但猜不到她动起手来神色不变,云淡风轻得宛如手中只是一把玩具枪,毫不犹豫,掏出就打。
电光火石间,何家人的本能终于救了我一命,看见黑色枪口那瞬,在大脑尚未反应前,身体已经潜意识地往侧边一倾。
枪口迸出火花。
我眼前光芒簌闪簌逝,醒过神来,已经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一阵强烈的剧痛,从下腹猛窜上来,重重撞在敏感的感应神经上。
我痛得蜷起来,低头看见鲜血从身上涌出。
伸手去捂,更痛得大口抽气。
血从指间渗出来。
眼前出现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我抬头,敏儿就在面前,居高临下,乌黑的枪口对着我。
「君悦,」敏儿哀伤地看着我,「安燃离你而去那日,我以为他可以重获新生,那一刻,我对你敌意全消。没想到,安燃始终还是摆脱不了你。他竟然又回来了。」
我未曾中过枪伤。
伤口很痛,比什么都痛,像有东西在肉里绞着,不停的绞。
额头都是冷汗。
我喘息,「敏儿,你不明白,我爱安燃,我很爱安燃。他如果肯回来,我以后都会对他好。」
「你爱他?很好。」敏儿说,「爱安燃最好的方法,就是你自己消失,没有了何君悦,安燃不会继续痛苦,不用每天每夜,那么不安,绝望……孤单。他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他可以很好的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活得痛快。」
「敏儿!」看见她手腕紧了紧,我知道她又要扣扳机,用尽力气昂起头叫着她的名字。
枪伤太痛,我整个下腹痛到麻了。
大脑一片空白,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再也见不到安燃了。
安燃,安燃的眼,安燃的唇,安燃笔直的鼻梁,我都要见不到了。
「敏儿,敏儿!」我艰难地说,「杀我之前,让我打个电话。」
敏儿扣动扳机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一下。
我恳求,「至少,至少让我和安燃告别。」
我急切地看着她。
哀求地看着她。
敏儿的眼神,十分哀伤。
她静静站在那里,我几乎以为她会答应,她要取我的命,而我要求的,不过如此区区一通电话。
敏儿却叹了一口气。
「君悦,」她低声说,「你就放过安燃吧。」
她重新抬起枪口。
我一口气猛然提不起来,闭起双眼。
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震动耳膜,「敏儿,不要开枪。」
熟悉,悦耳。
他一开口,房中仿佛万籁俱静。
我听见,敏儿忽然抽了一口气,连呼吸都停了。
不但她,我也一样。
安燃,是安燃。
我连欢呼都忘了,半挨在沙发脚上,扭过头,怔怔朝门边看去。
安燃站在那里。
不再一丝不苟,衣冠楚楚,身上的白色休闲服沾了大片黑灰,东一块西一块,彷佛赶来之前,在哪里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也喘息着,很轻,胸口紧张地一起一伏,像剧烈运动后,逼着自己恢复平静。
「敏儿,不要开枪。」
安燃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句。
他盯着敏儿手中的枪,说得很沉着,很温和。
敏儿问,「为什么?」
她说,「安燃,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何君悦不过是你一段孽缘,他死了,你就摆脱了。世上有这么多好情人,为什么你就只挑这一个?」
敏儿越说,神色越是凄惶。
她说,「安燃,你还不明白吗?你花的那些心思,一点用处也没有。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长进。」
「我明白,」安燃轻轻说,「你说的,我都明白。」
安燃说完,唇角慢慢扬起,淡淡地苦笑。
他的笑容很好看。
我在一旁,看着他的微笑,如在梦中,痴人一般。
他其实很紧张。
我从下往上的视线,可以瞧见他藏在大腿侧的双拳,攥得极紧。
但纵使如此,他的微笑,却依然是最英俊的。
他的声音,也是最温柔的。
敏儿握着枪的手,在微微发抖。
敏儿几乎是哀求地对安燃说,「他不会变的,安燃。你醒醒吧,不管你怎么做,他还是那个何君悦,还是一无是处,冥顽不灵。你信我,就信这一次,他不会改的。」
「敏儿,」安燃平静地说,「君悦从来就是一无是处的,他从来就是冥顽不灵的,我没奢望过他会改。」
