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世界是大自然最惊人的现象,”丹麦生物学家C·J·布里杰说道:“对昆虫世界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在那里也会发生。能够深入了解昆虫世界的神秘之处的人,总会不断地为它的神奇感到无比惊叹。他知道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即使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也经常出现。”
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在两个广泛的领域内发生着。通过遗传选择过程,昆虫正产生着对化学药品有抵抗性的种族。这将在下一章节进行讨论。更广泛的问题,也是我们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是,我们的化学攻击正削弱着环境本身固有的、阻挡各种昆虫的防御能力这一事实。每当我们打破这道天然防线,一大群昆虫就会涌现出来。
来自世界各地的报告都清楚表明我们正处在一个严重的困境中。大量地使用化学控制,十年或更长时间以后,昆虫学家们就会发现,他们认为几年前已经解决的问题又出现来折磨他们。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曾经数目不多的一些昆虫现在已经疯长成灾了。由于昆虫的自然本性,化学控制总是弄巧成拙,因为化学控制的设计和使用没有把复杂的生物系统考虑在内,就径直将其投入对抗昆虫的战斗中去了。这些化学药物可能已经对少数几种昆虫进行了预测,但无法预测对整个生物种群的后果。
一些地方如今流行无视大自然的平衡,这种自然界的平衡在早期较简单的世界中是一种占上风的状态——一种现在已经被完全打乱并且我们可能已经快要遗忘的状态。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方便的设想,但是把这种设想当成行动指南的话就非常危险了。虽然现在的自然界平衡和冰川时代的平衡不一样,但它仍然存在:这是一个将各个生物联系起来的复杂、精确、高度一体化的系统,我们不能再毫无顾忌地漠视它了,否则就会像坐在悬崖边上却无视重力规律的人一样危险。自然界的平衡不是一成不变的状态;它是流动的、变化的、永远调整的状态。人类自然也是平衡状态的一部分。有时,这种平衡状态对人类有益;有时,这种平衡——经常受到人类自身活动的影响——变得对人类不利。
两个重要的事实在人们制订现代昆虫控制计划时被忽略了。第一,对昆虫真正有效的控制来自大自然而不是人类。从第一个生命存在以来,昆虫繁衍数量一直被一种昆虫学家们称之为环境防御能力的东西所控制着。可利用的食物量、天气及气候条件、竞争生物或捕食生物的存在,这一切都极为重要。“防止昆虫破坏我们世界其他地方的最重大的一个因素就是它们内部发起的自相残杀的战争。”昆虫学家罗伯特·麦特卡夫说。然而现在我们所使用的化学药物杀死了所有的昆虫,不管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一律格杀勿论。
第二个被忽视的事实是,一旦环境的防御能力被削弱,某些昆虫就会出现真正的爆发性的繁育能力。许多不同生命的繁殖能力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力,尽管我们现在和过去对此有过暗示性的瞬间。从学生时代起我就记得这样一个奇迹:在一个装着干草和水的简单混合物的罐子里加入几滴成熟的原生物培养液,奇迹就发生了。几天之内,这个罐子里就会出现一群旋转的、向前移动的生命——数不清的数以亿计的拖鞋状的微生物草履虫,每一个小得像一颗灰尘,它们全都在这个温度适宜、食物丰富、没有敌人的临时伊甸园里毫无约束地繁殖着。这景象使我一会儿想起了海滩上使岩石变白的藤壶已到眼前的场面,一会儿想起一大群水母游过的场面,它们一英里一英里地游着,似乎永无止境地颤动着,鬼魅般的身形和海水一样虚无缥缈。
