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
舒浣转头对着那张带笑的英俊的脸,道:“……谢谢。”
徐玮泽低头看她,“想吃东西了?”
“嗯……”
徐玮泽笑眯眯的,“很容易饿吧。”
“嗯……”
腰被抱住了,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摩挲了一下,“小心一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哦。”
舒浣在他怀里,半天也只能说:“你才不是人呢?”
徐玮泽摸了摸鼻子,“好吧……等下你们要去逛街,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要。”
“为什么?”
舒浣想了想,“……因为我们女人逛街,有男人在很扫兴的。”
徐玮泽苦哈哈地道:“不用这么排挤我吧?”
其实是颜苗满腔热情地怂恿她去逛婴儿用品。买这种东西,徐玮泽陪着的话,即将要为人父母的感觉就未免太真实、太迫近了。
这对他而言,搞不好有些承受不起。
徐玮泽于是唉声叹气地坐下来,从背后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肩上,看她抱着罐子专心致志地吃糖果。
舒浣在大腹便便的时候也是可爱的,脸没什么变化,只有脸颊线条变得有些嘟嘟的,因而更显得孩子气。
四肢和肩膀都依旧纤瘦,穿上宽松的娃娃裙,加一件软绵绵的毛绒外套,看起来还是少女的身材。
客厅里电话铃声大作,而后便听见管家远远在喊:“舒小姐,找您的。”
舒浣站起身来,准备走到那遥远的客厅里去,不由得就为这距离叹了口气:“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就方便多了啊。”
一家人现在都如临大敌,不让她碰电脑,不给她用手机,连掌上游戏都不让玩,活得好像石器时代的猿人一样。每次徐玮泽身上手机一响,就好像那是颗定时炸弹似的,总要瞬间逃离她八丈远才敢接。
舒浣有时候觉得,肚子里的这个生命对徐家人而言太过重要,以至于已经远远超过她自身的存在了。
徐玮泽笑道:“现在一样很方便啊,有高科技人工传送的,你瞧。”
而后她就腾空而起,被抱着,稳稳地带到客厅去。
舒浣看着他的脸,徐玮泽的样子还是很轻松,好像完全没有因为她增加的重量而有负担。
电话是颜苗打来的,约好了碰面的时间跟地点,舒浣便回卧室去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行头了。
在麂皮毛绒包里装了钱包,手巾,维生素药丸,迷你遮阳伞以及一堆被迫必须随身携带的护身符,扎好了头发,舒浣转过头,看见高大的徐玮泽依旧坐在她钟爱的圆形沙发里,伸直了长腿,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你还在这里哦?”
徐玮泽挑起眉,“啊?”
“我要换衣服了……”
徐玮泽无辜地道:“那就换嘛。”
“……”
“你、你不出去我怎么换呢?”
“咦,我们都这样了,还不能当着我的面换衣服吗?”
舒浣有点着急,“什么叫都这样了,快给我出去啦。”
“哇,不至于吧,我什么没看过?”
舒浣不由得涨红了脸,“我、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徐玮泽乖乖举手做投降状,边起身去开房门,边笑道,“你啊……”
舒浣一直等他出去,再把门关好,才开始安心地换出行的衣服。
说实在的,她觉得自己现在的体型,在去掉衣服以后,真的谈不上好看,曾经值得夸奖的细腰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当然了,孕妇都是这样的,谁都不能免俗。
从爱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美。
但对徐玮泽这样的男人来说呢?
