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是学院内部的联谊会,几乎所有女生都抢着要坐他身边,做他的游戏搭档,以至于不得不现场抽号,保证一对一的公平。他抽到的是7号,于是一片混乱之中,众人都在吵吵嚷嚷地问:“还有谁抽到了7号了,谁抽到7号了?”
过一阵才有人怯生生地举起手来说:“我是7号。”
大家哗的一声,徐玮泽也笑着去看今晚的幸运儿。是个不太高的女孩子,被惊慌失措地挤到他跟前,还需要抬头来仰视他。女生扎着在他当时看来算是平淡无奇的马尾巴,穿着更平淡无奇的T恤牛仔裤,并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长得比较胖,没身材可言,脸颊嘟嘟的,有着光滑的皮肤,和小动物一样的眼睛。
徐玮泽微笑道:“你好,很高兴你成为我的搭档。”他的人格优点就是,即使对待非美女,也会保持着同样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和温柔。当然这也总害得女孩子们芳心大乱,搞出不必要的麻烦。
那女生在他的荷尔蒙之下,显然也有些无措,和他对视两秒钟,很快就掉转开眼睛,低下头,只嗯了一声。
余下的时间是其他人在乱七八糟地寻找自己的搭档,为即将开始的游戏而准备。
徐玮泽看到那女生背对着他在跟几个女孩子说话,从背影看来,她实在是稀疏平常,只除了屁股比较翘挺,还有一头柔然顺滑的头发。
一个高挑的棕发美女口气不无艳羡地道:“舒浣你运气好好哦,简直是金手指嘛。”
旁边的人也跟着说:“就是,你不知道雅筑有多喜欢徐玮泽,可就是抽不到。干脆你把号卖给她好了。”
女生说:“啊,你那么想要的话,我可以跟你换号的。”
这下连徐玮泽都吃了一惊。
美女惊喜道:“真的?”
“是啊。”女生低头从口袋里翻出号码牌,“给你吧。”
美女还难以置信,“真、真的给我?我要怎么感谢你啊?”
女生摆摆手,“不用啦,小事而已啊。”
美女说:“一定要回报的啦。周末请你吃那个79块的烤肉自助吧!”
这回轮到那女生难以置信了,“哇,这么好……”
“当然的啊,你帮了我大忙呢!”
“才没有,我只是举手之劳啦,号码牌又不值钱,”女生显然很开心于这笔交易,“谢谢你哦。你真是个大好人。”
他……居然……败给了……79块钱的烤肉。
虽然这只是小事,细小到跟鱼刺一般,但这鱼刺就一直梗在徐玮泽的心口。好吧,他承认他是很小气,居然有女人压根不把他当回事,觉得烤肉比他强很多,这某种程度上戳伤了一下徐少爷的自尊心。
因为有加以留意,徐玮泽就发现,其实他碰见那女生的机会是很多的。虽然不同年级,但他们很多课是在同一座教学楼上,在课后选择来充饥的学生餐厅也往往是同一家,甚至他们俩还有共同的选修课,会去同一家书店买书,他还碰见过她排在他面前买糖炒栗子。
这天徐玮泽果然又在卖炒面的窗口看到在排队的那个女生。她今天还是一样的平淡无奇,娃娃脸,素面朝天,画着兔子的T恤和羊羔绒边牛仔短裤,看起来像个初中生。
徐玮泽盯着她的背影一会,突然想到上次联谊会上认识的那位叫雅筑的美女,来喝茶的时候掉了只耳环在他公寓里,然后三番两次说要过来找,而他今天早上刚好捡到了,不如直接托这个女生带给雅筑好了。
于是徐玮泽走过去,玉树临风地打了招呼:“嗨。”
女生端着饭盒,闻声便站定了,抬头张大眼睛看他。徐玮泽相信她知道他是谁。而如果她现在假装不认识他的话,那就是有意用漠视来吊他胃口,包括那天出让号码牌一样,只是个欲擒故纵,吸引他注意力的把戏。他也就可以释然了。
“舒浣对吧?”徐玮泽放出他那种所向披靡的微笑,“你好,我是徐玮泽。”
女生点点头,“我知道啊,大家都认识你啦。”
这么坦荡荡的回答,倒是让他一时语塞。
女生很自然地接下去问他:“你是要找雅筑吗?她去参加街舞社的表演了,中午不在学校吃饭,有事情需要我帮忙转达吗?”