当鳕鱼迁移穿越过冬季的海洋到达它们的产卵地时,我们就可以看到奇迹般的大自然控制的作用。在那里,每条雌性鳕鱼产下几百万个卵。如果这些鳕鱼的所有后代都能成活的话,大海肯定会变成一块鳕鱼的固体,但这并没有发生。平均来看,每对鳕鱼会产下几百万条幼鱼,只有当这些幼鱼都存活下来变成成鱼顶替父母时,才会对自然界造成约束。
生物学家们过去常常猜测:如果发生了一场无法想象的大灾难,自然防御能力消失了,一个单个物种的所有后代都生存下来了,那将会发生什么呢?因此,一个世纪前,托马斯·赫胥黎计算出,单个雌性蚜虫(它具有不须交配就可以繁殖后代的神奇能力)在一年内产出后代的总重量相当于当时中国总人口的重量。
幸运的是,对我们来说这种极端情况只是理论上的,但是对动物种群学的学生们来说,扰乱自然界本身的计划而形成的可怕后果是众人皆知的。畜牧业者不遗余力地消灭山狗而导致田鼠成灾,而以前山狗控制了田鼠的数量。在这一方面,亚利桑那的凯巴布鹿的案例经常重演。曾经,这种鹿和其所在的环境处于一种平衡状态。一定数量的捕食者——狼、美洲豹、山狗——控制着鹿的数量,使其不超过它们的食物供给量。接着一项“保护”鹿的运动开始了,鹿的敌人都被消灭了。一旦掠食者们消失了,鹿的数量迅速增长,很快它们就没有足够的食物了。在它们寻找过食物的树上,没有叶子的地方也越来越高。后来,死于饥饿的鹿的数量远远多于之前被掠食者猎杀的数量。此外,整个环境也被它们为了寻找食物而不顾一切的努力所破坏了。
田野和森林中捕食性的昆虫也起着和凯巴布高原上的狼和山狗一样的作用。消灭它们,被捕食的昆虫数量就汹涌地增长起来。
没有人知道地球上生存着多少种昆虫,因为还有很多昆虫需要被鉴定。不过,已经有超过70万种昆虫记录在案了。这就意味着从物种数量上来看,地球上70%到80%的生物是昆虫。这些昆虫中的绝大多数都被自然力量控制着,没有任何人为干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很值得怀疑任何可以想到的化学药物剂量——或者任何其他方法——是否能够控制住昆虫的数量。
糟糕的是,我们很少意识到昆虫的天然敌人所提供的保护直到它失效。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对这个世界视而不见,察觉不到它的美丽、奇妙,以及生活在我们周围的生物所具有的神奇甚至可怕的强大力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对捕食昆虫和寄生生物的生活习性几乎一无所知。也许,我们可能已经注意到花园灌木上一个外形奇特、外貌凶恶的昆虫,并且隐约意识到这个捕猎的螳螂能够消灭其他昆虫。但是,只有当我们夜晚走在花园里,用手电筒瞥见到处都有螳螂在偷偷靠近它的猎物的时候,我们才会理解看到的一切。那时,我们就会意识到捕猎者和猎物之间上演的戏剧。那时,我们就会感受到自然用以控制自己的残酷的压迫力量。
捕食者——杀死或消耗其他昆虫的昆虫——有很多种。有些昆虫动作敏捷,就像燕子在空中捕捉猎物一样迅速。还有一些昆虫沿着枝干有条不紊地爬行,摘取吞食着像蚜虫一样不动的昆虫。大黄蜂捕捉软体昆虫,并用其汁液喂养幼蜂。泥瓦匠马蜂在屋檐下用泥土建造圆柱状的蜂巢,并在蜂巢中储存好昆虫,幼蜂便会以此为食。沙黄峰飞舞在正在吃草的牛群上方,消灭了让牛群备受折磨的吸血蝇。发出大声嗡嗡声的食蚜蝇,经常被人们误以为是蜜蜂,它们把卵产在蚜虫侵食的植物叶子上;孵出的幼虫就会消灭大量蚜虫。瓢虫,是蚜虫、蚧壳虫和其他叶食类昆虫的最好的消灭者之一。毫不夸张地说,一个瓢虫需要消耗几百个蚜虫才能燃起它能量的小火焰,以用来产一批卵。
