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整晚都睡不着,想着如何面对这个局面。假如我说错一句话,可能会把我的两个女儿都毁了。我没办法让艾尔莎和里诺马上切断关系,我也没办法强迫两个姐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根据目前的情况,这是不可能的。我想,如果这时候我搬到另一个城市,那只能使事情更复杂,艾尔莎会留下来和里诺在一起。我很快意识到,假如我把艾尔莎带回家里,让她念到高中毕业,那我就要让黛黛离开我,让她去她父亲那里。第二天,按照阿黛尔告诉我的最佳的通话时间(我发现她和她儿子经常通话),我给彼得罗打了电话。他母亲已经仔仔细细地跟他讲了发生的事情,阿黛尔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态度并非她在我面前表现的那样。彼得罗用沉重的语气说:
“我们应该搞清楚,我们到底是哪门子父母,我们让两个女儿失去了什么东西。”
“你是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我说的是感情需要连续性,我和你都没办法给黛黛和艾尔莎提供这种保证。”
我打断了他,跟他说,他现在可以做其中一个孩子完整的父亲:黛黛想去美国和他一起生活,马上出发都可以。
听到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太高兴,他沉默了一下,态度有点儿迟疑。他说,他还在适应阶段,他需要时间。我回答说:“你了解黛黛,你们俩一模一样,即使你拒绝她,她也一样会来的。”
那天,一有机会和艾尔莎面对面谈时,我立刻痛骂了她一通,根本不管她亲热的态度。我让她把钱和首饰都还给我,还有我母亲的手镯。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再也不要碰我的东西。”她的语气很温和,她在讨好我,可我不吃这一套。我说,我会毫不犹豫地去起诉里诺,然后是她。她正要顶嘴,我把她推到一面墙上,开始扇她的耳光,我当时的表情应该非常可怕,她吓得哭了起来。
“我恨你!”她抽泣着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再也不想回那个狗屎一样的地方去生活。”
“好吧,假如你爷爷奶奶不把你赶走的话,我可以让你整个夏天都待在这里。”
“然后呢?”
“在九月你要回家,去上学,你会和里诺一起生活在我们的房子里,一直到你厌倦为止!”
她惊异地看着我,有很长时间她都觉得难以置信。我说出这些话时,就好像那是非常可怕的惩罚,但她觉得,那是一个让人惊异的宽宏大量之举。
“真的吗?”
“是的。”
“我永远都不会厌倦的。”
“我们再说吧。”
“莉娜阿姨会怎么说?”
“莉娜阿姨会同意的。”
“妈妈,我不想伤害黛黛,我爱里诺,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这种事情还会发生一千次!”
“这不是真的。”
“算你倒霉。这就意味着你会一辈子爱里诺。”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说我没在开玩笑,我觉得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那样的话,显得很可笑。
31
我回到城区,跟莉拉说了我对两个孩子的提议。当时我们的谈话冷冰冰的,就像一场谈判。
“你让他们住在你家里?”
“是的。”
“假如你没问题,那我也没问题。”
“费用我们可以一人承担一半。”
“可以都由我来承担。”
“我现在还是有这些钱的。”
“我也有。”
“那我们说好了。”
“黛黛有什么反应?”
“还好,她过几个星期出发去找她父亲。”
“让她过来跟我打个招呼。”
“我觉得她不会来的。”
“那你告诉她,向彼得罗问好。”
“我会告诉她的。”
忽然间,我感觉一阵心痛,我说:
“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我失去了两个女儿。”
“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什么都没失去,你反而还多了一个儿子。”
“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她皱着眉头,好像很迷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一直在挑唆,刺激,鼓动。”
“你女儿做的那些事情,你也要算在我头上吗?”
