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烛龙之眼已初窥门径，穿透一层薄薄的门帘丝毫不在话下。
黑色门帘逐渐变白变淡，最终如若无物，李青辰的目光毫无阻碍地落到大堂，大堂正中的一张崭新的八仙桌上，坐着大掌柜丁然。
李青辰两世为人，都没见过比丁然还胖的人。
他的下巴至少有四层，脸颊上的肉堆得坠下，他的胳膊比李青辰的腿还粗，他的腿比李青辰的腰还粗，他的腰上垒着四五圈肥肉，每一圈都足足有一指厚。
他坐在大堂，大堂中便似竖起了一道墙。
李青辰甚至怀疑，他这么胖的人根本站不起来。
事实上丁然也一直坐在八仙桌前没动过，因为他的嘴从来没停过。
八仙桌上摆着五只烧鸡、四只烤鸭、三斤白切牛肉和两锅清粥，他一边吃一边摇头：“最近上火胃口不太好，只能吃少一点，吃得清淡一点。”
“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小人马上去买。”上官发财和韩剑像是哈巴狗一样围着他转，倒是胡振依旧靠在柜台前嗑瓜子。
丁然摇头道：“外面买的哪能比得上自己亲手做的呢？晚上想吃羊肉火锅，客栈里有活羊么？”
上官发财与韩剑对视一眼，躬身道：“有倒是有，就是年份不太好。”
“多少年的？”
“四十多年。”
“公的母的？”
“公的。”
“肉有点老。”丁然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是公羊，那也能勉强下锅了，厨灶都准备好了么？”
“有，小人马上叫杂役把后院厨房收拾干净。”上官掌柜朝韩剑使了个眼色。
韩剑立时会意，迈步向后厨走来。
李青辰忙闭上烛龙之眼，躲到灶台后面。
不多时，韩剑掀开门帘，对正蹲在地上择菜的大安道：“喂，哑巴，你带着大小眼，把后院那间厨房扫干净，晚上大掌柜要开火。”
大安领着李青辰来到客栈后院，李青辰惊讶地发现这里竟还有一间厨房，而且比客栈后厨宽敞得多，正中央摆着一张丈许长半丈宽的巨大案板，案板上血迹乌黑，想来是宰杀活物后留下的血迹。
案板上方悬着十多柄大小不一的尖刀，宽窄厚薄各不相同，墙上还挂着七八把精铁镣铐，食指粗细，一端弯钩锋锐异常。
李青辰见这案板比床还大，屠宰刀具一应俱全，心想莫非丁然爱吃新鲜羊肉，要在这里现宰活羊不成？
他想问刚打完水回来的大安，但大安口不能言，自己又手语生疏，想问也问不出来，这时阿祥快步走了进来，满脸惶急之色，道：“咱们赶紧收拾好屋子，客栈一打烊咱们就走，今晚这里住不得。”
李青辰问道：“为什么？”
平日客栈打烊后都要留一个杂役值守，按照排班今晚是阿祥值夜，却不知为何他宁可被上官发财扣月钱，也不肯留在客栈。
阿祥露出恐惧至极的表情，声音压得极低，道：“因为大掌柜在。”
李青辰见阿祥如此害怕丁然，其中必有内情，正要问个究竟，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把将阿祥推开，拿起抹布用力擦起了案板。
阿祥正一头雾水，只听吱呀声响，上官发财推门而入，指着案板和尖刀道：“把刀和案板仔细洗干净，若是大掌柜今晚杀羊杀得不开心，你们这个月的月钱一个子也别想要。”
三人连连点头，上官发财将厨房器具察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正要离去，目光忽然落到了李青辰身上。
“木晨，你今年多大了？”
李青辰不知上官发财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掌柜，我今年十七了。”
“十七……嗯。”上官发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今晚轮到谁值夜了？”
“是我。”阿祥道。
“你和木晨换一下，今晚由木晨伺候大掌柜宰羊。”
听得此言，李青辰欣喜若狂，他正愁没有机会暗杀丁然，没想到上官发财主动送他到丁然面前，真是天赐良机。
正要答应上官发财，却见阿祥扑通一声跪倒在上官发财面前，抱着他的大腿，求道：“大掌柜不要啊！小晨还是个孩子，平日里做事勤恳，您老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小人今晚一定把大掌柜伺候好，这个月的月钱小人也不要了。”
大安也跪在上官发财脚下，叩头如捣蒜，口中哇哇喊个不停，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急得涕泪双流。
上官发财面色铁青，一脚将阿祥踹翻：“干那娘的！你算什么东西！敢跟老子谈条件？老子让他伺候大掌柜那是瞧得起他，你敢多嘴，老子连你也一起宰了！”
李青辰心中一跳，上官发财的最后一句话大有玄机，莫非伺候丁然是要命的活？
不管怎样，今晚定要会会他，若真打起来自己一点也不怵他。
他将阿祥大安扶起来，笑道：“祥哥大安你们这是失心疯了么？咱们是老掌柜的人，老掌柜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能照顾大掌柜是我的荣幸，万一被大掌柜看中，将来岂不是可以跟着他吃香喝辣么？”
却听阿祥大叫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长得这么丑又毛手毛脚，大掌柜瞧见你就倒胃口，赶紧滚回去吧！”
“阿祥你住嘴！”上官发财喝止阿祥，脸上露出古怪的阴恻笑容，拍了拍李青辰的肩膀，“你放心，大掌柜一定看得中你的。”
上官发财走后，阿祥一屁股坐到地上，面如死灰，大安也不断朝李青辰打着手势，只有一个意思：逃。
“祥哥，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俩谁去伺候大掌柜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我比你大了三十岁。”阿祥沉痛地望着李青辰，“老东西让你去伺候大掌柜，是让你去送死啊！”
“什么意思？”
阿祥失声道：“大掌柜晚上要宰的羊，是二脚羊啊！”
听得此言，李青辰顿觉毛骨悚然，二脚羊谓之人，那肥胖如猪的丁然竟有食人怪癖！
怪不得方才丁然问活羊多少年时，上官发财回答四十年，寻常牛羊哪能活到如此年岁？原来这羊指的是客栈中的客人！
丁然嫌弃四十多岁人的肉老，上官发财便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这是把自己当成嫩羊送入虎口啊！
阿祥催促道：“小晨，你快逃吧！能跑多远跑多远，再不走今晚就没命了！”
李青辰摇摇头：“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上官发财定会迁怒于你们。”
“我活了大半辈子一事无成，早就已经活够了，你还小，连女人什么味道也没有尝过，听我的，赶紧逃！”
大安也在旁边不住点头。
李青辰心中一暖，阿祥和大安虽然修为低微，却有着一颗高贵的赤诚之心，危难之时，甚至甘愿以命相替。
沉寂已久的积善令刷出一条新任务：诛杀丁然，一枚积善令。
嘿嘿，今晚谁是狼谁是羊，还很难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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