从习性上来说,更奇特的是寄生性昆虫。寄生昆虫不立即杀死它们的宿主。相反,它们通过各种适当的方法利用宿主为幼虫提供营养。它们会把卵产在猎物的幼虫或虫卵内,以便它们自己孵出的幼虫靠消耗宿主来获取食物。一些昆虫用黏液将卵粘在毛虫身上;孵化时,寄生幼虫就钻到宿主皮肤里面。还有一些昆虫,受天生伪装本能的驱使,它们把卵直接产在树叶上,这样,吃叶子的毛虫就会不小心将它们吃进去。
在田野、灌木篱墙、花园和森林中,到处都有工作着的捕食性昆虫和寄生性昆虫。在一个池塘上,蜻蜓上下翻飞,阳光照在它们的翅膀上撞击出刺眼的火花。它们的祖先曾经在生活着大型爬行类动物的沼泽中急速飞过。如今,和古时候一样,它们用尖锐的眼力在空中捕捉蚊子,把它们兜捕在篮子状的几条腿之间。在水下,蜻蜓的幼虫,又叫小妖精,捕食水生阶段的蚊子和其他昆虫。
又或者那里,和叶子基本融为一体的是草蜻蛉,它有着绿色薄纱般的翅膀和金色的眼睛,腼腆害羞而又神神秘秘,它是曾在二叠纪生活过的一种古代物种的后裔。成年草蜻蛉主要以植物花蜜和蚜虫汁液为食,时常把它的卵产在一根长长的茎秆上,并将其和一片叶子相连。它的孩子出现了——一种被称为蚜狮的奇特、直立的幼虫,靠捕食蚜虫、蚧壳虫或螨虫为生,它们捕捉这些昆虫,并将其体液吸干。它们的生命在不停循环,直到做出白色丝茧使其度过蛹期,每个幼虫都要消耗几百只蚜虫。
还有许多蜂类和蝇类也是这样,它们的生存完全依赖于寄生作用消灭其他昆虫的卵或幼虫。虽然一些寄生虫卵是极小的蜂类,但是它们通过巨大的数量和极强的活动力,抑制了很多侵害庄稼的昆虫进行大量繁衍。
所有这些小生命都在工作着——无论是在晴天还是下雨天、白天还是夜晚,甚至是在寒冷的冬天将生命之火扑得只剩下灰烬的时候,它们都一直在工作着。只不过在冬天,这个至关重要的力量就只是冒烟了,它在等待春天唤醒昆虫世界,再次闪耀出巨大活力。与此同时,在雪花白色的绒毯之下,在冻硬了的土壤之中,在树皮的缝隙里,在隐蔽的洞穴中,寄生昆虫和捕食性昆虫都找到了使它们度过这个寒冷季节的方法。
螳螂的卵被安全地存放在一个被它们的妈妈粘在一个灌木枝条上的羊皮纸做的小盒子里,这个螳螂妈妈在已经逝去的夏天里度过了整个生命。
雌性马蜂,将某个阁楼中被遗忘的角落作为栖身之所,在她体内有大量的卵,将来整个蜂群的形成就依赖于这些卵。这个雌蜂,孤独的幸存者,会在春天里开始建造一个小小的纸巢,在每个巢孔中产卵,并小心地培育出一支小小的工蜂队伍。在工蜂的帮助之下,她渐渐扩大蜂巢,发展蜂群。那些工蜂在整个夏季炎热的日子里都在不停地寻找食物,它们就会消灭数不清的毛虫。
正由于昆虫的生活习性中存在这样的特点和我们所需要的天然特性,所有这些都成了我们的同盟军,使得自然平衡向着对我们有利的一面倾斜。但是,我们却将炮口指向了我们的朋友。一个可怕的危险是,我们已经粗心地低估了它们牵制暗潮般的敌人的能力,没有它们的帮助,敌人就会猖獗起来危害我们。
随着杀虫剂数量的逐年增长,种类增多,破坏性增强,环境抵御能力全面永久性地降低的现象日益明显,变成了可怕的现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可以预见到逐渐严重的昆虫危害,这其中有传播疾病的昆虫,也有破坏庄稼的昆虫,其种类之多已经超过了我们已知的范围。
“尽管如此,但这不过只是理论性的推测吧?”你也许会这么问,“这当然不会发生——不管怎样,也不会在我这辈子发生。”
但它确实正发生着,就在此时此刻。科学期刊已经有记录了,到1958年为止,大约有50种和自然平衡严重错乱有关的物种。每年还会发现新的案例。对这一问题的近期回顾参考了215篇相关论文,这些文章都是报告或讨论由杀虫剂引起的昆虫种群平衡灾害性的紊乱问题。
