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珍珠夏-人最大的恐惧,是没有一个爱自己的亲人,和一盏等待他回家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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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她从深海里抽离,可是一个不留神,她又回到了海中,并且跌入更深的底层。

    1.

    轰隆隆的冬天像是没有征兆地快要过去了,除夕那日,秦漫月接到了安海疗养院打来的电话,是惯例地汇报她母亲的近况——身体健康,再也没有大吵大嚷,高兴的时候还会画画。

    秦漫月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画画的情景,户外的溪流边,支起一幅画板,听着山林的鸟叫,流水的叮咚,跟随大自然感受心灵的纯净。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大家闺秀,爱着一个永远花心的男人,痴怨了一生,最后落得疯癫痴傻收场。

    而安海那个给她无数儿时记忆的地方,她已经三年半没有回去过了。不愿面对那里的一切吧,那样伤心的一切。

    计划伴随着元宵来临拉开帷幕,丽莎的计划简单叙述就是:找出谭展飞洗黑钱的证据。

    洗黑钱就是通过正当途径将非法所得变为合法财产,包括走私、贩毒、贩卖军火等等,谭展飞和夏氏合作的夜总会,房地产,也是一个重要的洗黑钱处。另外,他还有一家地下钱庄,也是洗黑钱的重要场所。

    展飞科技表面上是一家从事正当职业暗地却是洗黑钱的机构,因此谭展飞才会在短期之内有富豪般的身价。

    秦漫月听到丽莎说谭展飞在暗地帮人洗黑钱的时候,内心不是不震惊的。原来自己相处了几年的男人她从来都不了解。

    丽莎看到秦漫月目瞪口呆的模样,笑着说:“你对他真是一无所知,他十六岁就能在马来西亚拿枪射穿三个男人的太阳穴,一个人对二十几个手持长刀的人被砍到浑身是伤都没死,能在短短两年内用计帮他的老大干掉所有敌对的帮派,这样的人,在枪林弹雨中长大,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他早已经习惯。”

    秦漫月沉默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谭展飞的过去是这样的腥风血雨。

    “我能做什么?”秦漫月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找洗黑钱的证据,就是要找到另一份汇钱的记录单,公司表面的账目是没有问题的,真正有问题的就是那份台面下的账目,只要把这份记录交给警方,怎么也会让他倾家荡产,一生和铁窗为伴。”

    “你确定我可以完成这件事?”听上去简直不可思议,接近谭展飞,取得谭展飞的信任,他还会信任谁?

    “相信我,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够做到。”丽莎拍了拍秦漫月的肩膀,像是巨大的锤子敲击她的身体。

    “我要怎么做?”秦漫月有点儿迟疑,这听上去是一件难度奇高的事情。

    “接近他,待在他身边,暂时收起你的仇恨你的倔强,用你的可怜和柔弱来打动他,走完这一趟,你就可以浴火重生了。”

    “看来你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丽莎抿嘴笑了笑,寓意深远,诡异纠结:“不要急,慢慢来,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陆均璨分手。”

    “看来我们有了一致的想法。”秦漫月淡淡地说,计划的第一步,肯定是要和陆均璨分手。

    “恶言相向,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办到。”

    秦漫月的目光冷漠,萧瑟的风将她的眼窝吹得干涩。

    丽莎真像一个指挥大局的军师,而她就是那支冲锋陷阵的大军。

    只是,这是一场孤军的战斗,谁赢谁输,不到终点,无人知晓。

    2.

    清榕大学为庆贺新的化学实验楼竣工,特意请来此次的赞助商展飞科技董事长负责剪彩。

    院长,院领导,学生会代表满面红光地站在大门口迎接谭展飞的到来,秦漫月作为为数不多的迎宾同学,举着偌大的花球站在实验楼下。

    白色绣球花开满了整座校园,成堆成堆的,似一幅幅清丽的蓝图。谭展飞在同学们的簇拥下走近她,逼人的气势,冷峻的双眼,一身黑色华贵的西装,就像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俊逸男人,秦漫月穿着淡紫色的迎宾礼服,站在灼灼的日光下,像一株妖娆的牡丹。

    剪彩的时候,谭展飞故意站在秦漫月的面前,一手握住剪刀,一手捏住她的手,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秦漫月淡淡地笑,把手抽回。