被她一语道破,徐玮泽又是一愣,便临时改口道:“哦,不,我是来找你的。”
女生显然非常意外,“啊?请问是有什么事呢?”
徐玮泽轻咳一声,继续迷人笑容,“是要找你帮忙哦。听说,你是广播社的,对吧?”
他留意到,她的声音其实很动人,软软糯糯的,不经意间就会让人背上发痒,是种令人浮想联翩的音质。声音如此漂亮而人不漂亮的,一般发展方向都是广播电台。
女生摇摇头,“不是,我是漫画社的。”
“……”没有事先做好功课,真是大失误。
“所以可能帮不上你啦,不好意思。”
看她端着饭盒要从自己眼前毫不留恋地走开,徐玮泽忙拉住她,“等一下!”
“呃……”
“漫画社也好,其实呢,我需要有人帮忙做一期海报。”
“哦……”
在他耽误她的这几分钟里,接连有好几个人挤到他们前头捧走了广受欢迎的炒面。于是等女生终于把自带饭盒递给窗口的厨师大叔的时候,大叔说:“不好意思啊,最后一份面刚刚卖完了。”
“……”女生立刻扭头看着徐玮泽,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被剥夺了食物的愤恨和委屈。
徐玮泽一时心虚,忙说:“是我的错,我请你吃饭吧。”
既然要一起吃饭,就免不了得互相熟悉一下,两人走在路上,徐玮泽便微笑着低头问她:“你的名字听起来很可爱呢,是哪两个字?”
女生并没有因为他的亲昵神情和口气而脸红,只是很规范地答道:“我叫舒浣,舒适的舒,浣熊的浣。”
徐玮泽不由得想,这还是蛮名如其人的,“你很喜欢烤肉吗?”
舒浣点点头,“嗯,蛮喜欢的。”
“不是最喜欢?”
舒浣认真想了想,然后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最喜欢湘菜,然后是火锅,还有广式点心,然后就是烤肉了。”
“……”他原来输给那么多食物。
“所以你最大的兴趣,就是吃东西吗?”
如果她人生的最大追求是食物的话,那忽视他的魅力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心理上可以稍微平衡一些。
“没有啊,我最喜欢做手工,”舒浣答完,又明白了什么似的,看向他,过了一会才说,“我虽然胖,但我不是只会吃。”
“啊,”徐玮泽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确不是那个意思。然而解释也没用了,在女孩子们耳朵里听来,他就是这个意思。才第二次面对面谈话,他就得罪她了。
不过幸好舒浣不是小心眼的个性。虽然伤了她的自尊,但他请她吃了好吃的,她还是很真诚地高兴起来,一高兴就吃了很多很多。
吃过饭以后,他还另外打包了一份她最喜欢的香辣鸡脆骨,给她带回去。
鸡脆骨显然很讨她的喜欢,趁热吃也比凉了更美味,路上舒浣就忍不住打开纸包,开始一点点在小心翼翼地偷吃。
徐玮泽边开车,边看她认真地捧着袋子咀嚼,专心致志地进食跟小动物一般,虽然他喜欢那种高挑纤细、曲线玲珑的女性,但还是觉得这样圆眼睛圆脸的小可爱也很有趣。
于是他脱口而出:“多吃点吧。”
“嗯。”
“其实女孩子肉多一点比较健康。”
“……”
舒浣抬头看他,停止了咀嚼。
完蛋,他又说错话了。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说女性“肉多”,他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法则?还“健康”咧!