有时,喷洒化学药物的后果是,使原本打算控制住的昆虫出现惊人的增长。例如,在安大略,黑蝇在喷洒药物之后,其数量比之前增加了17倍。又或者,在英国,随着喷洒一种有机磷化学农药而出现了白菜蚜虫数量的严重爆发——这是一次没有相似记录的大爆发。
另外几次喷药中,虽然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化学药物对要控制的昆虫是有效的,但是它们却打开了一个盛满灾难的盒子,盒子里装满了前所未有的大量的昆虫制造了这一麻烦。例如,当DDT及其他杀虫剂将红蜘蛛的敌人杀死之后,红蜘蛛实际上变成了世界性的害虫。红蜘蛛不属于昆虫。它是一个有着几乎看不到的八条腿的物种,与蜘蛛、蝎子和虱子同属一类。它有着适合刺入和吮吸的口器和一个摄取叶绿素使世界变绿的惊人胃口。它把那细小的、尖锐的口器刺入叶子和常绿针叶的外层细胞来吸取叶绿素。这种缓慢的侵染使得树木和灌木林染上了像胡椒盐颜色似的斑驳色点;在一大群红蜘蛛的作用下,叶簇会转黄并掉落。
这就是几年前发生在美国一些西部国家森林里的事,那是在1956年,当时美国森林服务处对约885000英亩的森林喷洒了DDT。喷药的目的是为了控制云山卷叶蛾,然而在那年夏天,一个比云山卷叶蛾更具危害性的问题出现了。从空中对森林进行考察,就可以看见巨大的枯萎面积,那正是雄伟的花旗松在逐渐变黄,它们的针叶也掉落了。在海伦娜国家森林和大贝尔特山的西坡上,以及在蒙大拿州和沿爱达荷州的其他地区中,那里的森林看起来就像被烧焦了一样。很明显,1957年的这个夏天发生了史上最严重、最惊人的红蜘蛛的侵染。几乎所有喷药的地区都受到了害虫的影响。没有其他地方再有明显的受灾。搜寻发生过的先例,守林员能想起红蜘蛛造成过灾难的情况,但都不及这次的引人关注。1929年的黄石公园麦迪逊河流沿岸,20年后的科罗拉多州,以及1956年的新墨西哥州,都出现过类似的麻烦。每一次害虫的爆发都是紧跟着对森林喷洒杀虫剂后发生的。(1929年的喷药是在DDT时期之前发生的,当时使用的是砷酸铅。)
为什么红蜘蛛在使用杀虫剂后反而增长更迅速了呢?除了红蜘蛛对杀虫剂相对不敏感这一明显的事实外,应该还有两个其他原因。自然界中,红蜘蛛的数量受到了多种捕食者的制约,例如,瓢虫、一种五倍子蝇、食肉螨类和几种掠食性臭虫,所有这些昆虫对杀虫剂都极为敏感。第三个原因必然与红蜘蛛种群内部的数量压力有关。一个不受干扰的红蜘蛛群体是一个密集的稳定的团体,他们在躲避敌人的防护带中挤成一团。喷药之后,这个红蜘蛛群体就解散了,这时红蜘蛛虽然没被化学药物杀死却受到了刺激,它们便分散开来寻找不受干扰的栖身之所。它们这样做就能得到比之前群体更加充裕的空间和食物。红蜘蛛的敌人死了,它们就没有必要把精力花费在秘密的防护带上了。它们集中精力繁殖后代。它们的产卵量增加三倍也就很正常了,这一切都得益于杀虫剂的效果。
弗吉尼亚州的雪多伦亚河谷是著名的苹果种植区,当DDT 开始替代砷酸铅时,一种叫作红带卷叶蛾的小型昆虫成群发展起来,给种植者们带来了灾害。它的危害过去从来没有像这样严重过;很快它的“通行费”就增加到了需要付出50%的庄稼,而且当DDT使用量增加后,不仅在这个地区,还在美国中部和中西部大部分地区,它都迅速变成了对苹果树最具破坏性的害虫。
这种情况充满了讽刺意味。20世纪40年代后期,新斯科舍的苹果庄园之中,受苹果蠹蛾(引起“多虫苹果”)侵染最为严重的苹果树出现在那些定期喷药的果园里。而在未曾喷过药的果园里,苹果蠹蛾并未多到足以造成真正的麻烦。
