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界聚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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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像把自己交给了风,

    任凭它带着我们在爱的天堂和人间穿梭。

    —肖邦

    荣广润

    凡当过教师者,在执教生涯中定会有几个得意弟子。我在上海戏剧学院任教逾四十年,自然也有一些优秀的学生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冯大庆就是其中的一个。

    冯大庆是我1982从成都招进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的。那年我担任戏文82级的班主任,招生时是成都考区的主考。成都的考生很多,不乏学编剧的好苗子,经过反复筛选,最后录取了六名,这在当年五个考区里是最多的,几乎占了全班学生数的三分之一。而这六位同学个个成才,现今,他们中有的成了全国著名的电视剧导演,有的是成都军区剧团的首席剧作家,有的是中央戏剧学院的教授,有的是中央电视台的主要制片人,有的是深圳戏剧家协会的主席,冯大庆则是原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现国家话剧院的业务主任,编剧。1982年考试时,他们有的聪明伶俐,有的才思敏捷,有的知识面广,有的应答灵活,各有特点。六人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冯大庆。也许是她出身于一个素养很高的知识分子家庭的缘故,也可能是她已有过当乡村教师、助产士、教育部门公务员的阅历的缘故,她在考场里除了表现出令人满意的对戏剧文学的理解把握和热爱外,始终流露出一种从容娴静的神态,一种温婉大方的气质,这意味着她对艺术和生活会敞开纯真的怀抱。于是她的名字自然列进了录取的名单。果然,我对她的判断在她四年的学习里,乃至她以后三十年的工作与创作生涯里都得到了印证。在校时,她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后又成了校学生会的负责人。她是非分明,生性善良,又善解人意,待人宽厚,对生活和艺术的真善美抱有执着的追求,在同学中有很好的口碑。毕业后她在剧院里一边从事艺术行政工作,一边勤奋创作,还是一如既往地秉持着阳光正直的态度,因而很得剧院的器重。而这几十年一贯的精神气质也自然地沉淀为她的剧作特色。

    近期,四川文艺出版社要出版冯大庆的剧本选集,冯大庆自选的六个剧本很有意思——她不揣青涩地选入了学生时期的两个作品。改编自俄罗斯小说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以及毕业作品《白围墙》,将它们与她获得文化部编剧奖和话剧金狮奖的成熟作品放在一起。我想她的用意是要让读者读到一个真实的自己,一个完整的自己。我则从这部选集又一次看到了她几十年创作的轨迹,又一次感受到了她特有的创作个性。

    从来文如其人。冯大庆的剧作就像生活中的她一样,始终呼唤人类的良善、良知、良心,弘扬人性的真诚、真挚、真爱,担忧人性的异化、物化、恶化。在她的三部以真实历史和现实人物为主角的剧本《肖邦》《赵一曼》《惊蛰》中,她用细腻深入的笔墨展示了主人公人性的光辉。尤其是《惊蛰》中的朱清扬,几十年含辛茹苦地照顾植物人母亲,奉养失去劳力的父亲,得知自己本是养子的身世后依然无怨无悔。冯大庆被这个人物朴素而崇高的人格深深打动,由此生发出了一系列真实动人的戏剧场面:朱清扬用仅存的干粮饲喂倒在雪地的小鹿的形象;因为独力奉养父母无可避免的贫穷困窘使他难以成家的尴尬境遇;以及暂时失却真心相爱的恋人茫然无措的奔走;都具有拨人心弦、沁人心脾的效果。难得的是,冯大庆在刻画这样的人物时,不事夸张,不加矫饰,写来自然实在。她写赵一曼,从四川女娃子天真烂漫,不愿缠足的童年落笔,将这位抗日女英雄的家庭、爱情、婚姻、革命、就义娓娓道来。她写肖邦的爱国,从这位天才钢琴家无奈离家去国远赴巴黎起始,也写他对乔治·桑的依恋和挣脱,及至写他为国筹款不顾病体奔波演出而英年早逝。这样真实而亲切的艺术形象,无论是英雄还是普通人,其人格魅力是巨大的。

    冯大庆并非只写人格高尚者,她也用剧本对人性作深入的探究。改编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的小说《失明的城市》(由香港话剧团演出时名为《盲流感》),在冯大庆的作品里显得比较特别。剧本以一个假设的人类流行失明症的怪诞情境,探讨人性如何会丧失的哲理命题。剧本展示的是人性失控和丧失的可怖与缘由,以及坚守人性准则的不易,传达的则是作者对人类精神家园的关切。从这个剧本,我们可以透过另一个角度看到冯大庆追求人性崇高和美的执着与热望。

    常言道言为心声,冯大庆的剧本都是她人生体悟的真情流露,所以她写的都是自己真有深切感受和体验的人和事,有的题材甚至在她心里孕育二三十年。像《肖邦》一剧,早在她读大学时就有了要写这位伟大钢琴家的强烈创作冲动,当时虽未能如愿,但这一形象一直活在她的脑海里,直至二十余年后,机缘巧合,长期萦绕心头的构思终于破壳而出。这样的蓄积,催生的作品自然就比较厚实成熟。写《惊蛰》,原本她只是准备帮别人出些创作的主意,待到与朱清扬本人近距离接触,深入了解了这个普通人朴素而伟大的精神世界,她的心灵被深深打动,有了强烈的切身感受,她才提起了笔。而且,她还将自己几十年前的生活积累和感受融入到这个题材之中,使得笔下的人物既是真实的朱清扬,又不止于朱清扬。剧中,朱清扬几次在实际生活中,也在心灵意念中,与一头小鹿相遇,这些场景是剧本极具感染力的地方。而当读者阅读她学生时期的剧作《太阳升起的时候》时,就可以发现,小鹿的形象已然是两位热爱生活的俄罗斯年轻人心目中纯净理想的化身。这小鹿是象征,是见证。它表明,三十多年,冯大庆执着的、向往的,永远是人性的善与美,这感受贯穿于她创作的始终,是她创作的原动力。

    时光似流水,不觉间,数十年过去了。然而,她的温婉大方仍然未变,她的精神追求仍然未变,她的创作活力仍然未变,相信她还会写出更多的作品,写出更好的作品。这就算是我作为师友在她剧本集出版时的寄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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