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似乎总是属于贫穷的，这种气候的性格带上了贫穷的性格，寒冷的时候似乎很多事情都会让人感到悲哀，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很快我们四个人就坐上了公交车，这公交车是开往秀撰的，一个穷得只剩下了方言的小镇，在山里头，也不靠海，山都荒芜了也没有人去开发，于是很多人都前往广州去打工，广州是个大城市，但也有很多不靠谱的工作。
没有文化的年轻人到了城市，本身就是一种放纵，再加上没有基础，为了生存违法的事情也得去做，慢慢地就在城里的酒吧等夜店工作，之后再回到村子里去炫耀说自己在外面能赚多少钱之类的。
教育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可望不可求的，受到教育就意味着要花好多钱。意味着父母的压力变得更大，抚养那么多孩子本身就是一个难题。
我像是某种甜酱被面包夹着带进了车里，车子里到处都是行李，车子关上门，甚至连落脚的位置都不好找。还好窗户是开着的，车子开得很快，空气对流很快，蓝天白云最好，就连空气都是甜的。
这公交车有些旧了，有些地方都生锈了，大胖子司机戴着有些灰尘的墨镜喊乘客上车了，外面依然是热闹的人群，卖玉米棒的小吃的，卖水果的，还有隐藏在人群中的小偷。
车子仿佛有着八十年代女性的羞怯，害羞地躲在广场的一旁，我坐在一大堆行礼之间，听说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坐了那么久的车，总想休息一下闭上眼睛，周围却有些客家话老是在耳边萦绕，我没有听懂，妈妈却在一边笑了，她听得很清楚，而且似乎也能够对答，只不过显得相当生分，就像父亲会说的那几句普通话一样，只是为了‘救命’而已。
坐在我面前的是龙眼大姑，头发卷起来，脸很大而且晒得很黑，她的客家话比得上几千年前的甲骨文，让我在突隐突现的某个中国普通话中找到休息的地方。车里有烟的味道，那是司机在抽烟，那烟跟着路边飞扬的尘土有节奏的变化着。我们在嘈杂中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小镇，有一种很快就会走进荒漠的感觉。
山向我们走来，在我们看来这是在走进贫穷。
每当教室里老师讲到大山的时候，我的心里想的不是“一览众山小”，而是贫穷的孩子，在山里伐木的年轻人他们是如何生活的，和总是带着镰刀的老人，夹着烟斗或者纸卷烟，牙齿沉积成了玛瑙，这是历史的捉弄。
山里人爱喝茶，每到每一户人家，那个人家总是以最好的茶来接待你，听说这里能带的最好的礼物就是猪肉，特别是五花肉，猪在这里被捧成了天上的神物，有肉吃是非常幸福的。
我和母亲就买了几百块钱的肉，其实在我们看来肉是很平常的，肉能作为大礼似乎已经是十几年前的笑谈了，凭着肉票买肉的那个时代竟然在这个小村子变成了另一种传统，寒冷的冬天在热乎乎的饭菜里吃到猪肉，对于孩子那是满口的幸福。
山里的水都是比较干净的，我们来的时候村里就只有老人和孩子，那些十一十二岁的孩子明天还要去广州去打童工，他们对于城市的概念是没有的，只知道为了生存要更加努力，要做事才能成功。
我问了其中一个孩子，问他的理想是什么，他告诉我要建个屋哈（大房子），为了这样大的理想，他们说读书是没有出路的，小的时候就要努力赚钱，不管我怎么说，也没有办法改变那里读到初中就辍学的命运。
这个时候我想起我的小时候，那时候妈妈对我也很严格，很多东西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记得有一次因为学费的关系，还要跟人去借钱才能上学，我哭得很伤心，贫穷扼杀了很多人的梦想，最基本的就是读书。
这里到处都有破碎的土楼，在土楼的进口处还留着很多子弹的痕迹，第一个印象就是日本人是不是来过，这里很有可能在早期的时候发生过战争，很多的土楼已经剩下一半了，只留下那么几个小型的土楼还在深林里隐隐若现。