敏儿原本还算能压得住的情绪,仿佛被什么触到了临界点,猛然哭出来。
「你骗我,」她啜泣着摇头,「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她说了无数个你骗我。
含着眼泪对安燃说,「你花了无数心思,你给他上课,你逼他干这许多许多?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现在和我说,你从没奢望过他改?安燃,你骗我。」
安燃说,「我没骗你。」
安燃用一种轻柔,安抚般的语气,「我说过,君悦是不可救药的,你记得吗?」
我记得。
安燃真的说过。
我那么那么多缺点,一堆一堆,不可胜数。
十二字评价中,其中四字,就是——不可救药。
记忆那么可贵,点点滴滴都是甘露,我忽然发现自己拥有过很多幸福,都存在这身躯深处,中了一枪,这些幸福竟如鲜血般,从伤处涌了出来。
敏儿说,「我不信。」
安燃说,「你不信,因为你不懂。」
敏儿说,「对,我也不懂。你不要他改,那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燃笑了。
他低声说,「我要他明白。」
五个字,藏了太多苦心,说得宛如叹息。
敏儿问,「明白什么?」
安燃看我一眼。
从他出现在门口开始,他一直,一直都盯着敏儿手中的枪。
此刻,他终于看了我一眼。
刺透了肌肤的,凝视着。
像是看一眼,目光就无法挪动了,就那样,蛛丝一样,缠在我身上,脸上,眸中。
「我只想君悦能够明白。」
安燃看着我。
深深的,看着我。
他说,「要他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另一个安燃。」
他仿佛看进我灵魂深处。
低沉的,缓缓地说,「明白安燃变成另一个人时,也曾经抗拒过,挣扎过。」
「明白当安燃不再遵守对君悦立下的誓言时,安燃也很痛苦。」
「可是,尽管如此,安燃还是不能失去君悦。」
安燃对我,苦笑着说,「君悦,每次你对我说,我不是你的安燃,我就好像死了一次。」
我终于领会什么是心疼到极点。
恸哭起来。
「安燃,对不起,」我模模糊糊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安燃说,「别说对不起,我不需要道歉。」
他说,「我只要你明白,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能不要我。」
他对我说,「安燃是何君悦的,一生一世,只能是何君悦的。你明白吗?」
世上再没有这么动听的情话,就算听在死前一刻,也足以含笑而终。
我哭得不可自制,眼泪滴在鲜血里面。
「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
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不由我不明白。
我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变到面目全非,从光明正大跌入黑暗,如何的痛彻心扉。
我知道他有多么惊惶不安,当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安燃。
我经历过,在决定对证人下手时,那痛不欲生的恐惧,害怕被安燃发现的心虚,惶惶不可终日,时时刻刻,我只怕安燃闻到我手上的血腥味。
这是绝望般的痛苦。
他说的对。
不管他是怎样的安燃,我是他的唯一。
就如他,是我的唯一。
「敏儿,」安燃迈动脚步,走向客厅,「你明白了吗?」
他以一种令人安心的放心前进,走得异常沉着。
一边走,一边对敏儿说话,轻柔的,很轻柔的说话,仿佛在安慰心爱的情人。
他说,「你应该明白,没有何君悦,就没有安燃。」
他靠近一步,说,「你杀了他,就是杀了我。」
他走得也很轻,宛如踏一曲忧伤真挚的舞步,极流畅。
敏儿拿着枪的手颤抖得更厉害,她企图振作起来,把枪口抬了抬,对着我的头部,但安燃继续温柔地说,「你不会这样做的。」
敏儿咬牙,「我会。」
「不会,」安燃微笑,「你不会伤害我。我从监狱逃出来那一天,奄奄一息,躺在山脚,是你把我搬上车,送到这里,为我治疗。到处都在追捕我,只有这里,没有人敢搜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永远不会伤害我。」
敏儿怔然。
她的声音低下来,「你还记得那一天?」
安燃说,「我不会忘记。」
他问,「把枪给我,好不好?」
敏儿说,「不好。」
安燃露出笑容,伸手。
敏儿低下头,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摊开的手掌。
