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闻也回来了。
吴闻先道:“我旁敲侧击问清楚了水潭的情况。水潭是五年前崔云海遵从风水大师点拨开凿的,风水大师说崔云海命格属水,有水傍身则无往不利。风水大师还占卜出三六吉衍之数,崔云海就把水潭深挖到了三丈六。”吴闻略一停,又带着怀疑的神情说,“还有件怪事,大约半月前,崔云海梦见了财神撒金。他找神人请教了请教,回来便吩咐人往水潭里成筐地倒黄沙,说什么‘金沙旺水’,也就是兴旺他崔云海。”
“好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想是怕尸体久则生变,用黄沙盖住尸体罢了。”老死头不屑道。
黎斯反而笑笑:“崔云海此举却证实了尸体还在水潭里,没被转移。倒也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吴闻道完,大口喝着茶水。
“丫头,你呢?”黎斯问说。
“我的收获可不小。我啊先找了几个年轻的帅家丁聊天,他们被本小姐迷得神魂颠倒,三两下就将肚子里的小秘密说出来了。”白珍珠瞅瞅黎斯,暧昧地说,“黎大哥,人家还是很受欢迎的哩。你得要好好把握机会哟。”
黎斯突然被来了两句露骨的暗示,不由老脸也是一红:“别岔开话题,赶紧说。”
白珍珠粉脸更增娇羞:“帅家丁们告诉我,崔府最近二十天有两个人久出未归,一个叫小六儿,一个叫林莽。小六儿是老家人帮他相中了一门亲事,让他回去操持成亲。至于林莽则是突然地人间蒸发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且这人来历不明,府里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底细。”
“林莽很可能就是假冒者。”黎斯凝眉道。
“是吧,我也觉得他很可疑,所以把他的住处也打听到了。”白珍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老死头瞄了小丫头半眼,阴阳怪气地说:“老朋友,你这贴小狗皮膏药贴得十分牢靠,不错不错。”
黎斯狠狠瞪了他一眼,老死头完全不在意地摸了摸脸。
过了一会儿,白珍珠问:“现在该去捞尸了吧。”
黎斯摇头说:“你当是去捞金鱼啊,这事白天干不行,只能等到晚上再潜回崔府行事。不过眼下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白珍珠问。
“去林莽的住处瞧一瞧。”
黎斯故意留吴闻在书房里搞出点动静,吵嚷着发现了古董玉佩的玉坠,几嗓子喊下去果然吸引了七七八八的崔府下人来围观。黎斯、白珍珠和老死头乘乱从后窗溜了出去。
白珍珠三绕四绕进到崔府一个偏院。偏院靠墙搭着几根竹竿,晾着几件衣服,往后是一排差不多的小屋。白珍珠指了指最东头的一间说:“就在那儿。”
小屋没上锁,一股子霉味先飘出来,白珍珠捏着鼻子说好难闻,黎斯皱了皱眉,老死头一点没事。
小屋子除了一张木床、一个敞开的衣橱、一张小桌和两把木凳之外就没什么了。房间好像有人专门整理过,没留下哪怕一丝一毫关于林莽的痕迹,简直像从来没人住过一般。
找了一会儿,白珍珠疲惫地往床上一靠。床板发出吱呀的响声,还伴随着一阵晃动。原来床腿一高一矮,矮的床腿底下垫着两块砖头。
黎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床腿,忽然猛一下子蹲到白珍珠身前,白珍珠“呀”地叫了声,老死头一副非礼勿视的表情,转过头去。
“丫头,别乱叫。”黎斯发现举动有些不雅,干咳两声解释道,“我是发现这床腿有问题。”
“床腿?”白珍珠嘴上说,心头略感失望。
“床腿切口太平滑了,像是被人故意斫断了一样。”黎斯一边说,一边单手抬起木床,把垫床腿的两块砖头取出来。
两块砖头表面布满了烟熏的污渍,黎斯用手在上面摸了摸,目中精芒乍现,把一块砖头的中间部分抠出来。砖头中心有花生仁深浅的一个空洞,空洞里藏着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笺。
老死头和白珍珠都伸长了脖子瞧,黎斯把信笺一层层展开,最后信笺上写满了鬼画符。
满满一整张的鬼画符,有些像是字的偏旁部首,有些像是某个字的一部分,有些则是不知所谓的图形符号。黎斯看得一头雾水,白珍珠直叫眼晕,而老死头浑浊的眼神刹那变得贼亮,他接过信,一字字说:“这是鬼字暗码。”
黎斯闻言一震,他亦听说过这种流行于前朝皇宫中的暗语术,相当神秘罕见。黎斯不敢相信地问:“你确定这是鬼字暗码?”
“废话。”老死头骂回一句。
“什么鬼字,什么暗码……我只觉得眼花缭乱。”白珍珠摆摆手不再看。
“那是你阅读的方式不对。我年轻时遍游天下,曾经遇见过一位研究暗语术的隐士高人,从他那里看到过类似的符号。”老死头昂着脑袋,黎斯恍然道:“这么说你能破解鬼字暗码!”
