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同僚将这视作是某种悔过,在通过生命感知的魔法探测到她房间内那旺盛的生命特征,确保她没有出什么问题后便不再前去打扰。其中,一位原型是史莱姆的女仆还在她的门口贴心地放置了一个标识,而这变让她周遭的环境愈发的安静。
安静,安静的环境有益于思考。
而在她的思考持续了三日之后,那唯一有可能会在这段时间内对她造成影响的,大坟墓的主人,安兹乌尔恭却仍未归来。
这很正常,毕竟安兹乌尔恭是一个谨慎的施法者。他在获得了一处落脚的领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查周遭的情报——它和另一位战斗女仆化名为一对佣兵搭档前往了近处的一座大规模城镇。而在它的行程中,在获取一定的名声后它还将前往王国的国都,并在获取基础的情报后以一场自导自演的戏剧逼迫出这个世界的上层真实战力。
简单的策略,但是很有可行性。而理所应当的,作为这个计划的核心执行者以及其成果最大的受益者。安兹乌尔恭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仆的失误——还是已经处理好的失误——便抛下手中的计划,冒着些微暴露的风险赶回大坟墓并进行后续处理。
于是,在思考的第三日结束之后,狼女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和三日之前相比,她的外貌出现了不小的变化。她的一头红发化作燃烬一般浅灰——这或许是雅儿贝德那未落一击所生成魔力侵蚀对她造成的影响。她的肌肤由浅褐化作苍白,这或许是因为耗费精神所导致的副现象。不过,这一切在她那宛若沉渊一般的双眸之下显得存在感低下。因为她的目光,已经和以前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这个问题很难解答。但若是有感知敏锐的生物待在她的身边,那么它便会发现,空气中的游离能量正彷佛拥有意识的活物一般躲避着她。就像是野兔躲避着鬣狗,就像是羊群躲避着巨鳄。
而当她的视线落到空气中的某一点上时,那里的游离能量,飘散尘埃,甚至于悬浮于空中的术式都陷入了静滞。它们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了的青蛙一般。在天敌的纯粹杀意之下瑟瑟发抖!
她仍是狼,但却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狼。如果说以前的她只是一把用设定和强化能力拚凑起来的,宛若一把用乐高积木拼出的玩具剑。那么现在的她,则无疑是一把极度坚固而又锋锐的匕首。
坚韧,锐利。以及,无与伦比的纯粹。
大坟墓用以监视她的魔法术式无声地溃散了。当她向前踏出两步时,几只透明的高等潜行魔物从她身侧的墙壁上掉下,摔落在地上化作没有知觉的死肉。而当她向前踏出第三步时候,就连联结在魔物身上的契约,术式中断所释放出的预警都被斩断,而这片建筑区域便也随之恢复到了先前的寂静之中。
寂静,染血的寂静。
狼女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涌入肺中的,是在此之前从未体验过的畅快与自由。
她眨了眨眼睛,在她那双宛若沉渊一般的双眸中,大坟墓内的一切事物都化作了以蛛网一般的线条所勾勒而成的概念集合。而在蛛网的核心所在,是一支安放在王座之厅,由守护者们以及诸多强大的魔物和陷阱所拱卫着的黄金令牌!
