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侍卫都已换上白色丧服, 穿梭至跪拜的百官中间, 柳千寻只觉得膝盖发软,不知何时便已跪倒在地。这一切不是真的,她不相信!这片雪,让皇城已经很寒冷了, 为何,为何都要穿这么煞气的丧服??
她狂奔至珺园前, 白色灯笼垂挂而下, 黑色的花束凄凉地绽放在白绫中, 此刻就连屋顶的积雪仿佛都裹着一身丧服。一定是冬季的寒冷, 吹得她心头一阵一阵的疼痛。寒风刮起她的衣角,那一袭白色的披风, 此刻令她反感至极, 她一把扯开, 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悲戚的弧度, 落在地面, 与雪融成一色。
她不想看见白色, 更不想穿着这一身素服。
珺园就在眼前, 她竟抬不动脚, 脚下的雪结冰生滑, 她艰难地行走,滑倒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因为那一抹刺痛眼球的金丝楠木的棺材,已经渐渐闯入她的视线。
她几乎站立不稳,若不是亦清羽还在一旁支撑着她,她怕是都走不到内堂。
“你终于回来了。”云瑾一身素衣,菓儿披麻戴孝跪在棺材旁。
她红着眼眶,看到柳千寻这一刻泪水瞬间浸湿眼眶。微肿的眼睑,是痛苦所致,柳千寻这一刻多希望向来端庄稳重的云瑾没有那么伤心。
“瑾儿,颜儿她....”亦清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灵堂的布置加上棺材的摆放,无不是按照君王逝世的礼制。
云瑾不语,无声之泪从眼眶落下。
两行白烛旁,古琴孤独地躺在那里,柳千寻全身就像僵硬了一般,往前踏出一步,心就像被凌迟了一刀。她不敢呼吸,这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含着寒气,压抑着她的心。
她双指微颤地抚上古琴,每一根琴弦都是秦君岚亲手所修,她哽咽着喉咙,哭不出声,流不出泪,只是身体僵硬地将琴抱起。
“皇姐有命,若你回来,便这把琴交予你,若你不归,这把琴就入殓陪葬。”云瑾低沉的声音比呼啸的寒风还凛冽,每字每句驻进柳千寻的心里。
她把琴紧紧抱在怀中,纤瘦的身体瑟瑟发抖,不知是悲伤过重而至,还是受寒所伤。原本煞白的嘴唇微微泛着紫色,她终于站立不稳,跪倒在了棺木旁。
“寻儿....”亦清羽眼眶微红,想要扶起柳千寻却被她挣开。
她一手抱着琴,一手扒在棺木旁,没有任何表情,她的世界仿佛定格了一般,只是扶着棺木的手,狠狠抵着坚硬的楠木,指甲被扣得发紫,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仿佛被从身体里拖拽而出,正被千刀万剐。
“我....要开棺...”柳千寻清冷的声音,像冰冷的天气,将整个灵堂都结出了一道寒气。
“封棺哪有开棺之理,何况皇姐身份尊贵,岂可任人瞻其遗容?”云瑾语气决然,像是负气一般。
“瑾儿...莫要这般说话。”亦清羽心有不忍,柳千寻已这般伤心,离开这么久,也实属无奈。
“姐姐....”柳千寻哀求地望着云瑾,她几乎是跪爬到云瑾身边,拉着她的衣角,“求求你,让我见见她。”
她不信秦君岚死了,看不见尸体,她绝对不会相信她的颜儿就此香消玉殒了。
云瑾双眼紧闭,轻咬下唇,深深叹口气,终究她还是心软下来,“她还未入棺....”
话音未落,柳千寻瞳孔大张向内殿跑去,她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量和气力,只知道她下一刻可以看到颜儿,或许她在等着自己去救她,或许她还有一口气未咽下,她不可能死的。
她一定还活着,一定是!
