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振，上个月客栈情况如何？”
丁然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床上，沉重的身躯把床板都压下去一分，那双被肥肉包裹的小眼睛里，泛着精明威严的光芒。
这间位于客栈阁楼上的雅室独属大掌柜，丁然不在时便闲置，杂役每日打扫，即便高川驻店时也无权入住。
站在他对面的胡振微一躬身，道：“上月实际收入四万三千玉币，支出一万一千玉币，上官发财上报收入四万三千玉币，支出一万五千玉币，伪造四千支出，加上克扣杂役的一千八百玉币，他一共吞墨五千八百玉币。”
丁然悠然地轻拍大腿：“也就是说上个月咱们实际盈余两万二千玉币，但上官发财报给老高的盈余是一万八千玉币，呵呵，发财发财，咱们没发，他倒先发了。”
“大掌柜，咱们要不要……”胡振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丁然摆手：“先别管他，韩剑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胡振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鄙夷：“他整天与上官发财狼狈为奸，心中只怕早就没有您了。”
“八方客栈这个家不好当啊！”丁然长叹一口气，“客栈是咱们帮最薄利的产业，比不上赌坊妓院的日进斗金，老大下派的任务是每个月上交十六万玉币，少了得自己补，老高自恃修为比我高半分，也在暗地里跟我闹，上官发财给他报的是一万八，他呢，给我报的是一万。”
“大掌柜，恕属下直言，二掌柜眼里只有玉币没有您，再这样下去，难保他不会起二心。”
“算啦，虽然他眼红我这个大掌柜，但我和他毕竟是一起拜过把子挨过刀的兄弟，只要他不太过分，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一辈子吃好喝好就满足了，你跟着我，屈才了。”
“属下誓死效忠大掌柜！”
丁然对胡振的忠心极为满意：“很好很好，我走之后，你让上官发财把吞墨的五千玉币吐出来，如果他不肯，手下不要留情，这五千玉币是赏你的，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会，晚上还得享用老东西给我找的嫩羊呢。”
夜。
深沉的夜。
夜半的客栈一片漆黑，唯有后院厨房还亮着一盏孤灯。
丁然负手站在巨大的案板前，案板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黑布，黑布起伏不定，轮廓既不像猪，也不像羊。
而是人，活人。
丁然用他那肥胖的手指摩挲着锋锐的刀尖，他不仅是八方客栈的大掌柜，还是一个顶尖大厨，不过和一般大厨不同，他只会做一道菜，一道独属于自己的美食。
他享受美食，更享受宰杀和烹饪的过程，也许正因自己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喜好，高川才不敢轻举妄动吧？
他虽然修为比自己高，但毕竟只是个管账的，九成九的帮众掌握在自己手里，若他真敢反……兄弟的肉不知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大掌柜，您要的的清水已经提来了。”
丁然撇头望着上官发财给自己准备的小羊，的确是细皮嫩肉，味道一定格外鲜美，有了他，案上的老羊都不想宰了。
嗯，刚好最近上火胃口不好，就宰这头小羊吧。
他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把水倒锅里去吧，小晨，你脸上为什么要蒙着黑巾？”
“老掌柜说小人相貌太丑，大掌柜见了会坏胃口。”
丁然还是笑：“我纵横小石城半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揭下来吧。”
小晨依言将黑巾除了下来。
丁然的笑容僵住了：“咳咳咳……你还是蒙上吧。”
小晨蒙上黑巾，站到了远处。
丁然从锅里舀了一瓢清水，泼到案板的黑布上，黑布下的人被冷水激醒，登时疯狂地挣扎起来，然而他的经脉被封，手脚被粗大的铁链缚住，嘴里塞满了核桃，发不出一点声音，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
丁然没有立马把黑布揭开，而是微笑望着远处的小羊：“小晨啊，你知道这黑布下面是什么吗？”
见得小羊不敢答话，身子微微发起抖来，丁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宰羊便如猫吃老鼠，入腹之前定要好好捉弄一番。
“小晨啊，大掌柜给你讲个故事，我自己的故事。”
“我生在建三街一个八口之家，父母都是修为低微的散修，我的道根很低，这辈子没见过学宫什么样，从小家里很穷，经常吃不饱饭，那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每天能吃饱，长大后替一个赌坊看场，那里虽然能吃饱，但也经常受伤，好几次都差点被人拿刀剁了。”
“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一个人，他让我跟他去办一件事，办成之后一辈子吃喝不愁，我们一行十人拜了把子，去干了那件大事，那天的高手可真是多啊，我差点倒在尸堆中没起来，那件大事虽然没有全成，但大部分还是成了，从此建掖街便成了我们十个人的地盘，老大知道我爱吃，便让我管了客栈，从此我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行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他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小羊那双大小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别人一天要吃三顿，我一天要吃六顿，终于有一天，我厌倦了世俗美食，开始吃别人不敢吃的东西，刚生下来还没长毛的鱼嘴雀、妖兽腐肉里生出的肉蛆，没有什么进不了我的肚子，但这万千食物，都比不上一样东西美味，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羊深埋着头，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抬起头来！”丁然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把蒙在案板上的黑布掀开了，“世间最美味的，莫过于人的心啊！”
一个赤身男子被四五根铁链捆得动弹不得，眼神中满是惊恐，丁然只是封住了他的经脉，并没有封住他的五识，刚才那些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丁然嫌恶地看着他身下那滩黄色液体，摸着他脸上的皱纹：“瞧你这副可怜样，人过中年，苦累交加，你的心又酸又老，味道极差。小晨啊，你知不知道，这人心，吃起来也是有讲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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