「安燃,」敏儿问,「你恨我吗?」
安燃摇头。
敏儿说,「我不信。」
安燃的表情很坦然,令人信任。
他说,「我不恨你,因为我明白。我知道,你为我心疼。」
敏儿美丽的脸庞猛然扭曲一下,像是为了忍住哭,死死咬住了下唇。
她胸中藏了千万吨的炸药,却无法在安燃面前引燃,她竭力控制情绪,不断地深呼吸,最后,终于把枪口垂下。
她把手枪,放进安燃掌心。
接到枪的那刻,安燃彷佛也屏住了呼吸。
他低声说,「谢谢。」
敏儿看他一眼,矜持地挺了挺脊梁,一言不发,向里面的书房走去。
她走进去,关上门。
压抑地,啜泣般的哭声,从门内透出来。
安燃打个暗号,藏身在外的手下们涌了进来。
一触即发的危机终于结束,他把拿到手的枪交给其中一人。
现在,他总算有时间顾及我了。
「安燃,」我轻轻地叫,「安燃。」
他在我身边半跪下来,抱着我。
我说,「安燃,敏儿打了我一枪,很疼。」
他说,「我知道。」
他抱起我,往门外走。
我问他,「安燃,我是不是快死了?」
安燃说,「不是,只是小伤。」
很神奇。
他这样一说,我便觉得那确实是小伤,比耳朵的擦伤还轻。
不,在他怀里,已经不痛了。
「安燃,」我拽着他的袖子,吃力地仰起头,「你是我的安燃吗?」
安燃说,「当然是。」
我叹息一声。
这一枪,真是中得很值。
我又问,「安燃,你会把成宫亮赶走吗?」
安燃摇头,「君悦,你真是一点没变。」
我说,「你说了,你不需要我改变。你说过,你只要我明白。」
安燃问,「那你明白了没有呢?」
我点头,「明白。」
「明白什么?」
我沉吟,答他,「我不能不要你。」
安燃把我放在他的车后座,伏下头,蜜蜂附着花朵似的,用唇磨蹭我的唇。
我很爱,这样的吻。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是最好的,最甜的。
安燃问,「不管我变得多坏,你都要我吗?」
我点头。
安燃说,「君悦,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安燃了,我变不回去了。」
我动情地抱住他的脖子,用侧脸摩挲他的鼻梁。
「安燃,」我轻轻说,「不管什么样子的安燃,都是何君悦的。」
这是我给安燃的承诺。
看似简单的一句,我却已经明白,他所要的,不过是这么一句。
什么如日中天,富贵权势。
拥有什么,都无意义。
我和安燃,没有对方,就没有自己。
不管被现实逼迫得如何残缺,背离梦想多远,我不能不要他。
他,不能不要我。
尾声
日上三竿,我终于懒洋洋醒来。
睁开眼,就可以见到安燃英俊的面庞,真是一件赏心乐事。
他不是刚刚睡醒,而是办完了不少公务,计算着时间,从书房过来。
见我醒了,习惯性低下头,来一轮狂吻,咬得我唇隐隐发疼。
「安燃,够了……」
「嘘,」安燃说,「我才是做主的那个。」
语气真独裁。
他真的,变了很多很多。
把我吻得气喘吁吁,又掀开被子,钻到床上。
我一惊。
不会吧?昨晚如果按照劳动等级来说,已经属于强劳动量。
结果他来真的,在被子下面,熟练利落地剥了我的睡袍,丢到地上。
我抓住他乱摸到大腿的手,努力转移话题,「成宫亮是不是今天的飞机?」
「君悦,我要给你再加四字评价,不能容人,」安燃说,「小亮已经去机场了,我让阿旗开车送他去的。」
那日阿旗他们捡回小命,全靠安燃带着众人去得及时。
救了阿旗林信后,安燃才知道敏儿带了我走,知道不对劲,赶去别墅。
这样一耽搁,害我中了一枪。
幸亏只是伤到皮肉。
「不过,也好,」安燃摸摸我的耳垂,唇边多了点笑意,「你总算懂得吃醋了。」
安燃说,「以前,你可从不把这当一回事,我身边冒出个人,你还是老神在在,一副笃定我只能要你的样子。」
我反问,「难道现在不是只能要我吗?整天挑我从前错处,难道你就为我吃过醋?」
猛然大叫一声。
安燃很过分,就这样不打招呼,贯穿进来。
一边压迫着我,一边在上面说,「当然有,我吃林信的醋,不知吃了多少次。」
我很惊讶,「有什么好吃醋的?」
安燃不知为什么忽然发狠,用力撞我一下,几乎令我魂飞魄散。
半天,才说,「你那时候,别说林信,就是酒吧里面,也不知多少人暗中打你主意。每次你去酒吧,我就气得发疯。」
还以为他只是恨我喝酒伤身,原来还有这个。
我被他弄得又疼又胀,喘气都没有功夫。
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一句,「气得发疯,你可以和我说啊。」
这一句,还不如不说。
安燃惩罚似的,骤然顶到最深处。
我大叫出来。
真受不了他这样专制,霸王一般,每次被他压着,我就成了帝王统治下的可怜子民。
安燃看我的目光,颇为不善,「和你说了无数次,不要去酒吧喝酒。你听过一次?」
又是我错?
