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令人有些萎靡的夏日,被热得昏睡过去的人一旦清醒过来便很难再集中精力做事。
“喂,陈宇你没事吧。”
工友拍了拍我的肩膀。
“今天可是咱第一次执行任务,别搞砸了啊……你该不会中暑了吧?”
我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浑浑噩噩地跟在工友身后离开了简陋的下等人宿舍。
正如工友所说,今天是我作为下等人第一次出任务。我们之所以被称为下等人,是因为现如今的世界是一个只看成绩的世界。
2130年,世界人口已经达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经全球领导人投票决定:在全球范围内实行优胜劣汰制。以学校或公司为单位,一个月进行一次考核,每月处决本单位内倒数10%的人次,应届毕业生既没有被处决也没能考上大学者,沦为刽子手。
再加上提高至28岁的法定允许生育年龄,人口问题在35年内得到了明显缓解。
我在高考结束后放弃了上大学,留在本校做起了刽子手。
没错,我所做的就是“斩杀学渣”。
学校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每月举行一次全校大会,斩首便是在大会上进行的。
我挑选了一把重斧上台,走到待斩学生的侧面。
面前的少年虽生着一张大众脸,但如果真的拼颜值的话应该还算是时代的宠儿。
他的表情很复杂。
大概我的也不平静,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忽然感觉面前将头平放在断头台上的少年是那么熟悉。
人就是这样,总觉得将死之人仿佛是自己的老友。
我摇了摇头,去除杂念,手起斧落。
“啊!”
“能不能给老子个痛快的!”
“咚!”
第一斧竟然没有砍掉。
我放好斧子从台上下来,刹时一股罪恶感席卷了全身,心中一阵绞痛,仿佛刚刚我亲手杀掉的陌生人是我的骨肉至亲。抚着胸口靠在墙边不停地做深呼吸,希望多少能够平复一下心情,没成想眼泪早已不知何时从脸庞划过了。
不行!
我不能再干这活计了!
或许我还可以为我亲手了结了的那个倒霉蛋做些什么……
02
“你没有朋友。”
“曾经学生时代的你认为学校是一个由朋友圈子组成的共同体,或是联合国;当你放弃高考后又改变了看法,认为世界是由朋友圈子组成的殖民地,甚至是集中营……”
“它每天蚕食着你的感情,你的精神,你的灵魂……”
“而所谓的‘大家’,不过是无视并牺牲了一部分人后达到的虚伪的和平与共识……所以你不曾有朋友……”
“哦!有个女人例外,你还为她放弃了梦寐以求的大学……”
我信了。
起初我以为巫女最多只能算是个都市传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到郊区的这栋古宅里,没成想她和赛尔提一样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会承认她的真实性是因为这短短的几段话就概括了我18年的生活,而且我从没对旁人讲过我对这世界的认识,包括那个“她”。
“信则有,不信则无。”
人们总是爱弄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为什么总是有人被孤立呢?”
“我是巫女,不是禅师!我只负责成事,不负责讲道理。你把我需要做的告诉我,我会看这件事对我是否有利,再决定做不做。当然,我是会索取报酬的。”
她抱起脚边的黑猫放在腿上。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不管是几千年前还是百十年后,社会就是这样,并且还会一直持续下去。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默默地被世界淘汰,要么就适应世界改变自己。”
“我想回到半年前,如果不是把最后的名额留给她,我现在应该在大学里混得风生水起吧……”
“可以。不过你要作好心理准备,时空不同遇到的事物也会不同。”
我点点头,掏出钱包。
“我知道了,要付多少钱?”
巫女笑着摇了摇头,把我正要掏钱的手按了回去。
她起身,对着我念了一通咒语。
“最后给你一个忠告:温柔正确的人总是难以生存,因为这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
“谢谢。”
03
“8秒。”
“什么?”
其实我听清了,我只是为了争取一点反应时间才作出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温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的味道,窗上映着樱花飘落的倩影,远处传来运动场上的欢呼声。她正在我的怀里,一脸慵懒地看着我,仿佛已经知道我的来历,正诉说着——
欢迎回来。
/二、宋涵
01
“人的头颅被砍下后,意识还能存在8秒哦。不过我还是不想被迫地使用这8秒钟呢。”
感受着他的大手温柔地顺着我的长发滑至腰际,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抱着自己最心爱的毛绒玩具一样。
“放心,不会的。”
他顿了顿,放慢了语速。
“你知道吗?就算人头落地了,还是有可能救回来的。古代的刽子手就有靠这门手艺赚钱的。”
“你又没见过。”
我打趣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看到他嘴角溢出了一丝微笑。
“宇。”
“嗯?”
