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均不解小人儿是什么意思,宣王觉道无趣,便叫侍者赶李公公走。
李公公连滚带爬,忙不迭地逃走。
宣王见李公公逃走的狼狈相,不禁大笑。笑的过程中,宣王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了:原来,宣王忽然想起,曾从一本书上看过,说古人曾有许多幻术,其中有一种叫做巫蛊。
巫蛊把扎针的布人儿叫做巫毒娃娃,其制作方法便是在稻草或棉花做在的模型上,穿上自制的布衣报,然后在头上画出眼睛、眉毛、鼻子、耳朵等五官,再制作两条胳膊,然后写上名字,并注明生辰八字,就可以扎针咀咒了。
据说,被人咀咒后,其人便会心如刀绞,并且头晕目眩,医药无济于事,迁延些时日,便会如僵尸般,全身僵直,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另有一种说法:巫毒娃娃制作好后,为了确保能够有所效用,便有人请法师对巫毒娃娃施法。
法师对巫毒娃娃施法,是想方设法把巫毒娃娃所对应那人的灵魂封印到布人中。人的灵魂哪有这般容易就被封印住的?法师自有其法度:先是念叨一通咒语,无非是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这类的祷语,其后是喷一通法水,然后画符舞剑,最后凭空一抓,说是抓住了灵气,这灵气可替代人的魂魄受罚。
法师把人的灵气封印在巫毒娃娃上,其后就可以扎针,钉住那人的魂魄。法师封印灵魂的法术,叫做掉魂,吊魂,抓魂,拘魂,其符咒通常是五鬼拘魂符,骊山老母掉魂符,竹杆掉魂符等。
宣王回过神来,急看巫毒娃娃上面的名字,却是惋妃婉容儿,并有生辰八字在上面,其心旁扎有狠毒的一簇细针。
宣王叫急传大司后前来问询。
我飞速赶到,宣王的眼光在我身上打量了几遭,那眼神流露出许多的疑问。
宣王聪明着呢,他并不声张,只是默想了一回,便问巫毒娃娃是谁弄的?
这事可麻烦了,必得要回答宣王,又不能一口回说“不知道”。
我小声道:“大王手中的小布人,可是宫女间互赠的小玩艺儿?”我用问话来消减宣王的气愤。
宣王怒道:“是小玩艺儿吗?”言罢,宣王把巫毒娃娃丢给我。
接过巫毒娃娃,我故作骇极的样子,大声道:“怎会有这样的事情!”
宣王道:“张大人,这件事着落在你的身上,务要查出幕后之人!”言罢,宣王一行人自去。
我把巫毒娃娃好生保护起来,心里面却是打鼓:宣王那话冷冷的,要查出幕后之人,王命不可违,这可如何是好?
我把中官署的公公都叫来,问这事会是谁干的?
邹公公想接过巫毒娃娃去看,我阻止了他。我把巫毒娃娃放于青布之上,展示给他看。邹公公看后,眯缝眼睛想了一回,摇头道:“这样细致的针线活,宫女中没有谁能作到,会不会是宫外传进来的?”
王公公道:“可以排查宫女的行踪,找出最大的嫌疑人,再追踪查下去,最终可以查出作案之人。”
我摇头道:“谁说这事就一定是宫女所为?”
