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孩子-老年(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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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马上跑回家了,伊玛紧跟在我后面。我进到屋里叫了黛黛,也叫了艾尔莎,没人回答。我一下子闯进了平时我大女儿睡觉和学习的地方,我看到了黛黛,她躺在床上,眼睛哭得红红的。我舒了一口气,我想她一定是跟里诺告白了,结果那个小伙子拒绝了她。

    我还没开口,伊玛可能没看到姐姐的精神状况,她开始热情洋溢地讲起了自己的父亲,但黛黛用方言骂了一句,坐起来一下把妹妹推开了,又哭了起来。我示意伊玛不要生气,我很温柔地对我的大女儿说:“我知道这很可怕,我理解,但这件事会过去的。”她的反应很激烈,我当时正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猛地甩了一下头,摆脱了我。她叫喊起来:“你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你只想着你自己,还有你写的那些破玩意儿。”她递给我一张方格纸,准确地说是甩到我脸上,然后走开了。

    伊玛看到姐姐那么绝望,眼睛也亮晶晶的,涌出了眼泪。我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就对她说:“你去叫艾尔莎,看看她在哪儿。”我抓起了那张纸,那天的纸条可真多。我马上认出了我二女儿娟秀的字迹,纸条是写给黛黛的。艾尔莎解释说,情感是无法控制的,里诺早就爱上她了,她也逐渐爱上了里诺。她当然知道这会让黛黛痛苦,她觉得很遗憾,但她知道即使退出,放弃自己爱的人,也无法解决问题。后面的话是写给我的,几乎用了一种戏谑的语气说她已经决定放弃学业,我对学习的重视让她觉得很可笑,书本并不会使人变好,而是偶尔会有些好人会写一些好书,里诺虽然没看过一本书,但他很善良。她强调说,她父亲是个好人,写了非常好的书,书本、人还有善良之间的联系在这里就结束了:她没提到我。她最后充满感情地跟我告别,让我不要太生气:黛黛和伊玛会让我满意,她觉得她已经没法遵循我的想法。她给小妹妹画了一个带翅膀的心。

    我变得怒不可遏。我对黛黛发了一顿脾气,我说,她怎么能够没察觉到妹妹像往常一样,总是会把她在意的东西抢走。我对她吼道:“你应该发现这一点,你应该阻止她,你那么聪明,但你让一个虚荣的小滑头玩得团团转。”我对莉拉说:

    “你儿子不是一个人走的,他把艾尔莎带走了。”

    她看着我,有些迷糊:

    “艾尔莎?”

    “是的,艾尔莎还是未成年人,里诺要比她大九岁,我真想去警察局告他。”

    她笑了起来,那不是出于恶意,而是难以置信的笑。

    她笑着说自己的儿子:

    “你看看,他还真能干啊!我简直太低估他了。他让两位娇小姐都为之疯狂,我简直无法相信。莱农,你过来,放松一下,坐到这儿来。我越想就越觉得可笑,而不是想哭。”

    我大声说,这没什么好笑的,里诺现在做的事情非常严重,我真的要去警察局了。这时候她语气变了,她指着门对我说:

    “你去啊,去告啊,你还等什么。”

    我出去了,走到警察局门口,我就折回来了,每步两个台阶地上楼回到家里。我对着黛黛叫喊:“我想知道,那两个狗东西到底去哪儿了,马上告诉我。”她很害怕,伊玛用手把耳朵堵住了。但我一直在大声嚷嚷,直到黛黛承认,艾尔莎认识里诺在博洛尼亚的一个朋友,那人来过城区一次。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

    “你有没有地址和电话?”

    她在发抖,我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尽管她痛恨妹妹已经超过了痛恨里诺,但她觉得跟我合作也不光彩,就不说了。我自己想办法,我一边叫喊,一边翻艾尔莎的东西,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我停了下来,当我想要找到写着地址的纸条或者艾尔莎学校里的日记,但我发现我的有些东西不见了:抽屉里的钱都不见了,我平时都是把钱放在那里的,而且我的首饰都不见了,包括我母亲的手镯。艾尔莎一直都很喜欢那只手镯,她总是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假如外婆写遗嘱的话,会把手镯留给她,而不是留给我。

