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外紫檀木的描金矮长案显得沉稳又厚实,案头上摆着一个紫金熏香炉袅袅地散发着怡人的清香。万般美景却总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将视线集中在那端坐在长案前,半拢着长发身着白色襦裙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芊芊素手执这朱砂笔,侧脸显得优雅而娴静,这样的女子如同这个安静的午后一般,散发着优雅温婉的气质。
祈月专心地忙碌着。白洛翎伤重昏迷时,祈月几乎是将大小国事全然丢下,专注在白洛翎的身上不愿也无心去过问其他的事情。可是自打白洛翎醒来以后,眼看着身体一日一日好起来,祈月那忧国忧民的责任感又开始冒出来作祟。
可是白洛翎霸道得很,平常醒来时半步也不肯让祈月离开,喂汤奉药这种事就更是非祈月不可,若是祈月不在身边,白洛翎这大爷便理也不理旁人蒙头不肯起来,非得闹得鸡飞狗跳让祈月匆匆赶来哄得她高兴了才肯罢休。祈月被黏得没办法,只得日日守在她身边陪伴着,那堆积如山的公务,只有在此刻让那无理取闹的坏狼熟睡了,祈月才能悄悄从床上先起身,抓紧时间将国事处理掉。
可是就是这样的“闲里偷忙”也没能维持多久,祈月正皱着眉批着这些令人头疼的奏折,刚放下玉笔身上便压下来一具温温软软的身体。
长时间的昏迷让白洛翎的体力仍没有恢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才从里屋走到堂屋里的几步路让她力气不济跌跌撞撞倒在祈月怀里。体力不济,脾气可是一点也没变小,祈月刚抱扶住她,白洛翎便鼓着脸对着祈月面前的宗卷奏折伸手一挥——
“嗳~翎儿?”祈月伸手拥抱住白洛翎,“你怎么起来了……呀!别——翎儿!!”结果祈月还是抵不住蛮子的行动,桌上的纸笔用具给白洛翎全扫到地上去了,闹得祈月只好无奈地娇声嗔着。
别说祈月又娇又嗲的斥责声,就算是花拳绣腿,白洛翎也权当享受。某狼撇着嘴,再扒拉两下,几乎是手脚并用,把长案上剩下的奏折都给扫在地上,她才心满意足地露着笑眯眯的表情将脸埋在祈月小腹里。
祈月温柔地摇头浅笑,拿过身旁的外袍为白洛翎披上,轻声说:“翎儿怎么不好好休息?你快些好起来,待我们回到洛城后,我便可以将这些繁杂的事务交给大臣们。”
“你不在让人怎么好好休息?”某狼一副理直气壮地做指责状,反正说白了就是要赖定祈月就是。“祈月总是在忙!”
“翎儿……”祈月被说得面有愧色,低下头来。
白洛翎不过就是坏心眼,恶意要作弄祈月,却忘记了这个老实的小女人一点弯也不会转的,故意抱怨了两句没想到祈月却认真地感到内疚反省起来。白洛翎哪里舍得,逗了祈月自己又心疼,赶紧伸手抱祈月在怀里哄:“好祈月~我知你心里念的是我~莫怕莫怕,回了洛城我自会助你,又好又贴心,做起事来一人抵十人,入得闺房来宜家又宜室,包你白日舒坦,夜晚欢愉——呜呜~”
“胡说什么~!”听这人越说越不正经,祈月又羞又窘地索性捏住她白嫩嫩的脸颊不让她再说。
“呵呵~”白洛翎和祈月相视而笑,互相拥抱着。
爱一个人,是否要占据她的一切,让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让她只生存在有另外一个人的天空下。爱一个人,是否只能去专注一种爱,所有的一切皆空无地去爱一种爱情。当一个人太爱,都会私心里期望得到另外一个人这样的爱情。
白洛翎时到今日却是坦然了,谁让她爱上的是一个温柔又倔强,责任心强“爱”着天下人的女人呢。祈月这个骄傲像山一样高的女人,会为她放弃骄傲和坚持,会在那一刻,在天下的安定和她之间,用剑刺向了别人而选择了她,这样的决绝和委婉的深情,让白洛翎坦然了。这个被教导循规蹈矩、作为世间典范的女人,若是会变的疯狂,也只会为了她。
因此她也肯为她放下孤狼一般的傲慢和强势。反正……她迟早会把祈月拐跑的!白洛翎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
可惜祈月没看到某人的坏心眼,反倒看到了秦凤雅端着补汤走进屋来。永远高贵优雅的祈月公主羞赧着赶紧扶正整个人乱没形象趴在她身上的白洛翎靠在软垫上躺好,自己则红着脸赶紧整理好衣衫和长发,这才矜持地示意道:“皇姨母,劳您辛苦了。”
秦凤雅将托盘放在白洛翎身边的方几上,撩起绸袍宽大的袖子伸手在白洛翎脉象上探了一下,说:“气息平稳,内力匀和,已好了十之七八,洛洛只需每日吐纳调理,内劲之伤很快便可以痊愈。”
祈月看看秦凤雅,再看看白洛翎,一向严苛冷淡的皇姨母此时正学着敛起严厉尽力显露着慈爱,而镇日活蹦乱跳目无尊长的翎儿也突然变得沉静起来。祈月抿嘴笑了笑,长长的羽睫眨了眨,扶起白洛翎靠在自己身上,柔声对秦凤雅说:“补汤快凉了,既是翎儿醒来了,皇姨母还是快快为翎儿喝下为好。”
秦凤雅端起碗,用瓷勺舀起汤,轻轻吹凉递在白洛翎唇边。
“祈月……我……”白洛翎别扭地转头要找祈月。
祈月却适时地张开双臂搂紧她,“好翎儿,我扶你喝下补汤,你不是说闲得慌吗,明日身体好些了,我们便外出。”
白洛翎还能说什么,乖乖地张嘴喝下近在眼前的汤,满心的别扭可又不知道怎么去拒绝好。她怎么觉得这祈月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总是能让她满心的堵,却还是乖乖的不知不觉的就顺着她的意去做了?!
