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培录见乐笑天被赶出王宫,心中一凛。眼见得玲妃身上的症状又不完全与郎德海所述的相吻合,却不便开口说明。
邬培录见玲妃手腕处戴有一串极为耀眼的大珍珠手链。这串珍珠手链光彩耀目,给人以“珠光宝气”的感觉。细一看,珍珠粒滚圆,符合“珠圆玉润”的标准。
珍珠手链美则美矣,但邬培录总感到有些别扭。
虽说是医官,那也不能盯着玲贵人久看。
邬培录转头沉思,猛地,他明白了那个别扭所在:原是珍珠手链显得有些小,箍在手腕上,珍珠手链附近的皮肤已出现了红疹子。
一般皮肤上出现红疹子,过一段时间便会没事。玲妃是戴了珍珠手链的,那手链一日不除,红疹子不但不会消退,反而会更加扩大。红疹子扩大的后果,是骚痒不已,若是挠抓,则易于溃破……
邬培录心里还在笑话玲妃,这样小家子气:宣王的从一品夫人呢,却是戴了略显小气的手链。
其后,邬培录找机会,把自己的心思悄悄地告诉了玲妃的侍女小雨。
小雨晚上侍寝时,多了一个心眼:说邬郎中曾吩咐,晚上睡觉前,应取下手链,这样利于胎儿的生长。
玲妃送走宣王,身心已很疲惫了,便让小雨给自己取手链。
小雨一手轻抬玲妃的玉腕,另一手去退手链,却是怎么也退不下来。
玲妃迷迷糊糊地,埋怨小雨怎么那样笨哦。玲妃自己用手去退,也没有退下手链------只是把手链挪动了一个位置。
手链原箍住的皮肤已显出淤血的状态,玲妃大惊,急道:“怎么会这样啊!”
小雨也吓了一跳,慌忙跑出房去,追了一程,追上了宣王的銮驾。
宣王不耐烦,问小雨何事惊惶。
小雨颇为聪明,她磕头道:“回大王的话,玲夫人手腕上有淤血,小雨正要去叫医官,不想冲撞了大王,请恕罪!”
宣王非常看重玲夫人,因为玲夫人怀的可是他的第二个孩子呐。
宣王叫回驾怡馨宫,小雨跑在前面。
到了怡馨宫,宣王也不要公公传话了,直接就到玲夫人的床边。
宣王拿过玲夫人的手,果见手链处有些血淤,旁边出现一些红疹子。宣王聪明之极,一见这种状况,便知是手链过小引起的。
宣王吩咐公公快传医官过来,不移时,邬培录来到。
宣王见是邬培录,便问郎德海为何没有前来?
邬培录答道:“回大王的话,郎德海昨晚饮酒,喝得酩酊大醉,至今仍未醒呢!”
宣王诧异,心道,为医者必知饮酒伤身,为什么还要这样作践生命?想到这里,宣王一声喟叹:唉,世人都是这样,明明知道不可为之事,往往却又为之,就如饮酒,寡人也是如此。
宣王对邬培录道:“既如此,你看玲夫人手上这样,该当如何?”
邬培录心中早有准备,他笑对宣王道:“手腕上的血淤,并不要紧。关键是这串珍珠手链,为何这样小,箍住了手腕,血流不畅,才导致手链处的血淤与红疹。”
宣王看了看玲夫人手腕上的珍珠手链,确是皇家之物。宣王问玲夫人:“你这手链可是寡人相赠之物?”
玲夫人道:“回大王,臣姬的手链是英妃所赠。”
宣王心中不快,这个英妃,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赠玲夫人小手链啊?
宣王道:“邬大夫,给玲夫人开方子吧!”
邬培录慌忙回道:“大王在上,非是为臣的推托,玲夫人这状况,不宜用药。”
宣王盯住邬培录道:“为何不宜用药?”
邬培录额上冒汗,他回道:“玲夫人有孕在身,用药须是慎之又慎。手腕上的淤血,若用药,须是活血化淤之药,一般有丹参、桃仁、川芎、当归、赤芍等,这些药用后,恐对龙胎不利,下臣不敢使用。”
宣王道:“这些药材不宜使用,何不用水蛭?”