    28

    我发现艾尔莎拿走了钱和首饰,我变得更坚决,黛黛最后把我要找的电话和地址给了我。当她决定给我时,她又对自己的做法很不满,她叫喊着说,我和艾尔莎一模一样,我们不会尊重任何人、任何事儿。我让她闭嘴,我开始打电话。里诺的朋友叫莫莱诺,我威胁了他。我对他说,我知道他贩卖海洛因,我会让他坐大牢,一辈子别想出来。但我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他向我发誓说,他不知道里诺在哪儿,他记得黛黛,但我说的那个女儿艾尔莎,他从来都没见过,也不认识。

    我又去找莉拉,是她给我开的门,恩佐也在,他让我坐下,对我很客气。我说我要马上去博洛尼亚,我用命令的语气让莉拉陪我去。

    “没有必要去找的。”她回答说,“你看吧,他们一分钱没有了,会回来的。”

    “里诺拿了你多少钱?”

    “没拿。他知道,即使是拿我十里拉,我也会把他骨头打断。”

    我感觉很屈辱,嘟哝着说:

    “艾尔莎把我的钱和首饰都拿走了。”

    “那是因为你教育得不好。”

    这时候恩佐对她说:

    “别说了。”

    她忽然发作了,对他说:

    “我就是想说!我儿子吸毒,我儿子不学习,我儿子不会说话,不会写字,我儿子很懒,我儿子犯下所有的过错,但偷东西的是她女儿,背叛姐姐的是艾尔莎。”

    恩佐对我说:

    “我们走吧,我陪你去博洛尼亚。”

    我们是晚上开车去的。我刚从罗马开车回来,一路上已经很累了,但我悲愤交加,痛苦和怒火已经消耗了我剩下的全部力气,紧张的气氛一过去,我就感觉精疲力竭。我坐在恩佐旁边,我们驶出了那不勒斯城,上了高速公路,我才渐渐开始为黛黛的状况担忧,我害怕可能会发生在艾尔莎身上的事情,而且我也吓到了伊玛,在莉拉面前谈到里诺时,我忘了里诺是她唯一的儿子,我为自己的言行感到羞愧。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在美国的彼得罗,让他马上回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报警。“我们会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的。”恩佐装出一副确信的样子说,“你不用担心,即使告了里诺,也没什么用。”

    “我不想去告里诺。”我对他解释说,“我只是想让警察帮着找到艾尔莎。”

    我真是这么想的。我小声说,我希望我能找到我女儿,带她回家,然后收拾行李,我一分钟也不想待在那个家里,不想继续待在城区,待在那不勒斯。我对他说,这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我和莉拉开始为了谁把孩子教育得好的问题吵架。我们在争执,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我受不了了。

    恩佐一直在默默地听我说话,虽然他最近也在生莉拉的气,但他开始为莉拉开脱。他并没说到里诺还有里诺给他母亲带来的麻烦,而是说到了蒂娜。他说:“假如一个没几岁的孩子死了,死了就完了,大人迟早也就不想这事儿了,但假如失踪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那你生活里的一切都再也无法恢复了。蒂娜到底还回不回来呢?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他小声说,“你时时刻刻都在想这个问题。她是不是在街上流浪,像吉普赛人一样?还是她在有钱但没孩子的人家里当女儿?他们会不会让她做一些丑事儿,然后把那些照片和电影卖掉?她是不是被肢解了,心脏被取出来高价卖给了另一个孩子?她身体的其他部位被埋葬了,还是被烧了?或者她整个被埋了,因为她被绑架时不小心被人弄死了?假如她没被烧掉,被埋掉,不知道她在哪里长大,她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假如在路上遇到她,我们能不能认出她来?假如我们认出她来,谁把我们失去的东西还给我们,我们错过了蒂娜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蒂娜那时候很小,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在他说出这些艰难但激烈的话时,我在车灯下看到了恩佐脸上的泪水,我明白他不仅仅说的是莉拉,他是想表达自己的痛苦。那次和他出去很重要,到现在我还很难想出一个比他更敏感的男人。刚开始,他跟我说了在那四年里,每个白天和晚上,莉拉一直对他说的或嚷嚷的事情。然后他让我讲讲我的工作,还有我觉得遗憾的事。我跟他讲了我的女儿、书本、男人,还有一些懊悔的事情,以及我对成功的渴望。我说,现在写东西已经成为了一种义务,我不分昼夜地努力,想让人感觉我的存在,不要被排挤出去,就是为了和那些认为我是一个没天分却喜欢发表见解的小女人的人作斗争。“那些迫害者,”我嘀咕着,“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我失去读者,他们并没有一个很高尚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我继续进步,或者他们只是想通过贬低我,来抬高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维护的人。”他让我发泄了一下,他赞扬了我做事时投入的激情。他说:“你看你多投入,这种狂热让你稳稳地扎根在你选择的世界里,你已经展示出了你所有的才华,尤其是你会投入所有情感,这样生活就不会把你拖着走。对于你来说,蒂娜失踪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想到这件事情,你可能会忧伤,但这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儿了。但对于莉拉来说,在所有这些年里,就像天塌下来,雨水从屋檐上掉下来,她完全陷入了失去女儿留下的空白之中。她就停在了蒂娜身上,在蒂娜之后,那些依然活生生的、生长繁茂的东西让她充满敌意。”他说:“她很强势,她对我态度很糟糕,她生你的气,她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但是你不知道有多少次她洗着盘子,或者透过窗子看着大路,她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已经失去意识了。”

