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的人越多,意味着八喜就会被骂得越厉害,有个别人甚至情绪失控,接连爆出污言秽语,极尽侮辱之能事。
我非常担心八喜会在这种声势之下忍不住跳出来,每天都会打电话帮她进行心理调整,好在八喜看起来还算淡定。同时,八喜还告诉我,夏一已经同意周末带唐欣来家里玩儿了。我又一次叮嘱八喜:“很好。记住我跟你说的,当着夏一的面,对她能多热情就多热情;夏一不在跟前的时候,对她能多冷淡就多冷淡。当然,写帖子的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你自己清楚!”
事情闹得这么大,我的会员们自然也都在关注。周末聚会的时候,米洛忍不住发问道:“老板,八喜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种事不强硬制止,难道还要委曲求全吗?姿态也未免放得太低了吧!”
我笑笑:“有时候一味强硬也不见得效果就好,这只是个策略,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不过拜托各位,暂时不要去网上说。”
大家按捺住好奇,纷纷表示让我放心,又七嘴八舌地声讨了一番男人们的拎不清。最后,小Q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不过关于这个前任的问题,说真的,有时候我也经常会忍不住怀念自己的前男友,尤其是跟小戴生气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前男友的好,总是觉得如果不是他接受不了到我家来生活,我们结婚的话肯定比现在更幸福……我知道这么想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了,我这样也挺可耻的吧?”
“没什么,这都是人之常情!”我用安抚的目光看了小Q一眼,“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谁会那么轻易就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问题是在心里缅怀一下,谁也没权利管你,但你不能真的去付诸实践,让过去影响到自己现在的生活,那可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叶子说:“这倒应该不至于吧,我觉得大多数女人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比男人理智多了,顶多打打肚皮官司,不会真傻到去做旧情复燃的事。”
小Q也点点头:“那是,想归想,但即使我前男友真的来找我,我也肯定不会再和他怎么样的。说白了,女人到这个岁数,什么浓情蜜意都是假的,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才最重要。可惜男人们好像就不会这么想,不给日子整出点儿波折来他们就浑身不舒服。”
“所以女人就只好跟男人斗智斗勇了。”我笑道,“不过也并不是只有旧情复燃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我就碰到过好几个来我这儿征婚的女孩子,我给她们介绍什么样的男人,她们都不满意,最后一了解才知道,她们把所有的男人都拿来跟自己的前男友比,而且还专门拿他们的缺点跟自己前男友的优点比,所以觉得哪个男人都没有自己前男友好,还把自己给弄得特别悲情的样子。知道真相以后,我挨个把她们狠骂了一顿,我说你们醒醒好不好?你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个靠谱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等成功嫁出去之后,你们愿意怎么伤春悲秋都没人拦着你们,别非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整这调调啊,拜托你们搞清楚什么是生活的重心、什么是生活的点缀!结果,被我当头棒喝醒悟过来的呢,现在都幸福地嫁人了;剩下那些执迷不悟的,现在还一个人跟那儿悲情着呢。所以说不管男人女人,都不乏戏剧人格、脑子秀逗的,而分得清主次、既有丰富的感情又不轻易让其左右自己行为和判断的人,才能够做生活的强者。”
周末,唐欣果然没皮没脸地应邀到夏一家里去做客了,而八喜则完美地执行了我教给她的方针——在夏一面前扮演一个热情好客的女主人,夏一不在跟前的时候,则用冷淡和沉默来传达敌意。
唐欣走后,八喜继续到网上更新,只说了夏一看在眼里的部分,而隐去了背地里搞的小动作。在本就群情激愤的状态下,八喜这篇更新无异于火上浇油,谩骂和指责又掀起了一轮新的高潮,而支持八喜的男人们则不顾枪林弹雨,宁可在女人们的口诛笔伐下沦为炮灰,也要拼了命地为八喜说好话。这让女人们对八喜的憎恶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们认为八喜的做法完全是不顾人格尊严地向全体男人献媚邀宠,简直就是女性中的败类。
这些都是在我预期之内的正常现象,但是星期一早上一上班,在连续接到了几个记者的采访电话之后,我才发现事情的大条程度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
“你赞同女方现在这种做法吗?请问你对于完美太太的标准究竟是如何定义的?是否妻子对丈夫一味顺从逢迎才称得上完美呢?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倒退吗?”