等数个月后的某一天,这个浪荡的,阅尽千帆的家伙就要成为她孩子的父亲了。他们之间的这种血脉的亲密关联,的确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剪断的。可越是这样,舒浣就越有一种奇怪的惶恐和不安。
事实上,徐玮泽和她预定的婚礼一直都没有举行,延期了再延期。
之前在徐家要开始排婚期,制定宾客名单的时候,舒浣开始连续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经常在安静里睁眼到天亮。因为她知道徐玮泽睡不着。他就躺在她身边,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呼吸从来都没有平稳香甜过。
舒浣心想,这大概是因为,一切都来得太快,也太“不得不”了。不久之前徐玮泽还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一眨眼,他就得变成有妇之夫,正式从良了。他们连恋爱的过程都还没清晰明白地体验,就刹不住车地飞跃到下一个,再下一个阶段。
这太不真实,也不安全。
的确,人生是该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照着顺序,慢条斯理地来的。一旦乱了节奏,就连徐玮泽这样举重若轻的人,也会犹豫不前吧。
换好衣服出来,舒浣看到徐玮泽还在门口站着,双手放在口袋里,笑眯眯地对她道:“逛得开心点哦。”
“嗯。”
徐玮泽又摸了一摸她的小腹,“要小心一些。”
“嗯……”末了又要来个笑眯眯的“不要太想我哦”。
感觉上还是很温柔呢。
颜苗跟她一碰面,就美滋滋地伸手去摸她的肚子,“下午好啊,小浣熊。”
颜苗因为在写字楼上班,就下定决心要走成熟OL的路线,一狠心就把当年学生时代的厚刘海改成中分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但这样却显得脸越发的小,尖下巴也格外明显,一头浓密厚重的长发衬着巴掌脸和纤细身材,犹如摆在橱窗里的陶瓷娃娃,不仅一点都不精明干练,看起来还很好欺负。
比起舒浣买很多卷头发做造型的工具,颜苗显然自有一套省钱的打理头发的办法,睡觉前把吹到八九分干的头发编成麻花辫,第二天起来解开,就有了很自然的美丽卷度,一毛大洋都不用花。
两人先坐下来喝了下午茶,颜苗偏着头问:“对啦,你们到底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呃……不、不知道呢……”
“要抓紧时间啦,不然到时候穿婚纱会勉强,要改就太可惜了,那可是vera wang呢。”
舒浣咬着果汁的吸管,说:“嗯……”
事实上,除了知道她怀孕的那一刻,一时冲动的提议之外,徐玮泽其实连正式的求婚也没有过。表白是一时冲动,把她绑去马尔代夫是一时冲动,“结婚吧”的建议还是一时冲动。
徐玮泽和她的关系,回想起来,好像都是由摇摇欲坠的一时冲动组成的。
两人逛到百货公司的母婴区,颜苗比她这个准妈妈还要兴致勃勃,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又惊奇。
“这个鞋子好可爱,不过好小,只能塞进我两个指头耶。小孩子的脚真的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吗?”
“好、好像是吧……”
说实在的舒浣自己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哇,这个衣服,穿起来就是绵羊宝宝了,买一件买一件吧。”
舒浣对这样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全无抵抗力,顿时虚弱道:“是哇,这个兔子的也超可爱……”
颜苗显然无限憧憬,“你赶紧把小浣熊生出来吧,这样我可以准备好多衣服袜子给他穿。”
两人在货架之间挑挑拣拣,沉迷于各种毛茸茸的可爱东西,突然听得有人在背后说:“颜秘书。”
原本还活力十足的颜苗瞬间就像被拔了电源一样,舒浣简直都能听见她身体里零件慢慢停止运转的声音了。
“……”
眼前这位曾经见过的,相当有黑帮少主派头的年轻男人,自然就是颜苗嘴里的万恶资本家谢子修。
颜苗一直以来的描述,都让人有种“谢老板是个无恶不作凶神恶煞满脸横肉肥头大耳的大坏蛋”的深刻认知。
但舒浣每次见到真人,还是会从良知上背叛朋友,发自肺腑地觉得,这家伙根本就是帅到过分,除了邪气一点之外,哪还有什么其他的缺点啊?而且一个人脸蛋长成这样,不论做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很合理,很应该吧。
颜苗只用脊背来迎接他的态度,似乎也没有影响对方的好心情,他甚至还笑着跟舒浣打招呼:“舒小姐。”
“你好……”
“你们在这买东西吗?”