但舒浣很快就垂下眼睛,“嗯,健康挺好的。”而后下了车,道了谢,告了辞,她就捧着打包的夜宵,一个人走进宿舍楼里去了。
他在舒浣面前的表现,实在是大失水准。但好在她并不在他的狩猎范围之内,所以也只能自我安慰地说,不算技术操作失误。
不过吃过一次饭,舒浣又帮他做了一张社团海报,多少也算有了交情。路上再碰到的时候,徐玮泽也就会主动跟她打招呼了,她也会礼貌地有回应。
两人有很多共同爱好,相遇的几率实在很高,哪怕每次只是打个最没营养的招呼,也不免会慢慢熟起来。
徐玮泽便问她:“你明明认识我,且碰到过我那么多次,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主动向我打过招呼呢?”
“……因为你不一定记得我是谁啊。全校的人几乎都认识你,如果路上每个人都跟你打招呼,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说得也是。
不过他在她心中,就是生性这么薄凉的一个人吗?
徐玮泽咳了一声,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我主动跟你打过一次招呼,那至少说明我们彼此认识,我也记住你了嘛。”
舒浣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才不是。”
“……”
“你第一次跟我打招呼,是什么时候,你记得吗?”
舒浣见他还苦苦思索,就好心提醒他:“是在迎新晚会的时候,当时你主动问了我的名字,还跟我说,我挂在包上的浣熊很可爱,自己做的很了不起,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跟我买一个。”
“……”
“后来我帮漫画社看摊子,你也有来买东西,不过我做的浣熊你看都没看,只给你女朋友买了个兔子。”
“……”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后来我们还碰到过很多次,但我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你都没看到我。”
“……”
对着他那满脸愁云的云山雾罩,舒浣下了结论:“所以说嘛。你根本就不会记得啊。”
徐玮泽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贵人多忘事而觉得有些尴尬,“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
“没有啦,不记得是正常的,因为你需要面对的人、处理的事,都很多啊。”
“但听你这样讲,我觉得自己很像烂人耶。”
舒浣安慰他道:“你不用在意啦。真的。”
“可你一直记得我,我那样不是很无情吗?”
舒浣摇摇头,“不会啦,因为这就像,我会记得卖炒面的大叔,但大叔根本分不清我们这些学生一样,很合理的。”
“……”虽然把他跟炒面大叔放在相同的高度,稍微有点戳到他的自尊心,但他也知道她是真心认为被他忘记是可以接受的。
他很少有能跟女性如此轻松相处的时候,女孩子的心思大多是细腻敏感的,他虽然擅长于掳获芳心,但很不擅长于保护她们的玻璃心。
舒浣这样的就好很多,不必随时随地担心说错话伤到她,随便开她玩笑,她也不会生气。
她长得白白软软的,轻轻一掐,皮肤上的印子就红很多天都不会退。而内心却像钢铁铸成的一般,好像什么打击都不会留下痕迹。
在他身边女友走马灯一样一个接一个换过的时候,唯有舒浣这个普通朋友坚强地留了下来。而在他身边女友走马灯一样一个接一个换过的同时,舒浣的桃花却好像从来都没开过。
徐玮泽就免不了要八卦:“我好像都没见过你的男朋友啊。”
舒浣在吃包子,吃到脸颊都塞得鼓鼓的,“因为你们男生,都喜欢漂亮的嘛。”
徐玮泽其实很喜欢看她的吃相,“你也挺可爱啊。”
“……可爱是安慰奖啦。”
徐玮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也对,可爱的当好朋友,漂亮的当女朋友。”
“……”
“那你有喜欢上谁吗?”
舒浣又停止了咀嚼。
徐玮泽立刻竖起耳朵,“怎么,你真的有暗恋对象?”
“……也没有啦。”
“说来听听嘛。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算不上啦……”
“喂,我的恋爱史你可都是一清二楚,你反过来瞒着我,不太够义气吧。”
舒浣有些苦恼,“……我也只是觉得他不错,而且他肯定不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
“别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你挺好的啊。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舒浣吃下最后一点包子,想了想,“他在学校是名人,长得又高又帅,头脑又好,运动也好,喜欢他的女生很多,而且他很花心的。”
“……”
“他的女朋友都很漂亮,我这样的,他肯定看不上啦。”
徐玮泽莫名地就开始猛烈心跳起来。他倒是没想过舒浣可能喜欢着他。两人是朋友,彼此太熟了,似乎就没有了那一份暧昧的余地。但是,如果她在暗恋他的话,那……
舒浣接着说:“我知道你跟杨凯很熟,但你千万不要告诉他啊。”
徐玮泽呛了一口茶。咳了半天,他才总算能挣扎着开口:“喂,你什么眼光?杨凯好在哪里啊?”