就这样,白洛翎两个美丽的女人,一左一右的“挟持”着,乖乖地耷拉着耳朵一勺一勺把汤喝下。只是看着秦凤雅专心而又细致地吹凉汤,再细心喂她喝下的样子,这陌生而又显得尴尬的情景却莫名地让白洛翎觉得害羞起来。不曾感受过,却不代表只会不为所动,相反的这样对母亲的孺慕之情反而像春风里的青草一般,冷冷冬日的严寒并未让生命死寂,待到莺飞春来,便肆意地疯长。白洛翎看着秦凤雅,嗅到她举手投足间传来的暖暖的气息,看得愣住了。
祈月温柔地笑着,爱怜地轻轻吻着白洛翎的额角。
白傲宇刚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这样的三个女人相处的情景,看起来无比的奇异和陌生,但是当中流连的那种属于女性的,温柔平和的感觉,让他这个大男人真是……
“呃咳!”白傲宇咳嗽一声强压下脸上浮起的暗红。
“爹爹!”白洛翎惊喜地叫唤。
白傲宇走进屋内,仔细探视白洛翎的面色和脉象知道她已经无大碍。白洛翎似对秦凤雅和爹同时出现,且和平共处的情况十分稀奇,倒没想着要说什么,只光顾着大眼盯着白傲宇和秦凤雅来回看。这秦凤雅是矜傲惯了的性子,也并不主动搭话,自顾地收拾好托盘里的碗碟器具。
白傲宇即是已经探视过白洛翎,这下便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在此地日久,现在既然洛洛已经无大碍,我今日便准备离开。”
“什么?”
“爹!”
秦凤雅和白洛翎同时开口。白洛翎是理所当然的认为爹不会再走了,就连秦凤雅……
他的女儿和……妻子都在……不是吗?怎会意欲离开?
祈月沉吟了一阵,开口说:“白先生,翎儿身体未痊愈,最近大小事务也多仰赖你。你何不留下来,也好一家团圆。”祈月不愧是心思缜密的人,一句看来普通的话,确是处处意有所指。
秦凤雅听了抬头望向白傲宇的反应。可是他却是像没有听到一般,语气潇洒得也像是对一切毫不留念,“多谢挽留。我本是江湖浪子,长年在外行走惯了的人习惯了到处漂泊。此次留下如此长时日已是大为不惯。此番既然洛洛身体无甚大碍,我也恰好继续游历,活动一番筋骨。”
“你在洛城客居了几年尚不觉得不惯,此番便不肯多留要匆匆而走了?白傲宇你存心要叫谁人过不去?何必拿这套说辞!”秦凤雅仍是直率侠义性子,听得白傲宇这样的托词,心中又恼又气。
白傲宇叹叹气:“凤雅,这些年多有得罪,当年之事是我年少轻狂。我多年追悔,如今物是人非,许多事情都已经变迁,再追究当年的过错也无甚得失。此生便当我白傲宇欠了你的,我绝非存心叫你过不去,此番一别再遇不知经年,我此后绝不再烦扰你清净便是。”
“你!”秦凤雅气极,咬牙指着白傲宇撒泼:“白傲宇你好不知好歹!”她气极于男人口中所说的皆不是行动所至吗,这数月来他们共同进退,同去金琪,同斡旋国事,难道在这个男人眼中竟就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白傲宇唉唉地叹了两口气,如同以往般不去反驳秦凤雅,此番不需要秦凤雅恨声赶人,对祈月作了个揖然后就匆匆离开。
白洛翎总算看出点门道来了,这她自幼只知爹爹思念着娘亲,不惜为她悄然离家十几年没有消息。可是这番看来,这原本恨着爹,甚至不肯认她的娘亲根本就是打心眼里爱慕着爹爹,这这,竟有这么大的变化。
“祈月……”白洛翎对祈月使眼色。
祈月则默默无声地回了一个“你这才看出来吗?”的表情。
呵~白洛翎心中暗笑,这娘二十几年前心中有着别的男人,平日见着了也是对爹爹不共戴天的样子,这番动情了却仍是不肯说出来。这爹爹更是痴缠了娘亲二十几年,如今两人关系稍微缓和了,却变得如此淡漠无所谓,也不知是果真看开了,还是故作潇洒。这两个纠缠了一辈子的“仇人”,一把的年纪了,对情爱之事却还仿若青涩少年。
祈月将秦凤雅扶在软垫上坐下。白洛翎带着几分怀念,说:“爹爹十分爱我的娘亲。从小爹便对我说,他思念日深,终有一日会将娘亲寻回。白家的人会终身爱着一个女子,爹爹的心中也必然如此。他若决意要走,那么这世间只有唯一的人能留得住他。爹爹半生漂泊,非他祈愿,实在是因为他欲寻得他最心爱的女子……娘~”
秦凤雅性子刚烈又傲慢,极少肯示弱的人,现今却为了白洛翎的这声“娘”和这番话饮泣而不能自已。久久才掩面叹声道:“只怕时过境迁,人在而情逝,他即是看淡了当年,也便没有什么能劝得住他。”
白洛翎笑了,这次没对着秦凤雅说话,反倒是转头向祈月,呢喃着声道:“白家人怕是没有时过境迁的气魄……若是祈月追上来,留住想要离开的我~”
祈月也笑了笑,轻轻伏在白洛翎的身上,声音轻婉:“我不会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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