    剪彩完毕,她只身一人慢慢地走,这偌大的校园里,四处都是情侣的身影。

    她来到校园里最僻静的蝴蝶谷,捧着刚才的花球,呆呆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蝴蝶谷是学校的不祥之地,它路径通幽,菱形环绕,池水青绿。校园流传着一种说法,在这里相爱的男女都难逃分开的厄运。

    高大的身影掩盖了她的倒影,她抬头,迎上谭展飞深深的目光,冰冷中透着犀利。

    “你说,我如果这样跳下去,会不会死?”秦漫月问。

    “对于一个游泳金牌选手,不会。”谭展飞坐在她身旁,一把缠住她的腰。

    “是不是我离开他,你就会放过他?”秦漫月不挣扎,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他并不回答。

    秦漫月突然主动搂住谭展飞的脖子,柔软的唇印了上去,一种甜美的味道温柔地传来。他热烈地回吻她,却在睁眼的一瞬间,看到对面一双愤怒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是陆均璨,他绕过菱形的小径,走到他们面前。他抓住秦漫月的胳膊,有些不相信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秦漫月很冷静,“如你看到,我和展飞旧情复燃。”

    “不可能!”陆均璨嘶吼,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淡定。

    “没有什么不可能。”秦漫月甩开他的手,“我和展飞以前只是闹了一些小别扭,现在他回来了,我发现我最爱的人还是他。你只是我无聊时的玩伴,我现在已经想清楚我心底最爱的那个人是谁,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秦漫月的声音冷漠,说话的时候字字铿锵,她紧握谭展飞的手,窝在他的怀里。

    “我和你,今天,到此结束。”她别过头,感受寒风吹下落叶的忧伤,枯萎了的枝叶都像在谴责她的无情。她不敢看陆均璨的目光,她只听到陆均璨离开的脚步,很久很久都回荡在耳边。像逝去的轻飘飘的青春年少。

    “他走了。”谭展飞把她从怀里拉出来。

    秦漫月立刻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谢谢你的帮忙。”

    “你利用我?”他眯起眼睛,显得有些愤怒。

    “这是你要的结局不是吗?”

    “你说起决绝的话永远都能伤人于无形。”他嘴边噙着笑。

    秦漫月曾经在十八岁的时候,站在他的面前,迎着清晨烈日的阳光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他有一些震惊地从熬夜的疲惫中抬起眼来看她,她目光坚定,表情冷静。

    “你在说真的?”他不确定。

    “是,这一年,我想了很多,我想我需要的是一个能给我很多很多爱的人,我试图想说服自己你就是那个会给我爱的人,可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依然是你的工作。”她顿了顿,继续说,“就当之前是我小孩子不懂事,现在我已经找到那个能给我所有爱的人,所以,我们分手吧。”

    这一句话,成为谭展飞那段时间的一场噩梦,她之前对他一切的好,都只是她小孩子不懂事而已,而她已经找到了爱她的人,现在要和他分手。

    谭展飞还来不及告诉她,他一直都在等她长大,大一点儿,再大一点儿的时候,他就会娶她,可是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给他的,只是兜头而来的冰水,透心刺骨的寒冷。

    “再见。”她轻轻地道别。把思绪中的谭展飞拉了回来。

    半路上,她拨了电话给丽莎:“计划第一步已经完成。”

    “很好,接下去,会更加精彩。哈哈……”在丽莎的笑声中,秦漫月挂上了电话,绣球花的花蕊从枝头掉落,青白色的花瓣落在秦漫月的手中,像是一盘孤独的碎沙。

    她要尽快解决这件事,尽快让这个男人毁灭,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变成和他一样狠毒没有心肝的人。

    她希望自己做得够好。

    3.

    元宵节,清榕四大财团联合举办一年一度的烟火晚会,烟火晚会设在美丽的西江湖畔,记者、明星、商政名流相聚一堂,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刚刚拿下金曲奖的景安当红人气偶像落单千里迢迢赶来就为唱一曲开场,明星阵容豪华,无人不惊叹。

    这么热闹的场合当然少不了婉珍,她拉着秦漫月淹没在人群中,再美丽的花开在花丛中,都辨认不出她的独特来,这让婉珍很沮丧,夏逸峰早早地守候在会场中间,只为了等下拉着婉珍的手看烟火。

    秦漫月很随意地穿了一件明黄色礼服,手上还是那串珍珠链子,整个人显出与世无争的恬静。

    陆均璨一晚上都和江蓉蓉待在一起,他今天难得穿得庄重,银白色的燕尾服,特意打理的头发,学院气质中略显商人的端倪。看得婉珍直呼:“小孩子长大了,长大了。”

    他看秦漫月的目光有淡淡的伤感,秦漫月不忍直视,婉珍有些奇怪地问:“他今天怎么没有过来找你?”