    29

    在博洛尼亚,我们没有发现到里诺和我女儿的影子。尽管在恩佐不懂声色的恐吓下,莫莱诺把我们带到了一些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假如他们在这个城市,在那些地方他们一定会受到欢迎。恩佐经常给莉娜打电话,我也给黛黛打了电话。我们希望有好消息,但是并没有。这时候我又陷入了危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又一次说:

    “我要去警察局。”

    恩佐摇了摇头。

    “再等一下。”

    “里诺把我的艾尔莎毁了。”

    “你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你要看清楚你女儿,你要看到她们真实的样子。”

    “我对她们一直很关心。”

    “是的,但你并不真正了解她们。为了伤害黛黛,艾尔莎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她们俩在一件事情上态度是一致的——折磨伊玛。”

    “你不要让我说我不想说的话:这是莉拉对她们的看法,你只是重复了她的话。”

    “莉拉很爱你,很欣赏你,她对你的几个女儿很有感情,是我这么想的,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好好想想。不要着急,你看吧,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但我们没找到他们,我们决定回那不勒斯。车开到佛罗伦萨时,恩佐想给莉拉打一个电话,想知道有什么新消息。他把电话挂上了之后,很不安地对我说:

    “黛黛要和你谈谈,但莉娜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她在你们家吗?”

    “没有,她在你家。”

    我马上就把电话打过去了,我很担心是伊玛生病了。黛黛没有给我开口的时间,她说:

    “我明天就出发去美国,我去那里上学。”

    我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我一回去,我们就和你爸爸说。”

    “妈妈,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讲清楚:我离开这个家之后,艾尔莎才能回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要知道她在哪儿。”

    她用方言对着我喊道:

    “那个贱人刚刚打了电话,她在奶奶家。”

    30

    那个奶奶当然就是阿黛尔,我打电话给我以前的公公婆婆,是圭多·艾罗塔接的电话,他冷冰冰地把电话转给了他妻子。阿黛尔很客气,她跟我说,艾尔莎在她那里,又补充说,她不是一个人去的。

    “那个男孩和她在一起?”

    “是的。”

    “我可以去你们那里吗?”

    “我们等着你来。”

    我让恩佐把我放在佛罗伦萨火车站。那趟旅行非常复杂,火车晚点,又要等待换车,还有各种各样让人心烦的事儿。我想着艾尔莎,她一定是利用自己的狡黠把阿黛尔也卷入其中。黛黛根本就不会玩手段,但艾尔莎在遇到问题时总是会想出计策来保护自己,她很少失手。很明显,按照她的盘算,她要把里诺放到她奶奶面前,她和黛黛都很清楚,阿黛尔很勉强地才接受我当她的儿媳。一路上我的心踏实很多,因为我知道她在安全的地方,但我痛恨她让我不得不面对的局面。

    我来到热内亚,准备面对一场剧烈的冲突,但我发现阿黛尔很热情,圭多·艾罗塔也很客气。至于艾尔莎——她穿着过节的衣服,浓妆艳抹,手上戴着我母亲的手镯,非常鲜艳,还有很多年前她父亲送给我的戒指,她对我很亲热,也很自在,就好像我生她的气是不可理喻的事儿。唯一沉默不语,垂着眼睛,觉得自己做错事的人是里诺,这让我很心软,最后我对他要比对我女儿友好一点。也许恩佐说得对,在这件事情里,里诺并不是很重要,没有起到主导作用,他一点都没学到他母亲的那种刚硬和肆无忌惮的性格,都是艾尔莎把他拖进来的,她只是把里诺当成武器来伤害黛黛。有几次他看着我时,目光像一条忠实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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