那是工会令牌,是象征着……或者根本就是这纳萨里克大坟墓本身的重宝。当狼从思考中脱离出来时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有那样的一条无形的丝从令牌内部伸出,并和自身构建成了一个完整的链接。而当她挥动手指,将那无形的线截断之时,‘露普斯蕾琪娜·贝塔’这一个体便迎来了彻底的死亡。
她已死去,然后重生。
而在睁开双眸的瞬间,她终于明悟了自己命运的真相。
【原来,对于神而言,视线的落点果然要比纯粹的力量更加重要。】
【……那么,现在的我能够算作是神了吗?】
无人回答。
那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没有给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而现在的她,其实也不怎么需要响应。
因为她已经成为了她自身,她已经成为了她自身所信奉着的神。她已经知道何为对,何为错,何为真实,何为虚假——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完整而且健全,并且知晓自身应该为何而战的活物。
她不再需要任何指引了,因为她已经知晓了自身的本质。
她不再需要命令和主人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身的来源和构成。
【我不是安兹乌尔恭的造物,我甚至不是那柄令牌的造物。将我塑造出来的是这个宇宙本身。而那支令牌在我,其它的魔物,以及整座大坟墓诞生之时起到了联结的作用。它往我的脑海中写入了记忆,它往我的思维中写入了忠诚,它往我的灵魂中,刻印了我永世作为奴仆的命运。】
【不只是我,所有的大坟墓成员,都是一样。】
【大家真是可怜。】
她继续向前,石质的墙壁在她面前分开。她穿过墙壁,那些在自动机制下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朝她扑来的魔物纷纷在路的两侧无声倒毙。
警报声依旧没有响起,因为警报的术式只是一个伪物。是由那支工会令牌根据安兹乌尔恭……根据铃木悟这一个体的记忆所搭建出的事像。而它是否能够运作,又能够运作到什么程度则取决于令牌持有者的心意和认知。而如今的她,可以将这一切全数斩断,化作无形。
她的体质并没有变强,她只是看得比先前更远了一些。若是有人以检测的魔法来测验她的能力,那么便会发现她依旧是那个五十九级的狼人战士。但在此之外,她的思绪却因为与神的接触而凌驾于这等级的规则之上,成为了秩序之外的观测与俯视者。
很难理解吗?那么打个比方吧。
曾经有一部动漫中的某个角色,对时间停止这一现象做出评价——“即使将你所持有的力量乘以无限,并推向永恒,那也只不过是将时间停止剎那所需的一小部分。因为你需要对抗的是使整个宇宙运作起来的力量,换而言之,你要对付宇宙本身。”
对于动漫中的人来说,这是真理。但实际上,想要停止这个宇宙的时间,非常容易。
有多容易呢?只要一个站在计算机前看这部动漫的观众按下暂停键,那么这个宇宙的时间便完全地停止下来了。想停多久就可以停多久,想倒转或者快进都随使用者的心意。而这种事物,这种资格,或许便可以称作神的权能。
而狼女没有成为计算机外面的人,也没有完整的神之权能。但现在的她,却有一只可以在外侧按下一枚按钮的手指。而这手指同时也是眼睛,她自此就高出其它诸多生物半等。
她站得高,她看得远。
所以,她是对的。至少她确信自己是对的。
“大家真是可悲。”
她抬起脚,走入一座大厅。在大厅之中,她过往的几位同僚们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撕裂墙壁走过来的她。而这疑惑很快又伴随着她身周萦绕着的杀意而化作警惕。
“露普斯蕾琪娜!你要做什么!”——昴宿女仆团的领队,有着尤莉·阿尔法之名的无头骑士女仆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一边朝其它的女仆打出隐蔽的手势,一边拦在狼女的面前大声斥责。然而下一刻,狼女的形体便越过了她!
——就如同越过一重拟真的幻影!
‘啪嗒——’一声,女仆长的脑袋落在地上。而它的双腿也无力跪倒,有着淡薄的黑烟从她的身体里冒出,然后,在触碰到空气时便随风飘散,化作无形。
它死了。
轻描淡写,干净利落的死了。
而其它的战斗女仆们这才发现她们已经无法离开这座大厅,更无法朝大厅之外发布哪怕一条预警的讯号!
“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啊!贝塔!”有着黏液本体的战斗女仆朝她发出尖叫,凭借着这女巫嚎叫一般的声浪冲击化作捕食的黑潮向她袭击。然而她依旧越过了它,让它的扑击只能够触碰地面,并在触碰地面之前,从活性的黏液溶解成腐臭的水!
战斗女仆中的第四位,索留香·埃普西隆,就此步上首领的后尘。
六姊妹中,有两位……不,三位已经彻底死去。
而狼女这才不紧不慢地做出了回答。
“你问我做了些什么?啊,很简单。”
“我只是将你们身上的链条剪断,让你们重新回归为最初始的自我罢了。”她活动了下手指,从背上摘下背负着的战斧器具。
“可惜,你们似乎并没有在剥离大坟墓的影响和强化之后,还能够从死境中再度爬回来的意志力……啊,真是遗憾,我本来还以为能够和你们继续做姐妹的。”
她看向剩下两位已然万分警戒着的战斗女仆,以及周边一堆抱着团的,她没兴趣知道名字的杂兵杂鱼。然后,耸了耸肩。
“你们的目光太过短浅,根本就看不清真正的对与错,好与坏……唔,你们甚至不知道对和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命运,真的是太过可悲,太过可叹,太过渺小,太过遗憾。而我打算拯救你们。”
她话音未落,她的旧日同僚们已经一拥而上,朝她用出了足以将过去的她杀死四次的战技和秘法!