黄公公老成许多,他在我耳边轻言道:“大人,这样的事,以前宫中出现过许多次,最终的结果……”黄公公忽然收住话头,他的眼光瞟向我。
我忽地明白黄公公留下话头的意思,对黄公公道:“结了此案,功劳是你们的。若是大王赏赐,尽数归于你们。”
黄公公眼珠狡诘地转了转,他在我手心悄悄写了“背锅”二字。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对黄公公有了新的认识:公公中的老手,竟然奸猾至此----这案子还没开始调查,在他心中却已经结案……
放下巫毒娃娃一事不提,宣王转身朝惋妃的芳华宫走去。
芳华宫前,石板甬道,青草蔓地,一树黄叶,预示了喧哗的夏天已经过去。
青草地中,不知谁插了一个小木片,木片上写有“下脚轻轻,不要惊醒了她的梦”宣王大惊,这是叫人不要随意践踏青草,爱护环境之意,而语言却是充满了无穷的想象力。
青草一角,堆了一地的树叶,那是随风飘落的枯叶。
枯叶旁又立有一个小木片,上书“生命的凋落,也是梦的延续”宣王傻住了,这样的意境,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
往前看,忽见一树三角梅,那花开得如火如荼。树杆上又有一个小木片,上书“花未见十分好,月未见十分圆。”宣王见了此语,停下了脚步。原来,这句通俗至极的话,却是寓含了高深的哲理在里面。
芳华宫门前,有一石梯步。
宣王刚一踏上石级,却见石梯步侧面有一木片,上面写有娟秀的篆文,却是“迎面偶遇,总在高低一步之间。”
宣王大奇,木片上所写,寓意了哲理在里面,让人回味无穷。宣王问芳华宫前侍立的宫女,这些木片可是惋妃所写?宫女慌忙跪下,开口道“回大王的话,是。”
随行的公公叱道:“大王驾到,你那主子为何不出迎?”
宫女脸色都吓白了,她嗫嚅道:“主人刚才滑了一下,弄脏了衣服,怕污了大王的眼睛,正急着换妆呢。”
宣王摆摆手,示意公公的态度不要那样生硬。
宣王的态度,可是开天劈地第一回,这样温柔地对待宫女。
自古以来,王者都是盛气凌人,谁见过帝王对一般宫女谦恭有礼的?
宣王要朝房里走,却又见房侧的红漆墙上,贴有一首无题小诗,其诗为:
昨夜已是无眠
心事欲向谁笺
临窗还寻旧梦
更兼霜重雾寒
宣王大惊,我的爱妃,心事系于何人啊?
宣王急步进到房中,却见惋妃淡妆素服,含笑迎了过来。
宣王眼前一亮:惋妃这样简朴的妆扮,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平常见了太多太多的浓妆艳抹,由正四品的容华,到从一品的夫人,一品的贵妃,乃至后宫中至高无上的王后,无不是以浓妆打扮为荣。以为浓妆打扮了,宣王才会被薰人的迷香迷倒,被妖冶的凝脂迷幻,被炫彩的华服迷醉……殊不知,成天裹在脂粉里,宣王早就麻痹了。
亘古以来,一条铁律不为人所重视:出新才有生命力。用通俗的话来形容,则可说成是旧瓶装新酒。
惋妃以非常清纯的面容出现在宣王面前,完全颠覆了宣王对美女的认识。宣王先前的认识,仍是停留在外表的包装上,认为女孩子装扮漂亮了,那就是美。
其实,女孩子的美,以自然与清纯最为动人。
精工雕琢也是美,但经过装饰的美,必定掩饰了某些虚假的成份。
宣王眼前一亮,这与昨日宠爱惋妃的感觉一样:惋妃好似集中了所有女孩子的优秀品质。宣王感到惋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可方物。那些形容美女的词汇,在惋妃身上都成了多余。惋妃自然清新的气质,让人陶醉。
宣王周身的疲乏消失殆尽,心头大悦,便问惋妃:“我的心肝宝贝,门外那些警语,可是你写?”
惋妃微一点头,表示认可。
宣王又问,门外那诗,那也是你的杰作了?
惋妃却笑道:“大王,这有什么问题吗?”
宣王道:“诗却是好,但诗中透露出的心结,让人烦恼!”
惋妃甜甜一笑,她说:“大王,不用烦恼,我这里抚琴一曲,你要不要听?”
