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风一起,小竹就和本单位的化妆工阿林和火葬工大牛合伙斗蟋蟀。他觉得凭自己的经验,加上阿林、大牛的干劲,要赢点钱是稳的。谁知中秋节以后,三人到外面连斗数场,场场大败而归,总共输掉五千元,输得三人昏天黑地。
小竹心里捉摸开了:讲品种,我捉的几只蟋蟀都是上品;讲经验,我有祖上三代绝招,怎么会连连大败呢?三人研究来研究去总算看出问题来,原来这几只蟋蟀是在火葬场里捉的,由于长期受到火葬场里哭声、哀乐声的干扰,蟋蟀精神上受到一定的刺激,关键辰光总是提不起精神来,于是就一败涂地。他们觉得要想打翻身仗,必须到火葬场外面去捉。
到哪儿去捉呢?三个人东打听、西了解,打听到西郊辣椒乡辣椒村辣椒生产队有一块辣椒地,地里的蟋蟀十分辣手,而且辣椒地旁边有一爿制药厂,专门生产太阳神营养液,蟋蟀吃了厂里溢出的太阳神废料后力大无比,刁钻凶狠。三个人一拍大腿,决定立即前往辣椒乡捉辣椒蟋蟀。
正巧小竹开的车子第二天要去验车,他就约好阿林、大牛下班后在老地方等候,他借验车之便开车前去。
快到下班时,小竹把一切工具准备停当,正要开车出发,只见火葬场场长老金急急走来,找小竹有事。
原来,老金的外甥也是个蟋蟀迷,前天捉蟋蟀时被毒蛇咬了,因没及时治疗死了,明天上午九时开追悼会。因这几天天气闷热,老金特地来叫小竹把外甥的尸体拉到火葬场冷藏起来。老金递给小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外甥家的地址。
小竹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心里暗暗好笑:捉蟋蟀捉掉性命,这小子够倒霉的了。他觉得这小子是场长的外甥,不去拉不行,于是开了火葬场的车先到老金外甥家,把尸体搬上担架推进车里,然后加大油门直奔老地方。
大牛、阿林早已候在那儿,小竹说声:“快上车。”两人打开后门刚爬上去,就吓得“妈呀”一声又跳下车,冲着小竹嚷道:“你是怕我们三人捉蟋蟀太冷清,弄个死人来凑热闹啊?”小竹连连解释,把老金外甥之事讲了一遍。
阿林一听就摇头:“你不要开玩笑,拉了死人一道去捉蟋蟀,我们没这么好的胃口。”小竹说:“你们放心,死人我有办法处理,既然你们不肯和死人呆在一起,那就来驾驶室和我这活人挤一挤吧。”等两人上了车,小竹开了车子就走。
那么,小竹打算怎么处理老金外甥的尸体呢?原来小竹早已想好一个大胆的计划:既然是场长的外甥,这事马虎不得,但要拉回火葬场最快要两个多小时,这样就耽误了捉蟋蟀。反正追悼会要明天上午九时开,我只要九点以前把死人送到就没事。现在西郊一带新建的空公房多得很,而且楼高通风好,他准备委屈一下死人在此住上一夜,等捉好蟋蟀再车他去火葬场,这样一举两得,万无一失。
车子很快开到一幢新建的公房前,三个人看看四下没人,就把尸体抬到三楼一套大套间门前,撬开窗户翻窗而人,把尸体从担架上搬下,放在房间当中的水泥地上。阿林掀开死者身上的白布,一看死者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年龄,五官端正,一身西装,还戴着领带,他“扑哧”一笑,说:“小竹,你看,这只死人面孔和你很像呢。”大牛一看也笑道:“像!像!像一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竹眼一瞪:“去、去、去!”他把窗、门全部打开,然后三个人说说笑笑回到车上,直往辣椒村去捉辣椒蟋蟀了。
谁知他们三人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三个人光临这间房间。你道三人是谁?他们是外地来此拾荒的,这新建公房是他们投宿目标,既不用花房钱,又清爽安静。为首者绰号叫“苏北阿三”,这三楼的大套间就是他的“宫殿”。
他们来到大套间门口,见门窗开着,感到奇怪:是谁捷足先登,招呼不打一声就来抢地盘?阿三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房间,只见正当中地上躺着一个人。他想这小子倒舒服呢!上前就是一脚。谁知不踢也罢,一踢吓了一跳,见那小子一动也不动,竟是一个死人,这下把三个拾荒者吓得逃出门外。
他们仓皇地逃到楼下,阿三猛然想到会不会是有人要栽赃陷害他们?如果是的话,我这一走,以后有嘴说不清,弄不好还要蹲大牢、掉脑袋。他想了想,决定到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接到报案,立刻赶到现场勘察,法医现场分析,死者不像是被凶杀,倒像是被毒蛇咬伤而死。那么死者是谁?尸体怎么会放在这儿呢?警方决定先把尸体和阿三等人带回派出所。
再说小竹、阿林和大牛三人实实足足捉了一个通宵的蟋蟀,直到清晨四点,三个人才草草收兵,驱车赶到新建公房。三人上了三楼大套间,推门一看,尸体没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找了几遍,就是不见半点影子。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心想:这下闯大祸了!尸体找不到,九点要开追悼会,死者家属不见尸体,还不吵翻天!