有些土楼被拆掉了之后，就开始建房子了，大家都期望过上好的生活，希望能住上钢筋水泥的房子里面去，在台风来的时候，倾盆大雨的时候内心依然能够安定。
这个村子很多都是由破的土楼围成的，现在想来也是落后，母亲这是第二次回家，就更不用说父亲能够来到这里了。
山里的人们，似乎连思想都被困住了，走出去只是身体而已。
这错落的破土楼，竟然成了我记忆中难以抹去的痕迹，可能人都有这种习惯，破碎的东西更能在脑海里形成了反差，感情也一样人也一样，离开了才会懂得珍惜，每当在半夜的时候总是难以入眠，更不用说温暖入睡。
残缺之美在于遗憾美，当然我不是说把长城也砸了就更完美了。
往前面走，走过一个个的大井，绕过一座桥，面向沙子堆砌起的长河，很多人在下面抓螃蟹，水非常干净，随时都可以喝。
在盘山道上，几个小孩子骑着摩托车以上百公里的速度飞跑，我想这是对贫穷的宣泄，他们晒得发红的脸上依然保留着孩子般的稚气，与我一样都是该好好读书的年纪。
远对我说他今年就要辍学了，不是他不读，他说读书没用，即使他的语文总是能达到了一百三十多分，他的数学却总是只能考个位数，上帝对于在建造他的时候右脑是缺氧的，一不小心还没造好他就被生出来了。
我认为他在文字方面很有造诣，将来当一个语文老师完全没有问题，碍于中国的教育孩子必须要全面发展，他放弃了继续学习的道路，向努力赚钱建大房子的方向前进。
舅舅告诉我，前些年这里走出过一个高考状元，媒体前来采访的时候，才发现他家徒四壁，没有任何的辅导书，靠着自己的毅力和真诚勇气走出了这片大山。
我心里想着无数的要让远读下去的话，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他带我到了他的所谓很多朋友的家里，第一次看到跟我同年纪的他们喜欢吸烟，他们还只是小孩子啊。
在这里，吸烟赌博已经成为了一种共同的乐趣，他们会结伴一起为了明天，即使他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是就是那个明天一起吸烟。
这里是靠近广东的地方，很多学生都是福建和广东的人一起学习的，我看见了小学墙上的那些很久前熟悉的话语，都是非常强烈的口号。
再看看那些聪敏的孩子，在这里他们甚至找不到一本完整的名著，一群人围着我在地摊上买来的红楼梦水浒传……
我把那些书送给了他们，还答应下一次来的时候会带着更多的书籍而来，可是我内心有些恐惧，恐惧的是这里将会更多的孩子走上错误的道路，甚至是犯罪的道路。
虽然说会再来，但是我却再也没有踏进了那个村子，对于孩子们的印象就停留在那几点，孩子们对着我投射过来的都是陌生的眼神……
突然涛告诉前段时间村里有人和另一个村打架的时候，他舅舅被打死了，那些人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逃过了那座山，现在他舅舅的尸体还留在了警察局，如果没有办法破案抓到凶手，人也难以入土为安。
我告诉他，我只能给你安慰，我不能改变什么，真的不能改变什么，一个人不管是被钢筋水泥还是大山围绕着，我有些迟到了，是对于幸福理解的迟到。
这个村子，我估计不会再来了，那些呆滞的眼神让我心口感到沉闷，那一晚我往外面走，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就像是流星一般洒满了我的世界。
离开的时候，舅舅帮我们叫了车，父亲留给他们一些钱，希望他们能够多吃点猪肉，也希望今后的生活能够越来越好。
舅舅送给了我们一大袋的番薯，还有一些米粉之类的，车子绕过一座座山，兜兜转转回到了我们的村子，总算是能歇口气了。
那一天，我睡得很熟，很温暖，母亲家的每个场景记在了脑海里。
十年后，也许那里会建起高楼大厦，交通会变得很便利，只要孩子们的理想能够实现，那就是一片伟大的净土，比如建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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