只能闭嘴。
今时不同往日,他真的成了安老大,在黑道叱咤风云,做起事来说一不二。
能和他斗的,只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宁舒罢了。
何君悦哪敢和安老大斗,一个不慎,龙颜大怒,不是好玩的。
在床上玩了一轮,我半死不活,他却神清气爽,把我抱在胸前,审问一样,「昨天晚饭吃了多少?生鱼汤喝了没有?」
我立即转移话题,「林信回来了没有?」
安燃把脸一沉。
我便低头,不做声了。
很久,安燃才说,「林信打过电话回来,安排了敏儿在那里的一切后,他打算顺便去欧洲度假,休息一阵。那日和宁舒的人火并,他也挨了两枪,应该休养了。」
我放低了声音,问他,「敏儿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安燃有一阵没做声,后来,叹了一声,「她不愿意再看见我们。」
我也跟着他叹了一声,倚在安燃厚实胸前,发了一会呆,说,「想不到林信杀了我大哥。」
愁眉不展。
我说,「大哥如果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怪我不帮他报仇。」
安燃问,「你想杀林信?」
我摇头。
安燃说,「君悦,你大哥死在林信手上,你没有杀林信报仇,是不是觉得自己放过了林信一马?」
我想了一会,老实的点头。
安燃问,「你知道吗?林信曾经放过了你一马。」
我问安燃,「是在娱乐中心时,他在我身边工作的时候?」
「不,更早。」安燃脸上,浮现回忆的表情,双臂伸开,抱着我,轻轻晃着,很舒服。
他说,「想当日,林信本来就有黑道家世,杀了何家老大,声势一时无两。斩草除根,本来就是黑道惯例,他却故意不理会你的行踪,给你机会躲起来。」
安燃说,「那时我刚刚在敏儿那把重伤养好,尚未闯出名堂。如果林信当时要对你做什么,我真的无能为力。」
提起这个,我又想起自己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杀了大哥的是林信,坐江山的应该是林信才对,为什么眨眼之间,换了安燃这个无名小卒?
我用这个问安燃。
安燃双臂往里一抽,勒得我惊叫一声。
他问,「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
安燃说,「你知道了,会后悔的。」
我坚持要他说。
安燃淡淡答我,「很简单,敏儿出面,林信让权。」
我果然后悔。
敏儿这个面子,真的够大了。
我故意说,「太简单了,下面的人个个混黑道的,他们就服气?」
安燃笑着说,「不服的,我自然有叫他服的手段。」
他这个微笑,带着杀气。
我打个寒颤,赶紧停住服不服的话题,又说,「敏儿肯出面,我能理解。但是林信,为什么肯让权呢?」
安燃低头,看我一眼。
他说,「大概就和杀了何君杰之后,放你一马的理由一样。」
我似懂非懂,皱眉问,「什么理由?」
安燃大笑。
「君悦,」他说,「我喜欢你这一点傻气。」
咬住我的唇,又吻到我几乎窒息。
安燃独有的气息,涌入胸肺。
我忘乎所以,更早把林信忘了。
没有别人,什么都没有。
一切只有安燃。
就好像大千世界,你要看见,必须有光。
没有光,世界再美,入不了眼。
世上也许真有完美爱情,却恐怕不是人人有福消受。
安燃和我,都不完美,彼此深爱,彼此靠近,彼此灼伤。
因为我们,都并非阳光。
而只是火焰。
但即使如此,已足以,成为对方生命中,惟一的光芒。
-全文完-
特典:因·果
我在办公室附间的落地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这用法国名师为我量身定做的白色西装,听说已经被道上传出名堂。
竟是夜总会一个叫樱子的妈妈桑告诉我的。
她说,「君悦少爷你知道吗?现在人人都知道这白色西装是你君悦少爷的标志了,又醒目又出色,远远一看,就知道大驾光临。」
我笑了,「标志?好比死神手上举着的镰刀?」
「哪里?」她一愕,立即娇笑摇头,「应该是好比西门吹雪的剑,楚留香的微笑。」
现在的妈妈桑,真是个个都从妖精变的。
不但容貌相当,口齿竟也了得。
无人不喜欢被赞美,我欣然领她这番话,却在心里苦笑。
西门吹雪也罢了,若是楚留香,那可大大不妙。
那姓楚的处处留情,招惹出红袖萦香,余韵声声,如果他身边有安燃这样的人物,说不定早就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安燃的醋劲,大到匪夷所思。
我偏喜欢。
扎好领结,我打开门,走出办公室。
阿旗在我进电梯之前赶到。
「君悦少爷。」
「赌场情况怎样?」
「一号VIP房是成叔前天就定下的,是我一时疏忽,以为他只是手痒要玩两把,没想到他把大黑约了过来,看样子是要谈判。」
成叔和大黑?
