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心理学·前传-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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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很享受这个悠闲的周末,跟她平时的生活节奏完全不同。她兴高采烈地在这个城市探索,参观展览,寻觅最棒的服装店和书店,压马路。到周四下午的时候,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所以打算待在菲尔的公寓,读完《最黑的夜》。菲尔八点多到家,看见她在做意大利面。

    “嗨,菲尔。”

    “嗨,玛丽,闻起来真香啊。”

    她笑笑看着他。“嗯,你也知道我厨艺不佳。我是个在家里待不住的人,对我来说,如果有个家庭主夫肯定更合适。”

    菲尔笑着碰了碰她的胳膊。“我去把西服换了,你今天玩得开心吗?”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我早回来了,逛累了,又想赶紧把小说看完,”她回答,声音很大,菲尔在他房间都听得到。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问道,“哪本小说?”

    “《最黑的夜》”。

    “芬顿的那本书吗?不是说是真实的故事吗,还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是,应该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但是有些地方我觉得并不真实。”

    “哪里?缺乏心理事实?也许是因为他为了隐瞒主人公的真实身份做了改编。”

    “有可能。但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说他为了掩盖主人公的真实身份,细节上有改编,但故事仍然是他的故事啊。而且就我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听过太多了,也看过很多心理报告,相信我,其中很多书虽然肯定比不上普利策奖获得者的作品,但也很真实。可这本则不然。还有他也有点问题……我是说芬顿。他说他去做热线电话接线员,给别人做心理咨询和疏导,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让人觉得更能体谅人,富有同情心。可是他太冷酷了……不过别管我怎么想了,也许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吧,我是说他的行为。”

    菲尔耸耸肩。“哦,你也知道我怎么看这个人。虽然兰斯接这个案子能得到很多关注,但我还是很庆幸接案子的是他不是我。”

    玛丽关了火。“可以吃了,你把餐具摆一下吧?”

    “好,我去拿点酒。对了,你喝水,我知道你不喝酒。”

    他们吃饭的时候,玛丽问,“我要不要看看能不能买到明天看戏的票?”

    “哎,我差点忘了。莱特先生这周邀请咱们去他汉普顿的家。好像是他妻子要招待什么人,他想让咱们也去。我跟瑞恩说咱们去的路上顺道接他。莱特先生决定明天只让大家上半天班,这样就不会迟到了。我知道吃饭是件比较‘私人’的事。所以估计也就不到二十五个人。”

    玛丽侧脸看着菲尔,“你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等你见到莱特太太你就明白了。你可能在时尚杂志见过她的照片。对于珀西总是要接大案子,我一点都不奇怪,这个女人可是个花钱篓。”

    “‘等你见到莱特太太你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你还说‘我们’会去接瑞恩?我也去吗?”

    菲尔哈哈大笑。“是啊,珀西坚持要让你去,他想让你感受到他的友好款待。而且我觉得他是想拉拢你,让你能参与以后的案子。他肯定是觉得有你的协助对他更有利。你一定得去,不要抛弃我跟瑞恩。会很有意思的,也会给你的小说提供大量素材。”

    “你说得对,可是我周一要回去上班了,我今天跟他们通了电话。”

    “没问题,我们周日吃完早饭就走。那你决定以后就当心理医生了?”

    玛丽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来看感觉还没到做决定的时候。我得坚持下去,培训结束后,我再决定。”

    第二天,他们坐着菲尔的吉普车去莱特先生家,一路上很是惬意。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喜欢这类车,菲尔。我一直以为你比较喜欢跑车,”玛丽说。

    “现在开这种车很赶时髦的,至少在精英圈里是这样,”瑞恩回答,“我们有一个客户是汽车经销商,对于公司的员工,总会非常优惠。”

    “啊……”

    房子很气派,专门有泊车员来问菲尔要车钥匙去泊车。玛丽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震惊。“真是豪宅,我没想到房子这么大,这么气派。不少欧洲贵族肯定也没这么奢侈吧,”她说。

    “嗯,这可是美国,在这里,奢侈才流行,”瑞恩在她耳边轻轻说。

    莱特太太比玛丽想象的要年轻,不过当菲尔介绍她们认识,她们近距离握手的时候,玛丽意识到也许她是天生就显年轻。

    “我丈夫跟我说你在那个作家的案子上一直都很帮忙。真糟糕,那个人死掉了,是吧?哦,威尔玛,亲爱的——”

    玛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莱特太太已经走了,跟一位身穿优雅的黑色礼服的女士聊起天来。

    “应该是皮埃尔·巴尔曼,”瑞恩说。

    玛丽惊讶地看着他,他笑笑说,“显然,跟我妹妹一起逛街看杂志还挺有用的。”

    这一晚上真是极尽奢华。这个“挺私人的”晚餐变成了大概五十人参加的正式场合。幸运的是,玛丽挨着瑞恩坐。坐她左边的那个女人好像刚结过婚,只对她丈夫感兴趣。玛丽一直跟瑞恩聊天,瑞恩就跟她八卦自己能认出来的名人。