    谭展飞和Rian是在烟火表演开始前一分钟来的,两个人都身着一袭黑色西装,白色的衬衫,蓝色条纹领带,同样颀长完美的身材,气宇轩昂的气质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尤其各人身边携着的女伴,展讯影视的当家花旦白萧和纪纯微。成熟俊男配美丽女星,无人不艳羡。

    只见白萧挽着谭展飞,纪纯微挽着Rian,婉珍气得直拉着秦漫月咒骂。

    “算你狠,张世均,你居然找个美人做伴,你不要后悔!”婉珍跳着脚骂,根本顾不得什么气质礼仪,秦漫月第一次知道原来Rian的中文名叫张世均,可见婉珍气到什么地步才会连名带姓地吼出来。

    秦漫月看着婉珍又醋又气的模样,几乎要忘了等下会发生的事情,不自觉地就笑了出来。

    那种淡淡的天真的笑容,晶莹的目光如水光闪闪,在谭展飞转头的瞬间落入他的眼中。漆黑的天幕下,湖畔几盏隐隐绰绰的美人灯,把秦漫月勾勒得有些甜美得不真实,像是笼罩在柔和线条中的一缕薄纱,轻盈剔透。

    秦漫月的目光一对上谭展飞立刻就停住了笑,此时所有的灯瞬间熄灭,天空之中闪起了无数美丽的烟花。

    她微微地抬起了头,想,烟花再美,都是一瞬间的停留,如逝去的青春,永远不再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会睹物感伤。

    在烟火结束前三分钟,拼出了I LOVE YOU三个单词。

    主持人在台上说:“今天有人借此机会求婚,大家猜猜是谁?”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场面有些劲爆。

    “下面欢迎我们的主角——陆氏集团公子陆均璨先生。”

    婉珍拍了拍秦漫月,笑着说:“没想到小陆来这一招。”她以为陆均璨要告白的对象是秦漫月,秦漫月严阵以待,她知道,一切已经开始了。

    陆均璨帅气的装扮足以迷晕在场的所有女人,他的目光扫了一下所有人,慢慢地说:“我的求婚对象,是江氏企业二小姐江蓉蓉。”

    周围的人一阵喧哗,婉珍惊讶的嘴巴能塞得下一个鸡蛋:“搞什么乌龙,他不是不喜欢江蓉蓉吗?”

    秦漫月有些无力地闭着眼睛,江蓉蓉雀跃地走到台上,抱住陆均璨,像捡了宝贝似的大哭起来。

    台下掌声雷动,记者一路猛拍,婉珍把陆均璨拉下台来。

    “小陆你疯啦?”

    “是啊,我是疯了,一个被人玩弄欺骗的人,还能不疯吗?”陆均璨恨恨地看着秦漫月。再用目光看着谭展飞,他环抱着手,目光冷峻地回看他。

    秦漫月并没有上前,只是倒退了两步,银白色的漆皮鞋在黑色的夜晚闪动着流转的光。她慢慢地转过身,大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啊,你的小美人好像被人抛弃了。”Rian捅捅谭展飞的胳膊。

    谭展飞看着秦漫月的背影,俊脸更添冷漠。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算了,我找我家珍珍去,活该你这辈子找不到老婆。”Rian丢开纪纯微,去到婉珍的地方。

    婉珍看秦漫月那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别急,珍,漫月需要时间调整。”Rian安慰她。

    婉珍一时间顾不上生气,靠着Rian,担忧地叹息起来。

    4.