我仰起头,看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指示一级一级向下灵活的跳。
「就是这两个人最近争城西码头那块地盘,弄的世人皆知?」
「是。」
「哪里不好谈,偏偏过来我这里捣乱。」
这话中了阿旗下怀。
他立即顺着我口风说,「是的,杀鸡焉用牛刀,这两个家伙还用不着君悦少爷出面。我过去打个招呼,量他们不敢不给安老大几分面子。」
我瞥他一眼,「难道只许你借着安燃的面子狐假虎威?办公室闷死人,他们闹点事出来倒也算另类娱乐。」
阿旗还要说话,电梯叮地一声。
门开了。
赌场可以把人熏晕过去的声浪香气,卷面而至。
我们走出去,负责赌场的二龙立即迎上来,往VIP房的走廊领路,低声说,「大黑刚刚到,带着十几个兄弟,个个横眉竖眼,看样子谈不好会动手。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好几人腰下面遮着鼓鼓的东西,不是枪就是刀。」
我边走边估计一号VIP房的位置。
还算好,在走廊尽头,离赌场大厅也远。
我问,「附近的房间里客人疏散了没有?」
二龙很有办事能力,立即道,「三号和四号房离得远,有一段距离,二号房今晚被八喜集团少东定了,我已经开了四楼的新房,请他们转了过去。另外,我把楼下的保全人员调了一半上来,分布在他们附近,走廊也安排了点人,万一打起来,场面也好控制。」
「他们居然有胆子来安燃的场搞事?」
「是啊,真是找死。」
边低说,边迈步,不一会就到了门前。
十七八个大汉挤在走廊上,壁垒分明,默然敌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成叔和大黑的人。
无关人等避得远远,都不敢过来。
只有服务生神色紧张地推着酒水小银车进出。
想必房里也挤,我没带别人,只领着阿旗二龙两个进去。
推开门,入目又是壁垒分明,两军对峙。
房间中央崭新的赌桌成了分隔区,两个老大各占一边,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身后自然少不了助长气势的喽啰。
「还未开局?」我扫一眼空空的赌桌。
「君悦少爷?」成叔一见我出现,立即站起来,「小赌两盘,怎么惊动到你?」
我笑起来,「成叔一向是赌国豪客,连我这里的头等VIP房都包下了,怎可能只是小赌。我这人好奇心重,又听说最近风头大盛的大黑也来了,更不想错过开眼界的机会。」
成叔我是见过的,大黑还是陌生人,不过猜也知道对面的自然是他。
见我提及他,大黑还算懂几分礼貌,站起来,身形铁塔一样,点下头,「君悦少爷,久仰大名。」
我眨眨眼。
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大名可仰。
我开门见山,「两位不会打算在这里谈判吧?」
资历越老的人,越会装懵懂。
成叔顿时一副愕然,「怎么?」
「谈判其实也没什么,我这里没规定VIP房只能用来开赌,客人爱聊爱谈判都行。不过,如果动刀动枪,那就有失斯文了。」我心平气和,语气诚恳,「说句老实话,别的都好办,就是我一想起要和安燃解释新装修的VIP房为什么又要收拾碎玻璃血地毯之类的,难免有些头疼。」
成叔大笑,「君悦少爷,你真会说笑。这里是安老大的地盘,我未过五十大寿,还没嫌命长,敢来你这处宝地找碴?你放心,绝无动刀动枪的事。」
我一愣,转头去看大黑。
大黑却转头去看身后的几个恶形恶状的大汉,明白似的,回过来晒道,「我们混偏门的,去哪里不带十几个兄弟?怪不得大名鼎鼎的君悦少爷亲自过来?我还以为自己第一次过来就这么受欢迎呢。」
我苦笑,「这个玩笑,两位开得也太大了。我还以为城西码头的事,两位挑了我这里当擂台,不然怎么忽然好到一个房间赌钱?」