“以贵公司的理念,是否只有有钱男人才配娶一个完美太太?你觉得婚姻应该和金钱挂钩吗?”
“苏小姐,请问你的婚姻幸福吗?你在婚姻中是否也扮演了一个完美太太的形象?如果你的丈夫与前女友来往密切,你是否也会采取当事人这种忍气吞声的做法?”
……
各种尖锐的问题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勉强地应付了几个还算好回答的问题,就借口有事匆匆挂断了电话。虽然这桩炒作事件从一开始就有媒体在关注,但一直都只是不温不火的状态,现在大概是因为有了准第三者的出现,而且事情又已经快要发展到大结局了,所以媒体的热情也和网友们一样空前高涨了起来。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里,每天都有记者来电,到后来我索性不再自己接电话,全部交给雪碧去搪塞。即使这样都不能完全躲过去,个别非常敬业的记者同志居然亲自跑到公司里上门采访,并且见不到我本人就坚决不肯离开。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更夸张的是,网络上的一些好事者已经不满足于对着电脑屏幕过干瘾,竟想要延伸到现实中来一窥究竟。男女当事人隐藏了身份,他们找不到,但是我这个中间人可是明明白白地公示于众的。于是身在北京的好事者们自发地组团到我公司来参观,又不肯大大方方地进来,只躲在公司外面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甚至还有人假扮成征婚的客户,只为了能近距离地见识一下我的庐山真面目。好事者们回去之后,再将窥探到的情况添油加醋地汇报到网上,丑化嘲讽远多过溢美之词,一时间,我的公司以及我本人都沦为了众矢之的,毕竟攻击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具体对象要比攻击两个虚拟ID有趣多了。
这种情形下,我的女会员们比我还要着急,纷纷打来电话追问:“苏浣,你怎么还不出招?再这么下去,咱们的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不是我不想出招,而是出招的机会迟迟没有露头。这两周里,唐欣频频出现在夏一家中,又或者搅合在夏一和八喜的约会里,跟夏一追忆往昔、打情骂俏,完全把八喜当作是透明的。但是我预期唐欣会进一步做出的举动,唐欣却迟迟没有做。难道几年不见,这个女人已经学聪明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应该是蹬鼻子上脸、给个杆儿就顺着爬的主儿啊!
万一唐欣真的不上钩,那事情该怎么收场?当然,实在不行,也可以让八喜以忍无可忍的姿态站出来强行阻挠,可这样做,公众效应就会大打折扣。大家会说:早就劝你不要忍,你就是不听,到最后还是忍不下去了吧?那又何必当初呢?
不行,绝不能允许八喜最后沦落到被人看笑话的境地!可是怎么才能催生出事情的转机?八喜该做的也都做了,再做得过火就会露马脚,难道只有硬着头皮等下去这一条路了吗?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头发掉得满屋都是,再多的化妆品也盖不住两只乌黑的熊猫眼。我很少说话,即使回到家,脸上也是阴云密布。贝勒躲在离我三尺开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不来招惹我,在公司里却总是跟雪碧有说有笑,那笑声让我烦躁得每次都想抄起个杯子狠狠地砸过去。
某天下午,当我忍无可忍地下定决心,只要外面的笑声再响起,我一定会豁出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的时候,贝勒却忽然嬉皮笑脸地钻进了我的办公室。
“哎,一会儿下班陪我去个地方怎么样?”