“嗯……”
谢子修看了一眼颜苗手上的小熊婴儿鞋子,若有所思地挑起眉毛,笑道:“啊,这么说,那天晚上我中奖了吗?”
“……”
舒浣还没能反应过来这其中的深意,颜苗就已经满脸通红地结巴了:“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谢子修微笑道:“我很高兴啊,颜秘书。”
颜苗连耳朵都红透了,头顶简直要冒出腾腾热气来,抓狂道:“我、我是陪舒浣来买东西,这都是买给她的,你高兴什么啊?”
谢子修哦了一声,看向舒浣,笑道:“恭喜了,舒小姐。”
“谢谢……”
对着颜苗的时候,谢子修又堪称温和地微微一笑,“颜秘书,你不买一些吗?”
“……我又没用。”
谢子修笑道:“不担心,我会很快让你用得上的。”
颜苗顿时看起来整个人都通红到要燃烧起来了,不知是该先把他一巴掌打死灭口,还是先用鞋子塞住他的嘴,结巴道:“你、你……”
虽然很没义气,舒浣还是当机立断地抛下朋友,而后自己顺着墙角偷偷溜走了。
提早回到家,舒浣带了点雀跃的心情,怀里揣着一包柔软的羊绒小衣服,经过楼下客厅的时候,耳里隐约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婚期到底要定在什么时候,你有想法了吗?”
舒浣不由自主地,就倒退了几步到门边,从缝隙间去往里看。
徐玮敬坐在那里,胳膊搭在扶手上,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知道,这种事情一直往后拖,没个准数,不合适。”
徐玮泽依旧是站着,双手放在裤兜里的悠闲姿态,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口气松散地道:“再说吧。”
“……这是什么意思?”
徐玮泽显然是意兴阑珊,兴致缺缺,“顺其自然,等时间到吧。”
徐玮敬微微皱了眉,“现在还不到时候吗?”
“大概是,有点太急了。”
徐玮敬明显地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那你当初急着要张罗结婚的事,算什么呢?”
“是我考虑不周吧。”
舒浣没再听下去。回到卧室里,她也不知道该把那包小东西往哪里藏才合适。她有点怕面对徐玮泽,或者说她有点怕让徐玮泽来面对她,和她的心情。
这真的太尴尬了。
如果有足够的魄力,她应该主动去跟徐玮泽说:“那件事就算了吧。你不用有压力的。”
但酝酿好的话才一涌上来,喉咙就噎住了。
她也恨自己不争气,在这种时候居然一点都豁达不起来。
听见门被打开的动静的时候,舒浣赶紧用袖子把脸擦干,背对门口坐着,做出一副在低头专心缝玩偶的样子来。
“还不下来吃饭吗?”
“嗯……”
脚步从背后靠近,而后整个人被有力的胳膊抱住了,背后是温暖坚实的胸膛。但这不但没让人觉得幸福,反而愈发的心酸。
“不饿吗?”
“嗯……”
徐玮泽索性把她抱到腿上,笑着抓住她的手,“今天买了些什么呢?”
“……没买什么。”
“什么都没买吗?”
“嗯……”
“哇,连购物的兴致都没有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徐玮泽往前凑了凑,试图仔细端详她的脸,“怎么了?”
“嗯……”
“心情不好吗?”
舒浣的头低得快贴到胸口,“也没有啦……”
徐玮泽也就不再发问,只抱着她,安慰一般地,把脸贴在她脸颊上。
她感觉得到皮肤传来的那种温度,不知为什么,只觉得更难过了。
晚饭舒浣确实没什么食欲,喉咙里像是有发酸的东西哽着,饭菜就很难咽得下去,最后只能草草喝了点汤。
连徐玮敬都开口说:“舒浣,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没有啦……”
“怎么了吗?”
“……天气的缘故吧。”
做兄长的看了弟弟一眼,道:“最近的天气没什么变化。”
舒浣词穷,“……可能……时间久了,有点闷吧……”
“不过你好像这段时间状态都不是很好。”
“嗯……”
徐玮敬又斟酌道:“如果觉得闷,是不是需要换个地方度假?”
