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出师不利,并没有太影响有着坚定信念的矶谷笃郎的信心,但却让他意识到单枪匹马实施谋杀计划,虽然有很高的保密性,但毕竟人单力薄,需要有人协助才行,否则任务恐难完成。当务之急是需要物色一个得力的帮手。他首先想到收买有过一面之交的刘豆腐,趁18号院来买豆腐之机,在豆腐里投毒。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办法。因为即使成功地将毒豆腐送入18号院,那中毒的就不会是苏炳文一个人,他不能保证所有吃了毒豆腐的人都会被毒死。退一步说,就是毒死了几个吃豆腐的人,谁敢保证其中就有苏炳文呢?再说刘豆腐认识铃木办事处的厨师,一旦被苏方发现,自然会联想到日本军方,岂不弄巧成拙?
在办事处的房间里,矶谷笃郎整整两天没出屋,只是早上出来吃了顿饭。没有人知道他躲在房间在干什么,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矶谷笃郎内心的压力越来越大。这次苏联士兵虽然发现了阁楼上有一个枪口,却没有找到任何行刺的物证和人证。但对矶谷笃郎来说,已是打草惊蛇,苏方对18号院的防守会更加严密,对下一步实施的行刺计划极为不利。
这一天,矶谷笃郎又走在了托木斯克市的街头。他觉得与其闷在屋子里冥思苦想,不如到外面寻找机会。当然,他不会再到18号院门前和面包店附近转悠。他简单地化了装,头上的毡帽、手里的提包、身上的呢子大衣都换了,使自己从外表上看上去更像一个来自中国东北的落魄小商人。
矶谷笃郎乘坐有轨电车来到托木斯克国立大学站。下了车,他沿着列宁大街往南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杂货市场,来自苏联各地和中国、朝鲜、日本等国家的小商贩很多,贩卖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很是热闹。像这样的杂货市场在托木斯克市区至少有四五处。其实,矶谷笃郎到杂货市场并没有打算买什么,他要瞎猫碰死耗子,看能否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这个市场矶谷笃郎此前已经来过两回。与其他市场有些不同,这个杂货市场是在一个废弃的大桥上,桥面坑坑洼洼,不少地方已经露出锈迹斑斑的钢筋,显然已是危桥。桥下冰冻的托姆河上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桥上不许通行机动车,人力车、马车可以通行。由于正值冬季,在桥面两边摆卖各种物品的商贩并不多,稀稀拉拉,或坐或站或蹲,表情都很木然,并不主动吆喝。只有见到有顾客在自己物品前停下,他们才开始介绍起自己的物品来,表情也是狡黠中不失一丝诚意。
矶谷笃郎在足有百米长的桥上走了将近一个来回,东看看西望望,看东西也看人。他要找到一个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建立起信赖关系的人,以协助他尽快完成刺杀任务。快到桥头的下坡处,矶谷笃郎在一个卖人参的商贩面前停了下来——
“你这是哪儿的人参?”矶谷笃郎蹲下来,拿起摆在地上的木盒里的一棵干参摆弄着,漫不经心地用中国话问。因为他认定这个商贩十有八九是个中国人。
“先生,我这可是正宗的阿尔泰山参,你看看——”商贩一口浓重的中国东北口音。在长春呆了多年,如今身在苏联的矶谷笃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感到一丝温暖。他有心地看了看这个商贩。这是一个面容紫红、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色棉短褂和中国东北农村常见的抿裆裤,看来这个“满洲国”老乡在苏联混得并不好。
“你是辽宁人吧?”矶谷笃郎问。他没有提“满洲国”,他知道有很多中国人对“满洲国”很反感。
“哎呀,你咋知道呢?我是辽宁新民的,敢问先生你是哪疙瘩的?”