    跑出那个华丽的场所,秦漫月脱掉高跟鞋,赤足在街上走,是什么让她心底这样空寂。是对陆均璨的狠心,还是对自己改变的一种同情。

    黑色的林肯车开到她的旁边,谭展飞冲着她说:“上车。”

    秦漫月没想到他居然跟了出来,内心的倔强让她不理会谭展飞的话。

    “我让你上车。”他不由得提高了分贝。

    秦漫月不理,继续走,还没走两步,她的脚踩在了一堆碎玻璃上。

    “咝——”她痛得叫了一声。停下来去看脚底。

    血迅速地冒了出来,血流不止。

    谭展飞从车上下来,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把她拦腰抱起,丢进车里。

    “海边别墅。”谭展飞吩咐阿Ken。

    这辆车的空间大到可以摆张桌子打四人麻将,谭展飞把秦漫月的脚摆在自己腿上,仔细看了看她的脚底,有些细碎的玻璃,他慢慢地将它们取出来,所幸伤得不深,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按在她的伤口上,秦漫月紧皱双眉,本能地抓住谭展飞的胳膊减轻痛楚。手臂上的依赖感让谭展飞恍惚了片刻,以前秦漫月每次打针的时候,都把脑袋紧紧地偎在他的身上,双手抓紧他的手臂,秋水般的瞳孔,卷长的睫毛泛着惊恐扑闪着,紧张得像只受伤的小鸟。可是那种依赖感,是谭展飞从来没有过的,像鸟兽的羽毛,一点点地撩拨你的内心。让你充满无限的责任感。

    “还是那么怕疼。”谭展飞把秦漫月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臂紧紧地圈住她,秦漫月要起来,谭展飞圈得更紧了,命令般地说,“不许动。”

    暴君!秦漫月内心浮出这个词。但是现在不同往日,现在在计划中,不能过度惹怒他。于是秦漫月没有回话,让自己在他的怀里放松下来。

    “乖。”他抚摸她的头发,像对待一件玩具。

    在海边的白色别墅里,谭展飞把秦漫月放在黑色沙发上,自己则半蹲在地上帮她清理伤口,包扎好了之后,他抬起头来,幽暗的灯光照在他像鹰一样锐利的眼中,他看着秦漫月,短短几秒,像是要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

    “你真的爱他?”谭展飞慢慢地开口。

    “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伟大?真让人刮目相看。”

    “我不是伟大,我只是可怜,惹上了你,就注定要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有幸福。我认命了。”她低下头,像是有万般的苦无处倾诉。

    谭展飞抿着性感的唇,细细地看着她垂下去的眼睛,那里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期望。

    秦漫月抬头,开口道:“我要走了。”

    她一站起身,疼痛立马袭击了她的周身,谭展飞搂住她的腰:“你要去哪里?你还可以去哪里?”

    “如今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早已经无家可归。”秦漫月说得凄楚,闪着柔光的眼睛盯着谭展飞,他深邃的五官斜映在秦漫月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回到我的身边。”他把她拉得更近。

    “做你的玩物?”秦漫月轻笑。

    “一年,我彻底离开你。”

    “我能相信一个恶魔的承诺?”秦漫月拿他以前的话来堵他。

    “我以我死去的母亲的名义保证。”谭展飞的话掷地有声,俊脸隐在阴霾的光线里,是郑重的承诺。谭展飞对他的母亲是最敬重的,如果他用他母亲的名义保证,那绝对不可能食言。

    秦漫月迟疑着,事情进展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谭展飞主动提出让她回到他身边,可是为什么,她又迟疑了。

    “答应我一个条件。”秦漫月开口。

    “讲。”

    “永远不要对付陆氏。”

    谭展飞扼住她手腕的手加重了力道,把她拉在咫尺的距离。

    “好。”一个字,像是千金重,浓重地砸入秦漫月的耳际。

    秦漫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谭展飞,想张口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拉到怀里,用力地吻住。黑暗里他像一只豹子,房间里玫红色的光线照出她裸背上已经完全成形的秃鹰刺青,就像是展翅欲飞的凶鸟,随时会向生物展开攻击。谭展飞一如既往的霸道,一只手将她的手狠狠地扼住,另一只手在她的背部游移,那是专属于他的标志,它和秦漫月的肌肤已经融为一体,秦漫月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平静得如同窗外的月光,谭展飞每次看到她,都不能抑制自己的欲望。赤裸裸地想要拥有她的内心让他变得粗暴野蛮,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留住她,留住她,哪怕她恨他。

    折腾到半夜,秦漫月才去浴室,她套了一件谭展飞的大衬衫,呆呆地坐在马桶上抽烟,在安海的多少个夜晚,她半夜起来,都独自坐在床沿抽烟,直到认识了谭展飞,他收起她所有的烟,给她煮安神的茶。

    秦漫月脚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浴室的白色瓷砖满目鲜红,谭展飞走进来,帮她放热水。凌乱的衣服,凌乱的头发,成熟深邃的脸上有一抹邪恶的俊逸,是秦漫月当初最爱的样子,坏坏的眼神都是迷人的。

    “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他交代完,拿掉她手里的烟,轻轻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真的要成为他的玩物了吗?他对她已经再也没有昔日的温柔,身上的每一道青紫,他唇齿的印痕,每一次都留下刻骨的伤痛。再也干净不了的身体,最后还可以回到天使少年的怀抱吗?