积极喷药在苏丹东部得到了相似的差强人意的回报,那里的棉花种植者对DDT有一个痛苦的经验。大约60000英亩的棉花是在盖斯三角洲的灌溉下生长的。早期DDT的试用得到了明显的成效,于是喷药就加强了。这就是以后麻烦的开始。对棉花最具破坏性的敌人之一就是棉铃虫。但是,对棉花喷的药越多,就会有越多的棉铃虫出现。与喷过药的棉田相比,未喷药的棉田的棉桃和后来的成熟棉铃所遭受的损害要小,而且在喷过两次药的棉田里,棉籽的产量明显下降了。尽管一些食叶昆虫被消灭了,但是任何可能因此而得到的好处也被棉铃虫的危害完全抵消了。最后,棉花种植者不得不面对这个不愉快的事实,如果当初他们不给自己找麻烦,不花钱喷药的话,他们棉田的棉花产量会比现在要多得多。
在比属刚果和乌干达,大量使用DDT来对付咖啡灌木丛上的害虫的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害虫本身几乎没有受到DDT的任何影响,但是它的捕食者却对DDT十分敏感。
在美国,喷药破坏了昆虫世界的种群动态,农民反复地用一种昆虫敌人换取更加恶劣的昆虫敌人。近期实施的两个大规模喷药计划恰恰有这个作用。一个是美国南部的消灭火蚁计划;另一个是为了消灭中西部的日本甲虫。
1957年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农田里大规模地使用七氯后,其后果就是释放了甘蔗的最凶恶的敌人之一——蔗螟。在使用七氯后不久,蔗螟的危害急剧增加。用于杀死火蚁的化学药物却杀死了蔗螟的敌人。甘蔗遭到了十分惨重的破坏,以至于农民都要设法控告路易斯安那州,因为该州没有警告他们可能发生的后果。
伊利诺斯州的农民也得到了同样的惨痛教训。为控制日本甲壳虫,伊利诺斯州的农田里大量喷洒了狄氏剂的毁灭性喷液,而这之后,农民们发现在喷药地区,玉米螟大规模地增长起来。事实上,在这片地区的农田里生长的玉米含有的这种昆虫破坏性的幼虫数是其他地区的两倍左右。那些农民或许还不清楚所发生的事情的生物学原理,但是他们不需要科学家来告诉他们说他们买了一个高价货。他们在试图除掉一种昆虫时,却给自己带来了更具破坏性的昆虫。据农业部预计,日本甲虫在美国造成的损失约为每年1000万美元,而玉米螟造成的损失可达8500万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人们过去一直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自然力量来控制玉米螟。在1917年,这种昆虫被意外地从欧洲引入美国,此后的两年中,美国政府就进行了收集和进口这种害虫的寄生虫的严密计划。从那时起,24种以玉米螟为宿主的寄生虫以一笔可观的代价由欧洲和东方引入美国。其中5种昆虫被认为在控制玉米螟方面有明显的价值。不用说,所有这些工作的成果现在受到了威胁,因为玉米螟的敌人已经被喷药杀光了。
如果这听起来很荒唐,那就想想加利福尼亚州柑橘园的情况吧。在19世纪80年代,世界上最著名最成功的生物控制案例就是在那里实施的。1872年,一种以橘树树汁为食的蚧壳虫出现在加利福尼亚,在随后的25年里,这种昆虫发展成具有强大破坏性的虫灾,以至于果园里的很多水果作物毫无收成。新兴的柑橘业受到了这一破坏的威胁。很多农民放弃并拔出了他们的果树。后来,从澳大利亚引进了一种以蚧壳虫为宿主的寄生昆虫,叫作澳洲瓢虫。第一批瓢虫引入后的两年内,加利福尼亚所有柑橘种植区内的蚧壳虫已完全处于控制之中。从那时起,一个人在橘树林中找几天也不会找到一个蚧壳虫了。
然而在20世纪40年代,柑橘种植者们开始试用表面光鲜的新型化学药物对付其他昆虫。随着DDT以及更具毒性的化学药物的使用,加利福尼亚很多地区的澳洲瓢虫都被清除干净了。澳洲瓢虫的引进花费了政府仅仅5000美元,它们却能为果农每年挽回几百万美元,但是一时的掉以轻心就使这笔收益化为乌有了。蚧壳虫的侵扰迅速卷土重来,它所造成的灾害超过了50年来的任何
一次。