老死头桀骜道:“有何难。”
“那快点快点破解它,看看上面究竟说了什么。”白珍珠兴致勃勃地说。
“鬼字暗码破解其实并不难,只是世上很少有人通晓方法。要读懂它,得分开读:首先横读,寻找每每两个在一起的字体部首,例如娘的部首‘女’,炜的部首‘火’等诸如此类。然后按照寻到的先后列序,单数组取单数部首,双数组取双数部首,像第一组就取第一个部首,第二组取第二个部首,第三组再取第一个部首以此类推,通篇将所得部首一一记下。接着是竖读,就是按竖行从上到下地阅读,寻找两两相挨的缺失部首的半字,例如娘的半字便为‘良’。这个需要费点功夫,因为有些生僻字的半字很难辨识。同样按照先后列序,单数组取单数半字,双数组取双数半字。通篇记下。”
黎斯和白珍珠都聚精会神地谛听,老死头歇口气,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是把部首和半字匹配。匹配规律是单配双:第一组的部首配第二组的半字,以此类推,匹配完毕就可以得到答案了。一般情况下部首、半字的数量相吻合,但在特殊的情况下部首会多一些,那是因为多出的部首可以独立成字。比如人,部首‘人’,而若破解答案里也有个人字,只需要保留‘人’字部首即可。通常情况下,独立字的部首会在排序的最末端。”老死头徐徐讲完。
黎斯和白珍珠意会片刻,随即三人分头破解鬼字暗码。老死头独自破解横读,黎斯和白珍珠破解竖读,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三只弯腰读字的大虾米。如此过了三刻钟,终于把通篇破解,再将部首和半字相合,得出了鬼字暗码的内容。
白珍珠捧起写下来的内容,清脆如银铃道:“崔已除,顺利。魔人叁。”
通篇鬼画符,想要说的却只有这八个字。忒累死人不偿命了。
“崔已除,是指杀了崔云海。林莽无疑就是假冒者了。”黎斯望着信笺道,“他也绝非图财害命这么简单,还有更深的目的。这封鬼字暗码的密信应该是他写给外面同伙的,或者幕后主脑。”
“但这封信为何没送出去,却一直留在林莽的小屋里?”老死头心头起疑。
黎斯绕着小桌走了两圈,倏然停下说:“密信没送出去的原因可能有几个。第一,同伙已经知道情况或者同伙不在了,信就不需要送了。第二,林莽身份有所暴露或者被人怀疑,为避嫌所以没有送。第三,内容有误或者变更,林莽写了封新的送出去。我能想到就这三个原因。”
白珍珠点点头。老死头冷眼瞧着鬼字暗码的密信,吸一口气说:“你说得很全面了。但不管上面哪一个原因,这封信都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如此危险的证据,它应该被销毁,从这所府邸里永远消失。”
“林莽并没有这么做。”老死头闭上眼。
“也许还有我们无法揣测的第四个原因……”黎斯嚅嚅自语。
“信上的‘魔人’是什么意思?”白珍珠好奇地问道。
黎斯转回思绪:“魔人可能是林莽的秘密代号,而更关键的是后面的‘叁’。莫非前面还有魔人壹,魔人贰,或者之后更多的魔人。若是真的,这么多魔人的存必定为了某件大事,超乎我们想象的事。”
白珍珠想想有些害怕,担忧地说:“黎大哥,那我们要怎么办?”
“首先,我想知道魔人是怎么混入崔府的。”黎斯清楚道。
“我再去找那几个帅家丁打听打听。”白珍珠小跑到门口,又回过头望了望黎斯,“可别吃醋哩。”
老死头冰僵的脸皮都忍不住泛起涟波,似要爆发地大笑一场。黎斯则歪头苦笑,嘀咕半句:“这丫头……”
白珍珠片刻功夫就撬开了几个家丁的嘴,得知是崔府胖头管家力荐林莽入府的,还上下打点了不少人。
吴闻继续在书房搅和,黎斯找来了胖头管家。胖头管家一见黎斯把他带到林莽的小屋,白胖胖的脸就变了色:“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当然是林莽的事了。”
黎斯话刚落,胖头管家便捶胸顿足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自打他二十天前突然不辞而别,我便开始怀疑这小子了。大人,古董玉佩是他偷走的吧。”
黎斯笑着点头:“就是他。”
胖头管家咬牙切齿地恨恨道:“这该死的小毛贼竟敢在崔府偷起东西来了,等我找到他,非得剁了他的贼爪子不可。”
“林莽是你力荐入府的吧。他偷了值钱的宝贝,你能没份,谁信哩!我劝你还是赶紧老老实实交代。”白珍珠叉着小蛮腰,杏眼圆瞪,煞有一派大世女神捕的风范。
“啊!天地良心,天地良心啊,我跟那个小毛贼一点都不熟。他偷东西我压根就不知道……大人千万别听小人的谗言,我是清白的。”胖头管家脚脖子一软,扑通好大声地跪在了地上,溅起了满屋子的灰尘。
“你撒谎。你跟林莽不熟会力荐他进府,还上下打点让他干了最轻快的后厨帮工?!你说的话谁信!”白珍珠有理有据地质问。
胖头管家大脑门渗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用袖子擦了把,哀叹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丑了。我跟大人们讲实话……其实我是收了林莽一点点小礼,所以才答应帮他进府的。”
“一点小礼就让你这么上心,那是什么样的宝贝礼物,说出来听听。”白珍珠好奇心又冒头。
“不太……不太好说。”胖头管家皮笑肉不笑。
“快说!”白珍珠一跺脚。
“我说,是乌猴草。”
老死头眼皮子睁大了些,黎斯一怔,白珍珠茫然地问黎斯:“黎大哥,乌猴草是什么东西,很值钱吗?”