    周六,主人组织女士们去了水疗中心,看来要花上一天的时间了,要洗桑拿,做瑜伽,健身,按摩,做发型,吃午饭,化妆……很快,玛丽就觉得无聊透顶。下午,她决定逃走,在公交车离那座房子还差几英里的时候,就下了车。下午的景色很宜人,她想散散步。这个地方太奢侈了,房价高得离谱。但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或者在这里置一处别业。她朝房子走去,听到后面有人跑步。她转过身发现是兰斯,跑得汗流浃背。他穿着运动裤,浅色运动衫,看上去已经跑了很长时间。他放慢速度跟玛丽打招呼。

    “我们一会儿见吧,我不敢停下来,不然估计就跑不起来了。”

    “好。”

    兰斯继续向前跑,似乎跑得更快了。昨晚玛丽只是远远看见他,因为他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珀西的右边。她想起菲尔挖苦他的话。“他坐在我们上帝的右边[1],那是自然的了。”玛丽说他这是嫉妒,之后就没再注意兰斯,也没再碰见他。

    晚宴很正式,到处富丽堂皇,玛丽觉得自己的着装太不合适了。她看看身上的黑色长裙和脚上的黑色平底鞋,叹了口气。她一直都穿不了高跟鞋,拖着行李打算跟菲尔待几天的时候,也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场合。她抓起一件有绣花的黑色披肩披上,把腰挺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感觉自己像是要去竞技场的角斗士。狮子在等着她。

    她见到菲尔和瑞恩,他们好像在楼梯顶端等她。接待处有很多人,而且似乎还有大批大批既有钱又优雅的人不断正朝大门涌来。

    “我们不能从后门逃走吗?肯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不在,”玛丽说。

    瑞恩笑了,“虽然同情你,可我觉得太迟了。别担心,你说得对,没人会注意到我们,很快别人就把咱们忘了。这里太多重要人物了。”

    莱特太太简单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让他们去一个更大的房间,这里大家都三五成群,有服务生提供酒水点心。珀西站在一小群人里,向他们挥了挥手,这群人年纪相仿,穿着得体,高傲自负。

    “你不会想得罪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瑞恩警告玛丽。她点点头。

    乐队在通往阳台的门边弹奏弦乐四重奏。听了一会儿,莱特太太就宣布吃饭的时间到了。她带着客人去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跟他们前一晚吃饭的房间不同。这里更宽敞,她称之为“宴会厅”。瑞恩和菲尔进去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瑞恩不情愿地跟玛丽挥挥手,她的位置离桌子中心很远。

    她不认识她左边的这位温斯顿先生,他介绍完自己,就抓紧时间继续跟旁边的金发美女聊天了。对面有个自称是彼特·马修斯的人,说自己是莱特家的老朋友。他似乎对他盘子里的食物最有兴趣。坐在他旁边的女士叫斯特拉·罗伯茨,知道玛丽没结婚也没孩子之后,就对她没了兴趣。玛丽转向门口看到兰斯进来了。他坐在她右侧的椅子上,可那不是他的位置,玛丽之前就注意到名字牌上写的是布莱克先生,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这样不会惹麻烦吗?”她低声道。

    “哦,没人敢没事找事,而且我认识布莱克先生,他绝对不会说什么。”

    他说得没错。一个中年男人到达后直接走到了唯一的那个空位,位置靠前,离莱特先生很近。他看看名字牌,眉毛一扬,看向兰斯,兰斯点点头,回以微笑,布莱克先生便耸耸肩坐下了。

    “你说得没错,”玛丽低声说。

    兰斯只是点了点头。开宴了,比起玛丽,罗伯茨太太似乎对兰斯更感兴趣,想找几个话题跟他聊聊。但他正跟玛丽聊得起劲,虽然回得很有礼貌,但并没有跟她多聊。他们吃完主菜后,这个女人又想再试试,就说,“我听说你跟珀西一起在跟一个案子,为那位著名的作家辩护……叫芬顿?真可怕,就因为自己有名就被骚扰,肯定糟糕透了。”

    玛丽没忍住,“死亡也很可怕。”

    “贪婪的人总会得到报应,”罗伯茨太太说。

    “什么意思?”玛丽问。她不知道罗伯茨太太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那个人想勒索那个作家,非得说作家偷了他的故事,要索赔。他们这类人都这样,为了避免丑闻,就花钱摆平……幸好芬顿没有默默忍受!”

