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哦,一定要戴上‘角隐’才可以。”
“不行哦——你去哪里!琴乃!别乱跑!”
手拿白帽的中年妇女蹭的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追着房间里的琴乃跑:“都是要成为别人妻子的女人了,怎么还可以这样胡来!”
琴乃松开了提着的裙摆,一只穿着白袜的脚着地。她眨了眨眼,看着那中年妇女手中惨白的粉扑,忍不住抗拒道:“不要啦,涂得那么白,好像女鬼噢。”
“这是传统。”中年妇女将她按在了镜子前,将琴乃的一张俏脸擦得粉白,再细细地将她的嘴唇描红。等到理好她的鬓发,再为她穿上白色的角隐和打卦。
琴乃站了起来,因为衣装束缚,她不得不将动作幅度放得极小。这对于穿惯了忍者装束的她来说,感觉极为不适应。
——算了,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了。忍一忍吧。
她半低着头,按照礼节的要求紧紧盯着地面,以示自己也是一位“略带害羞的新嫁娘”,即使她内心觉得这项要求好笑无比。她一手攥着自己的袖角,交襟处垂下的红色条带擦着弯起的手肘。她转过身时,裙裾在身后展开,如同堆叠绽放的花瓣。
她被人引出门外,脚步因为裙摆而变得极碎。
天光晦暗,几缕光束穿过灰色的云投于对面,铅色的天如同一汪沉沉的海,仿佛有看不见的游鱼与船只隐匿其中。走廊处悬着一列齐整的白缎,每当风起,就如一片片鼓起的帆,朝着一侧转去,藏身其中的风铃亦发出接连不断的回响。
面前缓缓行来一个年轻人。
他着笔挺的黑色羽织,红色的团扇族纹绘于衣襟两侧。如云又如墨的乌发以白色绑带束起,垂落于身后。
“还是想见到琴乃留长发的模样。”他说。
琴乃碧绿色的眼珠一转,她松开宽大的袖子,双手搭住了角隐的边缘,抬起头满怀希望地问:“可以摘掉吗?”
“可以。”他回答。
白色的帽子被丢在了脚边,挽起的长长头发披落了下来,胸前几缕,身后一片,软如一匹缎。
“啊,对了。”琴乃指着自己惨白的脸,说:“脸上的粉也可以擦掉吗?”
“可以。”他回答。
于是,琴乃不客气地用袖子在脸上一通狂擦。大部分的白色都被擦除,仅在鬓角和耳廓旁留下一点不醒目的、淡淡的白。露出原色的肌肤因为擦拭而微微泛红,莹白的皮肤好似映着天光。
“我来吧。”他用修长的手指抬起了琴乃的面孔。
琴乃的袖口不小心抹到了嘴唇,将原本描着的水红色晕开,可笑地朝着嘴唇的轮廓外溢散。他的拇指温温存存地抚过琴乃嘴唇的轮廓,将那些不乖地红色都匀到了自己的手指上。现在,只有琴乃的唇线上咬着若隐若现的一抹红了。
“谢谢。”琴乃说着,很自然地靠入了他的怀中,将双手靠在他的胸膛上。
半垂的眼帘抖呀抖,碧绿色的眼浸润着散漫的光。
鼻尖和额头上没完全擦净的白色,好像是落了两片六瓣的雪。
柔软的长发落下来,贴着象征纯洁无垢的花嫁礼服。
她在黑色的羽织上蹭一蹭,又蹭一蹭,黑色上就染了一点点白。
她的手掌下,噗通噗通传来跳动的,是鲜活的心脏。
“弄脏了啊。”琴乃说:“抱歉。”
“没事的。”他不介意地搂紧了她:“一会儿就会消失了。”
“消失?”琴乃眨眨眼,问:“你也会消失吗?拓人君。”
“是吧。”他回答。
“那么,”琴乃安心地合上了眼睛,说:“这一次,请带我一起走吧。你们总是丢下我一个人,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阳向不是陪着你吗?”他问。
“那不一样。猫咪可活不了我那么久啊。”琴乃嘟囔着。
他沉默了许久,继而嘴角露出了些许的笑意。灰色的光擦过他的面颊,他的笑容很快又消失了:“我要走了。”
琴乃抓紧了他的羽织:“带我一起走吧,拓人君?哪有婚礼当天,丢下新娘离开的人呢?”