“这可能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在里弗赛德柑橘试验站工作的保尔·德巴赫博士这样说道。如今,这种蚧壳虫的控制工作已经变得极其复杂了。澳洲瓢虫只有通过反复投放和极其小心的喷药计划使其尽量减少和杀虫剂的接触,它们才能存活下来。不管柑橘种植者们做什么,他们多多少少都要顾及临近田地的所有者们,因为杀虫剂的飘散会带来严重损害。
所有这些例子都和攻击农作物的昆虫有关。那些传播疾病的昆虫怎么样呢?在这方面早就有过警告。例如,在南太平洋的尼桑岛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喷药一直密集地进行着,但是在战争结束时就停止了。一时间,成群传播疟疾的蚊子重新侵入该岛。当时,所有捕食蚊子的昆虫都被杀光了,新的种群还没有时间发展起来。因此,蚊子大量爆发是显而易见的。马歇尔·莱尔德描述了这一情形,他把化学控制比作一辆脚踏车;一旦我们踏上,就会因为害怕后果而停不下来。
在世界上一些地方,疾病能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和喷药发生联系。出于某种原因,像蜗牛一样的软体动物看来几乎不受杀虫剂的影响。这一现象已多次被观察到。在佛罗里达州东部,对盐沼地喷药而造成的生物大屠杀中,唯有水生蜗牛存活了下来。那种景象就像描述的那样是一幅骇人的画面——像是由超现实主义者的画刷创造出来的东西。蜗牛在死鱼的尸体和垂死的螃蟹中挪动,吞食着死于致命毒雨的遇难者。
但是,这为什么重要呢?这一现象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许多水生蜗牛充当着危险的寄生蠕虫的宿主,这些蠕虫在它们的生命周期中,一部分时间在软体动物中度过,一部分时间在人体中度过。吸血虫就是一个例子,它们通过饮用水或当人们在感染的水里洗澡时穿过皮肤进入人体。吸血虫就是通过蜗牛宿主进入水体的。这种疾病在亚洲和非洲部分地区尤其盛行。吸血虫出现的地方,有利于昆虫大量增长的昆虫控制方法很有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当然,人类并不是由蜗牛传播的疾病的唯一受害者。牛、绵羊、山羊、鹿、麋鹿、兔子和各种其他的温血动物中的肝病都可能是肝吸虫引起的,这种肝吸虫的部分生命周期是在淡水蜗牛体内度过的。受到这些蠕虫感染的动物肝脏不再适合作为人类食物,而且照例要被没收。这样的废弃食材使得美国牧牛人每年损失350万美元左右。任何会引起蜗牛数量增长的行为显然会使得这一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在过去的十年中,这些问题已经投下了一个长长的阴影,然而我们认识到这一问题却十分缓慢。那些大多数最适合去发展自然控制并协助付诸实践的人却一直过分忙于在葡萄园里实施更具刺激性的化学控制。据报道,1960年美国只有2%的经济昆虫学家在从事生物学控制方面的工作。其余98%的主要人员都受聘去研究化学杀虫剂。
为什么会这样呢?主要的化学公司正向大学里投入大量金钱来支持杀虫剂的研究。这就产生了吸引研究生的奖学金和具有吸引力的工作职位。另一方面,生物学控制研究从未被授予这样的帮助——原因很简单,他们不许诺任何人会像在化学工业中那样发大财。这些工作就留给了州和联邦机构的工作人员,这些地方的薪水要低很多。
这种情况也就解释了一个不那么神秘的事实,即某些杰出的昆虫学家正主导提倡化学控制。对这些人中的某些人进行背景调查时发现,他们的整个研究项目都是由化学工业资助的。他们的专业威望,有时甚至他们的工作本身都依赖于化学方法而得以长存。那么我们还能期望他们会咬那只喂给他们食物的手吗?但是在知道了存在的偏见之后,我们能给予他们认为杀虫剂是无害的抗议多少信任呢?