“啊……”
这也未免太把她当一回事了吧?
当晚徐家大伯打电话来拉家常,讲到这个,对方立刻就来了十二万分的兴致:“好啊好啊,让侄媳妇到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嘛。”
“……”
“我这边,景色好,气候好,最适合休养了。她老待在一个地方,对着你们同一群人,时间长了看腻了,当然气闷了,换个地方就不一样啦。”
“……”
“再说,我两个儿子都这么帅,给她养养眼对心情也有好处的嘛。”
“喂……”
舒浣突然说:“我也想去徐伯伯那边度假。”
徐玮泽转头看着她,“啊?怎么了?”
“我想去住两天,”说着她自己也有些虚弱,“那边天气可能真的会比较……适合我吧。”
以现在的心情,她真的有点难以面对徐玮泽。在他身边,每天看着他那种笑脸,得到他那些若有似无的温柔,也没办法培养出果断的勇气来。
徐玮敬道:“那就去吧。”
“……”
“换个环境,可能想法也会不同,调试一下也挺好的。”
“嗯……”
徐玮泽也就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一直从背后抱着她,夹好她的脚丫子,把她冰凉的手抓在手心里。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
徐玮泽嗯了一声,过了半晌,便轻微地亲了亲她的耳朵。
他越温柔,就越让舒浣觉得心里难受。
这温柔,是出自无法弥补的愧疚吗?
舒浣透过舷窗玻璃,看着云层下渐渐近了的地面。
这是她人生里第二次为了逃避徐玮泽而到T城来,只不过这回的心情已经很不一样了。
随着人流缓缓出了通道,舒浣边小心走路,边在接机的人群里搜索着可能眼熟的人影。
举目眺望间,她看见对面有个戴了棕色太阳镜的年轻男人,对方的轮廓有些眼熟,以至于她不由留意了一眼。而后那人便勉为其难地动了一动,朝她走来。
待得那人近到眼前,舒浣才吸了一口凉气,反应过来了,“席德!”
这不亚于白日撞鬼啊。
席德立刻把她拉到墙边,低声怒道:“这么大声干吗?你想给我惹麻烦啊?”
“……”
从他脸上看来,她当时用钥匙划下的伤痕倒没有留疤。
这一点让舒浣挺庆幸的,毕竟作为一个偶像艺人,脸如果毁了,那事业也就完蛋了。
自保归自保,她对席德并不存在什么歹毒的心思。不给别人造成自己期望之外的伤害,这是她这种人的分寸。
舒浣东张西望了一下,本能地有点怕,但又觉得不用怕。有过前车之鉴,席德再怎么记恨,也不敢对她怎么样才是。
于是她强作镇定,不甘示弱地说:“你要干什么?”
席德皱眉道:“上车啊。”
“……为什么要上你的车?”
席德立刻尴尬地把脸扭向一边,愤愤然道:“我来送你去休息的。”
“……”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翻译过来不就是“送你上西天”之类吗?
“我用不着你来送吧?”
席德怒道:“还说呢,你到底在搞什么啊?说要我替你做一个月的事,到现在都还没让我做,你到底是想怎样?啊?”
舒浣顿时呆若木鸡,“……哈?”
过了半晌,她才隐约回想起,当时为了解围,好像是有说过那么一句敷衍的场面话。之后就把这件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哪知道这东西不仅有人当真,还有延期支付的。于是舒浣摆摆手,轻松道:“啊,那个啊,只是随便说说啦,你别当回事就好。”
席德摘下眼镜,用那双长眼睛瞪着她,脸色又更难看了,“什么随便?你是说,你把这个不当一回事?”
“……”
“我是随便让你玩弄的吗?啊?你把我当什么东西啊?”