成叔大手一摆,说,「惭愧惭愧,城西码头的事不要再提,前阵子为了这个争强斗胜,让道上兄弟笑话了。现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么都烟消云散。」
「不错,」大黑也点头,「幸好有贵人相助,我和成叔化了这段恩怨,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来来,喝一杯就是兄弟。」
「喝!喝!」
一阵热闹碰杯,轮到我和阿旗大眼瞪小眼。
阿旗提醒,「两位在外面走廊的兄弟,真不像已经化了的样子,我看着至少还剩几块骨。」
「他们敢?」大黑沉下脸,「我已经叫了他们不许再惹成叔那边的人。」
成叔说,「我也吩咐兄弟们,不要再撩拨大黑手下。今天借宝地一用,和大黑约在这里碰头,就是让道上朋友知道,我们两人已经和解,恩恩怨怨一笔勾销。这也是那个大贵人的建议,免得以后误会多多。现在黑道也要讲形象嘛。」
我好奇,「究竟是哪个贵人这样厉害,化干戈为玉帛?」
大黑嘿嘿一笑,「还能有谁?当然是宁舒宁老板。」
我心扑腾一跳。
「宁舒?」
「是。」
「这个和解宝地,也是他帮你们挑的了?」
「不错。」
我倒吸一口凉气,转身便走。
未出门,一人反而比我更早一步,信步闲庭地踱进来,恰挡在去路。
「君悦,这么巧?」
温文儒雅,谈笑自若,正是宁舒。
我冷下声音,「一点也不巧。」
「是啊,现在要见你,一点也不容易。」
宁舒脸上的微笑,彷佛用尺量过,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刚刚好。
每次被他这样笑着盯看,我就觉得自己好像面对毒蛇的青蛙。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我问,「何必呢?」
我对他说,「宁老板,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日理万机,心思花这上面,岂不浪费?」
「再说,」我问,「把我骗出来露个脸,你有什么得益?」
问完,冷冷看着他。
宁舒只是一味笑,高深莫测。
极讨厌。
又令人心悸。
凡是让人不明白的事,都会令人心悸。
阿旗又来给我当开路将军,跨出一步,和宁舒正面对上,露出笑容,「抱歉,宁老板,请让路。君悦少爷还有事情要办,不奉陪了。」
宁舒还是笑。
笑着侧迈开步,让开路。
我松了一口气,在阿旗和二龙的贴身保护下跨出房门。
「君悦。」
宁舒在身后开口,「把你骗出来露个脸,对我而言,很有得益。」
他说,「这证明我对你性情行事的估计是准确的。」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猛然转身,盯着他。
宁舒欣然一笑,轻轻说,「看,我用一个回答就能让你停步回头。」
我捏拳,恨不得打掉他脸上的得意微笑。
宁舒说,「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有怎样一颗心,你受不住寂寞和无聊,不管被安燃怎样庇护,总是忍不住想探头看外面世界。」
他说,「你好奇,天真,叛逆,冲动,却又令人疯狂,确实是何家几代骨血浇灌,才能养出的人物。」
「君悦,」最后,他淡淡说,「我能诱你一次,就能诱你第二次。」
他问,「你要不要试试?」
我敌视他。
唇动了动,尚未发声,阿旗在身边低语,「君悦少爷,我们走吧,这种人不必理会。」
我点点头,转身快步朝电梯走去。
去了电梯,自动门无声合上。
阿旗等电梯上了两三层,开口说,「宁舒那种人,不必理会。」
短短时间,他把相同的话说了两次。
分明就是知道我一定会理会。
我真是受不住诱惑的人?
真是不管安燃怎么照看,总忍不住把头探出保护区的蠢材?