宣王口里应承着,眼睛却盯了墙上的一副水墨画看。
惋妃叫侍女拿出六弦琴,十指纤纤,轻轻一抚,六音和弦即颤动了人的心灵。
宣王十分享受这美妙的琴音,要知道,宫中多有才女,琴棋书画,多有能者。六弦琴能弹出六音和弦的,却是麟毛凤角,少之又少。
为何宫女中能弹六音和弦的极少呢?原来,西周时,音符由宫、商、角、徵、羽五音组成五声音阶,对应于简谱中的1、2、3、5、6,简谱中的4与7音缺失。
其时,在民间乐手中,已演绎出了变调的4和7的演奏艺术,变调的五音已上升到七音阶的地位,对应的中文名为宫(C)、商(D)、角(E)、变徵(F)、徵(G)、羽(A)、变宫(B)七种。
因为变调的七音阶出现,六弦琴的演奏技能才逐渐的完备,六音和弦才逐步走进了人们的音乐视界。
惋妃抚琴一曲,却是宣王耳闻能详的“大韶”。
宣王微闭了两眼,耳中除了悠扬的琴音,又有编钟的击謦之声,大惊,非是演奏技艺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那是无法演奏出这种效果的。
宣王睁开眼来,但见惋妃轻拨琴弦,琴音轻轻,而惋妃口中却唱出了醉人的歌词。后人形容“韶”之音乐,闻三月不知肉之味,又有“颜渊问为邦乐则《韶》舞”的美文,把“大韶”推向了极致。
宣王这时犯了迷登,那“大韶”一曲,宫女演奏了千遍万遍,为何只是惋妃演奏的不同?“大韶”歌词,宫女唱了千回万回,为何只是惋妃演唱的别拘一格?
惋妃弹唱罢,宣王似还在迷醉中,许久,宣王还问,爱妃可是演唱已了?旁边的公公道:“回大王的话,已有一会儿了。”宣王道,如何我耳边仍有袅袅的琴音?
旁有侍女听了此言,禁不住掩袖而笑,被公公看到了,这可是砍头的罪,竟敢当众嘲笑大王!侍女吓得不轻,慌忙跪下,磕头谢罪。宣王挥一挥手,道:“别扰了寡人的雅兴,下去吧!”
这是成语“余音绕梁”最早的故事。
宣王清醒过来,击掌道:“寡人有惋妃,大司乐等人岂不成了摆设?”
宣王这话后来传了出去,大司乐简朴子害怕摔掉了饭碗,惊恐不已,便暗藏报复之心,其后生出了许多的事,这是后话。
宣王笑指墙上的水墨画道:“爱妃,这画极具神韵,可是你画的?”惋妃微启朱唇,轻言道:“涂鸦之笔,哪有什么神韵!”
这时,公公在一旁也有些忍不住,掩面而笑,但牙帮咬得死死的,万万不敢笑出声来!你道为何?原来,墙上那幅水墨画,画的不是山水人物,也不是花鸟虫鱼、飞禽走兽,而是浓泼淡染、一幅神形兼备的水墨线条画……公公以为惋妃不识画,学小孩儿那样,随意涂鸦,岂知惋妃却把意境蕴含于看似零乱的线条之中,当时仅有宣王识得------这是抽象派的最早画作。
宣王此时已有加封惋妃为贵妃的意思,贵妃之上,那便是王后了。
惋妃笑对宣王道:“昨夜大王去后,屋角的乌鸦吵闹了一晚上,今早我起来,发现原是乌鸦昨晚产子,乌鸦家族忙得不可开交呢!”
宣王听得此言,叫公公找来人字梯,便要爬上屋檐看去。公公吓得魂飞魄散,急说大王使不得,危险呢!说过这话,公公眼光扫过惋妃,心道:“你这小妖精,蛊惑大王上屋看乌鸦,这样危险的事情,你也敢起心!”
惋妃说也不须如此,用竹杆轻轻一挑,那些乌鸦便会嬉闹无已。
宣王便叫公公用竹杆挑一下乌鸦巢,乌鸦巢一阵晃动,巢中冲出两只乌鸦来,绕了公公的竹杆乱飞。
宣王大喜,便封这巢乌鸦为“贵妃乌鸦”。
这是不是有了成语“爱人及乌”那样的意味?