    秦漫月甩甩头,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除了仇恨的希冀,剩下的全被绝望填满。

    谭展飞抽着秦漫月抽剩下的香烟,站在门外的缝隙中看着秦漫月把自己浸泡在水里,闭气,淹没头顶,与死亡进一步接触,那是他最初认识的小女孩,天真叛逆,内心装满阴霾,随时想把自己葬身于滚滚世界里。

    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她,把她从深海里抽离,可是一个不留神,她又回到了海中,并且跌入更深的底层。

    越是想爱,就越是伤害,每一次把她拥在怀中都像不真实的泡沫,急着要留下什么让她不会遗忘。

    滚烫的烟头烧到手指,谭展飞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看到她伤心,他的心竟比她还要痛苦千倍。

    为何要如此相互折磨,谭展飞的心里有一股痛楚。就如同母亲死时的酸涩离别,哪怕母亲给他的永远都是伤害和折磨,可是当她真的死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巨大的悲伤和绝望。

    像是匍匐前进的所有动力,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母亲死后,他才发现,人最大的恐惧不是没有钱,也不是会面临多少艰难困苦,而是没有一个爱他的亲人,和一盏等他回家的灯。在枪林弹雨中走累了的时候,回过头,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那种孤独的绝望,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空洞,时刻啃噬你长期练就的无坚不摧的心。让人扭曲。

    “永远不要去爱一个人,爱会让人变得软弱,无能,痛苦,伤害无以复加。”母亲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可是,真的可以不爱吗?真的,可以吗?

    5.

    秦漫月醒来的时候,是在她熟悉的白色大床上,阳光透过斑马线的窗帘,一道一道地照在她的身上,她记得昨天将自己淹没在水中许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是谁把她抱到床上?衣服已经换了一件,房门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香气,她慢慢地推开门,浓重的芝士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过来吃早餐。”谭展飞的声音是不真实的平和,秦漫月看到桌子上是一份芝士火腿三明治和一杯正冒着热气的牛奶,谭展飞正在洗手,结实黝黑的手臂在水花中闪动光泽。

    她呆呆的,头发蓬松,衣衫宽大,水灵大眼仍然有疲惫的神情,谭展飞看了看表:“累的话再多睡一会儿,想要出去打电话给阿Ken,号码贴在门后。”

    看她不说话,谭展飞喝了两口咖啡之后,站起身穿上西装,烟灰色的西装像是漂亮的金缕衣,把他的王者气质更加突显出来。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这里,等过几天脚好了就安排你去上班,学校应该没什么课了吧?”

    秦漫月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拿上公事包,走到门口拉开门,转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秦漫月,又走回来,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情人生活正式开始,轻松一点儿,Enjoy是你的新身份,OK?”他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和嘲弄。

    待谭展飞走远,秦漫月才真的回过神来,她真的回到了这个恶魔身边,还要和他共处一室,她恨不得立刻夺门而逃,可是她只是抓紧了桌脚,举起牛奶杯摔在了地上,滚烫的液体烫红了她被玻璃刺伤的脚,旧伤加新伤,秦漫月愣愣的,半天没缓过神来。

    6.

    “从今天开始,你不要联系我,每周五晚上七点换上新的SIM卡,这是谭展飞例行会议的时间,一般会拖到很晚,见机行事,伺机找下他最有可能把记录放在哪里。”丽莎在电话里交代完,也没等秦漫月回答就挂上了。

    一切都渐渐开始,看似顺畅的道路是否还会发生什么事儿。无人能够知晓。

    大四下学期是没有课的,所有人不是忙着实习就是忙着考研,秦漫月除了在准备毕业论文答辩之余,就是在谭展飞的公司实习。

    宿舍是没回了,婉珍打电话来说有人帮她办了住家的手续,秦漫月回到学校收拾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露出诧异的目光。

    婉珍也在收拾东西。本来她就是为了秦漫月而住宿的,现在秦漫月走了,又到了实习期,她更没有理由留在这里过苦日子了。

    Rian很体贴地帮婉珍收拾东西,她坐在一旁嗑嗑瓜子,喝喝水,悠闲地感叹:“小美人,没有你在的日子,我会寂寞的。”

    秦漫月和Rian面面相觑,秦漫月说:“Rian,这是暗示你没有排解她的寂寞!”