黎斯面露古怪,迟疑地说:“乌猴草,它是……老死头见多识广,你还是问问他吧。”
白珍珠将好奇的小目光转到老死头脸上,老死头哼哧了哼哧,利索地回答:“乌猴草又名销魂草,是增强男人春风闺事的强劲良药。不过其往往生长在峭壁洞穴内极难采摘,所以面世很少。”
“你,你!”白珍珠小脸滚烫滚烫,眸光带霜瞪着胖头管家:“你不害臊!不要脸!”
胖头管家苦笑一声:“这位女官家,我说了不太好说嘛。”
“别扯远了。”黎斯截断乌猴草的话题,不怒自威道,“我暂且相信你说的话。接下来你把如何跟林莽相识,收礼,再力荐入府的前后经过讲一遍。记住,要滴水不漏地说完整。”
“是,是,我明白。”胖头总管抿了抿嘴,开始讲述。
胖头总管跟林莽相识于酒楼,林莽经介绍知晓了胖头总管的身份,于是主动接触。胖头总管当时喝得正起劲,倒也是来者不拒。三杯酒下肚,林莽便开始诉苦,说他是个孤儿四处流浪,特别想找个地安稳落脚。接着他说有样能让男人欲仙欲死的物件,问胖头管家有没有兴趣。
胖头管家这两年身体被酒肉整垮了,有些事有心无力。他一听林莽的话,心里狂喜,之后便如一只上钩的胖头鱼任由林莽摆布了。林莽也如愿进入崔府。
胖头总管把整件事说得细致入微,最后补充说,林莽送了乌猴草给他,又叫来四五个人一同喝酒。但胖头总管很快被灌得酩酊大醉,就在醉醉呼呼之间他隐约听见有人要去吴府和杜府。
黎斯打断道:“哪个吴府和杜府?”
胖头总管晃了晃脑袋:“他们没说,我也不知道。”
黎斯脑海里却浮现两个人,正是在崔府外遇到的吴安才和杜冲。
胖头总管交代完,黎斯提醒了他两句,就让他走了。而后黎斯对白珍珠和老死头道:“林莽叫来的也是魔人,这些魔人的目标里包括吴安才、杜冲二人。此刻二人恐怕已凶多吉少了。”
“剩余的魔人还锁定了其他目标,想想银霜城里不知何人是真,何人是假,太可怕了。”白珍珠觉得周身冰寒。黎斯靠过来,拍了拍她肩膀。
“更令人担忧的是众多魔人背后的巨大阴谋,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丝毫端倪。”老死头皱眉道。
黎斯笃定地接话:“总有办法的。只要先找出真正崔云海的尸体,林莽就无所遁形。再以他为切入口,顺藤摸瓜挖出其他魔人,到时候阴谋诡计就可以真相大白。”但声音听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一丝虚无。
天幕低垂,酉时三刻。
城西破庙,隐藏此处的逃灾众人期盼着黑哥,但黑哥去找郎中还没有回来。
“黑哥没钱,会不会被人打了。”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少年说。
其他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说话了。破庙里笼罩起一层让人窒息的沉默氛围,唯一的声音就是肚子咕噜噜的叫声。长久的压抑换来的是爆发,终于有人跳出来吼道:“我受不了了!不管是偷是抢,只要能填饱肚子,他娘的我什么都干!”