却说后宫表面上一片平静,暗里却是争风吃醋,尔虞我诈,凶险万分。惋容刚刚升为惋妃,便出了巫毒娃娃一事,这事还没有着落,第二天宫中又疯传一个无头偈语,那偈语道:
左手存个心
右手捧了碗
若非娴淑女
定是小妖精
众人均不解其意,宣王也弄不明白这是何意。有人把这个偈语报到公子姬公湦处,姬公湦想了半天,认定这必是咀咒大王妃子的,咀咒哪个妃子,却是难以猜出。
王昭仪明义上是宣王的昭仪,暗地里却跟了姬公湦。王昭仪聪明过人,她看了这个偈语,想了一会儿,大惊道:“写这偈子之人该斩首!”
姬公湦急问何故?
王昭仪道:“所谓左手存个心,是说左边是竖心旁,右手捧了碗,碗与宛谐音呢,二者合在一起,是个‘惋’字,现在宫中红极一时之人,便是大王极其钟爱的惋妃。后面二句,亵渎到了惋妃,你说该杀不该杀?”
姬公湦听了这话,猛然想起一事,他眼珠一转,叫王昭仪切勿多嘴,言罢,便朝议事宫走去。
宣王正在议事宫中闷坐,诸事烦心,尚没有解决之道,宫中又传出无头偈语。叫中官署彻查,却连鬼影子都没有捞到一个。
公公报说太子求见,宣王说,传他进来吧。
姬公湦见到宣王,道声儿臣给父王请安。
宣王道:“太子此时进宫,有什么事吗?”
姬公湦道:“回父王的话,儿臣此际来到议事宫,一是请父王的安,二是想到一法,可为父王分担一些忧虑,特来向父王禀告。”
宣王道:“我儿孝心,为父的知道。你说有一法,可分担忧虑,什么法子,分担什么忧愁,你且说明。”
姬公湦道:“前几日朝堂上,有边报说猃狁、西戎、淮夷、徐国和楚国都有兵马在边关活动。朝中大臣没有良策,可解除父王的忧虑。儿臣思虑良久,得一法,可免去边关之患。”
宣王道,我儿有甚良策,快快说出来。
姬公湦欲言又止,如是者三次,宣王急欲知道是何良策,眼睛瞪得直直的,看向姬公湦。姬公湦道:“徐国之患,乃是牧地之争,况又有南仲夺妻之仇,若要平息此地忧患,须由召穆公领兵。召穆公深得徐国国君信任,若是听闻召穆公亲到边关,徐国必定罢兵。”
宣王道:“我儿分析得有理,且说下去。”
姬公湦又道:“楚国陈兵边关,乃是为其宰相之女鸣不平:其女嫁给程伯休父,程伯休父嫌其先妍后媸,又一纸休书,赶出我西周。此处若是他人去,必不能解扣,须是太师尹吉甫前往,楚国多有文士,附凤风雅。听说太师的《大雅·嵩高》、《大雅·江汉》、《大雅·韩奕》等诗篇多为楚人传诵。太师到边关,楚人必无战心矣。”
宣王想了想,赞道:“我儿果然思虑得当,此计甚妙!”
姬公湦话锋一转,便道:“父王,为儿臣的,想去往边关,镇守猃狁、西戎、淮夷常犯我境之处,为父王分担忧愁,尚求父王准允。”
宣王听得此说,面色不豫,你道是为何?原来,宣王只得一子,从小视若掌上明珠,从不曾放其离开镐京半步。这是明面上的,宣王心里其实另有他虑,这想法只是仍未成熟。
宣王道:“我儿有此心志,为父的甚是心慰!然则自古征战,马革裹尸,少有衣锦还乡者。我儿他日当继承我西周的大统,岂可干冒箭矢,冲锋在前!况且猃狁、西戎、淮夷等贼不守诚信,又凶残无比,我儿还是留守镐京为好。”
姬公湦听了此言,见父王并没有把话说死,心中一喜,暗道:“此事终于有了转寰也,不如是去仲山甫说说,父王有事委决不下时,多找此人商议。”
姬公湦道:“父王晚安,儿臣还要去给母后请安。”言罢,便行告退。
宣王挥手,让姬公湦退去。姬公湦刚行得两步,宣王忽又叫住,问“我儿对张司后有何印象?”
姬公湦乍一听到此语,心惊道,莫不是父王知道后宫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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