“不去!”我板着脸生硬地拒绝道。
“别介呀,你可都好几天没给过我好脸儿了,我就想让你陪我散散心、让我缓口气,这要求不过分吧?要是把我给憋出病来,也不利于咱们的工作不是。”
我没给你好脸儿有什么关系,不是有人天天上赶着给你好脸儿吗——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忍着没说出来,表面上还是缓和了神色,问道:“你想去哪儿啊?”
“暂时保密,等去了你就知道了!”贝勒兴高采烈地说。
傍晚下班后,我特意在雪碧还没走的时候就去找了贝勒,和贝勒肩并肩地一起向公司门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我回头向雪碧道别,雪碧的笑容有些僵硬,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心里小人得志地暗爽了一下。
正是春季最好的时节,户外的气温不冷也不热,若有若无的一缕缕春风舒服地熨帖着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不时有最后一点残存的柳絮从面颊边顽皮地抚过,我连日来焦虑不堪的心情在融融的春意中舒缓了许多。经过热闹的商厦时,我在路边明亮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和贝勒的倒影,这才发现我们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手拉手漫步在街头了。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将手放开,而贝勒的手也似乎握得更紧了些。
七拐八绕地走了好远,贝勒带我进了一个小小的公园。天已经擦黑了,在公园里活动的人大多已经回家吃饭,只有少数几对情侣还躲在暗处的长椅上卿卿我我。我和贝勒穿花拂柳地绕到了公园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场出现在眼前,里面的游乐设施少得可怜,无非是些锈迹斑斑的滑梯、跷跷板,还有那种只能前后摇晃几下的最简单不过的电动玩具。但是,在场地的正中央,却安放着一套华丽的旋转木马,粉红色的顶棚、淡蓝色的转盘,一匹匹栩栩如生的高头大马扬着威风凛凛的马鬃、带着精致闪亮的鞍辔,摆出各种奔腾的姿态,其中四匹马还拉着一辆滚着银边的金色马车。
刹那间,童年的记忆喷薄而出——小时候,就在我家附近的游乐场里,也有这样一架旋转木马,我常常守在旁边,看着它一圈一圈地转个不停。我总是在羡慕那些坐在马车上的小女孩,看她们带着公主般的微笑随着音乐转了一圈又一圈,在音乐停下来之后,她们就会欢呼雀跃着扑进等在一边的父母怀里。
那时候我坚信这个马车一定和童话里的灰姑娘去参加舞会时坐的马车一模一样,可是我就只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一次都没有去坐过——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我总是独自一个人,即使在那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懂得了掩藏自己的落寞,不想在曲终人散之后被别人一览无余。
五颜六色的灯光忽然“唰”地一下在眼前亮了起来,将我从回忆拽进了现实中,而眼前的高头骏马和华丽马车却越发显得梦幻起来。我扭过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贝勒笑嘻嘻地从不远处的控制室里走了出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进去的。
贝勒走过来温柔地牵起了我的手:“请吧,苏浣公主,今天晚上这儿是属于你的了。”
如同中了童话中的魔咒一般,我顺从地让贝勒将我带到了那辆金色马车的旁边,贝勒异常绅士地将我扶上车,在我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个可爱多甜筒,撕掉包装纸塞进了我的手里。
“生日快乐!”贝勒俯身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我这才恍然记起,今天的确是我的生日。自从和夏一离婚,闺蜜也远走他乡后,我忘记这个日子已经很久了。
贝勒转身回到了控制室,不一会儿,悠扬的音乐在空气中回荡开来,竟然就是贝勒一遍又一遍吹着的那首曲子。这究竟是什么曲子呢?为什么每次听到它,我都会有无法形容的沉湎和隐隐约约的感动?