好像点燃了一根导火线,破庙里大多数人烧了起来,眼睛里是熊熊烈火,那是饥肠辘辘想要活下去的火种。
“去粮铺,不给吃的就抢了他们!“有人喊。
逃灾众人冲到门口,忽然一阵狂风吹断破庙仅存不多的一根木柱,砸落下无数瓦片,被砸的地方正是郭平和老幺的草铺。
大家愣了一会儿,立即赶上去救人。
而猝然——从残破的瓦片里传出了声响,并非痛苦的呻吟声,而像是凶残野兽饥饿的咆哮。“砰!”一只手击碎了瓦片,有力地弯曲。
颓败的石楼旁,脸上增添了新伤疤的阿毛握紧拳头,远眺着半里外的破庙。刚刚仿若从那里传出了凄惨的叫声,夹杂着巨物崩塌的震响。
阿毛暗忖:破庙那儿出了什么事。
他迟疑着要不要去看看。腿刚刚迈开,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唤声。
“阿毛,奶奶说天黑了让你赶快回去。快点回去啦。”唤声属于小琴。
“听见了,真烦人。”阿毛松开了拳头。
小琴拉住他的手臂:“奶奶又咳出血来了,我好担心她。怎么办啊,阿毛。”
望着小琴红红的眼圈,阿毛声音变得柔和:“别担心,一切有我。”
少年朝着少女点头。
黎斯四人离开了崔府,崔云海盛意挽留,黎斯以公务在身为由跟崔云海告辞。在客栈熬到天黑,黎斯把白珍珠和老死头留在客栈。自己和吴闻潜回崔府,准备捞尸。
白珍珠不情不愿地留在客栈。此行凶险未卜,黎斯不能让她冒险,嘱咐老死头看牢了她。
戌时将尽,天完全黑透了。
黎斯在崔府闲逛半天,就是为摸清崔府的里里外外,知道哪里比较容易潜入。东边第二偏院墙头陷了小半,黎斯便从这里潜入崔府。
远远看见几团移动的火光,应该是巡夜的家丁。黎斯避开家丁,绕到书房、水潭之间的鹅卵石小径上。吴闻不善水性,捞尸的活自然由黎斯来干。
黎斯让吴闻藏匿好,自己凝望了一眼幽幽浮沉的水面,深吸一口气滑入水潭。冬日潭水冰寒刺骨,黎斯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冷战,强忍寒意往潭底下潜。
水潭深有三丈六,黎斯默默估算深度。到了三丈之余,在浑浊的水中隐约看出了潭底的轮廓,黎斯便开始摸索潭底尸体。一点银光闪过,接着黎斯觉得左手腕被什么东西叮咬了一下。
待看清楚,黎斯才发现那是一条两尺长的银色水蛇。
水蛇还想发动偷袭。黎斯哪还容得了它,并掌如斧斫中了蛇头。水蛇晃荡了晃荡,便如浮草漂向水面。但黎斯也不好受,被叮咬的手腕发麻发痒,不多会儿小半边身子开始僵木。黎斯暗呼一声不妙:这蛇有毒!
必须马上找到崔云海的尸首,否则潭底将会多一具冤尸陪伴了。
老天有眼,黎斯终于摸到了一张冷冰冰的人脸。人脸上落了半尺厚的一层黄沙,黎斯扫掉黄沙,贴近那张脸。人脸双眼紧闭,面色发紫,腰畔牢牢捆绑着一个三足铜炉。
尸首是崔云海没错!
黎斯将带来的绳索一端扣住尸体,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双脚在潭底一蹬,借力上游。快到水面之时,黎斯突兀地全身发抖,心口冰冷,四肢渐渐失去知觉。黎斯咬破舌尖,腥涩的血味让他猛一激灵,用劲全力往水面冲刺。
“哗啦!”出水声刺破宁静的潭面,黎斯露出头来。
“这边。”吴闻挥手。黎斯拽着尸首靠近,倏然前头传来了几声咋呼,有家丁扯着嗓子说:“水潭那好像有动静。”
“有个鸟毛!这半夜三更的还有人去冬泳呀。铁头,你又喝高了吧。”
叫铁头的家丁被说急了,叫嚷道:“你才喝高了。我真听到动静了,要不然咱去看一眼。”
“嘁,行呀,但你可得请兄弟几个吃宵夜。”
“别废话了,赶紧的。”
火光朝水潭移来,黎斯手脚如坠着千斤巨石,拨水愈加吃力。吴闻焦急地也要下来,但被黎斯拦住:“别下来,没用。”
巡逻队的脚步声依稀可闻。吴闻下了决定:“不行,我不能扔下你。”
“吴闻!”
就当两人争执不分,前面一个堂屋突然有人大呼大叫:“快来人啊,有贼!”
喊叫的是个女子,黎斯听出是白珍珠那丫头。家丁们循声跑远了,黎斯勉强游到潭边,吴闻把他拉上来。
人影晃动,老死头和白珍珠也出现了。
“我这招声东击西厉害吧……黎大哥,黎大哥!”白珍珠正想卖弄,忽然一转脸发现黎斯面色铁青,双唇颤索,虚脱地往前一倒,吴闻眼疾手快,连忙抱住。
老死头翻过黎斯手腕摸了摸,皱眉道:“不好,他中了蛇毒。毒已快入五脏,赶快背上他找地方解毒。”
白珍珠眼珠儿闪在眼眶,哽咽地问:“要去哪儿?”