“哦,我是从吉林来的。老家延吉的。”矶谷笃郎想说自己也是辽宁人,这样更能引起对方的信任。但他知道自己的中国话虽然带着些东北口音,却并不是纯正的辽宁口音,为避免对方怀疑他撒谎,他只好说是吉林的。
“吉林和辽宁挨着,那咱们是老乡呢!”对方显得很兴奋。
“可不咋的,在老毛子这儿(指苏联)见到老乡可真不易——”矶谷笃郎故意操着东北口音说,“桥东头有一家阿塞拜疆人开的饭馆,晚上咱哥儿俩到那儿喝两盅咋样?我请你。”矶谷笃郎之所以选择这家饭馆,是因为阿塞拜疆人听不懂他们说话。
“还等啥晚上呀,站在这儿挺冷的,咱这就走。我挺长时间没喝酒了。”对方更是不见外,说着开始收拾地上的人参盒子。
矶谷笃郎看了看天色,见天也不早了,就说:“好吧,咱这就走。”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桥头,进了不远处的那家饭馆。
为了防备被外面的人看见,矶谷笃郎特意选了屋角一个远离窗户的位置坐下来。因为不是吃饭的时间,除了他们俩,小店里没有其他食客。
两人一人一杯伏特加,就着两碗红菜汤,一碟腌圆白菜和香肠,边喝边聊。
“大哥,我姓郭,叫郭久峰。来老毛子采参三年了。敢问您尊姓大名?”一杯酒还未下肚,对方主动自我介绍起来。
“哦,我姓谷,叫谷满仓。哈,我爸起的,有点俗气,见笑了。”虽然是事先就编好的名字,但矶谷笃郎自己也感到编得可笑。
“嘿,这名好,一辈子有饭吃,饿不着。大哥,咱俩谁大?”
“你都叫我大哥了,你说谁大?哈哈——”矶谷笃郎笑起来,他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以他多年对中国人的了解,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讲义气重感情又没有多少心机的典型的中国东北男人。
“我在这边做茶叶生意,老毛子人爱喝酒不爱喝茶,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哪。”
矶谷笃郎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和这个叫郭久峰的人聊着,一边盘算着自己的计划,想着怎样把眼前这个人利用起来为自己做事。但具体做什么,眼下他还没有想好。
“嗨,都差不多,在咱中国人眼里人参是宝贝,可老毛子并不怎么稀罕这玩意。年前有个中国老板在我这里订了三斤人参,点名要上等的阿尔泰野参,还要包装成礼盒的,说是送礼用。要不是给的价高,我才不伺候他呢,麻烦。”郭久峰一口扌周下了半杯酒,然后又向店老板要了一杯。
人参礼盒?矶谷笃郎心里不由得一动。他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问郭久峰:“礼盒要从国内做好了送过来吗?”
“不是,”郭久峰明显有些醉意,比画着说,“在托木斯克做各种礼盒的店铺有的是,大小可以定制,可上等的阿尔泰山参我这儿没有几棵了,怕不够三斤呢。”
矶谷笃郎随口说:“用人参礼盒送人是很有面子的。”“可不咋地——”郭久峰虽然有些醉意,但还是从这位萍水相逢的谷大哥的语气中嗅到了一丝商机。他连忙接着说:“大哥,你要用人参礼盒送人,直接找我,咱哥儿俩老乡不用客气。放心,我给大哥成本价。只是大哥不要把价格透露出去就行,要不小弟在托木斯克的买卖就不好做了。”
“老弟你也不容易,该什么价就什么价。哥就在你这儿订一个人参礼盒,盒子要大一点,显得大气。”此时,二次刺杀计划已在矶谷笃郎脑海里初步形成。他掏出一根金条,拍在郭久峰的面前:“老弟,这是大哥给你的定金——”见对方要推辞,他强硬地说,“你认我这个大哥吗?”“当然认。”“认就要听大哥的话,哥命令你赶紧收起来。”
郭久峰见谷大哥如此爽快,也兴奋起来,借着酒劲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说:“大哥放心,我明天就去给大哥选礼盒。”
两人又喝了一瓶伏特加后才散,约定两天后还在这里相见。
快到圣诞节了,托木斯克市大街小巷的民居都忙着用松枝、柏树等常青树装扮自家的房屋,以示吉祥。此时的矶谷笃郎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他掏出怀表看了看,竖起大衣领子,迎着冷风疾步向桥头下面那家饭馆走去。
