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倏地转身上了楼,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卧室,“嘭”的一声,重重将门关上。
外头郑天的手下,还有这所房子里所有的人,包括保姆和厨师,每个人的心都因这一声重重的关门声跳快了两下,心里都清楚,那个可怜的女人,又要遭殃了。
何毓也被这关门声催醒了,她茫然地眨眨眼,见着眼前的人,什么都明白了。再一次的,她失败了。心里涨满了难言的凄凉,倒无暇去顾及即将面对的一切。郑天心里的愤怒早已荒成了一片干草原,因了眼前这个女人毫无愧意的面容,那片干草原猛地燃成了一片燎原大火,烧得他胀痛,全身感觉快要爆炸了。忽地奔上前,左手一把捏住何毓的脖子,右手左右开弓,连着在她苍白的脸上打了十几个耳光。
这漫长的痛苦持续了有四五分钟,郑天终于停了手,但愤怒似乎并未有丝毫的消退。何毓嘴角渗出一道血,脸颊红肿,眼里却没有任何痛苦,只有蔑视,无以复加的蔑视。这蔑视,郑天并不陌生。早在当年刚刚相识时,他就已经领教过这蔑视,只是心里的感受却天差地别。
他的愤怒再次升温,刚要举手再打,而何毓也闭了眼,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郑天却突然停了手。他恍然大悟,她似乎很期待他的打!这个发现让郑天疑惑,为什么?他愣愣的看着何毓被他打得又红又肿的脸,开始思考。
他哪里会明白,何毓想要用身体的痛来麻痹心里的痛。也只有身体的痛才能让她的头脑保持那么一会会的清醒,否则,她真怕自己会疯了。
郑天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失去了探究的兴趣,酒精起了作用,他颓然收了手,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看向何毓,眨眨眼。
不一会儿,郑天开始解黑色衬衫的纽扣,双眼还是紧紧盯着沙发上的何毓。
何毓睁开了眼,看到了赤裸着上身的郑天眼里的火焰,她的心猛地一紧,眼睛左右搜寻,老天保佑!大床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把水果刀!
郑天已向她走来,何毓猛地起身,还没能迈出步,整个人向前直直地栽了下去。她忘记了自己的瘸腿和崴了的脚。来不及作思考,她挣扎着又要去起身,同时使出全部的力气向前挪动身体。床头柜就离她一步之遥,她可以做到的!
一双黑色皮鞋愣冲冲摆在了她的眼前,那团黑色让何毓整颗心都暗了下来。
郑天蹲下身子,嘴角扬起一抹笑,右手轻轻抚上何毓的头,猛地,他的手指钻进她的头发里,然后力道收紧。何毓痛得眉头打结,不由抬起了头,看着那张在她眼前放大的脸,那张本该属于天神的脸,却装着魔鬼的心。
何毓眼里藏不住心里的厌恶,直直地瞪着他。
郑天依旧笑着,“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最好先弄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手里又是一紧,何毓不得不忍痛随着他的力道艰难地坐直身子,眼睛还是装满了厌恶和愤怒。
“不说话?不要以为不说话我就会原谅你。”
何毓鼻子里一哼,闭上了眼睛。她不要再看了,厌恶和愤怒已经到了极限。
郑天一把扯开何毓胸前的衣服,接着又要去抓她的内衣,这时的何毓突然一拳出击,正好打在了郑天的鼻子上。郑天没料到会有这一击,倒是实实在在让她打着了,不由捂向已出了血的鼻子。
这一惊,何毓逮到了机会,用力往前一赴,利落地抓住了床头柜上那把刀子。她双手紧紧握住这把小刀,在这样的时刻,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动,好像长处黑暗的人突然间捡到的一个火石一般。
顾不得衣衫不整,她怒瞪着郑天,将刀子指向他。
郑天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慢慢起身,笑看着坐在地上却依旧不服输的何毓,像是在看一个笑话,慢慢地走向她。
“不许过来!你再往前,小心这把刀!”
郑天突然大声笑了笑,“何毓啊何毓,亏你还当过刑警,还是武术冠军。你以为这把小小的水果刀能把我怎么样?啊?别说我现在也会功夫,就是以前,这把小刀对我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好了,乖乖放下刀,你可别忘了,你还是我儿子他妈,也就是我的老婆,现在是你尽义务的时候了。”
何毓看他还要走近,无奈,将刀对上自己的脖子,一脸的决绝,“好,那我死!”