音乐声中,马儿们开始了高低起伏的腾跃,马车也随即一圈一圈地旋转起来,头顶的彩色灯光渐渐汇聚成一个流光溢彩的巨大光穹,将和马车一起飞旋的我笼罩其间。
心醉神迷中,我伸出舌尖轻轻地在甜筒上舔了一下,冰凉的触觉刺激了我的泪腺,两股热流忽然从眼眶里奔涌而出,当它们在我的脸颊上蜿蜒而过的时候,甚至让我感到了一丝陌生。
我忘了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但此时,我坐在童年梦想了千百遍的马车上,听着熟悉却不知名的乐曲,吮吸着凉丝丝甜蜜蜜的巧克力冰激凌,就这样无声地、淋漓尽致地痛哭。
当我积攒了多年的泪水终于流了个够的时候,乐曲声也缓缓地停了下来,我看见贝勒站在旋转木马的出口,向我大大地张开了双臂。我跳下马车,飞快地奔向了那个怀抱,就在那一刻,我分明感到自己身上的风衣和牛仔裤都幻化成了最华丽的公主纱裙,长长的裙裾被风托起,在身后一路飘扬……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旋转木马情结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靠在贝勒身边,轻声呢喃着问他。
黑暗中,贝勒的声音有如梦呓:“如果,我说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你会相信吗?”
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你又要发挥你即兴编故事的特长了?”
贝勒伸出手臂环住了我:“是啊,编故事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就当我免费再附送你一份生日礼物?”
“好,那你讲吧,我听着。”
我静静地躺在枕头上,听贝勒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每天都去一个游乐场里玩儿,他和小朋友们在那儿堆沙子、滑滑梯,别提玩得多高兴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小男孩忽然注意到有一个小女孩也每天都出现在游乐场里,可是她却从来不跟别的小朋友玩,只喜欢看着旋转木马发呆。
小男孩觉得小女孩太孤单了,他很想过去跟她说说话,邀请她和他们一起玩儿,可是小男孩是个非常腼腆的孩子,他始终没有勇气这样做,只能默默地关注着那个女孩子,从每天远远地看着她,发展到悄悄地跟在她身后,一直尾随到她住的楼下。
后来,小男孩和小女孩都渐渐长大了,也都不再去那个游乐场玩耍,但是男孩悄悄尾随女孩的习惯却一直没有改变。他知道女孩住在哪里、知道女孩上哪所小学、中学甚至大学,他在女孩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陪她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男孩对女孩总是保留着童年最初的印象,总觉得她形单影只、需要保护,所以他把自己幻想成一个英雄,一旦她需要的时候,他就会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
但实际上,男孩知道自己不是英雄,而是胆小鬼。他喜欢女孩,喜欢了那么久,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可是他却连跟她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他总是想,明天吧,等明天,就这样一天天地等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有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女孩身边……
我忽然翻身坐起,伸手拉亮了床头的壁灯,疑惑地看着贝勒的脸,想要探究出些什么。
贝勒的表情异常平静:“有一次,男孩听到一首歌,他觉得这首歌能够最完美地代表他的心意,所以一直想把这首歌唱给女孩听,但是却没有机会。于是他就在尾随女孩的时候,反反复复地吹着这首歌的口哨,企图引起女孩的注意。有一次,女孩在一个大风天里等了好几个小时的公共汽车,男孩就在不远处陪着她,并且一直吹着这首曲子,可惜的是,女孩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笑了出来:“天哪,我差点儿就要以为你说的是真的了,还好你编来编去到底还是穿了帮。我几乎就不坐公共汽车,而且我最讨厌等车了,根本就不可能等几个小时,而且还是在大风天,要真那样我早就打车走了。不过我也真是佩服你,就因为我说听你吹的口哨耳熟,你就能扯出这么离奇的故事来?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旋转木马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贝勒眨了眨眼睛,也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吧,我承认,我只是无意中偷看了你小时候的日记。不过,你相信现实生活中真会有这样的故事存在吗?”
“当然不相信!”我无比肯定地摇了摇头,顺手拉灭了壁灯,“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我只会认为他是偏执狂!”
“那我得庆幸这只是个故事而已。”贝勒从身后抱住我,没再说什么,几分钟后,耳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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