“快上课了。”
我笑嗔道。
“哦哦……”
他松开我,慌张得就像独脚人参加“两人三脚”。
不得不说,他尴尬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这么想着,我捂嘴偷笑了一下。
“那我回去上课了。”
“嗯。”
再见到他时,已是傍晚时分了。明明约好了放学一起回家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打电话也不接,找了半个多小时才在篮球场发现他。
一个人打球。
“这都几点了!”
他才发现我的存在,急忙跑过来,边跑边一直道歉,说没有注意时间。
“你脚怎么了?”
“找你的时候扭伤了。”
他听后愣了一下,扶我坐在篮球架下,急急忙忙地跑去医务室拿来了冰袋,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绳子把冰袋绑在了我的脚上。
“没办法,我背你吧。”
我笑了。
“你还算有点良心。”
02
就在我纠结着要不要把那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了三个街区了……还是告诉他吧,大概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呐,我……”
“你大概已经看出来了吧,虽然我一直说着我过得很好,但其实我很孤独。”
他偏过头来看着我。
“欸?”
“孤独指的并不是周围的人口密度,而是精神层面的。就算别人离你再近,要是感觉与自己不是同种生物,干涸的内心是得不到满足的……”
“那我呢?”
“嗯……妈妈曾经教导我不要挑食。”
我敲了他脑袋一下,他痛得“哎哟”一声。
“孤高所以至高。因为没有牵挂,所以没有弱点。”
我定定地看着前方。
“这可是从阿良良木历身上学来的呢。”
他不置可否,把我往上颠了一下,本来已经快要坠下去的我又贴回到他的背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继续说下去。
“说真的,可能明天考完试我就不在了。”
“说什么傻话,以你的能力考上大学没问题啊。”
“你没看我最近的成绩吗?!上个月我可是只差一个人就和你天人永隔了!”
一想到我们将永远分别,我就抑制不住自己悲痛的心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奇怪,明明很不甘心,明明这么失落,脚明明很痛,眼泪明明还一直流个不停。明明这么糟糕,为什么星空却如此闪耀,夺目地闪耀着?头发里散发着球场的味道,能听到稍乱的呼吸声,虽然衣服被眼泪浸湿了,但肩膀很温暖,我就在你身边。
——我还在你身边,如果时间能这样停止就好了。
/三、陈宇
04
“怎么会这样……”
我记得以她的成绩上大学完全没问题啊,当初她只是因为发挥失常才差一个名额没考上大学,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成全了她。如今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回来并不是要重新作选择,而是打算再给你一个机会……”
哭声淹没了我的自言自语。
脑海中又回响起了巫女的声音。
“时空不同遇到的事物也会不同。”
可恶!这该死的巫女大抵一开始就算到会变成这样了,即使如此还故意放我回来,难道是因为对她有利吗……
“你有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过吗?我想尽可能不去后悔,但那一定比我想象中要难上许多吧。”
“你……”
她停下了哭泣,但还是有轻轻抽噎的声音。
“你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的!”
她有些想笑,但又没有笑出来。
“先回答我。”
“我觉得……有的人办得到,有的人办不到……我认为你属于前者。这种人首先不会犯错,也不会考虑自己有错。”
她在我背上蹭了蹭,擦干了眼泪,又说下去。
“个性鲜明的人,才会说出比别人更耀眼的话来。这种人啊,是不会有咬紧牙关死磕的时候的,他们做过的事自会拯救他们……而你,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
听她如此认真地说出这种话,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太高估我了。”
05
双手被绑在身后,跪着,头被横过来压在矮小的石桩上……
行刑的人提着斧子来到了我的身旁,他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一副惋惜的表情。
我的表情大概也不平静吧。
我看到少年微微摇了摇头,旋即举起了那把与他的体格很不相称的巨斧……
“啊!”
“能不能给老子个痛快的!”
“咚!”
感受着头与地面的撞击,我突然想起宋涵的话。
8秒。
8秒够我说些什么呢?
谁又能倾听我所发出的声音呢?
张开了嘴发现只是徒劳,声带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发出震动。
那就想些什么吧。
8秒。
8秒够我想些什么呢?