他搭住她的手腕,一面扣着那枚细细的手链,一面将她的手掌摘离自己的衣襟:“还未到我们见面的时刻,琴乃。”
屋檐下垂挂的风铃传来渺远的响声,漫山翠绿竹叶被哗啦吹动,细长狭窄的叶片朝屋顶上翻卷而去。
身穿黑色羽织的年轻人从她面前消失。
她站在屋檐下,空着双手。穿廊而过的风鼓起她的胸口与鬓发,她佩在胸前的一朵水红色花朵也被风吹着跌落在地。
下一瞬,屋宇与天空都不见了,她的视线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中。
周遭一片冰冷坚硬,还有属于年轻女孩的细碎哭声。
“救救她啊……求求你了!救救她啊!”
尖锐的哭声,还带着可笑的噎嗝。
身侧的石块开始有了动静,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几缕光透了进来,却无法驱散黑暗。
好像有人将她从该死的石堆里挖了出来。
然后这个人把她放在地上了??
大兄弟,做好事要做到底啊。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又被横抱了起来。
身体一颠一颠的,似乎是在向前走。
于是,琴乃睁开了眼。
入眼看到的是……
——一身狼狈的银发忍者,倦怠地耷着眼皮,带着血痕的脸上罩着破损的面具。木叶马甲丢了,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他头顶的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不知怎的,有点失望。
“卡卡西。”她问:“我们是以已死之身,于地狱会面了吗?”
“嗯?”卡卡西脚步一顿,他低下头,对怀中横抱着的琴乃低声说:“很抱歉……”
未等卡卡西说完,琴乃便以喃喃自语打断他的话:“我见到了拓人君。”
卡卡西沉默数秒,继续刚才的话题:“很抱歉,你和拓人相会的时间必须延后了。因为……我们还存在于这个比地狱还令人讨厌的世间。”
琴乃侧过头,恰好看见眼前木叶忍村的一片废墟。
她呼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腿也开始了剧痛。
“医疗班。”卡卡西将琴乃放在一块临时铺设在地上的长垫上:“她失血太多了。”
“好的,请交给我吧。”一名樱色短发的忍者匆匆跑来,在看清面前之人时惊讶出声:“琴乃……琴乃小姐?”
“给你添麻烦了。”琴乃撑起了上半身:“被不得了的武器打中了,必须将它取出来。不用麻醉了,直接动手吧。”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抬头与心不在焉的卡卡西说话:“是你把我挖出来的?”
卡卡西回神,说:“啊,说实话,不是我。我只是看到你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抽搐。”
正在处理伤口的樱不忍心地皱起了眉:“卡卡西老师,你这是什么比喻……”
琴乃问:“竟然不是你吗?那是谁……”
卡卡西说:“不知道。可能是哪个路过的忍者吧。你身旁的那个小姑娘被吓得不轻,说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琴乃在白垫上躺平,喃喃说:“我们都还活着吗?”
卡卡西站了起来,说:“不好意思地说,原本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我甚至看到了带土和琳在那边等我。但是……”他摊开手掌,凝视着满是伤痕的掌心。
一直忙碌于伤口的樱忽然开口了:“是鸣人。”
琴乃和卡卡西都怔住了。
“处理好了,接下来都不要动了。药材不足,请耐心地等待一天。”说着,樱拽开脸上的口罩,将一只蛞蝓托到了两人的面前:“都是蛞蝓大人告诉我的……鸣人回来了,而且说服了佩恩将性命还给大家。”
短短的几句话,又怎能说明其中的惊险回环。
琴乃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先惊叹什么。——是该惊叹“超出常人范畴”的佩恩竟然可以掌控生死,将性命玩弄于鼓掌,还是该惊叹鸣人真的如纲手所言,做到了以忍者的身份“保护村子”?