舒浣不由得看他,“他跟你也算朋友吧?还讲这种话。”
“话是这么说,可他一来没我帅,二来功课也没我好……”
舒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干吗要跟你比啊?”
徐玮泽不由得又咳了一声,才说:“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喜欢哪种类型的,那与其暗恋他,不如来暗恋我,还显得比较高端一点嘛。”
舒浣坚定地摇摇头,“不会的,我不会喜欢上你。”
徐玮泽突然觉得有点不高兴,“做人不要太铁齿嘛,话别说得太满。”
“我们根本不可能的啦。我不会去喜欢你,就像你不会来喜欢我一样。”
“……”
她说的,听起来倒也没什么错。他突然之间,就有了种轻微的、难以言说的不舒服。
舒浣好像真的对他是彻头彻尾的绝缘,她和他离得那么近,比大多数人都更近,但接受不到来自他的任何一点荷尔蒙。
如果是他不符合她的审美观,那也就罢了,青菜萝卜的问题。而她暗恋的杨凯,跟他明明又是一个类型。这种暗恋谁都不暗恋他的状况,到底合理在哪里啊?
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只对他免疫的奇妙绝缘体。
这天舒浣到了约好见面的地方,背着书包等了两分钟,一转身,大捧的粉色香槟玫瑰就送到她面前,弄得她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一步。
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徐玮泽那张迷人至极的脸在那花束之上朝她微笑道:“这些花漂亮吗?”
舒浣只能张大眼睛,“嗯,很、很好看啊。”
“你喜欢吗?”
舒浣不由得看看他,又看看花,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喜欢。”
徐玮泽笑道:“那太好了。”
“嗯……”
“小茹一定也会喜欢。”
小茹是他新近的女朋友,至于是第几个,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他看着舒浣那粉嘟嘟的、禁不起蹂躏的脸颊,“你觉得呢?”
他在仔细端详她的表情,然而看不出什么来,她还是平心静气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并没有被伤到心的痕迹,依旧用那小动物一样温润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那些花。
过了一会儿小猫叹气似的说:“是啊,很好看的。她一定会喜欢的。”
徐玮泽继续加大药量,“让你来,就是要请你帮我把花转交给小茹,你们等一下要一起上课的吧。”
“嗯,好的。”
她没有半点的不快,特意来一趟,抱着那不属于她的花,也就乖乖地走了。
徐玮泽还是觉得不舒服,而且越来越不舒服,越想越不舒服。
她竟然连一丝丝他所预期的受伤都没有。而那受伤的情绪,像是都转移到他身上来了。
于是他深夜打了舒浣的电话。
“浣熊。”
“嗯?”
那边的声音还迷迷糊糊的,带着睡意的可爱鼻音。
“我上次送给你的围巾,你还留着吧?”
“嗯……”
“小茹说很喜欢那个款式,但已经买不到了,你可以让给她吗?”