舒浣看他牙痒痒的又开始PIA手指,只得从善如流道:“好,好,那就请你把我送到徐家吧。”
席德还真的开着车把她送到了目的地,一路上除了脸色不好,气氛僵硬之外,倒也算得上安全妥当。
舒浣下了车,取了行李,提心吊胆地正要走,就听得席德说:“你给我站住!”
“……”
而后一张名片递到她眼前。
“这是我电话。”
“呃……”
席德怒气冲冲地道:“要做什么事记得叫我。”
“……”
用这种口气说出这种话,到底是想被叫呢,还是不想被叫呢?
门口有人迎接她,帮她拿了行李,一路带到宅内,徐哲南已经喜气洋洋地在等着她了,“侄媳妇,路上怎么样啊,还顺利吧?”
舒浣面色纠结道:“那个,那个什么……”
“怎么啦?”
“席德他……”
“哦,”徐哲南很顺口地接上话茬,“他有去接你对吧?”
“……那个,”舒浣含蓄地提醒道,“他来接我,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徐家大伯很是豁达,“既然当初那么说了,那就让他照着做。说到做到,也是我们的规矩。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说话如同儿戏?”
“……”
“反正他没那个胆子对你不利,你就当多了个下人,或者保镖什么的,也不算坏事嘛。”
“……”
这个从天而降的“仆人”给一个正常人带来的烦恼,以徐家大伯那超凡脱俗的思维,好像完全体会不到啊。
舒浣只得苦中作乐地想,以席德那种品性,应该是个以暴制暴的翘楚。至少吧,一般的市井流氓是横不过他的。
把这样一个恶人中的典范带在身边,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防身之道吧。
于是舒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信守诺言”地去差遣那位坏脾气的大少爷。
席德这日来“报到”,依旧摆了一张黑脸。那副油盐不进的臭面孔,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他的工作制服了吧。
“今天去哪里?”
“……布料市场。”
席德果然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又是买东西?”
“……你不想去可以不去啊。”
“哼。”
席德一副恨她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发泄般地用力摔上车门,又恶狠狠地踩下油门。
“……”
反正是他自己的车,随便了。
当然了,谁都不喜欢被人差遣,他的不爽是可以理解的。
但舒浣也不由犯嘀咕:“我也不想差遣你啊。”
得到这样阴沉又暴躁的服务,只会让孕妇更抑郁才是吧?
原本很悠闲的逛街采购,也因为有了这么位古怪的“随从”而变得压力十足。
舒浣感觉自己好像牵了条藏獒,如果不是有“契约”这条链子拴着,对方早就旧恨新仇一起报,扑上来一口咬断她喉咙了。
偏偏现在只能凶神恶煞地跟在她身后,靠墨镜避开路人探询的眼光,手上还拎了若干跟他形象完全不搭的大包小包。
果然没逛多久,席德就暴躁道:“还有完没完,要买到什么时候啊?女人真麻烦!”
“我又没让你跟着。”
“……而且你有没有品味啊,买这种什么布娃娃,我拿着成何体统?”
“明明就是你自己硬要抢过去拿的。”
“……”
于是争论的结果,还是以席德气呼呼地,继续拎着一堆东西暴躁地跟在她身后告终。
唉,每天这样互相折磨,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听说舒浣来了T城,段琪雅便抽时间到徐家来探望她,恰逢遇见她跟席德在徐家门口吵架。
“你这臭女人,烦死人了!”
“嫌烦你就不要来啊,你这样害我每天心情都很抑郁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啊?”
“那难道是我在逼你吗?”
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然后各自气呼呼地转身,不欢而散。
舒浣吵完架,精疲力竭地回去接待客人,按理来讲她现在算是两个人在战斗,但完全没有以多胜少的优势啊。
段琪雅坐在沙发里,边喝果酒边笑道:“看席德吃瘪,也还挺有观赏性的。”
“……”
“他这样的人,也是该挨挨整了。”
“唉……能换个人来整,那就更好了。”
让她整席德,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段琪雅挑起她漂亮的眉毛,转了一转漆黑的眼珠,“啊,要说起来,目前对他最能造成杀伤力的人,应该还是你。”
“……啊?我没那么厉害啦。”
这未免太抬举她的战斗力了。要论毒舌什么的,得像徐玮泽那种人,才真正具备让对手痛不欲生的才华。
段琪雅接着说:“其实哦,不管席德是多滥情的人,他第一眼就对你有兴趣,这点你别忘了。”
“啊?”