    玛丽注意到兰斯明显在发抖,这让她想起他在珀西告诉大家迈尔斯·格林过世时的反应。兰斯脸色苍白,但脖子涨得通红,额头的血管在跳动。

    “你凭什么想当然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你凭什么连死人的坏话都说?你狂妄自大,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如果你是个有教养的女士就赶紧闭嘴,”他脱口而出。

    罗伯特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兰斯折好餐巾,含糊地道了歉,站起来,把餐巾放椅子上,走出了房间。

    “怎么回事?我听珀西对他赞不绝口的,”罗伯茨太太说。玛丽知道这并不是在问她,就转移了视线。吃完甜点,主人邀请所有人去阳台看烟火表演。玛丽看到菲尔和瑞恩朝她走来,但她被好奇心驱使,为了避开他们,赶紧冲出了大厅。她在别墅附近到处转悠,终于,在别墅后院,看到兰斯一个人坐在石凳上。这里的地面上满是小石块,听到她走路的声音,兰斯抬起了头。

    “抱歉,我不想打扰你,但是想知道你是否还好。”

    他笑笑,蓝色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悲哀的神情。挪到石凳的一边,给她腾出位置。

    “谢谢。”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终于,玛丽开口说,“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你可以让我随时走人,可是……那天在公司,听到迈尔斯·格林死讯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你的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她。

    “我不是莱特先生的员工,既然芬顿先生拒绝做心理评估,那这个案子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是注意到了,忍不住这样想。比起你要辩护的被告,你好像更担心受害人。我不是说因为我是医生,你就要相信我,我只是一个好奇的旁观者,总是对人性很感兴趣。”

    兰斯显然不再遮遮掩掩,好像要在玛丽面前一吐为快,“真是……乱七八糟。是我弄得乱七八糟。你看吧,莱特先生把我想成了那种圆滑世故的人,了不起的律师,石头包着的璞玉。石头是真的,我家乡在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小镇。别问哪个镇,方圆三十英里以内的人才知道在哪里。我父母一辈子勤勤恳恳,就为了我跟妹妹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我妹妹现在在一所小学当老师,很开心。而我……我埋头读书,还看有关律师的电影、电视剧、小说,只要有成功律师在里面的,我都看。在我还没学过法律,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律师的时候,就已经在关注这些了。我只对引人注目的案子感兴趣,那些大律师一接案子,我就跟着他们偷师,我只做能让我名扬四海,爬上事业巅峰的事。但是我也要做公益性工作。我尽量把这类工作推给别的律师或实习律师,但也不能完全避免。

    “于是几年前,我不得不做迈尔斯·格林的辩护律师。他当时想告那个虐待他的人。虽然受害者不只他一个人,但他是第一个敢站出来的。他有勇气说出来之后,很多人也站了出来。他虽然当过兵,但仍然是一个非常害羞,没有安全感的人,可他觉得应该说出来。后来临近审讯的时候,我得到机会去协助另一个案子,这个案子肯定会得到媒体的关注,所以就把格林的案子交给了一个资历很浅的同事去辩护。不止如此,我还不小心把一些证据放错了地方。如果是我去辩护,就不会有问题,因为我会注意到,并且妥善处理。可我同事不知道,我也没提醒他一下。

    “因为缺少证据,法官不予受理。虐待格林的罪人被释放了。我从没承认过自己的错误,结果我同事没实习完,就放弃了当律师。而格林……如果虐待他的那个人进了监狱,不再骚扰他,他就不会再有压力,肯定也就不会找芬顿的麻烦,就不会死。那天听到他的死讯,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结果莱特还让我给他辩护……”

    “格林的死不怪你,不是你害死他的。”

    “可我在给害死他的人辩护!那个虐待他的人能够逍遥法外全怪我!”

    “你怎么自责也帮不到他或者他的家人。也许你能做点实际的事帮到他们……”

    他睁大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你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烟火噼里啪啦越来越响,他站起来,伸手把她拉了起来。他拉着她的胳膊带她向宴会厅后面的阳台走去。大家都在阳台看烟火,菲尔和瑞恩也过来了。

    周围太吵了,菲尔必须特别大声说话才能被听到。“你躲哪儿去了?”

    “我就想散散步,呼吸点新鲜空气,然后就在房子后院碰到兰斯了。”

    “快看!”瑞恩指着烟火,紫色的瀑布点亮整个夜空,大家都看着烟火,静默不语。

    第二天早晨,他们吃早餐的时候——早餐相对来说就很随意了:大家随便吃点就下楼,并没有什么规定时间,只有在这里过夜的客人在,瑞恩说,“我早晨碰到兰斯了。我醒得早,就想去散个步,回来的时候,看到兰斯正往后备厢搬手提箱。我问他在干什么,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他说他必须走,有重要的事要做。啊,他让我代他跟你们道别。”

    “肯定是他的那件大案子又让他挂心啦,”菲尔说。

    “我觉得你也许搞错了,”玛丽道。

    菲尔看着他,咂咂嘴,“你真让我失望,玛丽,我从没想过你会被他的演技骗了。”

    玛丽笑笑,“他也许会出乎你的意料。”

    注释:

    [1]《新约·路加福音》第二十二章,六十九条说:“从今以后,人子要坐在神权能的右边。”在《圣经》中,神的右手往往象征无限的神力,而坐在神右手边的人则有无上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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