我嘟哝了一句我很累,就走了。
实际上有好几天,一连几个星期,我都没法摆脱一个想法,那就是莉拉无法忍受我生活中的平衡,她总是试图打破那种平衡。她一直都是这样,在蒂娜失踪之后,她变得更加糟糕了:她采取一个行动,看看后果,然后再采取另一个行动。她的目的是什么呢?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两个女儿的关系破裂了,艾尔莎现在陷入很糟糕的境地,黛黛要离开了,我不知道我在城区还要待多久。
32
我为黛黛的出发做准备。我时不时会对她说:“你留下吧!你走了我会很难过。”她回答说:“你很忙的,根本就不会察觉到我走了。”我又说:“伊玛很依恋你,艾尔莎也是,你们把话说清楚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但黛黛根本不想听到妹妹的名字,我一说到艾尔莎,她就做了一个很厌烦的表情,摔门而去。
在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她忽然变得面色苍白,我们在吃晚饭,她开始发抖。她喃喃地说:“我没法呼吸。”伊玛马上给她倒了一杯水。黛黛喝了一口,她离开自己的座位,过来坐在了我的腿上,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出乎预料的举动。她又高又大,个头比我还高,已经有很长时间她不再和我有身体上的接触了,假如我们偶然碰到彼此,她也会很厌烦地躲开。她的重量、热度还有丰满的腰部让我很惊异,我揽着她的腰,她抱着我的脖子哭了起来,抽泣得很厉害。伊玛也离开了她的位子,走到我们跟前来,也想让我把她搂在怀里。她以为姐姐不会走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很高兴,表现得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黛黛后来还是决定走了,在那次感情崩溃之后,她表现得更加明确和坚定。她对伊玛很亲切,亲了伊玛无数次,对她说:“你要每星期给我写一封信。”她任凭我拥抱她亲她,但她没有回应。
好的转机是:她开始叫妹妹的名字了。
33
艾尔莎是一九八八年九月初回家的,我希望她的活力能让我摆脱糟糕的心绪:我觉得,莉拉真的把我拉入了蒂娜失踪之后给她留下的空洞之中。但事情并非如此,里诺出现在我家里,不仅仅没有带来活力,而是使这个家更加黯淡了。他是一个很温顺的小伙子,完全为艾尔莎和伊玛服务,这使两个女儿对他颐指气使,就好像他是家里的仆人。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已经习惯于交代他去做一些很乏味的事情,比如说在邮局排队寄东西,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工作。但是,看着他那笨重迟缓的身体在我眼前晃悠,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他低眉顺眼,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除了生活上的一些细节,比如说小便时要把马桶座掀起来,或者不要把脏内裤和袜子乱丢。
艾尔莎不会为改善局面动一根手指,相反她很乐意让情况更糟糕。我不喜欢她和里诺在伊玛的面前做那些亲昵的动作,我不喜欢她扮演一个无所顾忌的女人,但实际上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尤其是我无法容忍她房间乱糟糟的样子,之前她和黛黛住的房间,现在被她和里诺占据了。她每天睡眼惺忪地起来去上学,匆匆吃完早点就走了。过一会儿了,里诺出现了,他会花上一个多小时吃各种各样的东西,然后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又是半个小时,他穿好衣服,晃荡一下就出去了。他去学校接艾尔莎,接她回来之后,他们兴高采烈地吃午饭,吃完马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那个房间就好像一个犯罪现场,艾尔莎不愿意别人进去收拾,但他们俩谁也不会想着开窗通风,整理一下。在皮诺奇娅来之前,我都会开窗通风,因为我担心皮诺奇娅会嗅到性爱的味道,看到他们留下的痕迹,这让我很心烦。
皮诺奇娅不喜欢这种事。当涉及衣服、鞋子、化妆品和发型时,她会很欣赏那些现代的东西,但在那种情况下,她通过各种方式告诉我,我做的决定太现代了,城区的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有一天早上我正在工作,让人非常不舒服的是,她把一只放在报纸上、扎起来防止精液流出来的避孕套展示在我面前。她满脸嫌弃地对我说:“这是我在床底下发现的。”我假装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边在电脑上打字一边说:“你没必要给我看,不是有垃圾桶吗?”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刚开始,我想一切慢慢会好转,但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每天我都要和艾尔莎发生冲突,让她不要太过分,黛黛离开带来的伤痛还没愈合,我不想也失去她。我频频去找莉拉,跟她说:“你跟里诺说说吧,他是个乖孩子,你跟他说,让他整洁一些。”但她好像就等着这样的机会,跟我吵架。