“要知道,你刚好是他喜欢的类型哦。”
“……”
“看得到又吃不到,这滋味不好受,他每天还不得不面对你,跟你斗气,心情一定很郁结。”
“……”
舒浣不由想,段琪雅大概是最近接了剧本要演电影,一不小心就太入戏了。
席德那种以禽兽思维来生活的人,也会有真心可言吗?他的人生字典里,应该根本就没有“真情”这种字眼吧。
舒浣每天除了做布偶手工,采买材料,捣鼓些有的没的之外,还要乖乖地跟着徐家大伯请的老师做孕妇瑜伽,然后在垫子上趁机瞌睡连连。
瑜伽教练Sarah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美人,个性跟舒浣颇聊得来,两人没事还能一起喝个下午茶,分享点八卦。
这日到了上课时间,Sarah一进门就兴致勃勃道:“舒浣,今天报纸登了你的头条啊。”
舒浣正在铺瑜伽垫子,不由得用手指对着自己,“我?”她何德何能,有生之年还可以上报纸头条,应该要剪下来收藏才是。
“来来来,给你看。”
Sarah刷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当日报纸,用力在她面前铺开来。
舒浣赶紧定睛一瞧,娱乐版一整个版面都横七竖八地登着她去采购,席德帮她拎纸袋的照片。
“……”
原来居然是沾了席德的光。
还是剪下来扔掉算了。
Sarah乐颠颠的,“他们说你是席德的新任情人,真命天女,是不是真的啊?”
“……”没看她都在学孕妇瑜伽了吗?这种话也问得出口?
Sarah还在以手捧心,“可是看起来真的很像嘛。新闻写得好有说服力,超有故事情节的,连我都被感动了……”
舒浣虚弱地道:“唉,那人的花边新闻不是很多吗?夜店、辣妹、嫩模什么的,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比较有分量啊。我这个新闻这么无聊,就只有一前一后走在街上而已,连手都没牵,居然还写了这么多,不是浪费版面吗?”
Sarah说:“就是因为你们手都没牵,才会是头条啊。”
“……哈?”
“你要想,他绯闻那么多,每一条都是重口味,什么街头热吻啊,酒店开房之类,可是谁见席公子替人拎包啊?”
“……”
“你们一起逛街,看起来是很无聊,但就是因为这么无聊,才与众不同啊。”
“唉,他给我拎包,其实是因为……”
这其中原因,她还真说不出口,真相未免太让席德有失颜面了。
“反正,我们真的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有那种联系啦。”
“嘿嘿嘿……”
“……”
也只好让八卦报纸的读者们继续误会下去了。
再碰见席德,对方依旧没有好脸色好脾气。
舒浣小心翼翼地把他从头看到脚,也完全找不出哪怕一条段琪雅所谓的“喜欢”的蛛丝马迹来。更不用说报纸上那感人至深的“看图编故事”。
大概娱乐圈的人,想象力都比较丰富吧。
“……下午好啊。”
席德合上报纸,往车里一摔,而后皱着眉瞪了她一眼。
“……”
显然那新闻他也看了,然后百口莫辩,所以心情很不好。
舒浣安抚他:“哈哈哈,我知道那个都是乱写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席德暴躁道:“烦死了。”
“……”
舒浣循循善诱道:“如果这给你造成困扰,那‘一个月’的说法你可以无视啊,我又不在意的。”
席德转头瞪着她,“不在意?你什么意思?耍我好玩吗?”