“林莽的小屋。”
吴闻背着黎斯冲进林莽的小屋。老死头从灰袍子里摸出一个葫芦瓶,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粉红药丸。黎斯已经昏迷,老死头撬开牙关把药丸送进他嘴里,再轻轻捶打胸口,令黎斯吞下药丸。
老死头又把黎斯上衣脱掉,用力在心窝口揉搓,帮助心脏回温。人一旦心脏冻僵了就算神仙也难救。
“老前辈,我来帮你。”一双巍颤颤的小手接触到冰冷的心窝,白珍珠强忍眼中泪珠,黎大哥必须活下去,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白珍珠不停在心中祈祷。
大约一刻钟,黎斯吐出一口浓浓的黑血,接着悠悠转醒。
白珍珠又哭又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黎斯虚弱地说:“别哭了,丫头。我没事。”
“还好没事。”老死头长吁一口气,“咬你的是银头阎王,剧毒无比。人被这玩意咬了,两百步内必定毒血攻心,七窍流血而亡。幸亏我今晚被这小丫头缠着跟来了,要不然你的小命也就交代了,所以算是小丫头救了你一命。她刚刚还……”
“老前辈,别说了呀,黎大哥还很虚弱。”白珍珠脸红得快冒火了。
黎斯望着这一路陪他走过来的女孩,她的一笑一颦,一怒一喜都在眼前飞掠,他把这些画面都留在心底。黎斯并非不珍惜美好,他只是没有自信可以再对谁承诺。
“丫头,谢谢你。”
黎斯纵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说出口的只有这五个字。
白珍珠报以嫣然微笑。
时辰已过了丑时。黎斯闭目休养了片刻,倏然说道:“崔云海尸体到手,现在立刻去找王杭。要趁魔人阴谋未显露之前扼杀掉。”
吴闻刚想背尸体,老死头伸出一只手拦下,转脸看向黎斯:“你能确定王杭还是王杭。”
黎斯闻言一怔,魔人的目标皆是银霜城有钱有势的人,王杭并非一定安全。
黎斯想了想说:“去试试他。”
白珍珠眸光闪烁,忽然道:“对哩,要不然撕掉魔人的人皮面具,他们不就露出真面目了。”
老死头哼唧哼唧说:“没那么简单。据我所知南疆有一种神秘易容术可改变人的面骨,重塑人的面皮。碰上这种绝顶易容者,你就算撕烂了他的脸也没用。我看林莽的易容术就非一般,极有可能跟南疆易容术有关。”
“那要怎么试?”白珍珠无奈地说。
“有办法。”黎斯说,“即便魔人可以变脸成被害者,模仿动作神情,行为举止等等,但在下意识里有些东西却是无法改变的。比如睡觉时说梦话,每顿饭量,甚至于爱不爱洗脚,脚臭的程度之类,并非全无破绽。”
“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容易察觉出来。”黎斯微一顿,“王杭的夫人应该能提供有用的东西,但要如何套出她的话……”
“这有何难。交给我喽。”白珍珠拍拍胸脯说。
“你行吗?”
“少小瞧人了。女人跟女人有的是话讲,而且我还有秘密武器。”白珍珠机灵古怪地说道。
“什么秘密武器?”黎斯和老死头都瞪眼问,两人都是女人方面的白痴。
小丫头只回了两个字:“保密。”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老死头和吴闻留在林莽小屋里等候,崔云海尸体也留下。黎斯则和自信满满的白珍珠前往银霜城府衙。
天色渐亮,银霜城外一片开阔的田野里,黑压压的军队把衔接城内外的石桥封锁。训练有素的兵团呈马蹄形阵势散开,严阵以待。
军队最前方的正是宁远将军隋冰。隋冰望着慢慢浮升的红日,呼着寒气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同一时间,整夜未合眼的霍道章揉了揉发涩的双眼,起身望着窗外点点红光,喃喃自语:“天快亮了,不知小殿下睡得怎么样?”