突然,阿林想起了什么,两眼盯着小竹说:“小竹,我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解眼前之急,就是不知……”
此时小竹比阿林、大牛更急,他见阿林说话吞吞吐吐,就打断他的话说:“阿林,啥办法?快讲!”“小竹,我看只有这个冒险办法,你的面孔确实像那个死人面孔,年龄也差不多。我跟师父也学到点化妆功夫,你就委屈一下装装死人,只要过了追悼会这一关,这事就算过去了,你说好不好?”没等小竹开口,一旁大牛顿时高兴得直跳起来:“阿林这办法好!妙!”
小竹朝大牛一翻眼,说:“好个屁!叫我装死人,你俩倒开心!”但又一想,谁叫自己的面孔不像张三不像李四偏偏像死鬼!看来要过眼前这一关,也只有这个办法。但小竹又不放心地问:“阿林我……我一紧张就要浑身发抖,万一开追悼会时我一动,人家一看死人活过来,要吓煞人的。”“这你放心,我去搞点安眠药给你吃,保你一动也不动。”“阿林,我还有点不放心。”阿林忙问:“还有啥事不放心?”“我吃了安眠药一切都不晓得,大牛憨头憨脑的,到时他手忙脚乱,把我当死人往火里一推,我死得岂不冤枉?”
大牛一听,忙拍拍胸脯说:“小竹,你放一百个心,我再憨,也不会憨到把你送往西天的,我一定会像保护马王堆女尸一样重点保护你,你就帮一次忙吧。”事到如今,小竹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自己做一次活死人了。
这天快九点时,太平火葬场最大的仙鹤厅特别热闹,大厅上面写着:杜伟天同志追悼大会。居中花圈丛中一幅二十四吋黑白遗像,下面是一只放尸体的玻璃罩。厅内人头攒动,哭声不断,最伤心的要算老金外甥他爱人杜夫人了,直哭得死去活来、天昏地黑。
停尸房里,大牛、阿林为小竹做好了一切准备,看看躺在停尸车上的小竹一动不动,活像一个死人,阿林就拿来一块白布,把小竹从头颈到脚跟盖了起来,然后和大牛一前一后把车子推了出来。他们到了哭声震天的大厅里,把小竹推进玻璃罩里。
这玻璃罩死人进去没事,可活人进去不透气就会闷死。因此阿林事先找来一副象棋,拿了四只小卒子,垫在玻璃罩四个角上。这样四周就留出一条细小缝隙。有了空气,小竹躺在里边就会平安无事。两人盖好玻璃罩,就一左一右守在旁边。
场长老金一看外甥尸体已到,便主持开追悼会,在一片凄然的哀乐声中,追悼会进行到最后一个议程,向遗体告别。随着人群一批批走过,阿林和大牛心里的石头也慢慢在往下落。谁知没等他俩心中的石头落到地,突然,杜夫人像发了疯似地扑到玻璃罩上,边哭边喊道:“小杜啊小杜,你这一去,叫我们娘俩今后怎么活呀……”
这个突然袭击,使阿林和大牛大惊失色,想拦已拦不住了,只见搁在小卒子上的玻璃罩连同躺在里面的小竹一起“哗”翻倒在地,“啪啦”一声,玻璃罩撞得粉碎。众人一看全傻了眼,只见地上的死者,上身穿了件旧军装,下面穿一条旧军裤,脚上穿一双满是泥土的旧球鞋。这身打扮简直就是“文革”中的造反派。
杜夫人被这情景惊呆了。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一想,不对呀!送来的时候是西装革履,怎么现在弄成这副模样?肯定是有人贪财起黑心,不行,我得把这事弄清楚。她上前几步想看个究竟,不料脚上踩着什么,一滑,“啪”来了个四脚朝天。再一看,脚下是只小竹筒,竹筒被踩破了,里面“刷刷刷”跳出七八只蟋蟀。辣椒蟋蟀果然身手不凡,它们乌光锃亮,又粗又壮,个个横眉咧嘴,对着众人“……”叫个不停,弄得杜夫人哭笑不得。
杜夫人正要起身找场长娘舅问罪,谁知倒在地上的小竹经这么一翻一跌,已醒了一半,他伸个懒腰,从地上坐了起来。这下可热闹了,只听“哗”一声,人们争先恐后一边往外逃一边叫:“不好了!死人活了……”杜夫人吓得昏了过去,场长老金也吓得不知所措。
大牛和阿林一看,暗叫一声:坏了,这下全完了!
正在此时,又听“呜呜呜”一辆警车在大厅门口“嘎”地停下,从车上跳下五个民警,抬着担架急匆匆走进大厅。一个民警大声喊着:“请大家不要乱,这儿谁是场长?”
老金忙上前答道:“我……我就是场长,你们……”“喔,你就是场长,请问这是不是你们火葬场抛在外面的尸体?”民警指着担架上的尸体问老金。老金一看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要问,怎么派出所会找到太平火葬场呢?原来那块盖尸的白布是太平火葬场的,派出所民警就把死尸送上门了。
此时小竹完全清醒了,他睁眼看到四周全是戴黑纱的人,又看到四五个民警正和老金在谈话,旁边担架上放着自己要找的尸体,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不说清楚事情前后经过,恐怕要跟民警去派出所住几天了。所以他赶紧爬起来,一步三摇地向老金走了过去。
老金一见,吓得连连后退,嘴里惊慌地喊:“你……你不要过……”小竹说:“场长,你不要怕,我……我不是你外甥,我是小……小竹,我……我闯大祸了!”小竹把事情前后经过统统倒了出来。说完,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说:“场长,我错了,你处分我吧!”
(黄震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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