又或者,她该感叹,其实她已经是“死去了的人”,因为佩恩将“性命还给大家”,因而才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我去找鸣人。”卡卡西拔腿就走。
“等等,卡卡西老师!”樱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身上的伤!”
“算了,樱,随他去吧。”琴乃淡定地补了一句:“他现在好像很迫不及待。”
樱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说:“说实话,我现在也有几分迫不及待。”
琴乃侧头环顾一圈,说:“大家都去迎接鸣人了吧?你也去吧。你是他的队友啊。”
几经劝说之下,樱犹疑着离开了已经变得空荡起来的临时医疗点。琴乃揉了揉腿,已经愈合了一半的伤口仍旧带着刺痛感,但是她已经可以靠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跳着走路了。
四下里空空荡荡,似乎所有活着的人都涌去迎接鸣人了。
在她这漫长的一梦里,鸣人回到了木叶忍村,并且完成了被视为不可能之事。
她扶着一旁一截断裂残存的墙壁,勉勉强强地朝前跳着走。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行动还不是很利落,速度也很缓慢。一面走,她一面想起了濒死之际所做的那个梦。
——还真是相当美好的一个梦啊。
二十五岁前结婚的誓言,这辈子也许都无法穿上的花嫁礼服,还有身穿黑色羽织的……
面前飘飞过黑色斗篷的一角,衣袍下高挑的身形如同一株挺拔的修竹。
琴乃怔在原地。
那人越行越远,琴乃一跳一跳着跟了上去。她的动作很滑稽,要是鸣人看到了,保不准要嘲笑她像一只“残疾的兔子”,可现在的她却无暇顾及。
“喂……停下!”她朝那人喊道:“你是……拓人吗?”
那男人的脚步顿了一顿,然后继续向前。
“喂!”她又喊了一声,朝前继续跳。
跳啊跳……
像是在玩超级玛丽。跳过小石头,跳过大石头,然后……
Pia叽摔倒,game over,从头开始。
那男人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来。
他在琴乃面前蹲下,朝她伸出了手。
一边这么做,他一边说:“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吗……”
指节分明,五指修长。斗篷掩盖的衣袖下,隐隐滑过一道黯淡的银色。
琴乃搭着他的掌心站了起来,犹豫着不敢抬头,生怕自己认错了人,会看到一张并不认识的脸。而且,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的的确确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说“你绝对认错了人”“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然而,当她真的抬头时,脑海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记忆的海潮化为一片眩晕,金色的碎片闪着无处不在的光。
她晃了晃身体,目光有些涣散,口中喃喃念道:“是卡卡西在骗我吧。其实……我们都已经死了,所以我见到了拓人君。”
那男人撩开斗篷上的遮帽,一阵风起,将他黑色的长发朝着一侧拂去。他询问着,声音透着一丝困惑:“为什么你哭了?”
琴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旧在自说自话:“是的,我们都已经死了吧。”
村子的远处传来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依稀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以闪光之姿归来。喝彩声热闹而纷繁,肆意绽放在已然成为一片荒芜废墟的土地上。
“……”那男人敛眉,将视线投降她腿上的伤口上,最后化为悄然一叹:“笨手笨脚的。”
琴乃用指腹擦着眼角不知何时跑出的眼泪,她只觉得自己的脸滚烫得厉害。
还没想出下一句该说什么,她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
视线一晃,她半合着眼睛,失去了意识。
他接住琴乃的身体,将昏沉的她靠在一旁的墙面上,继而转身离开。
带着灰尘的风吹起他翻飞的衣摆,他穿过空无一人的残破街道,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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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过去,始终徒步于迷惘之中。
也没有未来,前方毫无光明。
支撑此身前进的,唯有苏醒之时、盘踞于脑海之中的一个强烈念想。
那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吐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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