“啊……”那边像是反应了几秒钟,睡眼惺忪地揉眼睛一般,而后说,“好啊。可以的。”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就……”
“我现在就给你送吧。”
回应得这么迅速且干脆,他倒是愣了一愣,才说:“哦,我现在是在小茹家过夜。你到她家楼下就好。”
“嗯,好的。”
只要是喜欢他的女孩子,都没法接受这种伤人的要求。
过了一阵子,他从窗口望下去,舒浣真的已经到了,站在那里等着他,路灯下小小的身影,怀里抱着一包东西。他披上外套就忙着下楼去,舒浣不等他开口,就用双手把包好的围巾递给他,用的还是当时他送给她的时候原装的纸袋,连丝带都打成一模一样的蝴蝶结,还原度高达百分百。
两人对视了几秒,舒浣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嗯。”
“晚安。”
“晚安。”
她就转过身,一个人慢慢走远了。她真的没有吃醋,只是很彻底地履行了一个好朋友的义务。
第二天他有主动去找她,“昨晚真是多谢你了,我请你吃饭吧。”
舒浣点点头,很好脾气地道:“好啊。”
她不闹别扭,也不会觉得委屈,就那么心平气和的,习以为常的。他们之间真的就只是朋友而已。徐玮泽想,大概只是因为他太受宠了,情场上无往不胜,所以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现在就是觉得不舒服。既然不舒服,他就非得做点什么事情来让自己舒服才行。
于是他变本加厉地逗起舒浣来了。刺激她不成,就换柔情攻势。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去搂她的肩膀,找机会暧昧地把她腾空抱起来,或者顺势就躺在她腿上睡觉。这些做起来倒也自然而然,自己还是觉得愉快的,起码这样的肢体接触让他很舒服。
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他也可以调整自己的眼神和口气。他清楚自己的魅力,每次他只要花点心思,就能让跟他对话的人面红耳赤,眼神迷离。
然而在他全情投入地把玩舒浣那柔顺的长发的时候,原本专心致志在吃蛋糕的小女生突然严肃地抬头看着他,“你不用再对我散发你的荷尔蒙了。”
徐玮泽猝不及防,顿时全身僵硬,“呃……”
“我知道,几乎所有女生都喜欢你,只有我没被你点到,这样会让你觉得很不舒服。”
徐玮泽一时有点被看穿的无措,平生第一次乱了阵脚,唯有干笑以对。
舒浣还在认真地说:“但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没有梦想要成为你女朋友,也不会抹杀你的魅力的。所以你不用拿我来证明什么。”
“……”
“人心是很宝贵的。你得到它们,就要爱惜,保护它们。不打算珍惜的,就不应该只为了好玩而去抢过来。”
“……”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所以请别再做这种事。不然我就要讨厌你了。”
徐玮泽终于说:“……很抱歉。”
他突然有了种奇怪的害怕,而这种害怕并非源于畏惧。他只是明白,一旦这个子小小的,柔弱的,好脾气的小女生,真的开始厌恶他,认定他的玩世不恭,那她就再也不会让他走近她了。
于是他和她之间,又回到了那种规规矩矩的朋友模式,时常约去图书馆,做运动,吃东西,但绝不越雷池半步。
一直到毕业之后,两人之间依旧如此。
这天他跟朋友打球,舒浣又照例在篮球场边上等着他,待他打完就要一起去吃一家新开的泰国菜。
杨凯往她那边看了一眼,过来撞撞他肩膀,“我说,那个总跟你在一起的女生,挺可爱的嘛。不在你狩猎范围的话,我可要考虑出手了啊。”
徐玮泽不由得停止运球,“你不是喜欢辣妹吗?她可一点都不辣啊。”
“童颜LOLI也有LOLI的好嘛。而且胸很不错啊。”
徐玮泽勃然大怒道:“靠,她穿那么厚的毛衣,你也看得出来?”
杨凯哈哈笑,“目测的能力,说起来你不是比我更准确吗?”
“……”
“你目测是多少,D还是E?我觉得搞不好有E……”
徐玮泽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而舒浣还不知道男生们的这点小下流,抱着书乖乖地在那里等着他,像草地里站着的一只小动物。
等打完这场乱七八糟的球,徐玮泽就怒气冲冲地过去,给她披上他的外套。
舒浣还有些莫名其妙,“干什么?”
徐玮泽咬牙道:“你不冷吗?”
“不会啊。我有毛衣。你才穿得比较少吧。”
徐玮泽很想批评她穿得不安全,才招来色狼。可人家除了脖子,哪里都没露,没有比这更检点的了。
开始意识到舒浣这么纯洁的小女生也会招来不纯洁的眼光,徐玮泽就不由得对身边的同性都充满敌意。跟舒浣一起在速食店排队买汉堡鸡翅的时候,一旦警觉地发现旁边有男人在看她,不管人家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就立刻恶狠狠地瞪回去。
这么几个回合,舒浣也觉察出异样了,就抬头问他:“刚才你跟那个男的,含情脉脉在对视,是怎么回事啊?”