由不得我不反省。
糟糕,竟是真的。
就如今日,本来用不着出马。亲自下去,不过是满心看热闹加惹事的心态。
坦白说,VIP房的损坏,客人抱怨,业绩受损等等,干我何事?
被他说中。
真不妙。
拜宁舒一番话,弄得我半个晚上不得安宁。
亏他还敢姓宁,简直是投错家门。
安燃去了澳洲,昨天有电话回来,说今天会到。
到了深夜,还是踪迹全无。
心好乱。
如果让他知道今晚的事,不知会不会生气。
唉,我已经弄不清楚,他到底会为了什么生气,有的大事我觉得很严重,他一笑过之,有的事鸡毛蒜皮,他看得比挨了一枪还厉害。
可恶。
时针踏准十二点,阿旗过来问我要不要回家。
我说,「不要。」
安燃没回来,去哪里不是一样?
起码这里灯火璀璨。
我脱了白色西服外套,松开领带,在长沙发上不讲仪态地躺着。
安燃安燃,快回来。
像摇篮曲一样,静静在心底念着。
我忘了,他说要离开这里到澳洲几天时,我高兴得双眼放光。
真不敢相信,我当时竟满心飞鸟投林的自由渴望,恨不得他下一秒就钻进飞机,冲上青天,留下我自由自在,玩得不亦乐乎。
天……
我真的贪心不足,什么没有想什么。
现在,又开始想安燃。
安燃安燃,快回来。
时针指向两点,传来门把被扭开的声音。
我从沙发上猛然坐起来,定睛看清楚来人,激动地跳起身扑上之。
「安燃!安燃!」
安燃接住我,亲我的额。
「这么晚才回来?」
「已经说了今晚晚点回来。」
「哪里是今晚?明晚。过了十二点就是新的一天。j
「君悦,」安燃说,「你又开始无理取闹。」
他把我抱到沙发上,配合地让我脱他黑色的绢质长外套,忽然间,「宁舒又把你骗了下去?」
我动作一滞,赶紧继续,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是又?」
安燃说,「又的意思,就是非第一次,而且可能还有下一次。」
我说,「宁舒不是好人,设下陷阱。」
安燃叹气,「跳进陷阱的是谁?」
我也叹气。
还用说?当然是我。
如果是安燃,现在就轮不到我做这丢脸的小媳妇状。
我无辜,「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这样?我明明义正辞严警告过他,心中只有安燃一个,一万个宁舒都比不上十分之一个安燃。」
说罢,自己也肉麻得打个哆嗦。
非常时期,要缓和安老大总是无端冒出的醋劲,只能夸张性宣告效忠,免得小命不保。
「君悦。」
我抬起头,大叫不妙。
每次安燃露出正色,我的下场都不怎么妙。
安燃说,「对宁舒那种人,警告和挑衅没区别。」
我嗤鼻,「他性格扭曲,也是我错?」
安燃说,「对某些男人而言,追求和侵犯,等于一个词。」
他说,「宁舒现在要的,是你的反应。你偏给他。」
我叹气。
怪不得我越生气,那姓宁的越乐。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推卸责任,还有引开安燃的注意力。
「安燃,」我认真说,「我对你的反应,比对宁舒的强烈一百万倍。」
安燃沉默下来。
他一沉默,我就害怕。
「安燃,你又生气?」我忐忑不安。
安燃沉默了一会,没理会我,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按下对讲键,找阿旗,吩咐一句,「立即清空负层大厅。」
他把我带出办公室。
从办公室到走廊,到电梯,到出电梯,他都一言不发。
我脑子里蜜蜂开始嗡嗡乱飞,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挨上一针,神经根根绷紧,扯得发疼。
到了楼下,大厅已经清空。
阿旗真了得,这个时候正是生意极好的,不知多少人爱来这里点小姐喝酒聊天,高兴就跳跳舞。
顷刻之间,居然全被请出去。
偌大的厅,沙发组椅全部空无一人,只有不少桌上还摆着残酒,偶然一桌,烟灰缸上横着一根的香烟,仍寥寥燃着。
一进来,大门就被关上了。
好像进了氤氲异色的堡垒,没有音乐,舞池中的彩灯却仍很有情调地缓缓旋转着。
不祥,不祥。
「安燃,」我硬着头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一边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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