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放心者何？治己治人，居贞居敬。是以博观约取，尤须推陈出新；厚积薄发，直待删繁就简。去恶迁善，固已良知再传；扶危持颠，缘何大言不惭？独善可必，方能心广而体胖；兼济无由，始知才疏于志大。袁中郎所谓“若不作诗，何以过活这寂寞日子也”者，此之谓乎！然而求田问舍，志士之羞；断字识文，贞人所好。养德以俭，可鉴仁心；审美欲真，更需鸿藻。热衷洛下讽咏，冷眼长安楸枰。但聆秦青遏云，何妨成连移我。虽心为形役，而意在鹏游。盖世路茫茫，或迷七圣；易卦总总，宜判三才。自胜者强，阐幽发微于有意；内视者朗，探赜索隐于无形。致广大而尽精微，书囊无底；尊德性而道问学，人生有涯。差可慰情，自以为盛事不朽；毋乃伤命，人有谓书蟫常枯。且夫绘色绘声，无非痴人说梦；至若疑神疑鬼，当作矮子观场。虽云高标蹈空，自得其乐，而“号为文人，无足观矣”，旨哉斯言！

    陶年甫舞象，已无鲤庭两趋；岁近稀龄，犹侍萱堂三载。可稍减风树之恸矣。黄杨厄闰，频遭闵凶；红羊成劫，幸免株引。情有真伪，盖由心苗；智有高低，系乎天命。举头西笑，难见长安；张口大嚼，空对屠户。所幸崦嵫既暮，桑榆可追。一线复阳，岁在戊午；三春回暖，上庠辱收。尝悟水月镜花，犹悲前尘梦影。族非高国，邻远谢王。技赧全牛，学输半豹。曾识凡鸟，屡处穷鱼。若多日月之光，曷鲜风云之气？临深履尾，唯馀面墙；坐井观天，侈谈题柱。只缘痴心妄想，故多单见浅闻。是以每动寸衷，即忧尺水。赖有三馀广学，二酉通幽。心慕手追，既埋首丁部；口讲指画，亦染指说林。至于宅心践行，放手掉臂，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矣。桓宣武见江柳而生悲，殷仲文顾庭槐而兴叹。万物刍狗休论，千金敝帚竟夸。施施焉，尝闻人生贵适志；扬扬焉，而不知老已至矣。北京时代华文书局责编徐兄敏峰，起予者也，于拙作《义理与考据》郢斤频挥，匡益颇多，当所铭心。

    《诗》曰：“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宋人持酒斜阳之劝，意在留晚照于花间。谨识之以自勉。

    是为记。

    乙未仲冬赵伯陶记于京北天通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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