“让他住下来吧。”有一天早上她很生气,“让他住在你家里,简直不是个好主意。我们这样吧:我家里有地方,你女儿想来找他随时可以下来,想要睡在这里,只要敲敲门。”
我很烦,我女儿要和她儿子睡觉,还得敲门?我忍不住说:
“不用,现在这样就好。”
“假如这样就好,那我们还说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说:
“莉拉,我是让你说说里诺,他已经二十四岁了,让他表现得像个大人。我不想一直和艾尔莎吵架,我害怕自己失去控制,把她从家里赶出去。”
“那问题在你女儿身上,不在我儿子身上。”
在那种情况下,气氛很快就变得很紧张,但我们都没发泄出来,她热嘲冷讽,我很沮丧地回到家里。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吃晚饭,从楼梯间传来一声不容置否的叫喊,莉拉让她儿子马上回去。里诺很担忧,艾尔莎主动陪他下去了。莉拉看到艾尔莎,说:“这是我们的家事,回你家去吧。”我女儿很沮丧地回来了,之后,下面爆发出一阵疯狂的争吵。莉拉在叫喊,恩佐和里诺也在嚷嚷。我为艾尔莎感到难过,她很不安,她的手在抖。她说:“妈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里诺,你帮他开脱一下吧。”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下面的争吵声平息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里诺没上来。艾尔莎让我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我下去了,是恩佐而不是莉拉开的门,他很疲惫、无精打采,也没让我进去。他说:
“莉拉对我说,里诺在你那儿表现不好,他应该回到这里住。”
“让我跟她谈谈。”
我和莉拉谈到了深夜,恩佐把自己关在另一个房间里,他表情阴郁。我很快明白,她希望我恳求她。她介入了,她把她儿子叫回去,羞辱了一番。现在她期望我对她说:“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他在我家里和艾尔莎一起睡,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我再也不抱怨了。”我坚持了很长时间,最后我屈服了,把里诺带回了家。刚离开他们家,我就听见她和恩佐又开始吵架。
34
里诺对我很感激。
“莱农阿姨,我欠你太多了,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好的,我会永远爱你。”
“里诺,我一点儿也不好。我只拜托你一件事情,你要记住,我们家只有一个洗手间,那个洗手间,除了艾尔莎,我和伊玛也要用的。”
“你说得对,对不起,有时候我会疏忽,我再也不了。”
他不停地道歉,但他依然不停地疏忽。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努力,他说了一千次他要找一份工作,要分担家里的费用,他会非常小心,不会给我带来不便,他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等等。他一直都没找到工作,在日常生活里,他各个方面还是像以前一样,甚至表现得更加糟糕。但我再也没去找莉拉,我一直对她说一切都好。
我觉得她和恩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我不想成为他们吵架的导火索。有一段时间,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就是他们吵架的性质变了。在过去总是莉拉在嚷嚷,恩佐一直沉默不语,但现在事情已经不再是这样。莉拉在叫喊,我经常会听到蒂娜的名字,她的声音穿透地板,就像生病时痛苦的呻吟,恩佐忽然间就爆发了,他用那种充满暴力的方言发出怒吼,像激流一样滔滔不绝。这时候莉拉会忽然停下来,恩佐大喊大叫时,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他一停下来,我就能听见摔门的声音。我听着莉拉的脚步声出现在楼梯间,她会下楼,最后她的脚步声淹没在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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