邬培录脸都吓白了,他慌忙摆手道:“大王,水蛭乃去淤圣药。《神农本草经》上说,主逐恶血、瘀血、月闭,破血瘕积聚,无子,利水道。《药理》道,坠胎。此药万万不可使用!”
宣王大怒道:“你是寡人封的医官,这药不能用,那药不能用,安的什么心?”
邬培录回道:“玲夫人只须取下手链,旬日之间,手腕处的淤血与红疹子便会自行消退,不须用药。”
宣王生气,便叫随行公公记下,叫大司后查问英妃,为何送玲夫人小手链。
宣王帮着玲夫人把珍珠手链退下,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怡馨宫。
邬培录心里却是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半天不得安宁。你道这是为何?原来,当了宣王,说玲夫人手腕上的血淤旬日间便会自消,这可是勒下军令状那样的。旬日间血淤没有消退下去,便有欺君之罪,那可是要砍头的!
邬培录告诉玲夫人,手腕上血淤与红疹处,万万不可抓挠,若是挠破了皮,那就难办了。
小雨在一旁道:“红疹发痒,极其难受,不许抓挠,那又如何?”
邬培录从药囊中取出一个蓝色的瓷瓶,交给小雨道:“这是止痒水,药性极度轻柔,痒时涂上,便能止痒。”
小雨指了玲夫人手上的血淤问:“这样的血淤,不用药,行吗?”
邬培录犹豫了片刻,从药囊中取出一个红色的瓷瓶,交给小雨,嘱咐道:“此乃活血化淤散,《神农本草经》中有记载,用药配伍,我已有增减,药性柔和,适于玲夫人这样的情形……”
小雨问:“这药是口服吗?”
邬培录叮嘱道:“这是外敷药,不可内服!”言罢,邬培录从小雨手中拿回活血化淤散,他说:“还是我过来用药吧,玲夫人手腕上的血淤,先观察三日,若是血淤颜色变淡,则不需用药,再隔得几日便会自行消散。”
小雨笑话邬培录,太过谨慎了。
邬培录摸了摸脑袋回道:“性命交关之际,不谨慎不行啊!”
邬培录向玲夫人告辞,却好遇上蓝妃前来看视玲夫人。
宣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还有不断新招的宫女,已一一驾临,唯有蓝妃,有临幸之名,而无临幸之实------帝王千古艳史中,宣王可说是绝无仅有的一人。而这一切,仅仅缘于宣王乐见女孩子的笑脸。
宣王的嫔妃,每日里的第一课,不是学化妆,而是对了铜镜扮装各种笑脸:微笑、馅笑、苦笑、哭笑、大笑、迷笑、艳笑…….每一种笑脸都对应不同的场合。宣王是个典型的情感化的帝王,在他忧郁时,你若对以一脸苦笑,那就坏了他的心情。
帝王家的僻好,可是多了。有帝王喜欢臣子的都是细腰,传说楚灵王修了章华台,后改名为细腰宫。住到宫中的女孩子,为了迎合楚王喜欢细腰的,有的勒紧裤带,不吃不喝,竟致于饿死!后人提到这个笑话,以警句的形式概括为: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
其实,这是冤枉了楚灵王。楚灵王并不是喜好细腰的宫女,而是喜欢细腰的臣子。这个传说来自于《战国策》之《威王问於莫敖子华》篇,原文是:昔者,先君灵王好小要,楚士约食,冯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恶,就而不避。楚士约食,而非宫女约食。所谓“士”,乃指特定的阶层,或是具有才情的文人,或是当朝为官者,普遍理解为楚王的臣子。
还有的帝王喜欢自己的臣子穿一身叫花子衣服上朝,这在千古帝王中,可说是僻好的另类。《墨子》兼爱记有:昔者晋文公好士之恶衣,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韦以带剑,练帛之冠,入以见于君,出以践于朝。什么是“恶衣”?就是穿不好的衣服,用市俗的话来讲,就是穿成叫花子那样!