他说得很轻。不远处斑驳的树影摇晃,宛如真人。
而盘踞城东一座恢弘府邸里的张象林,此刻正闭眼养精蓄锐。听到外面更点,他慢慢睁开了眼:“一切可妥当。”
距离他半丈外是一座山水屏风,屏风微开,走出两个人。
灰衣人丑魁恭顺道:“隋江军已到银霜城外。”
披紫披风的吴毒声音缓慢地说:“崔、吴、杜、花、雷府都已准备妥当,万无差池。”
“好。”张象林赞许道,“黑夜七色殿威名赫赫的十大杀手果然不同凡响。丑魁、吴毒,待此间大功告成我定代你们向定王请功。”
“谢大人。”
城西贫民区,这一夜少年阿毛翻来覆去没有睡好,每每快要入睡,他总模糊听见有人呻吟和尖叫的声音,就仿佛白天在破庙外听到的一样。
终于睡着了,却梦见有一头人脸的老虎冲过来咬住了奶奶和小琴。
阿毛唿的一声惊醒,满头冷汗……耳畔的尖叫声仿若并未消失,而天快要亮了。
颓残的破庙,迎着黎明前最刺骨的寒风,一张张失神狰狞的面孔在哽咽。
最终走了出来……
十二月二十四日,寅时。魔生东南。
黎斯见到王杭。白珍珠说有礼物要送给王夫人,不管不顾愣神的王杭,径自冲进了内眷后院。王杭想拦已然晚了,黎斯摇手道:“就由她去吧。小丫头一直说想要见见王夫人,女人跟女人之间总有话题可以说的。王大人请坐呀。”
正堂这儿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半天,然后白珍珠喜滋滋回来了。她看看黎斯,撒娇地说:“我跟夫人聊了这么久,嗓子好喝,先喝口茶。”
白珍珠端起黎斯面前的茶杯咕咚喝了两口,喝完了小声跟黎斯道:“王夫人说王杭一切正常。”
“你用的什么秘密武器?”黎斯原来还没忘了这码事。
白珍珠扑哧笑了:“好啦,告诉你,圣城万雀楼的顶级妃子红胭脂。”
黎斯恍然大悟,而后蓦地起身对王杭道:“王大人,闲话聊完,该进入正题了。”
王杭面带诧异:“黎大人请讲。”
“银霜城正陷入一场可怕而未显露的阴谋中。”黎斯正色道,“这一切当从二十多天前银霜大牢血案开始讲起……”
王杭屏息谛听。黎斯将风筝戏阿鼠冤死、贫民区寻到瞎徐娘、得知孙三的恐怖故事、入崔府发现种种疑点、破鬼字暗码发现魔人真容、下水潭觅得真尸诸般经历讲给了王杭。王杭又询问几次才骇然明了。
“崔云海是魔人假冒的,真正的崔云海早已沉尸水潭!”王杭像不敢相信似的重复说了一遍。
“是哩。尸首已经捞上来了,正有人看着。”白珍珠回应道。
“这还只是表象。最可怕的是那些心怀叵测的魔人摇身一变成了崔云海、吴安才等银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计划周全,手段毒辣,他们绝非为了单纯的黄金白银,而是有更滔天的阴谋。”黎斯语气里透露着深深的担忧,“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王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垂手道:“那我该当如何?”
“阻止魔人。”黎斯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阻止?”
黎斯吸口气道:“先把崔云海、吴安才、杜冲缉拿回府衙,通过撬开他们的嘴,再顺藤摸瓜控制剩余的魔人。不过这事一定要做得隐蔽,用最信得过的人,因为说不定府衙里也有魔人潜伏。”
王杭打了个冷战,点头道:“一切就按黎大人说的办。”
天色蒙亮,王杭安排好了人手:“人已妥当,同时去三府抓人,现在出发吧。”
黎斯颔首:“好。”
府衙大门打开,倏然闯进来一个人。他惊慌失措的目光在每个人脸孔上徘徊,声音震颤地喊:“你们谁是王杭王大人,我要找王大人!”
王杭凝眉开口说:“我就是王杭,你是谁?”
“我是礼部尚书霍道章大人的下属朱超,霍大人让我来找王大人去保护一个人,一个关系着大世皇朝未来命运的人……”
黎斯和王杭面色顿变,惊愕万分地对望一眼。
王杭神色变换:“你慢慢说明白。”
朱超干咽了口吐沫,点点头。
而此时就在隔壁长街传来嘈杂刺耳的哭闹声,若之前一定会引起黎斯和王杭的注意,但眼下两人都被朱超即将说的话所牢牢牵住。
卯时末,朱府。
十六名高手列成的方团把霍道章和小轿团团围拢,速度不快但稳健地挪向下一条街。小轿有人撩起帘布,拳头大小的帘缝露出了一张脸色苍白的少年面庞,他双目空洞地望着霍道章,嘴唇翕动似说了几句话。
霍道章恭顺地点头,吩咐道:“加快脚步。”
十六人的领头低喝一声,方团速度变快了。但快则失稳,方团难以避免地露出了破绽。
小轿的帘布放下。霍道章不动声色地转动眼角余光,在几条深巷的尽头恍惚都有人影,霍道章一阵心寒——张象林还是动手了。现在只好寄希望朱超可以尽快搬来救兵,有康王的人涉入,张象林当有所顾虑。
对霍道章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的张象林正在三丈外的云上云酒楼,他喃唱着晦涩的地方小调曲。吴毒不知何时出现了。张象林瞥了眼吴毒,阴鸷地说:“最精彩的好戏就要上演了,咱们去女娲神庙。”
辰时初刻,高手方团抵达女娲神庙。
女娲神庙单一色地用青砖青瓦筑殿,前后两座殿宇。前一座是拜殿,殿外两条滚龙抱柱,雕龙画栋,气宇非凡。后一座为正殿,供奉女娲娘娘。
小轿落定。方团闪出一条行进的路。帘布掀起,少年闭目缓缓睁开,刚要出轿却被霍道章拦下。
“小殿下先不要出来,女娲神庙不太对劲。”
女娲神庙声名在外,祈福朝拜的香客们应该络绎不绝才对,但眼下除了己方竟没有一个香客。霍道章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倏然有脚步声从神庙内传出。
脚步声凌乱无须,显然并非一个人。霍道章心提到了嗓子眼,莫非张象林的杀局就藏在女娲神庙里,要不要逃走。但跟千里迢迢为祈福来的小殿下如何交代……霍道章额头布满了冷汗,紧张注视着神庙门口。
一个妇人半侧身子,歪歪扭扭地走出了神庙。她颧骨高耸,眼瞳仿佛晒干了的山枣般呈现诡异的暗红色,又仿佛在眼眶里漂浮着一块污血。四肢失协,双手扭曲成鸡爪状,指甲发紫发暗。
这妇人像身患可怕的恶疾。
但接下去一幕令霍道章瞠目结舌——从神庙中陆陆续续又走出来十几个人,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面容症状无一例外地跟妇人相似。十几人眼神空洞地望向霍道章这边。若非朗朗白日,神庙在前,霍道章真要以为这些人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魍魉之鬼!