    婉珍脸一下就红了,激动地跳起来:“小美人你要死啊,怎么变得这么色!”

    Rian靠在衣橱旁边,揉了揉太阳穴,促狭地回答:“看来我做得还不够……”

    这句话的含义就更加重了,秦漫月大笑,婉珍扑上去就打Rian:“让你说,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漂亮的脸蛋儿上堆着满满的幸福。

    下楼的时候,楼下热闹非凡,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像是看《动物世界》,再一抬头,所有宿舍的窗口都挤满脑袋,不知情的人以为国家元首来了。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辆兰博基尼,炫目的蓝色,同学们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围着这辆车转,有的还和这辆车照相。

    那辆车的车门突然开了,阿Ken从里面走出来对着秦漫月说:“秦小姐,我是来接你的。”

    “谭富豪自己怎么不来?”婉珍冲上去质问。

    “老板很忙,这车是特意为秦小姐准备的。”

    婉珍还想说什么,被秦漫月制止了,他怎么会来接她呢?以她现在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会来接她。

    打开后备车厢,阿Ken帮她把东西一一放进去,秦漫月站在旁边,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陆均璨,几日不见,他瘦了,他骑着他那辆捷安特,像她最初见到的样子,俊秀,目光如水,只是笑容里有些单薄的干涩。秦漫月低头,钻进了车子里。

    “负心汉,还有脸来。”婉珍的声音在外面重重地响起,她半低下来,在秦漫月耳边说,“如果谭富豪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冒着倾家荡产的危险也会帮你找人揍他。”

    不知怎的,秦漫月的眼眶红了,这么多年,能遇到婉珍这样的朋友,对她来说,是件太过幸福的事儿。

    因为从未奢望,当发现拥有的时候,才尤为珍贵。

    “你也是,一定要幸福。”

    “你看你,又不是生离死别,不就搬家吗?论文答辩的时候还要回来啦,我们还要戴博士帽照毕业照,别那么伤感,小美人,你永远是大爷心中最美丽的小美人。”

    婉珍逗她,秦漫月破涕为笑。

    车子缓缓开过陆均璨的身边,茶色的车窗,他们对视了两秒,她看到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没有说,胜负未分,计划未成,而她,早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7.

    秦漫月的脚好了之后,谭展飞安排她进展飞科技上班,和同一批进去的实习生一样,她被分配到流程部门,上面的人只是知道她是老板助理的朋友推荐来的,没人知晓她的背景。秦漫月所在部门的主管是一个四十多岁有点儿胖的香港女人虹姐,一讲话就是英文夹着不标准的中文,秦漫月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在大厅和一排实习生站在一起,前面站了各部门的主管、经理、高级工程师。

    秦漫月一下子就看到Rian那张戴着金框眼镜的脸,在阳光炎炎的大厅里,有种金光灿灿的英俊。看上去根本就是一个迷倒众生的尤物,哪里像一位年满三十岁的软件工程师。

    “这是开发部新上任的主管Rian。”随着经理的介绍,实习生里多数的女生看到Rian眼睛都呈现桃心形状,秦漫月暗笑,如果婉珍知道公司里有这么多水灵灵的小姑娘对她家Rian虎视眈眈,那么她肯定也会发疯的吧。

    Rian看了大家一眼,走到秦漫月的身边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膀说:“秦同学,好好儿干呀。”

    一排的实习生都盯着秦漫月猛看,以为主管看上她了。秦漫月很嫌恶地拍掉Rian的手在一排新老员工面前毫不给面子地说:“为老不尊。”