“……”
舒浣只得再坐上车,这不甘不愿的司机和不甘不愿的乘客的戏码,到底要上演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车子开到半路,席德脸色突然变得更难看了。
“靠,死狗仔。”
舒浣被他这么一说,也坐直起来,往后看了看,“是有记者跟踪我们吗?”
席德简明扼要地以猛踩油门来回答她。
舒浣猝不及防,整个人差点往后翻过去,“喂!”
拜托,别载着个孕妇大玩尖峰时刻啊,还漂移!
在被左冲右突的飙车甩得七荤八素、心律不齐之后,舒浣发现他们还是没有成功杀出重围。只能说这年头的娱记实在是太敬业了。
一下车,才走两步,就被数个人堵上来围住。对着这样的来势汹汹,舒浣本能地把两只手都护在肚子前,而直伸到脸前来咔嚓个不停的镜头就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挡了,一时又是尴尬又是困扰。
席德拉了她一把,烦躁地用胳膊肘把相机顶开,骂道:“你们烦不烦啊?”
“两位是在交往吗?”
“你们目前是什么关系呢?”
舒浣无力道:“我们当然没有关系啊。”
“传闻席德你对她的感情非同一般,这是真的吗?”
唉,这到底是追新闻,还是编故事呢?
眼看当事人只打算摆一副“懒得理你们”的臭脸,舒浣只得实行自救,“没那回事,席德怎么可能喜欢我,我根本就不是他会有兴趣的类型。”
“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吗?”
“……”舒浣顿时词穷,只能推了推身前一言不发的男人,“你说啊。”
“……”
“麻烦你开个口,跟大家解释。”
“……”
“……拜托你,说句话,告诉大家你没有在喜欢我,不就好了?”
“……”
舒浣渐渐急出一身汗来,“喂,你说啊。”
“……”
“你说一句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就行了啊。”
“……”
舒浣不由得急得用力去推他的背,声音都变了:“你说啊,不然大家会误会的。你说啊!”
“……”
在那越来越微妙的沉默里,所有人都渐渐不出声了。只剩下安静的,整齐的注视。
舒浣慢慢觉得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了。
席德突然粗鲁地抓住她的胳膊,“走。”
两人钻进车里,身后顿时一片哗然。不知道是众人没来得及反应,还是因为已经有东西可写,大家无心恋战的缘故,这次他们终于甩开众娱记,顺利把车子开到公路上去了。
车里很是安静,舒浣渐渐回过神来,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去看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席德猛地踩下刹车,恨恨道:“你别误会了,我是为了让你难堪才那样的。”
“呃……”
席德转过头瞪着她,“知道吗?”
“……知道了。”
舒浣下了车,那种令人尴尬的词穷感觉还是挥之不去,肚子里有一大堆的疑问,最后也只能说:“谢谢了,再见。”
席德暴躁道:“靠,谢什么啊你。”
舒浣正要转身走开,末了又想起来,“你以后别再那样开车,实在太危险了。”
简直就是公路杀手。
席德大大地拧起眉头,口气一点都不友道:“靠。”
舒浣原以为他会骂“关你什么事”,哪知道他居然说:“知道了,烦!”
舒浣走了两步,回过头的时候,看见他竟然还在原地站着,朝着她这个方向。
舒浣不由得问:“呃,还有什么事吗?”
席德愈发暴躁,“靠,我就爱在这里站着,关你什么事啊?马路你家的吗?”
“……”
也可能,再坏的人,他这一生里,也会有一种好的感情。
舒浣又走了几步,就听见席德在背后说:“喂。”
“啊?”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啊?”
虽然问得没头没尾,舒浣还是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一个花花公子。”
席德啧了一声。
“你们要结婚了吗?”
“……”
“奉子成婚?啧,”席德嗤之以鼻,“最没意思。”
舒浣突然说:“不是的。”
席德看着她。
“不是因为小孩子的关系。”
“……”
“是因为我想跟他在一起。”
“……”
“人生如果不是跟他一起度过,就会变得很可怕。虽然也有别的很好的,可能更好的人,但没有他就是不行。”
“……”
“这种事情你能明白吗?”