蓝妃性本孤傲,又不喜欢男女独处。宣王见蓝妃冷美人的模样,兴致大减。蓝妃见宣王不前来纠缠,便也落得自由自在。
蓝妃见邬培录也在,急问玲夫人怎么了?
邬培录慌忙施礼,并说:“回蓝贵人的话,玲夫人手腕上起了疹子,又有血淤的现象。起因是佩戴了过小的珍珠手链。”蓝妃挥挥手,让邬培录自行离去。
蓝妃上前和玲夫人见礼,礼毕,问了好,并就坐于玲夫人的床前。
小雨送来茶水。
玲夫人坐于床上,她拉了蓝妃的手说:“这段时间身子总是困乏得要命,没力气过来和姐姐说话,姐姐原谅则过。”
蓝妃回道:“妹妹有孕在身,少走动为宜。倒是为姐的许久没有过来,罪过罪过。”
蓝妃见了玲夫人佩戴手链的手腕,问道:“那手链明明偏小,妹妹如何要戴上呢?”
玲夫人回道:“是英妃送来,她的体态与我素来相同,先前戴起并不怎样,因是怀孕的原因,身子微微长了一些:不知不觉间,手链已在手腕处勒出了印记。”
蓝妃见玲夫人脸色潮红,便道:“妹妹似有内热,医官曾有提及?”
玲夫人道:“前有郎德海来过,说是进补人参所致。害怕动了胎气,正在吃药保胎。”
蓝妃又道:“有了身孕,饮食上要特别注意,不要吃坏了身子。”
玲夫人摇头,她说:“不是我想进补,是英妃转来,说是王后送的人参。既是王后送的,不好忤了她的心意。”
蓝妃听了这话,却是心想,妹妹什么事都没有主见,又是一片好心,唉,真的好叫人怜悯!
蓝妃叫珠儿把随礼拿上来,珠儿是蓝妃的侍女。
珠儿双手捧上一个精美的手盒,呈上前来。小雨前来接过,双手呈给玲夫人。
玲夫人接过手盒,口中却道:“姐姐如此,妹妹赧颜了。”
蓝妃道:“宫中无事,时时想着妹妹,便做了这只福寿结,妹妹不要嫌弃则个。”
玲夫人笑道:“金银珠宝,这宫中到处都是,晃得人眼痛,姐姐这个礼物,以心编制,珍贵无比。”
又聊了一会儿话,蓝妃想要告辞,玲夫人叫小雨把那个玉簪子拿来,送给蓝妃。蓝妃见玉簪子通体晶莹光洁,不染纤尘,便道:“这般贵重的礼物,姐姐不敢收下,妹妹自己收好。”
玲夫人道:“姐姐只管收下,我还有体已的话要说呢。”
蓝妃叫珠儿接过玉簪,珠儿与小雨自是知趣,二人退到屋外。
玲夫人道:“大王在我这儿,时常提到你。说你人既漂亮,气质高雅,又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只是那副冷傲的眼神,大王受不了。大王若是来时,姐姐稍微露出一丝笑意,大王定会宠爱无已!”
蓝妃听了此语,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妹妹如此关心于我,姐姐感激不尽。今既为大王的妃子,姐姐认命便是。只是那般屈从人意,姐姐实在作不到。”
玲夫人道:“姐姐的清高,妹妹知道。在这个宫中,实际上存在许多的明争暗斗,便是坐到王后的位置,那也是日日担心。若是没有大王这个臂膀,我们很难在宫中站稳脚跟……”
玲夫人这话,暗示了什么意思在里面,蓝妃一听便明白。
若不是好姐妹,玲夫人不需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蓝妃道:“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回去后定会认真考虑。妹妹这样子,千万要保重,不可乱吃药,可要记住了。”言罢,蓝妃告辞。
小雨和珠儿在屋外相候,小雨对珠儿道:“珠儿,你该叫我姐姐才对。”
珠儿笑道:“打胡乱说,我比你长一岁呢!”
小雨眼珠子一转,她凑近珠儿道:“俗话说,主荣仆贵,我可是从一品夫人的丫环,你只是正二品妃子的丫环,按理说,我比你高上一等呢,这不是该叫我姐姐啊!”