    一排的员工倒吸了一口气,所有人都知道Rian在公司的地位,他是老板的好朋友,又是开发部的一把手,这个实习生居然敢如此的大不敬。

    “小秦,怎么和领导说话的呢,快点道歉?”虹姐责备秦漫月。

    秦漫月咬着唇,回看虹姐的目光,此时大厅的门被拉开,穿着阿玛尼灰色西装的谭展飞在阿Ken的陪同下出现在大厅,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弯腰喊:“老板好。”

    谭展飞有一种王者般冷漠的气势,在远远的地方都能让你感到寒冷,原本深邃俊逸的五官即使在日光下也能折射出一片阴暗的冷漠。

    秦漫月和众人一样,微微弯着腰,他路过秦漫月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了停,秦漫月一时间又成了众人的焦点,她很冷静地看着谭展飞,大庭广众之下,她倒要看看他还能玩什么花样。

    谭展飞只是把嘴角扬了扬,转头对旁边的白萍说:“你是白萧的妹妹?”

    谭展飞说话的对象是一个叫白萍的女生,白萍和秦漫月一样是新进来的实习生,在清榕理工大学读书,人长得小巧可爱,有一种恬静的秀丽。

    “是的,老板。”她点头。

    “听你姐姐说你是跳级生?”周围的人都对白萍投来惊讶的目光。

    “只跳了两级而已。”白萍谦虚地回应。旁边的人又从惊讶的目光换成了钦佩的目光。

    “很好。”他薄唇一扬,很快消失在电梯里。从头到尾没有看秦漫月一下。

    散场之后,所有的人都对白萍投来友好的暗示,年龄小,又长得甜美,还是高才生,又有背景,就连那个很威严的主管也只让白萍做很轻松的活儿,却打发秦漫月做一些资料收集,数据分析之类的。

    秦漫月从楼上抱着一堆资料下来的时候,因为东西太多,在电梯口把资料弄掉了,所有的人看着她掉东西,却没有一个人帮她捡,此时从电梯旁边走过来一个男生,弯腰帮她把资料捡了起来。

    “怎么让你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熟悉的声音在秦漫月耳边响起,她抬起头,夏逸峰那张干净的脸直对着她。

    他怎么会出现在谭展飞的公司?秦漫月无暇八卦,只是笑笑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按了电梯的按钮。

    “你是小珍的同学。”他像是突然想起来,“我帮你拿。”他变得很积极。

    电梯门被打开,谭展飞和阿Ken站在电梯里,一开门就看到夏逸峰殷勤地帮秦漫月拿东西,谭展飞顿时感到不悦:“我不知道原来设计部工作这么轻闲。”

    “老板。”夏逸峰恭敬地喊了一声,秦漫月看着谭展飞从电梯里走出来,也不理他,径直走进去。直直地按了关门。

    8.

    事实上,从秦漫月搬到海边白色别墅起,到去公司上班,中间隔了十天的时间。

    这十天里,谭展飞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这片海滩,包括中心的一座小岛,都被谭展飞买了下来,外人不得入内,这里安装了一套完善的防御系统,除非有通行卡,一般人是不能出入的。

    秦漫月每次出行都是阿Ken负责接送,如果自己回来,可以打车到附近,再走过来。如果主人的系统设置是可以随意进入,外人才能进入。

    她先是彻底地检查了一下她住的房子有什么蛛丝马迹,虽然她知道谭展飞不可能这么大意地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她住的地方。

    什么也没找到之后,她就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着海浪声,独坐到天明。她甚至怀疑谭展飞只是想把她圈养在房间里孤独老死。那她和丽莎的计划就再也不能实现了。

    从电梯里走出来,她回忆起刚才谭展飞略带黑线的脸,知道她并不是不能激起他内心波澜的,她突然想起丽莎说的话,尽量让谭展飞看到你和别的男人亲昵的画面。

    虽然秦漫月很不耻这种利用人的伎俩,但是走到如今,也别无选择。

    她故意打听了设计部的楼层,在午饭时间上楼去约夏逸峰吃饭。

    夏逸峰看到她来果然显得很意外。

    “你怎么来了?”

    “感谢你刚才的帮忙,请你吃中饭。”

    员工餐厅的环境是非常好的,当秦漫月和夏逸峰一人点了一份B套餐在餐厅里有说有笑的时候,她深深地感觉有一道目光在凝视着她。

    “我就是想看看那个Rian到底有什么好,能让小珍那么喜欢他,所以我就让我爸和谭先生商量让我过来实习。”

    秦漫月这才想起夏家是清榕四大富商中唯一一个和谭展飞有合作关系的。

    从谈话中,秦漫月得知夏逸峰来展飞科技工作一个月了,就在婉珍和他彻底分手之后,他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地来这里疗伤。

    夏逸峰孩子气的脸带着愤愤的不满,中午的阳光晕染在他的身上,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秦漫月不知要怎样和他说,爱一个人不是他的条件有多好,而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一种感觉。

    “你在国外读的什么?”