郑天一愣,情急地伸出双手,看着此刻的何毓,心底滑过一丝害怕。不明显,却又是这么真切。
“我已经对不起他了,我再也不要被你折磨了!郑天,你不是总说我欠你的吗?好!今天我都还给你。二十七年的人生,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恨,我一直都试着用爱去生活,我甚至还妄想着能感动你,让你走上正途。因为父亲对我说过,让爱继续下去,让恨从此停止,这才是正确的爱的态度。”
“我错了!是你,你让我跌进了地狱一般的生活,我真切地感受了什么是恨。生平第一次,我这么刻骨铭心地去恨一个人。”
“是!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害得你流浪海外。今天,你也都还给我了。我的父亲已经走了,我的未婚夫,被你害成了植物人。而我可怜的母亲,却要在世上独自去承受生的痛苦,面对失夫失女的痛苦。够了吧!你还准备怎么样呢?今天,我也要死了,还清你所有的怨恨和愤怒。希望你所有的仇恨能随着我的死亡而从此消逝。”
郑天目不转睛盯着何毓,她脸上的决绝让他心底的害怕越来越浓烈。是的!他清楚了!清楚地了解了自己的心,他那颗可怜的心,即使经过了这么久,依旧这么狂热地爱着眼前这个女人。没有错!他还爱她!这爱不见得多么明显,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
明知刚开始就错了,错在爱她太深,错在这一生中仅想要跟她在一起,在一生一世中她是他惟一深爱的女人。明知她心里没有他,也永远做不到她想要的那个,却不由自主让她看到最真实的他,掩藏住受伤的他。
郑天不由震惊于自己的醒悟,原以为他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毁了她,毁了这个毁了他的一切的女人。是的!他从来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为什么,当她说要死去的时候,他的心会这么慌乱,这么害怕?
此刻,他的眼里闪现着无比温柔的光芒看向何毓,几乎都带着点哀求的味道,慢慢走向她。
何毓右手突然一挥,利落地在自己的左手腕划了深深的一刀,血立即涌了出来。一转眼,刀又回到了她的脖子。
她毅然决然看向郑天,“你再往前,我就马上死掉!”见他停了步,何毓定定神,看着郑天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情,心里不由软了软。也许当真是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说她真的有什么错,对于眼前这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还是有一定的责任的。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他不爱上她,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他。
“我一生与警察这个职业结下了不解之缘,与惩奸除恶作成了骨肉亲。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敌人。我是个警察,我有上天赋予我的职责。对于你的悲剧,我脱不了干系,却也是无怨无悔。走到今天,你我都是身心俱疲,心碎神伤。所以,我真的希望,我的死能化解你的恨。”
郑天耳朵里听着何毓的话,眼睛却不由看向她流血的手腕,地上的血已染红一大片地毯。不行!再这样下去,即使刀夺了过来,她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好!我都答应你。我答应你不再恨,我也答应你不再去报复。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得活着!我发誓,如果你死了,我会杀尽所有当年害我郑家的人,包括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同事,还有,你的未婚夫。何毓,你可以试试,你今天死,我明天就先杀了你的母亲,后天再杀赵雨。我有的是办法找到他。”
何毓感觉自己的身子猛地变僵,连呼吸都难为,全身没了力气。转念,她又虚弱地一笑,“我不信!从来都不信!即使你日夜折磨我,即使你让我生不如死,即使你……你不会的!不会……”
“卟嗵”一声,何毓昏了过去。郑天飞奔过去,一把抱起她,直奔钟城的医院。
而就在当晚,一直缠着李正的马元终于开到了搜查证,带人直奔长天公司。正巧,郑天忙着家里的事儿,助手的十几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一心只为何毓的事情着急上火。这正好给马元帮了大忙,这趟长天公司之行,马元收获颇丰。
这个叫郑天的,看来真是不简单,深藏不露,到现在,都无缘得见。
凌晨五点钟,病房里一片静寂。郑天紧紧盯着何毓那张比床单还白的脸,皱紧了眉头,双手反复抚摸着她那只瘦弱的右手。
这时,钟城静静站到了他的身后。望着病床上越见消瘦的何毓,钟城的心里不由一疼。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她,可曾知道,她那深深的一刀,伤着的,不止她自己。真的,不止她自己……
她不是一直都很坚强吗?她不是拥有异乎常人的顽强的生命力吗?她不是刑警吗?她不是……为什么她会选择这样愚蠢的做法?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钟城心里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无助和愧疚,他总觉得,他应该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却没有去做。他将视线放到了郑天身上。这个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因为他们做了整整十二年的同学,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他们俩可是真正的兄弟。
唉,也许吧!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包括一个人的心。
他那近乎粗暴的爱,灼得何毓遍体鳞伤,却还不肯醒悟。哪里有他这样自私的爱呢?像是一个爱上羊的狼,一直用狼的方式爱着羊,却不去顾及和体会那只羊的感受。
毁灭似乎是注定的。
我该做点什么的,钟城在心里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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