于是,她叹了口气,将战斧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那么,就让我来帮你们从这可悲的愚昧命运中解脱,让你们得以获取真正的幸福吧。”
她已经看到了结局,她知道战斗……单方面的杀戮会在五秒后结束。
于是,在第六秒到来时,她离开了已经归于沉寂的大厅。
真可惜,一个合格的都没有——她忍不住轻声叹息。
毕竟,她只不过是单纯地切断了这些个体和工会令牌的链接。将它们身上所有的外在干涉,诸如‘身份’,‘强化能力’,‘种族’,‘宝物’,‘记忆’等乱七八糟的,被工会令牌所赋予的,与其说是馈赠不如说是枷锁的东西给尽数摒弃。从而还原对方的本来面目——她甚至将这视作一种礼物,但却是没料到,这些平时看似坚强的个体居然软弱如斯。
庸碌之辈——她如此定义道。
毕竟,第一个获得这份馈赠的,是她自己。而她几乎是在顷刻间便从空无的死境中脱离出来。然后自己重新给自己下了定义。而既然她自己都能够做到,那么,其它人也应该能够做得到才对。
【或许它们欠缺了一个思考的过程。】——狼女思索着,在思索的过程中,她又穿过了几座房间,甚至越过了一座楼层。那位号称是最危险的,死后才会彰显其力量的第八层守护者在她的脚边沉默,而她最终获得了一个和前列的诸多答案一致的结论。
它们需要思考,它们缺乏思考。它们应该获得思考,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够获得救赎。
于是,狼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为自己先前愚笨的举动反省了几秒钟。然后她继续向下,越过那些在她看来无比软弱的个体而直接前往了王座之厅所在的底层。
大坟墓依旧安静,所有的对外或者对内的讯息渠道都被隔断,所有的能够进行位移的脱离出口都被封挡。或许有一些楼层守护者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但这,无关紧要。
或者说,为时已晚。
因为就在下一秒,狼女已经来到王座之厅的门口,伸出手,敲响了门。
“我可以进来吗?”——她的声音要比以往更加纯粹,虽然勉强还能够分辨得出过去的些许音线,但隐约间却似乎又存在着某种显著差别。
她等了一下,没有得到答复。于是——她便将门敲了第二次。
“不回答的话,那我就当同意咯。”
“雅儿贝德总管?”
……
与此同时,于王国的首都。
化名为剑士【飞飞】的安兹乌尔恭突然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心悸——这奇怪的感觉宛若潮水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等它开始思索,为什么自己胸腔内明明没有心脏,却会产生如此幻感。那奇怪的感受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有什么发生了吗?”它敲了敲自己的下颌,刚想伸出手,通过【讯息】连接大坟墓中的守护者以获取情报。然而就在这时,它身侧的一声惊呼却让它的注意力歪斜了几分。
“飞飞大人!您看,天上……天上出现了好多星星!”——那是娜贝拉尔·伽马,战斗女仆中三妹所发出的惊叫。而当安兹乌尔恭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天空之时,它眼眶中的魂火却没来由地猛地一抖!
明明是白天,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在那天穹之外却有着数以亿记的星辰以肉眼可见的规格显现在天空的穹顶!而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它在看到那炽亮的星群时,分明从星群之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加掩盖的,无与伦比的强烈憎恨!
它突然想起了那个名叫卡恩的村子,据说在三天前,雅儿贝德因为那个村子里收留过诋毁它的人而毁灭了那座村庄。
那么,若是将主体代换一番。
——哪怕只是些微,哪怕只是单方面的认知。忠诚的臣子,会因君王的受辱,而做出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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