领头惊疑道:“霍大人,怎么办?”
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令霍道章恐慌愈加厉害,他回望一眼小轿:“立刻回朱府。”
“是。”
高手方团移动。仿佛方团的声音惊动了那十几个面容骇然的人,他们猝然像疯了一般尖叫,叫声似兽非人。转瞬十几个人冲向方团。
“保护小殿下!”霍道章喊。
方团倏地一分为二,前面的留下抵御敌人,后面的掩护霍道章和小轿后退。十六名高手乃是霍道章从太子府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足能以一敌十。但战局并没有被压制。疯扑的人眼眶洒出了点点血斑,肌肤渗血仿若一个个暗血人。
暗血人被高手折断手脚,但他们好像感受不到一点疼痛,继续用残肢厮打,身子一寸寸地挪动仍要攻击对手。终于高手狠下杀手,拧断脖子,暗血人才不动了。
“杀光,杀光他们!”领头杀红了眼,厉声喝道。
十几个人瞬间毙命。
霍道章稍松一口气,蓦然回首在逃路前方密密麻麻出现了一百人,几百人……他们每个人眼角都凝固着暗红色的血斑,仿若暗血之泪。
“呜呜呜!”几百人发出呜鸣声,像失控的庞大鹿群奔袭而来。
方团一下子被冲散了,仅余的六名高手护送着霍道章和小轿退入神庙,反手将神庙大门轰然关闭。
外面剩下的高手同诡谲恐怖的暗血人展开绝境厮杀,这场厮杀一开始就决定了悲恸的结局。尽管高手痛下杀手,但怎奈敌人太多,且毫无畏惧如海浪般一次次汹涌扑上。
“啊!”第一声来自高手的惨叫,他被暗血人咬断手腕,瞬间又被咬断了脖子,鲜血喷如泉涌。紧接着绝望惨呼此起彼伏,一声声如同利刃刺在幸存者的心口。
霍道章紧闭双目,整个人抖索如风中残叶。
大约过了三刻钟,惨叫声渐渐平息。但也就意味着最后一个人也死了,现在门外只剩下了如魍魉恶鬼般的暗血人。
霍道章脑中空白大片,仅留下三个字——怎么办?
银霜府衙。
朱超正容道:“霍大人这次是秘密陪一个人来银霜城的。”
“谁?”王杭紧张地问。
朱超一字字说得仔细:“当今圣上的皇太孙,太子府的小殿下。”
王杭和黎斯神情顿变,王杭支吾道:“皇……皇太孙。”
朱超郑重地点点头。
“皇太孙是为太子妃祈福而来的,原本计划着秘密行事。谁知一到银霜城就被定王的人——北安中州刺史张象林盯上了。他心怀歹心想要谋害小殿下,霍大人担忧小殿下安危,所以请王大人派兵保护。”朱超一口气说完。
“北安刺史。”王杭沉默难抉。张象林是他的顶头上司,与其实针锋总归有害无益。
黎斯瞧出了王杭心思,小声提醒:“小殿下真要在银霜城出了事,你是万万脱不了罪的,也包括你身后的康王。”
王杭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下令:“召集府衙差役保护小殿下。”
得知霍道章和小殿下已然去了女娲神庙,黎斯和王杭也带人前往神庙。眼前灰影一晃,老死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老前辈!”白珍珠亲亲热热地叫着。
“好丫头。”老死头脸皮子挤出一点笑容。
“你不是在看管尸体吗?”黎斯问。
老死头斜着眼说:“我发现崔云海偷偷摸摸溜出了府,恐则生变就来告诉你一声。尸首我让吴闻藏好了,他还在守着。”
黎斯心头一沉,莫非魔人的阴谋跟小殿下安危有关?这念头如巨石横亘心田,黎斯又把朱超带来的消息告诉了老死头,老死头跟随众人前往。
踏入外街的刹那,黎斯、王杭等人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长街几乎处处上演血腥杀戮,一个个拥有血色眼瞳的杀戮者仰首咆哮,身形歪歪扭扭追上逃散的人群,凶残地撕裂被逮住人的肢体,然后张开臭气熏天的嘴啃咬脖子和头颅。片刻后,被咬了的人挣扎着爬起来,眼瞳亦呈现可怖的暗红色。
王杭惊骇道:“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怎么都变成了这种鬼样子!”
