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无计可施,便寻思如何去撞那水帘墙。
这道水帘墙与一般的鱼网大是不同:网孔极其细密,网上满是鱼钩。要想不受损伤地撞上去,几乎不可能。
在我思虑时,水中忽地传来一种怪异的声音:咯咯咯,如野狗在啃骨头。小黑鱼听了这声音,惊慌得要命。近傍的小黑鱼急要拉了英英跑开,英英问道:“这却是为何啊?”
有小黑鱼道:“快跑啊,鳄雀鳝来了!”
说话间,水里视线忽然变暗,一大群怪异的鱼冲了过来,我想带了英英跑开,却被什么砸了一下,脑袋嗡地响了一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醒来,却发现身处流水之中。英英不在身旁,那些小黑鱼也踪影全无。
我想起先前的事了,英英呢,她孤身一人,现在何处?那些凶猛的黑鱼,为什么看不到一个?我忽地明白,原是鳄雀鳝撞了来,大开杀戒,黑鱼哪是鳄雀鳝的对手!
鳄雀鳝是外来种群,听说从北美洲过来,所到之处,无人可敌:它们口中那两排牙齿,见什么吃什么,没有天敌。
我撞过了水帘墙吗?看我身上,又没有一处伤口。如说是没有撞上水帘墙,那谁会相信,当时我就站在水帘墙前,身子倒下,都可能倒在水帘墙上。
我想到了食人鱼的电影,据说,食人鱼生活在南美洲。北美洲是鳄雀鳝,南美洲是食人鱼,为何美洲这样多凶残的怪兽?
我这人喜欢幻想,与小时读三国演义小说一样:出场一个武将,就会联想,这人与张飞比武,那会如何?我知道北美洲有一条著名的河流,那是密西西比河,这条河北南流向,不知是否会流到南美洲?
密西西比河若是流到南美洲,那就有好戏上演了:北美洲的鳄雀鳝顺流而下,直达南美洲,生活在南美洲的食人鱼必然认定鳄雀鳝大举来犯,要抢夺地盘。于是,鳄雀鳝大战食人鱼,凶残对抗暴戾,血腥冲击野性,谁会占据上风?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我心里,鳄雀鳝乘风顺水,逐流而下,气势上咄咄逼人,有天时之优势。而食人鱼在自己的地盘上迎敌,哪里地形逼仄,适合埋伏,哪处地势开阔,可以使用集团冲锋,定然了如指掌,因而占有地利的优势。
不知人和在于哪方?都是弱肉强食的悍匪,何言以人和?
由此,我联想到了三国演义,街亭之战,马谡占据西山,以为据高临下,势如破竹,岂知水道一断,兵心惶惶,无论如何弹压,终是畏敌如虎—这是死搬教条的典型。而诸葛孔明临危之际,在西城上演了绝世的“空城计”,吓走司马懿,名垂千古,这是灵活运用兵法的战例。教条依循与灵活运用,在这里又给我们上了活生生的一课。
一条小鱼游到我的身旁,打断了我的思路。
这鱼高挑个,柳条腰,浑身银白,与我常见的小鱼不太相同。小鱼自我介绍道,我是柳鱼,名叫静静。
这女孩叫静静呢!我忽地想到,小时候读过的一本书,那书名叫《静静的顿河》。这书给我留下的印象,不是主人公葛利高里悲惨的人生遭遇,而是他和情人阿克西妮娅之间的执着:阿克西妮娅嫁人后,遭到丈夫的毒打。其后,丈夫在外汹酒,搞女人,恶名远扬,阿克西妮彻底冷了心肠,对丈夫没有了感情。
当葛利高里向阿克西妮娅表达爱情后,阿克西妮娅理智上尽力抵抗,而在心理上又感到温暖和愉快……这便是书中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现实生活中,这种现象比比皆是:既有理智的抵抗,心里在反复告诫自己:这不行,道德上不许可,而心情却又无比愉悦,发展下去,便暗里接受了对方的感情……
这是什么?不仅仅是情感使然,还有好奇心的区使,西方世界叫做潘多拉的魔盒。魔盒中是祸害、灾难、瘟疫,每个人对此都充满了好奇,想要看一看那盒里究竟是什么。好奇心的驱使,许多人都没能抵抗住那样的诱惑。
想到这里,我又无语了。这魔盒是万能的宙斯送给潘多拉的,宙斯为天神之主,怎么送这样的魔盒给潘多拉,又叫潘多拉送给娶她的男人?
