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门扣好,接着说:
“您可别嚷嚷。您得好好儿坐着,像个男子汉的派头听我说。我得把实话告诉您,玛丽小姐,您可得拿出几分勇气来才行呀,因为这事情挺糟糕,听起来会叫人难受,可是我又不能不说。您这两位叔伯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叔伯;他们是两个骗子手——地道的坏蛋。好了,顶糟的事儿已经说过了,别的话您听了不会怎么难受的。”
这些话当然使她大吃一惊,吓得什么似的;可是我总算是渡过了难关,所以就只顾一个劲儿往下说,她那双眼睛一直在发亮,越听越出神,我一五一十地什么都给她说了,先说我们怎么碰到那个赶轮船的傻小子,一直说到她在大门口往国王怀里扑,让他亲了十六七次的光景——她听到这儿,就一下子跳起来,满脸绯红,活像太阳下山的时候那样;她说:
“这个畜生!走吧,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一秒钟也不行——咱们得把他们涂上柏油,贴上鸡毛,扔到河里去!”
我说:
“当然喽。可是您难道是说不先上罗斯洛普先生家里去一趟就动手吗?还是……”
“啊,”她说:“我是怎么想的呀!”她一面说着,又坐下来了。“你别管我说的话吧——千万别怪我冒失——你不会怪我吧,是不是?”她把她那只细嫩的手按在我手上,简直叫我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于是我就说我宁死也不会怪她。“我根本没想一想,因为我一下子气极了,”她说:“好,你再往下说吧,我再也不那么冒火了。你告诉我怎么办,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我说:“他们这两个骗子手可是不好惹,我现在很为难,不管情愿不情愿,好歹还得跟他们一道赶一段路才行——我还是不告诉您为什么吧;您要是把他们给揭穿了,这镇上的人就会把我从他们手里救出来,那我当然是好喽;可是另外还有您不认识的一个人,他可就得遭大殃了。咱们得救救他才行,对不对?当然喽。那么,咱们就先别揭穿他们吧。”
我一面说着这些话,心里又有了一个好主意。我知道这下子我也许能使我自己和吉姆摆脱那两个骗子手;让人家把他们关起来,我们就好走开了。可是我不愿意白天驾着木排走,要是有人问话,那上面除了我自己就没人答应。所以我不愿意动手太早,要等到今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才行。我说:
“玛丽·洁恩小姐,我给您说咱们怎么办吧,您还用不着在罗斯洛普先生家待那么久。他家有多远?”
“差不多有四英里来地——就在这后面乡下。”
“好,那就行。现在您快上那儿去,一直藏到今天晚上九点或是九点半,到那时候您就叫他们送您回家来——只说是您想起了一桩什么事情。您要是在十一点以前到了家,就在这窗户里点上一支蜡烛,我要是没上这儿来,您就等到十一点,要是那时候我还不来,那就是我已经走了,离开了这儿,没有危险了。到那时候您就出来,把这消息到处传开,把这两个骗子手关起来。”
“好,”她说:“我就这么做吧。”
“要是事情不凑巧,我没有走掉,跟他们一起让人家抓住了,您可得出来作证,说我预先把这事儿全给您说过了,您可得拼命帮我说话呀。”
“帮你说话!那当然不成问题。我决不会让他们叫你受委屈,连一根头发都不许他们碰一碰!”她说,我看见她说这话的时候,鼻孔直是动,眼睛直是眨。
“我要是走了,就不能在这儿证明这两个流氓不是您的叔伯,”我说:“哪怕是在这儿,我也不敢说话。反正我可以发誓,他们的确是坏蛋,是懒虫,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不过我把这个点破,也还是有点儿好处。另外还有些人,做起证人来比我还强,并且人家还不会像我那样马上叫人起疑心。我告诉您怎么把他们找到吧。您给我一支铅笔和一张纸。您瞧——‘皇家奇物,布利克斯维尔。’您把它收起来,可别弄丢了。要是法庭上要找点儿这两个家伙的材料的话,您就让他们派人到布利克斯维尔去,说是演‘皇家奇物’的人已经抓到了,需要找几个证人——玛丽小姐,不到您一眨眼的工夫,那整个镇上的人就会上这儿来了。他们还会气冲冲地跑来哩。”
“钱在他们手里了;我一想起那些钱落到他们手里的经过,实在叫我觉得自己太糊涂了。”
“不对,这事情您可想错了。钱并不在他们手里。”
“那么,到底在谁手里呢?”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可是我不知道。本来我已经拿到手了,因为我从他们那儿偷出来了;我是偷来还给您的;我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可是我恐怕现在不在那儿了。我难受得要命,玛丽·洁恩小姐,我再也不能比这更难受了;可是我本来是要尽量帮忙;我是实心实意的。我差点儿让人抓住了,所以我刚一找到一个地方,就只好顺手把那个口袋往里一塞,赶快跑掉——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哩。”
“啊,你别再埋怨自己了吧——这太不应该了,我也不能让你埋怨自己——你是无可奈何;那不能怪你。你把它藏在哪儿呢?”
我不愿意惹得她再想起她的伤心事;我要是给她说明那个口袋放在什么地方,就会使她想起那个尸体躺在棺材里,肚子上放着那一口袋钱,这话我当时好像很难说出口来。所以我待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后来我才说:
“玛丽·洁恩小姐,您要是能让我暂时不说,我想现在先不给您当面说明放在哪儿吧;可是我可以给您写在一张纸上,您要是愿意看,就可以在您上罗斯洛普先生家里去的时候,在路上看。您觉得这样行不行?”
“啊,那也好。”
于是我就写了这么几句话:“我把它放在棺材里。昨天深夜里您在那儿哭的时候,钱就在棺材里放着。那时候我躲在门背后,替您难受得要命哩,玛丽·洁恩小姐。”
我一想起夜里她一个人在那儿哭,那两个鬼东西就在她家里住着,叫她丢脸,还抢她的钱财,我的眼睛就湿了;我把这张纸条子叠起来,交给她的时候,我看见她也快掉眼泪了;于是她就拉着我的手,使劲抖着,说:
“再见。你给我说的事情,我一定全都照办;我要是不能跟你再见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我一定会时时刻刻想起你,还要替你祝福!”——她说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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