珠儿听得此话,傻眼了,宫中确是这样,地位低的应向地位高的施礼。换句话说,地位高的有指使权,地位低的只有从属权,若然违背了这样的意识,便是大逆不道,轻则受到重处,严重的逐出宫去,或者受罚至死。
珠儿情不自愿地叫了一声姐姐。
小雨脸逐桃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一声“哎!”
珠儿道:“姐姐,我们虽说是认了长幼,以后你可不许为难妹妹。”
小雨笑道:“傻妹妹,你可真是的!你看我俩的主子那样好的关系,谁会为难谁啊?”说出这话,小雨眼珠子一转,又道:“只是,妹妹须听姐姐的话,长幼有序,自古以来如此,对不对?”
珠儿恍然醒悟,她笑道:“绕了半天弯子,姐姐原是为了这个啊!姐姐的话若是中听,便听;不中听,便罢。”
便在此时,蓝妃走了出来。
蓝妃道:“什么话中听不中听啊?”
珠儿道:“回主子的话,刚才珠儿与小雨姐姐无事,聊着一些闲话。”
蓝妃道:“珠儿你属虎,酉月,小雨属兔,寅月,虚岁上你大小雨一岁,该是小雨叫你姐姐才对。”
小雨脸都吓白了,刚才那些话,万万不敢在蓝妃面前提起。
珠儿反应很快,她笑道:“我与小雨闹着玩的,现在我叫小雨为姐姐,过段时间,小雨又叫我为姐姐。”
蓝妃虽是聪明至极,却也没有想到,珠儿与小雨之间,还因主子地位不同,争论过谁“长”谁“幼”的问题。
宣王没有采纳太子姬公湦的计策,仲山甫前来述说太子欲要去守边关之事,宣王也认为不妥当,没有认可。
宣王与太师尹吉甫商议边关之事,尹吉甫献出一计:我们可以先退出那块牧地,徐国得之,必定欣喜。而我们只须扼住牧地与徐国相通的咽喉之地“虎关”,牧地之内的徐国军队辎重无以为继,到时必定投降我西周------此谓“关门打狗”之计。
宣王道:“虎关现在徐国手中,徐国中也多有能人,焉能不知虎关之重要性?”
尹吉甫笑道:“虎关守将现为鲁力胜,此人勇武过人,心中却没有什么计较------便就这上面,想个计策,拿下虎关!”
宣王大喜,叫尹吉甫专管对徐国方面的军政事务。
尹吉甫见宣王高兴,便又道:“此一战,生死存亡,未可定也。关键在乎军心,大王可否亲征,名正言顺,谁可与争锋?”
宣王犹豫了半响,未能回应。
尹吉甫眼珠子一转,忽道:“大王须是坐镇镐京,以应对楚国方面的用兵。要不然,叫太子代大王出征,以确保此战必胜?”
宣王点头道,太师这个主意不错。
宣王又问平定楚患之计,尹吉甫凑近宣王耳边道:“大王何不施恩于蓝妃,使其遗计于其姐?”
宣王猛然想起,蓝妃姒婧的姐姐姒倩正是楚国的王后。若是姒倩在楚国王耳边吹吹风,那事大有可成。
宣王心中暗道,寡人的蓝妃目前仍是冰清玉洁一块,今晚必定要施情于彼,让其沐浴到王恩。
宣王迟疑了半会儿,忽又开口道:“徐、楚两国边患,可按计施为,猃狁、西戎、淮夷等边患,又有何计处置?”
尹吉甫道:“猃狁、西戎、淮夷皆游牧部落,骚扰边境后即行撤离,若要追击,踪影全无。我王可命召穆公、程伯休父等人,预先伏于边关,布下口袋阵,猃狁、西戎、淮夷等军队前来犯关,若其进入我口袋阵中,叫他有法进来,而无法逸出。”
言罢,尹吉甫似是想起什么,他又说:“若要永久消除边患,须得修建什么样的设施,一是及时报警,二是阻住进犯的敌军……”尹吉甫此时已想到修建烽火台,却没有说出来。
宣王听了尹吉甫之言,心下似是仍有疑虑,便叫宣召穆公、程伯休父、仲山甫等人即速进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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