席德终于又嗤了一声。
“烦死了,你说就说,哭什么呀。”
她非常非常的想念那个人。
她想确定自己可以过得很好,她有独立的思想,有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就算没能跟徐玮泽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但结果还是有关系。
虽然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做,跟席德争吵不休也占掉很多的时间跟精力,但这也没办法让她不梦见徐玮泽。
这和一个人的坚强不坚强、豁达不豁达并没有任何关系,只和爱有关系。
走过长长的小道,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舒浣似乎出现幻觉了。
她好像看见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心思浪荡的男人,正坐在花架下,望着她。而那幻觉甚至还笑着对她说:“嗨。”
“……”
而后手被抓住了,感觉得到那手心的热度,舒浣缓过一口气来,莫名地就鼻子一酸,“怎么来了呢,是出差吗?”
徐玮泽笑道:“我来看看你心情有没有变好。”
才怪呢,这么久了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
温暖有力的手掌移到她腰上,而后就把她抱了起来。舒浣感觉得到他那温柔的呼吸的热气。
“怎么啦?”
“……”
“是感冒了吗?”
因为突然就开始表现得鼻塞严重,并且伴有吸鼻涕的症状,舒浣很快便被带到卧室去,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
徐玮泽坐在床边,看着蚕茧一样的她,“着凉了吗?”
舒浣含糊不清地说:“嗯……”
手伸进来,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脸,“很难受吗?”
“……”
“这么难受,还是叫医生来吧。”
舒浣缩了一缩,再缩了一缩,渐渐把自己完全藏进被子里去。
“浣熊……”
舒浣闷声闷气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量……”
对方像是顿了一顿,才道:“先看医生吧。”
“是很重要的事……”
对方又过了一阵,终于说:“你想好了吗?”
“嗯。”
“那你说吧。”
舒浣把头闷在被子里道:“你,可以跟我结婚吗?”
长久的安静里,几乎像是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响动了,才听到徐玮泽吐出了很长的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跟我说呢?”
“因为我……”舒浣想表现得条理清楚、舌粲莲花,可是不知不觉就哽咽,还结巴了,“我、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
“虽、虽然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很多事,我也可以赚钱,可以把孩子养大啦。但、但是,没有你还是不行的……”
“……”
“其实,结婚也、也不错的,家里会很热闹……”
真是完蛋了,完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吸引这种浪子啊。
被子从头上被用力扒下来,舒浣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对方神情复杂的脸。
“所以说,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
唉,如果碍于大家一路过来的交情,而怀着怜悯的心态答应的话,那状况还是一样糟吧。
徐玮泽叹了口气,“这,我真的不明白……”
“……”
“你到底是怎么在想的呢?”
“……”
徐玮泽看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算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赶紧走吧,我们现在就去把手续办了,别耽搁了。”
“……啊?!”
这一天的阳光和空气都很好,舒浣坐在露台的椅子里翻着新买的画册,顺口念了一声身边的人:“徐玮泽啊……”
徐玮泽立刻说:“我愿意。”
舒浣忍不住又恼羞成怒,双手拿着画册用力拍他,“你愿意什么啊?”
这还上瘾了呢!
自从那次她糊里糊涂又吃亏地开口向徐玮泽求婚之后,徐玮泽简直都没有一刻能把这件事抛开的。徐玮泽笑着吃了好几记画册N连拍,而后抓住她的双手,微笑道:“无论你想跟我说什么,我都愿意啊。”
“……”对着这种擅长花言巧语的人,她能有胜算吗?
徐玮泽又亲了一下她的手指,用那有着长睫毛浓重阴影的黑色眼睛看着她,“任何事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
舒浣认输地把手抽回来,嘟哝着翻自己的画册,“你这样的人,真是让人没安全感……”
舒浣抱着画册进屋了,隔着玻璃落地窗,青年的表情看起来就有些模糊,“没有安全感的人是我啊,浣熊。”
只不过她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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