“……”
本来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她可爱,现在连其他人也有这种认知,那不是太可恶了吗?就算他现在有了要与全世界男性为敌的冲动,也不能怪他吧。
“嗨,小浣熊。”
舒浣抬头一看见跟她打招呼的人,就显出些紧张来了,“啊……你好……”
“你今天这样穿很可爱啊。”
舒浣越发的慌了,伸手去扯自己的衣摆,“啊……”
“对了,今晚我生日,请大家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咦……”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哦……”
徐玮泽实在憋不住了,不由得骂道:“靠,说定什么啊,你少在那自说自话好不好?”
杨凯劈头就挨了骂,有些莫名其妙,便去看舒浣,“怎么,你不愿意来吗?”
“呃,我愿意的。”
“那就行了。”杨凯笑着拍一拍她的肩膀,“晚上七点钟,记得哦。玮泽,拜托你到时把她带来啊。”
徐玮泽平生第一次有了慌神的感觉。舒浣暗恋杨凯,杨凯也对她有意思。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一拍即合、干柴烈火吗?
晚上舒浣还真的跟着他去了,明显地收拾打扮一番,穿了条裙子,还带上她急急忙忙去买的小礼物。
徐玮泽满心的不舒服,既恨且怒,看杨凯把她叫过去坐在身边,给她夹菜倒酒,宾主尽欢,自己嘴里的那口菜就怎么也咽不下去,或者说,他已经气饱了。
舒浣也留意到他的食不下咽和大便脸了,转头问他:“怎么啦?这个虾仁很好吃的,要不要尝一点?”
杨凯也说:“是啊,干吗都不动筷子,跟个女孩子似的?”
徐玮泽看着他放在舒浣肩上的那只手,顿时恶自胆边生,笑道:“我是怕浣熊等一下不够吃,所以要把我的那份省下来,一起留给她。”
杨凯说:“不至于吧,她能吃多少东西?”
徐玮泽又一笑,“那是因为你跟她不熟,不知道她有多能吃。我们浣熊呢,简直就是大食怪。一般人养不起的。”
“真的假的啊?”
“当然了,不然她也不会吃到长这么多肉,别看她个子小,脸小,其实足足有六十公斤呢。”
在场群众纷纷用不同音量表示了他们的诧异:“六十公斤?”
徐玮泽尽量忽视那望向他的,受伤的眼神,还在继续往下说:“上次我们吃过晚饭了,再去速食店,她还能一个人吃一个汉堡套餐,外加一个鸡柳,一杯圣代。”
“哇……”
“还有一回,我们去公园,那儿不是有个跷跷板嘛,我累了坐着休息,她在另一头,一坐上去,我整个就腾空了。”
虽然知道他在夸张,众人还是哄堂大笑,包括杨凯。
派对结束,从店里出来,舒浣已经不跟他说话了,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前面。
徐玮泽也知道自己这回是嘴贱到罪无可恕,只能背后灵一般,偷偷摸摸,飘忽不定地跟了她一路。总算等她在公园里坐下了,他才现形,厚着脸皮凑过去,“浣熊。”
舒浣没吭声,把手脚都紧紧并着坐着,试图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小一些一般。
“抱歉啊,我……”
“……”舒浣挪得离他远了点,用背对着他。
“浣熊……”
“……”这回挪得更远了。
坚持不懈之下,他终于成功地伸手摸到了她柔软的头发,“是我不好。我也不找借口给自己开脱了,我就是嘴巴坏,才那样胡说八道,你气我是应该的,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是别不理我啊。”
舒浣把头埋在膝盖上,过了一阵,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
“你说的也是事实,我是胖没错。”
他突然觉得有点心疼,“没有啦……”
“而且就算我不出丑,跟杨凯,结果也是一样的啦。你们都只喜欢漂亮的。”
他不由得说:“你也可以变漂亮啊。”
舒浣又摇摇头,“我没办法的啦。我这么胖。”
“怎么会呢,你顶多就是……超重一点点而已嘛。”
“……”
好吧,以他现在这种超低水准的口才,真是半点安慰效果都起不到。