潘多拉最终没能抵抗住诱惑,她打开了魔盒,传说从那一时刻起,人世间便充满了各种灾害、战争和瘟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纯朴和诚实,变为狡诈与奸佞,也是从那时起,便产生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俗语。
见我想着什么,静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道,叫我全全吧!
我问柳鱼从哪里来?柳鱼哭诉道:“我生活在岷江上游的水洼子中,喜冷不喜热。前不久,未曾注意,掉进了岷江,后又顺流而下,进入了府南河。”
我惊问道,这是府南河的下游吗?
静静道:“我查过地图,前面不远便是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合的乐山大佛脚下了。”
这样快就到乐山大佛了啊!在我的记忆里,乐山大佛很远很远,要走许多时候。
静静有些不解,她问道:“我从岷江而来,在都江堰鱼嘴处分流,在成都地界,称为府南河,到这里,如何又是岷江啊?”
我笑道:“这是李冰父子给你开了一个大玩笑,也符合历史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静静却是不理解,她又问,李冰父子是谁?
我想告诉静静,李冰父子是治理都江堰的大功臣,后又想,静静连都江堰都不知道,说李冰父子的功德,那有何用?
静静颇为聪明,她见我迟疑未答,便又把话题引到一边,以免大家显得尴尬。静静莞尔一笑,她说:“传说大佛脚下的水中,藏有一个秘密。从古至今,从来没人能够勘破。”
我却是惊讶,静静如何会知道这么多?
大佛脚下的水中,确实藏有一个秘密,这是在河心村时,蟹将军告诉我的。蟹将军说让我带回时光钟时,他那眼光中充满了某种神秘。
静静难道也知晓时光钟的事?
见我仍是没有回答,静静叹了口气,忽道:“哎,这世界真是奇怪,有女孩主动搭话,却还没人答理!”
我知道,这是静静拿话来挤兑我。女孩子似乎都这样,当没人理睬的时候,她便没有了自信,好象漂亮的女孩子尤其如此。而当你恭维她、把她捧在手掌心中时,她又无比地撒娇,让人宠着不是,不宠也不是。
静静笑道:“传说大佛脚下的水中,泥沙中半埋了一只古时的沉船,沉船中装满了金银宝贝。”
我睁大眼睛,看向静静,静静回看过来,我俩四目相对,我心中咕咚一声:这静静的眼睛真的好美!
静静羞怯地低下了头,相信,我俩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静静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这不定是什么情感,也不定意味了某种情愫,只是在那一瞬,静寂的心里淌过了一丝丝春意。许多男孩女孩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某天邂逅了某个俊男靓女,那是心里早就存有的记忆,那一时刻,身心充满了欢愉,那一瞬间,目光似被谁牵着,不由自主地注视了那人……
记忆忽地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那一天,在即将离开学校的午后,我大胆地注视了她的眼睛:平时总是匆匆地一瞥,谁好意思眼光定直了瞧过去?期待着那个她也如我这般大胆地回视了我,因为三年同桌的时光,即将离我们而去。
那一时刻,她是不是粗心了,她的目光转了一个弯,看向了身后的黑板报,有意还是无意?