矶谷笃郎在饭馆里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郭久峰才背着一个布袋子气喘吁吁地来了。一见面,郭久峰连忙说:“大哥,让你久等了。这回全妥了,人参、礼盒全齐了。你看看行不——”说着,从布袋里先拿出礼盒放在矶谷笃郎面前的桌子上。矶谷笃郎拿起礼盒上下看了看,盒子二十厘米见方的样子,外观制作得很精致。又掀开盖子看看,里面铺着毛茸茸的鲜红绒布,就满意地说:“嗯,不错。”郭久峰又从布袋里取出一个一尺多长的木箱子摆在桌子上,掀开盖子,里面并排摆放着几十根大小不一的人参。郭久峰把木箱往矶谷笃郎跟前一推,说:“大哥,先可你挑,你拿几根都行。”
矶谷笃郎在箱子里面挑出两根最大的人参,用手掂量一下,放进了自己的礼盒里。他向四周看了看,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纸团轻轻地放在郭久峰面前,低声说:“老弟你也是个实在人,我不能亏了老弟。这里面是十两黄金,你先收着。明天我还求老弟帮我跑个腿,不能让老弟白跑,到时候再给老弟跑腿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自己整点小酒慢慢喝吧。别忘了明天上午8点桥头见。”矶谷笃郎说完,把礼盒夹在大衣里匆匆走出了饭馆。
郭久峰迫不及待地打开桌上的纸团,里面果然是两根黄灿灿的金条。顿时,郭久峰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这两根金条足够换他木箱里的全部人参。这是老天爷给我送来的财神哪!
第二天,郭久峰早早地来到了桥头,与谷大哥会合。矶谷笃郎将他带到一个僻静处,从提兜里拿出昨天的礼盒交到他手里,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后,就独自匆匆离开了。
自从在院里巡逻的苏联士兵发现面包店阁楼有刺客后,苏方对苏炳文将军的护卫更加严密了,这几天连中午在院里散步也由原来的半小时缩短为十五分钟。这让苏炳文将军更加郁闷。但他知道日本人确实已经派人追杀到了托木斯克,自己要格外小心才是。对于苏方的做法他只能遵从。
这天,被苏方安置在代号为“托木斯克-1”营区的东北抗日救国军司令部秘书长邓玉珂来到18号看望苏司令。两人谈兴正酣,门外警卫来报,有一个国内来的抗日青年,要见苏司令,并说是苏炳文将军的崇拜者,要送上两棵从辽宁老家带来的上等野参给苏将军补养身体。苏炳文一听说是国内来的抗日青年,高兴地说:“那就让他进来吧,我好久没有见到国内来的人了。”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进来,原来那来人被站岗的苏联士兵挡在了门外,只是经过警卫人员检查后把人参礼盒留下了。警卫人员把人参礼盒交到苏炳文手里。苏炳文看看了说,这个盒子倒是蛮漂亮的。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两棵人参,便随手将人参礼盒递给身边的邓玉珂,说:“你是中医世家,看看这人参品相如何?”邓玉珂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随口说道:“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个盒子足有两斤半不止,哪儿来这么大的人参?”听邓玉珂这么一说,苏炳文马上警觉起来,莫非其中有诈?他向警卫命令道:“快去把谢虎给我找来!”
谢虎是东北抗日救国军工兵2营营长,是曾经留学英国的爆破专家,听说可能发现了炸弹,立马从隔壁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对人参礼盒进行了仔细检查,果然发现在礼盒的夹层里隐藏着一枚微型炸弹。
“好险!”谢虎卸下炸弹后,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这枚炸弹设计得很巧妙,人参礼盒第一次开启可见人参,合上再开的时候就会引爆炸弹。别看这东西不大,可是最烈性的炸药,幸亏你们没再打开,如果爆炸,足以把这座房子削去半边。”
此时,在18号院后面的河边白桦树林里,矶谷笃郎正焦急地在雪地上徘徊着,他希望听到的爆炸声始终没有传来,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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