“我来帮你,你一定可以变漂亮的。而且你本来就很可爱啊。”
其实阴暗的那半个徐玮泽,是希望她一直自卑和不漂亮下去的。没有人会对她评头论足,对她冒出淫秽的想法。但另一半的徐玮泽,对着这样难过的她,又想要她能开心一点,多一点自尊心。
于是他开始带她去跑步,健身,帮她制定每个星期的运动计划表。
在她身材一点点地玲珑起来,减掉第一个五公斤的时候,他带她到朋友的发廊去,给她剪了个很适合她的发型。
等她减掉第二个五公斤,腰身变得明显的时候,他帮她选了第一套名牌的衣服,买了第一件化妆品。
短短几个月,舒浣就明显好看起来。
她胖的时候,徐玮泽一直觉得她是很可爱的模样,直到瘦下来,他才发现她的身材其实很好。美中不足的除了个子小之外,该有的她都有,腿型也很美,而圆脸渐渐瘦成了瓜子脸,眼睛也就显得愈发的大。
为此徐玮泽一直在高兴和不高兴之间徘徊挣扎。高兴的是,舒浣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侧面看上去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到他心头像被毛茸茸的尾巴拂着似的,一阵阵发痒。
不高兴的是……
徐玮泽盯着手持鲜花站在舒浣公寓楼前的某位男生,他以他那超好的视力,已经清楚地瞥见了卡片上的字。
“你打算找舒浣?”
男生羞涩地笑道:“是啊,我……”
徐玮泽也笑了一笑,“我建议你还是放弃吧。”
“啊?”
“等下我要跟她一起出去吃饭。”
“……”
“你知道我是谁吗?”
“……”
“你觉得还有必要碰运气吗?”
舒浣有时候也会觉得困扰,“为什么?就算我瘦了二十公斤,一样没有人追啊!”
徐玮泽但笑不语。
“那种什么,一旦瘦下来,就会受欢迎的故事,都是减肥药产商编来骗人的吧?”
徐玮泽同仇敌忾道:“你才知道啊。那些无良奸商,唉……”
“唉,反正我这辈子就是没男人缘啦。”
一开始她会哀叹,到后来也就完全死心不再提了,专心享受她的单身世界。
徐玮泽在这样不为人知的安全感里,堪称幸福地虚度了漫长的光阴。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杨凯的电话。
“我看到你朋友圈里的照片了,那个是小浣熊对吧?现在变得好正啊。身材真是赞。”
徐玮泽不由得意扬扬道:“那当然。”
“你现在还是跟她很熟嘛。”
“是啊。”
“太好了,帮忙介绍下吧,我最近空窗期,正好……”
没等他说完,徐玮泽就毫不留情地将电话挂断了。
晚上和舒浣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徐玮泽觉得,只隔了一天没见面,她看起来更可爱了。为什么她要扎那种可爱的花苞头,又有那种脸颊、眼睛和嘴唇呢?
就算那可爱的柔弱的嘴唇目前正以强大的速度和力量在消灭牛排,他的心情也无法因此而改变就是了。
他甚至希望她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回到以前的六十公斤,或者干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体重,这样就安全了。但她现在已经过了拼命吸收营养的生长发育期,体型基本稳定,更不用提她因为工作繁重,脑力消耗太大,根本就胖不起来的事实了。
于是徐玮泽看着她,在她把最后一块牛排塞进嘴里的时候,说:“浣熊,你做我女朋友吧。”
舒浣忙得一天都没时间吃饭,饿坏了,还在努力咀嚼嘴里的大块牛肉,含糊不清地道:“嗯?你又惹什么事啦?”
“啊?”
“不然干吗需要我扮你女友?”
“……”
“你又做坏事了对不对?”
“……”
“到底是什么原因哦?你讲吧,不管有多离谱,我都能消化的啦。”
徐玮泽笑着把自己那份完全没动过的牛排也推给她,看她专心致志地继续在填饱肚皮。他当然知道无论什么荒唐的借口,她都能习以为常地消化。
只除了真正的那个理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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