许多年过去了,那个女孩,若是回想到当初的这次注目,心里还会否荡起涟漪?再或者,你守候着的这一位已是男孩中的佼佼者,足以托付一生,而当初那一刻纯真的情感,却是无论什么都难以相抵……
这是不是,许多男孩女孩都不明白的事理,许多男孩女孩又都在探索的话题:人生何如初相遇。无论走到一起前,情感多么浓烈,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情感终会淡了下去,就如人终究会老一般,时间的步子终究无法阻止……
静静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回忆。
静静慌张地说,我们被河底的暗流卷着,正被带向一个漩涡。
我急忙拉了静静,顺着水流,从漩涡的边缘从切线的方向冲了出去。
冲过那个水底漩涡,静静脸红道:“你怎么知道,那样便可以脱出水流的吸力?”
我笑道:“当年上学时,幸好我没听望天书,抛物线的原理,我学得比较扎实。”说过这话,我又傻了,给静静说上学的事,她听得懂吗,静静只是一条柳鱼啊!
就如人类朋友永远不知道鸟儿在鸣叫着什么,鱼儿在唼喋着什么,孤狼在嚎叫着什么一样,静静只听到了一些纷乱的音符,出自我的口中,而不知那些音符所代表的实际意义。
静静脸一红,她微笑道:“刚才那话才开了一个头,那只古时的沉船,据说是张献忠当年撤退时,船队中的一只。他那些珠宝船,少说也有十多二十条,大都在经过江口镇时沉没了。
据说,还有一条珠宝船沉没在府南河岸边的望江楼下,正史中没有记载,江湖轶闻中,却常有人讲述。”
静静说的这些话,猛地唤醒了我的记忆!
望江楼下,府南河中,常常有打捞沙石的工人,从沙石中淘出银元、铜钱、戒指等物。小的时候,一枚铜钱,刚好做一个踢健的健子。
而记忆的深处,望江楼又和蜀中四大才女之一的薛涛联系在一起。诚如望江楼那副名冠天下的楹联一样,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薛涛连同当时混迹于一起的元稹,白居易,张藉等才子,都成了历史的过客,留下来的,仅有她那些含情含怨的古诗……
静静见我这般似听似未听的样子,捂了嘴,噗哧地笑出声来。
我笑问道:“唉,许多事,都会让我记忆的闸阀打开,过去那些美好的瞬间,便会一幕一幕地在脑中重现。”
静静游到我的身边,她睁大了眼睛说:“喂,全全,我们已到了大佛脚下!”
是么?我感到此处江面宽阔,如一个湖泊。三江汇合处,水流湍急,大渡河泥沙俱下,搅混了一江清水。
我带了静静往水底潜去。
蟹将军说的那个时光钟,应是在水底,不可能漂浮在水中吧!
下潜了好一阵,没有潜到水底,静静却说她有些累了。
我也感到有些闷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静静把眼睛看向我,我想了一回,猛地点头道,原是这么一回事啊!
静静急问,是什么道理?
我对静静道:“你原来在岷江上游的水洼中,那些水洼很浅,岷江水很急,但却不太深。此处三江汇合,大佛脚下的泥沙都被湍急的江流带走了,因此这里的江水极深。上学时,我们学过,深度每增加10米,水中的压力就将增加一个大气压。这里水深极,因此水压也很大,我们不适应这样的水压,因此才感到累感到头昏。”
静静同样没有听懂我之所说,但凡说到课本上的,她都听不懂。
不过,静静仍是为我点赞,她用时髦的网络语言说,你太有才哦!
这一刻,我感到头晕,静静并非人体幻化而来,她怎么熟悉网络语言啊?
