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目光看久-难忘的大河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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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河坝是思南县的一个乡,其名虽叫大河坝却不位处乌江边。几口烟而过的小街下面倒是有一条小河潺潺流过,水不深,清澈见底,最深处约有1米。大河坝也没什么持点,平淡无奇,象我有7年的地质找矿生涯,不知过了多少这样的小乡。

    很多人认为地质队就是在高高的钴塔下进去钴探,其实这是一个误解,地质队最精锐的“部队”还应该是普查组和区域地质调查小分队,这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所以有人开玩笑说满山都是工程师。他们多半是手拿一把地质锤、一个罗盘、一只放大镜、一张地形图,给农民们的感觉自然是满山跑了。

    我带组到大河坝搞地质是89年春,一去就连续上了三天山,几乎天天都是早上7点出发,晚上8点左右才回来。我们住在乡政府大院里,但吃饭却不能与他们一起吃,因为他们一般要早晨10点半才吃早餐,并且天天都是土豆片,或者土豆汤,一点油都没有,我们一天基本上要走上百里的路,这种饮食显然是不行的,所以我们都是找一户农家,帮我们煮饭买菜。

    当地人与其它地方的乡民一样,都认为地质队的人富得滴油,非常羡慕这种工作,肴肴天天有鸡有鸭有肉吃,怎能不让人眼馋呢?每当乡民们兴奋地谈到这些,我们并不显出得意之色来。因为世界上还有一部份人,认为我们是爬山猴,是苦和累的象征。一些乡民常问起高考之事,我们总是异口同声说:你儿子最好在第一志愿上填上地质院校,就这样也还不见得行呢?农民们一听急了,纷纷问我们怎么办,我的组员杨万能老谋深算地说:三个志愿全部填上地质院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几个农民立刻把头转向我,看我是否同意这观点,我本想阻拦杨万能拖人家的子弟“下水”,但一想农家子弟朴实,吃得苦,在我的同事中,有很多这样的农家子弟,他们大学毕业后,都安心工作,非常满意,只要他们自己不认为是“下水”就行了,管他呢?于是,我点头表示赞同。几个农民顿时兴奋不已,仿佛他们的儿子,已象我们现在一样,让他们莫测高深,让他们佩服万分。

    头是点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我想如果该子弟本人喜欢从事医学、法律,或着其它,我不就是害了人家么,我点一下头不困难,很轻松自如,可这一点头将决定一个学生以后几十年的命运,我晚上睡觉时在想,也许世界上很多命运的的决定,就这么简单而自然。

    为什么我的点头这么重要呢?其实这只能对这些乡民们而言。我们每到一个乡或村,组员们都要给当地的人吹牛,说别看我们组长才管三个人,可级别不小呢?和你们乡长一样夭,我们的队长与你们县长一样大,农民们一听和乡长平级,顿是惶恐不已,个个见了我都点头哈腰,组员们在平时装出很怕我的样子。我的点头和摇头自然对乡民产生了威力。其实组员们这样做是为了工作能方便些,再说我们每次下乡下村,都要到县政府和乡政府打招呼的。县、乡政府对能给他们带来致富希望的地质队员,是比较欢迎的。每到一乡,我们都要与乡长到街上走走,乡长是表示关心了地质队,而我们是要乡长压压地头蛇。

    一个星期过去了,工作较顺利,还有一天的工作量,这个工作点就可以算完成任务了。下一个工作点是江口县的原始森林梵净山。心想赶快把这儿搞完,到了雨季就无法进山了。不想我竟拉起了肚子,开始我没管它,心想拉几次就会好的,就没有买药吃,但是后来不行了,一小时内我居然拉了5次,我害怕拉脱水,只好下令当天休整一天。

    如果那天没有休整,那大河坝也许就象我走过的上百上干个乡中的平平淡淡的一个,但大河坝注定让我这辈子忘不了,并不是因为拉肚子的痛楚,在野外拉肚子算不了什么,中午我到卫生所看病,卫生员建议我去思南县住院输液,我没有同意,我一走工作就无法开展,我请卫生员想想办法,卫生员拿出大管针,用手平推了500cc的氯化纳,虽然手推盐水非常痛,但毕竟精神好多了。

    下午6点钟,吃完了饭,我们几个坐在河岸边谈天,不久乡长也加入了进来。这是一条小河,它没有乌江那汹涌澎湃的气势,也没有三三两两的乌篷船在逆水行舟,捕鱼撒网。但它的河面却很宽,大概有50米,水却很纤细,在铺满河床的鹅卵石中清清秀秀地流淌。夕阳象熟透了的果子,跌落在山间,血的彩汁流得绿红花紫。

    我很少讲话,在观赏农忙春耕的暮归图,牛背托着余晖,也托着牧童,牧童嘴里还含一片柳叶儿,吹一些小曲。这是叶笛,我也会吹,只不过没有那些小孩们吹得那么婉转悠扬。心情非常好,我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无意中我朝河对面山上望去,这一望就让我至今难忘。对面山上,坡陡路滑,却有一白发老妪背着一背篓叠得比她高得多的金色的麦子杆,在那儿艰难地爬行,还赶着一头黄牛,她的头发白得让你心酸,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吃力地弓着背托着那沉甸甸的一背篓麦杆。我看着半山腰上那正冒着炊烟的小村庄,心想她最少还要爬1公里才能到达。我产生想帮她背的念头,可我四肢很软、乏力,我只奸无奈地注视着。她也许太累了,身子奋力挺了挺,弓着的背挺直了,却没能往前走,站在那儿喘气,黄牛似乎很懂事,也站在那儿不走了,只是嘴不停地吃着路边的青草。我不忍心看下去,转过头告诉他们,希望我的队员能见义勇为,但他们只斜了一眼,继续谈天说地,我心乱极了,只好又回头看山路上,此时,白发老妪已走了起来,她手拉着牛尾巴,而牛正奋蹄向上攀登。她没有吆喝,可能已无力吆喝,那可爱的黄牛任她拉着尾巴,拖着她一步一步往上爬去。

    我眼睛潮湿了,眼泪就要掉下来,我尽量忍住,以免被他们认为是疯子。我问正兴奋谈天的乡长,为什么这地方白发老人还要干农活,我说了几句,乡长才猛然醒悟我在同他讲话,他说:我们这儿穷山恶水,不干活想干哪样,再说这些老婆婆,你不让她干,她还不乐意,农民嘛,习惯了……

    离开大河坝时,我告诉乡长,我们带了很多标本回去,希望能化验出好品位来,如你们这儿有矿,就可以致富了,到时候我们还要来的。乡长千恩万谢地送我们上了路。

    然而很不幸,年底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他们那儿是贫矿区,除了82年曾探明了一个小雄黄矿外,至今无大发现,因此大河坝我没能再去。我很内疚,也没有写信告诉乡长。

    大河坝也许还象以往一样,年复一年。但我永远忘不了它,忘不了白发老人的艰辛,忘不了那头可爱的黄牛,忘不了乡长没有实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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