所有人怔忪不安,只有老死头面无表情。他越过众人,一招擒拿扣住一名杀戮者,头也懒得抬道:“黎斯,别让人打扰我。”
黎斯立即挡在老死头身前。
老死头用小银刀割开杀戮者的手掌,刹那一股腥臭的暗色血液淌出来。老死头吸了吸鼻子,又挑起杀戮者眼皮观察,再检查了舌苔、鼻孔、牙齿等等,最后摸了摸心脏。
做完这一切,老死头面容凝重地开口:“这是一种罕见的瘟疫,我只在典籍里看到过,叫做暗血瘟。感染暗血瘟的病患最开始是昏迷发热,之后眼瞳生出暗红点斑,颧骨突出。若无法医治眼瞳就褪变成暗红色,血也变成暗红色,神智丧失,以暴虐食肉为欢。暗血瘟还是一种具有惊人传染性的疫病,由血液传播,一旦被暗血人啃咬就会变为感染者。所有暗血人不累不休,心跳速度是正常人的十几倍。心脏乃人活之根本,十几倍的心跳也就意味着它的生命消耗速度是正常人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几十人面面相觑,老死头说得更明白些,“就是说暗血人只能活一个月。”
“有法子治吗?”王杭抬眼望了望满街的暗血人,久为地方父母如何能不心疼。
老死头缓缓摇头:“古本典籍没有说。不过据我所知,暗血瘟的根源是人体内钻入了某种肉眼不可见的微虫。微虫游入大脑,蚕食神经感知。所以只要可以找到灭杀微虫的方法就能治好暗血瘟。”
“那要怎么灭杀那虫子?”王杭忙问。
“不知道。”老死头果断地说。
王杭沮丧地扼腕叹息。旁边一名差役突然喊:“大人小心,他们来了!”
百余名暗血人发现了藏在一角的黎斯众人,齐齐扑来。每个暗血人都像是从血泥潭里滚了几滚,污血碎肉遍布全身,伴随恐怖的吼叫,仿佛从地狱之门逃出的血色修罗。
黎斯心上悬锋,沉声道:“退!”
老死头恍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慢着,我记得典籍上有说微虫厌热,那么暗血人应该也怕热……火,他们怕火!谁带火石了,把火点燃。”
差役里有人取出火石,从旁边店铺拆下两根木条,点燃了木条。火光热浪,暗血人果真慢下来。朱超触目惊心地望着暗血人:“小殿下肯定也被暗血人攻击了,情况危急,我们得赶紧去援救。”
王杭迟疑一下道:“好吧,多点几根火把护着左右。”
银霜城女娲神庙。
将近午时了,庙外的暗血人进行轮番撞击。幸亏庙门足够坚固,并未被撞破。过了不知多久,暗血人徐徐退去。
领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汗:“那群怪物应该走了。”
霍道章走向小轿,不知是惊吓还是劳累,小殿下睡着了。霍道章凝声道:“先把小轿抬进正殿,等确保无事了再作打算。”
领头指挥高手将小轿子抬入正殿。
霍道章望着满院血渍,心情黯然。倏地从背后传来惨叫,定睛回看,一群暗血人从后门冲进了神庙,正咬伤了一名高手。高手挥掌劈碎了对方的天灵盖,但暗血人嘴却不松开,死死咬住高手的脚踝。高手无法挪动,最终被后面的暗血人生生压倒。
“保护霍大人!”领头跟两名高手杀入暗血人群里。霍道章由剩下的两名高手保护退入正殿,正殿的大门倏然关闭。
霍道章回身望见神圣端庄的女娲神像,扑通一下跪倒。
“女娲娘娘,求求您保佑无辜的人们,停止这场噩梦般的杀戮吧。”霍道章老泪纵横,‘咚咚咚’将头磕在青砖上。
距离女娲神庙不远的一个山头,张象林如石岩毅然伫立,冷声道:“高手死了七七八八还坚持这么久,霍道章,你的命还真大。”
身侧一脸凶狠的吴毒缓慢说:“让我去杀了他。”
张象林摇首道:“不急,好戏就得慢慢来。我要让暗血人折磨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殿外厮杀结束,只有领头狼狈逃回来。
霍道章看看剩下的人,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和小殿下,只剩下领头和两名高手。殿外则是黑压压数也数不清的暗血狂徒。
暗血人开始如飞蛾扑火般冲撞殿门,殿门不比庙门,很快就有了三四道裂缝。
霍道章仰脸惨笑,既已走上绝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痛快了断。他跟领头要来一把青芒匕首,横在腹前道:“杀一个赚一个,杀不了我就自行了断,宁死也不便宜了这帮畜生!”
霍道章颤抖地攥着匕首,正准备跟闯进来的暗血人拼命。谁知就在此时此景,殿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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