    “设计。”

    “不继续读了?”

    “还在放假时间,我就回国来实习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婉珍并不适合你,这只是你自己某个时期的错误判断。”秦漫月企图说服他。

    “不,我喜欢她,她可爱活泼漂亮。”他连声辩解。

    秦漫月笑了:“傻孩子,这世界上可爱活泼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

    他吃了一口饭,眼睛亮亮地看着秦漫月,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我保证你会找到比婉珍更好的女孩子。”秦漫月对目光单纯的男生从来没有抵抗力。

    他笑了笑,瞳孔明亮。

    吃完饭之后秦漫月急着回去,夏逸峰突然拉住她的手,秦漫月一惊。

    “我留我的电话给你。”他麻利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把电话号码写在她手上。

    “我可以把你当成我姐姐吗?”他有些忧伤地问。

    秦漫月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点了点头。

    秦漫月感到餐厅的色香味中蔓延了一股难以觉察的凝重,这下,她彻底地激怒谭展飞了。

    果然,在秦漫月下班的时候,等在她面前的是谭展飞和他的林肯车,秦漫月很识时务地坐了进去,谭展飞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因为用力过猛,手上的青筋条条暴起。这种感觉,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小七和她站在树下接吻的时候,他把她拉进车里,目光冰冷得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手在方向盘上转来转去,不安地握紧。

    谭展飞越开越快,在车子快要撞到山路边的时候停了下来,他从驾驶座跨到后车座,一把压住秦漫月的上身,两道火焰一般的目光锁住她白嫩的脸盘儿。像是随时能喷出火焰来。

    “你真是一个不安于室的女人。”

    “正好配一个没有心肝的男人。”这次轮到她讥讽他,“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谭展飞突然停顿了一下,自己真的恼羞成怒了吗?明明以为可以不再为她和任何人在一起而有波澜,为什么还是会暴怒成这样?光是想到中午夏逸峰拉她手的情景,他就恨不得把他的手砍下来。

    “你不来陪我,我就去找别的男人,你别忘了当初你就是这么失去我的。”秦漫月狠狠地提醒他,当年他一心埋在工作上,想等她考上大学,公司上了轨道进入美国市场之后再好好儿陪她,没想到就在那段时间,她认识了小七。

    “你……”谭展飞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现在的秦漫月总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漫月突然主动搂住谭展飞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何必要把人生弄得如此不愉快,我们就不能和平共处一年吗?”

    “你有什么阴谋?”谭展飞警惕地问。

    “我最大的阴谋……就是离开你。”秦漫月像是说真话,又像是说假话,“我相信你会遵守诺言,我也希望有快乐的日子,如果你再不来陪我,我就找别人陪我,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微风敲打着车窗,山边的枝蔓垂直而下,像是一条大型的手臂,揽住了半座山腰,秦漫月像曾经那样,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微凉的唇触碰着他的肌肤,像是十六岁时的甜蜜,要从他身上汲取所有的温暖。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她轻轻呢喃,像是呓语。

    谭展飞有片刻的愣怔,一切像是回到了从前。

    9.

    山顶上,穿一袭红衣的女人拿着高清望远镜看着山下,车内相拥而吻的两个人,谭展飞开始迷失却又心疼的目光在告诉她,计划正顺利地进行。

    秦漫月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在上周五的时候用另一张SIM卡打电话给她,她告诉她做法,她按部就班,果然就让事情顺利进行。

    对一个爱自己的人,只要使用一些小手段,他便很容易弃甲投降,她随手拔了一些草,在手心搓成枯萎的细条,一松手,便随风飘散。

    那纷纷扬扬下落的,是她绝望的爱和不甘心的愤怒。

    不甘心,他爱的那个女人,不是自己,哪怕自己为他付出生命,他也视如敝帚。

    好戏还在后头,谭展飞,你就等着下地狱去吧。丽莎的笑容连同那张美丽的脸,在风中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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