柳千寻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带着心中所有的希望,疯一般地冲进内殿,她未来得及喘息便看到躺在床榻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而站在她身边的,始终是离月。
“颜儿...”她小心翼翼地轻唤。
无人应答。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她一定是体力不支才没有应答。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唤了一声,“颜儿,我回来了。”
秦君岚依然沉默无言,而离月却微微低下了头。
柳千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处已然隐隐作痛,强烈的酸涩感充斥在鼻间!她还没死,为什么要哭!柳千寻在心中骂自己,却依然没有放弃呼唤秦君岚。
“颜儿,寻儿回来了。”
直到床榻边,柳千寻才看清秦君岚的脸,她瞬间跌倒在地,几乎是攀爬至她的身边。秦君岚面无血色,胸口没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节奏,看着十分安详,好似永远长眠过去,一切都看起来都那么真实。
柳千寻如今精通医术,与鬼谷子在外这两年医治病患无数,从面相便可断定一个人是否病入膏肓,可这一刻她所有的医术都烟消云散,她判断无能了!她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是死是活,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探脉。
“颜儿...”她指尖轻触秦君岚脸庞,一片冰冷,惊得她本能地缩了回去。她双手捧着秦君岚的手,冰冷如霜,她放在嘴边轻轻呵气,“天冷了,颜儿的手可真冷。”
柳千寻将她的手呵护在掌心,不断地摩擦,想要温暖她,可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脉搏。
没有...没有脉搏!她紧握秦君岚手腕,四处探查脉搏,没有跳动的地方,没有。她慌乱地又探向秦君岚另一只手腕,还是没有反应。她又将耳朵贴在秦君岚胸口去听心跳,没有,还是没有。举足无措间,一滴滴热泪落在了秦君岚的身体上,温热的泪水,如泄洪的河堤,怎么都无法止住。
“颜儿...颜儿不要睡好不好?别睡...”柳千寻伏在她的身体上,泪如雨下,任由她如何摇晃秦君岚的身体,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颜儿!”亦清羽跟着进屋,一个箭步冲上前,泪水浸到了眼眶,她险些也相信了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可是,好像哪里不对?她轻揉双眼,慢慢冷静下来。秦君岚虽看不出生命迹象,可脖颈间大动脉似有不明显的跳动,而且她双眼四周与脸上肤色不同,还能见到一丝红润,若死人停止了呼吸,整个人都将会是一潭死水的状态。
亦清羽刚想上前一查究竟,却被云瑾一把拉住。她诧异地望着云瑾,只见她唇角含笑摇头,亦清羽立即明白所有,终于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而此时的柳千寻哭得几乎快昏死过去,离月却趁势说道:“柳姑娘,你那天走之后,皇上醒来看到金牌便知你来过,她冲向军营,看到士兵便拉住不放,她以为你乔庄在军营未曾离开过,后来攻打正邑,皇上便一病不起,每天都在吐血。”
“对不起颜儿,对不起....”柳千寻紧紧握住秦君岚双手,所有的内疚和愧疚也唤不醒她爱的人。
为什么她要那么决绝地离开,为什么就不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为什么....
“天下是统一了,可她没命享,因为你,她甚至没有杀凌钰,因为你,她恩泽羽国百姓,因为你,她回宫后终日住在栖霞店,每天弹琴弹到十指鲜血淋淋,多少次晕倒之际口中喃喃你的名字,可你...一走就是两年,一去不复返,不给她任何机会,不给你们之间任何机会。”云瑾想起秦君岚这两年饱受风霜便觉得心疼,这寻儿如此狠心,离开后便杳无音信,明知道她病重也不回来探望。
亦清羽终于看清形势了,这云瑾可是在为秦君岚抱着不平呢,这么多磨难过去,难道真的要等一个人死后才懂得回头吗?哎,她轻叹一口气。
云瑾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剑,剜着她的心,一刀一刀地下去,让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疼得难以呼吸,“颜儿,你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
泪水打湿了秦君岚的手心,柳千寻连哭都失去了力气,最后变成了沉重的呜咽。她无奈地捶打着她的胸口和肩头,“秦君岚,你是皇帝,你是称霸天下的女皇,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撒手,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
柳千寻泪水好似流干一般,只是靠在秦君岚的胸口喃喃自语,手还轻轻地拍打着她肩膀。
“咳咳...”忽然一阵猛咳,柳千寻只觉得身下的尸体忽然动了,她愣愣起身,望着秦君岚渐渐恢复了呼吸。
“寻儿...我快被你打死了。”秦君岚唇角含笑,从生死边缘徘徊许久,终于守住了最后一口气。
柳千寻两行热泪夺眶而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泪,她抬起手不敢触碰秦君岚,她没事吗?真的没事吗?
秦君岚脸色恢复了些许生气,但整个人依然很虚弱,她无力地凝望着柳千寻,温柔地伸出手,拭去她的眼泪,“傻瓜,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听到这句温暖之言,柳千寻轻咬下唇,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崩塌,所有的坚持和忍耐都从心底翻涌而出,她扬手轻轻砸向秦君岚,“你死都要欺负我一次,每次都欺负我,每次都...”
柳千寻哽咽地说不出完整一句话,秦君岚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将她挽在怀中,“对不起寻儿,是我当初过于冷漠,疏远了你,我心里其实从没怪过你,从没有,一切都过去了好不好?”
“别说话,抱紧我。”柳千寻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听,只想静静感受这一刻秦君岚的体温,她要确认这一切是真的,不是梦境!
“我想你,很想,很想....”秦君岚轻轻一吻,落在柳千寻额间,尽管身体还那般虚弱,她还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瑟瑟发抖的柳千寻环在怀中,失去的这两年光阴,她想好好补回来,再也不想失去。
窗外的飘雪,依旧肆意地飞扬,不知何时,云瑾和亦清羽,还有离月便离开了内殿。站在殿廊下,云瑾深深地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亦清羽不信秦君岚装死只是为了挽回柳千寻而已。
离月微微屈身,“回成王妃,上次在神农谷离开前,鬼谷子前辈曾赠与奴婢一颗灵丹,只是交待救命时用,不曾想皇上前日临朝忽然生命垂危,奴婢才想起这药,否则皇上恐怕真的无力回天...”
“如今皇姐的身体已无力掌管朝政,她趁势假死,让菓儿顺利登基,她若依然挂着太上皇的名号,朝臣难免难以信服于我和菓儿,还会仰仗她。既然她想隐退,不如就将计就计,让天下人都觉得盛天女帝已经驾崩,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好推行新政,统管其他三国。”
亦清羽点头,发现云瑾举手投足之间已然有了皇者气度,曾经的温婉端庄之气,又多了几分凌厉。
这天下的重担,终究还是落在了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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