在为化学药物成为主要的昆虫控制方法的普遍欢呼声中,只有少量的报告是由那些少数的昆虫学家发表的,他们没有忽视他们既不是化学家也不是工程师,而是生物学家的事实。
英国的F·H·雅各布声称:“众多所谓的经济昆虫学家的活动可能会使人相信最后的拯救就存在于喷雾器的喷头……他们相信,当他们制造出昆虫再起、昆虫抗药性和哺乳类动物中毒的问题之后,化学家们就会研究出另一种药物来治理。这种观点在这里并不成立……最终只有生物学家才能提供出害虫控制的基本问题的解决方法。”
“经济昆虫学家必须意识到,”新斯科舍的A·D·皮克特写道,“他们是在和活的东西打交道……他们的工作不应该是简单的杀虫剂测试或寻求具有高度破坏性的化学药物。”皮克特博士就是致力于研究全面性昆虫控制方法的先锋,这种方法充分利用了捕食性和寄生性昆虫。我们只有在这个由加利福尼亚的昆虫学家发明的综合控制计划中才能在这个国家找到一些有可比性的东西。
大约35年前,皮克特博士在新斯科舍的安纳波利斯河谷的苹果园里开始了他的研究工作,那里曾经是最密集的水果种植区域。在那时,人们相信杀虫剂——当时是无机化学药物——能够解决昆虫控制的问题,人们还相信唯一要做的是向水果种植者们介绍如何遵照推荐的方法使用。但是这个美好的憧憬没能实现。不知为何,昆虫仍在苟延残喘。人们投入新的化学药物,发明了新的喷药设备,喷药的热情持续增长,但是昆虫问题没有任何好转。后来DDT承诺说会“驱除”苹果蠹蛾爆发的“噩梦”。但DDT的使用真正带来的却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螨虫灾害。“我们只是从一场危机进入另一场危机,用一个问题换来另一个问题。”皮克特博士说道。
然而在这一方面,皮克特博士和他的同事们闯出了一条新的道路,他们摒弃了其他昆虫学家的老路,那些昆虫学家还在追寻着鬼火般的越来越毒的化学药物。意识到他们在自然界有一个强大的盟友,皮克特博士和他的同事们设计了一个规划,那就是将最大限度地使用自然控制与最小限度地使用杀虫剂相结合。即使是在不得不用杀虫剂时,也只使用最小的剂量,使其刚刚足够控制害虫而不至于对益虫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合适的洒药时机也包括在内。如此一来,如果尼古丁硝酸盐是在苹果花变成粉色之前而不是在其变色之后喷洒,那么一种重要的捕食性昆虫就能幸存,这可能是因为在苹果花变色之前它还处在虫卵阶段。
皮克特博士对化学药物的挑选极为注意,使其对寄生性和捕食性的昆虫产生的危害尽可能小。“当我们到了把DDT、对硫磷、氯丹以及其他新型杀虫剂的使用当作日常控制措施时,就如过去我们使用无机化学药物那样,对生物控制方法感兴趣的昆虫学家也就承认失败了。”他说。他没有使用那些具有强毒性并且用途广泛的杀虫剂,相反,他主要依赖鱼尼丁(来源于热带植物的地下茎叶)、尼古丁硫酸盐和砷酸铅。在某些情况下只使用相当低浓度的DDT和马拉硫磷(每100加仑中加入1到2盎司,而通常是每100加仑中加入1磅或2磅)。尽管这两种农药是现代杀虫剂中最不具毒性的,皮克特博士仍希望通过进一步的研究能用更加安全、更有选择性的物质来替代它们。
这个规划进展如何呢?新斯科舍的果园栽培者遵循皮克特的改良喷药计划后,他们生产出了大量的一等水果,和那些大量使用化学药剂的种植者的产出一样多。他们也得到了同样多的好水果。另外,他们实际上花费更少。新斯科舍的苹果种植者在杀虫剂上的经费,只相当于大多数其他苹果种植区经费的10%到20%。
比这些辉煌成果更加重要的事实是,经这些新斯科舍的昆虫学家改良过的喷药计划不会破坏大自然的平衡。它正朝向由加拿大昆虫学家G·C·乌里耶特10年前提出的哲学观点顺利发展,他曾说过:“我们必须放弃我们的哲学观点,放弃认为人类有优越性的态度,并承认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在自然环境中找到的控制生物种群的设想和方法,会比我们自己的方法更加经济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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