我和静静休息了一会儿,又往水底潜去。
江底一片漆黑,我努力往四周看去,只能恍惚看到眼前一米远近的东西。
静静显得异常地胆小,她紧紧地靠在我身边,害怕一个转身,我便会消失了似的。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夜空中的荧光虫。
在收割后的田野里,夜空中时不时地划过一点流星,那是飞舞的流鹰,还是一闪一闪的荧火虫?答案多是后者。
有关荧火虫的故事,最有趣的莫过于囊荧映雪这个成语所讲述的故事了。
我的思想越过寂静的夜空,飞坠到浩瀚的大海。
在大海深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虽说大海深处更其黑暗,但却热闹许多。各种各样发光的鱼,在黑暗里展示着自己的舞姿:安康鱼提了灯笼,给别人指路;烛光鱼点亮一排腊烛,象深海里划过的UFO,光头鱼秃顶的亮光,似乎在述说未老先衰的苦恼;瞪眼鱼贼亮的怪眼,似乎在随时哂笑身旁的过客,你们都不懂,若问不懂什么,瞪眼鱼又说不出一个子曰来。
静静忽道,前方有一点亮光划过。
我转过头去,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静静说:“水底清冷得可怕,我们回到水面吧!”
我心里装了那一点秘密,又不便对静静说明,便回道:“水面太喧嚣了,而且又隐伏有杀机,水底安全许多呢。”
静静摇了摇头,她笑道:“没想到,你这样的男孩,也会细心到如此!”
我赧颜道:“这哪是细心,一切都是经验与教训的馈赠,在河心村……”我想说蟹将军的大剪刀,当初是多么地危险。心里忽地掠过一丝阴影,那样,必要说到丽丽。在女孩面前,说另一个女孩如何如何的好,有这样傻的男孩么?
这时,我思念丽丽的念头那样强烈,如烈火点着了干柴,一发不可收拾。
静静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吹气如兰道:“你的故事一定非常迷人,河心村是哪里,往下讲啊!”
我笑道:“河心村就是河的中间,有一小块陆地,那上面有人居住。”
静静捂了嘴便笑。
我问笑什么?
静静回道:“我从岷江而来,岷江不算小河了吧。岷江中间也有陆地,那上面能够住人吗?”
我摇头,不是你那样理解。
我解释道:“府南河是两条河流,一叫府河,一叫南河,两河环抱了一块陆地,那便叫河心村。后来这块陆地上出现了一片水域,蔚然成湖。”
静静笑道:“是这般啊,这个湖泊里必定有许多有趣的事,也有许多难以忘怀的可人儿,是不是?”
静静居然知道“可人儿”这样的说法,这可是人类朋友才有的专利啊!我两眼定定地看过去,看得静静低下了头。
我喃喃地自语,静静,你真是一条柳鱼么?
静静此时的脸,红得赛过熟透的苹果。
此时,我需要听到静静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拿不定主意。
静静转了头去,却看到眼前有几点荧光,一闪而逝。
我偕同静静向荧光消失的地方游去。
鱼类最亲密的动作,便是相偕同行,衔尾而游了。人类朋友可以相互依偎,那样的情感,你浓我浓。鱼儿没有两手,不能依偎,不能拥抱。相偕而游,那情感已是升华到了难舍难分的程度。
黑暗中几点荧光闪亮,原来发出荧光的东西已在眼前了!
荧光照亮了这个物什的轮廓:原是一个古老的座钟。
座钟的钟摆摆动了一下,便归于静寂。时针分针针尖闪着荧光,如夜空中的荧火虫。除了时针分针外,这钟面上还有一个橙色的短针,位于时针分针中间。
钟面上的时刻,不是阿拉伯字符,却是怪异的篆体字—我认得篆体,却识不得篆字。看了这钟,我心里忽地灵光一闪,这便是蟹将军所要的那个神秘的时光钟吗?
我仔细地打量这个座钟,除了显出古老外,这钟与普通座钟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静静指了钟侧的一块石头道:“全全,那上面隐然有字呢!”
我走近前去,石面上的字却是:
逍遥时光钟,
任意忽西东。
古今多少事,
都在我心中。
我感到神情恍惚,石面上这几句话,有如偈语,让人如坠五里雾中。
静静却顽皮地挑逗,如果拨动钟面上的指针,那会出现什么?
此时,我已变得机械而麻木,静静的话,有如天籁之音,我按了静静说的,用尾巴扫了一下钟面上的指针,一道红光崩现,眼前的景象把我惊呆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