我看到了少年在台下痛苦的表情。
话语充满欺骗,温柔表里不一,而我却总将其放在重要的位置。事实上,我或许只是在一味地逃避,事到如今一切皆已太迟,直到这无法抑制的眼泪从左眼流进右眼。
烦恼着,迷惑着,痛苦着,而最后得到的答案却简单到让我不禁想笑出来。
人啊。
总是盲目地去爱啊。
/后日谈·宋涵
五年后。
我在这家有着世界500强实力的企业工作已有一年了。不懈的努力和出乎意料的机遇使我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既然董事会这么看得起我,那就更不能辜负他们了。
“咚咚。”
“请进。”
董事长的秘书走了进来。
“宋总经理,董事长叫您跟他去郊区拜访一个重要的客户……还让我给您这份文件,他说您看了就会明白。”
她说着,递给了我一个文件夹。
我打开后,里面只夹着一张A4纸,上面是手写的两行字:
“努力是不会背叛自己的,虽然梦想会背叛;努力不一定会实现梦想,但努力过的事实却足以安慰自己。”
“等一下!”
我叫住了正要离开我办公室的秘书。
“董事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我除了工作上的事没有与他有过谈话呢……”
我的“谢谢”两字正要脱口而出时,她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呢,董事长一直都穿着立领装呢。有传闻说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缝合的痕迹……”
三道门和一把刀
肖一诺
湖南省益阳市第一中学/高一
生命是一棵长满可能的树。
——米兰·昆德拉
在北国,总是秋天才过一半,冬天就像已潜伏许久的猎人,迫不及待地终于等到猎物来的那一刻,冷森森一枪,震彻山宇,空气瞬间变得冷起来,凛冽的风,像小兽的牙齿,细密密咬着人的面庞,雪也开始像扯烂了的絮子似的胡乱飞舞,使整个小城陷入一片迷蒙与莫名的悲凄中。
他已经三十岁了,却依旧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冬天的寒冷使他厌恶。此时,他蜷缩在自家的火箱旁,却仍然止不住瑟瑟发抖。他近旁有一只小狗,周身被雪白的绒毛包裹,忽闪着灵动的眼睛,这是一个朋友送给他的。小狗成了他平凡日子里的点缀,也成了他这个小说家笔下常常运用的素材。他盯着这个肉滚滚的白球,恍惚间出了神。
也许是因为寒冷,小狗也耷拉着脑袋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时而摇动着毛茸茸的尾巴。忽然,小狗像是听到了什么,打了一个激灵,猛然昂起头后,动作迅猛地扑至门口,不断用爪子挠着门,急切而又焦躁。这是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小狗,难道门外有什么?他哆嗦着起身缓步移到家门边,轻轻地打开了家门,一股强劲的气流扑面袭来,夹带着雪粒砸向他的脸,呼啸着的冰寒灌满了他的衣服,他被风吹击得一时难以睁开眼。空旷的大街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老旧的路灯在风雪下发着微弱的光芒。他纳闷着准备关门进屋,小白狗却兴奋地迈开肉嘟嘟的四肢朝远处狂奔,完全不是往日温驯的模样。他一路追逐小狗的步伐跑出去,连门也忘了关,气急败坏地跑在小狗身后。他不是运动好手,跑不了几步便开始气喘吁吁,恍惚之间看见小肉球钻进了一幢大楼里。
他在大楼面前止步,开始打量这座建筑。整幢楼呈灰黑的颜色,令人望而生畏。若是旁人,兴许早就被这破败的景象吓坏而扭头走掉,可蛰伏在他心中的小说家的天性此时已然苏醒,他决定进去看一看,说不定又能有写作的素材呢。
刚踏进这里,他就开始后悔了。这里面分明就是电影里的鬼屋啊!幽暗的光线从窗棂涌入楼内,无尽的黑暗仿佛是张开大嘴会吃人的怪物。奔跑过后的热意此时已消散殆尽,恐惧已在此刻于他的心脏上蔓延开来。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声音不大,却让他听得明明白白。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回头看,却发现这里还有两道隐蔽的门。我到底该怎么办?他慌乱地想着,手掌紧张地交叠在一起,手心里全是汗液。
/第一道门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打开了第一道门。好歹也是年过而立的男人,为什么会被这种用来吓小孩的破把戏吓成这样?可就算不断这样想,他还是不免不安,犹如一个战栗的音符,一点点动静都会吓得他滑向失控的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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