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国家记忆-一个饱含五代中国伟人心血而崛起的直辖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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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饱含五代中国伟人心血而崛起的直辖市第三篇一个饱含五代中国伟人心血而崛起的直辖市一幅秀丽的画卷,她的色彩之美,画中人常常不能自辨,容易迷乱和纷扰。关于重庆,重庆人自己似乎就是这种感觉。

    新重庆的色彩绘制者已经奋力拼搏了10年,这10年,我们再回首看去,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段金色组成的时光隧道--90年相距,胡锦涛与孙中山的目光聚焦在同一地方……

    2007年3月8日,这对重庆直辖市的今天和未来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这一天,北京人民大会堂重庆厅内的灯光格外明亮,气氛更不一般。市委书记汪洋和市长王鸿举等几位重庆市领导站在大厅门口,欣喜地等待历史性的一刻: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神采奕奕、面带笑容地出现在重庆厅……

    “总书记好!”“同志们好!”顿时,63位重庆籍全国人大代表和胡锦涛相互握手致意,其乐融融,激动人心。

    3月的北京,阳光明媚。人民大会堂的重庆厅内洋溢着浓浓春意。没有拘谨,没有客套,胡锦涛坐定后就亲切地招呼代表们发言。

    “总书记,我先讲!”来自石柱土家族自治县的刘中慧代表抢先举手。胡锦涛向她微笑着,鼓励着。于是,刘中慧的眼里放着光芒:“过去,我们石柱中小学是‘清朝的房子、民国的桌子、共产党的孩子’,仅1998年一年,全县发生教室垮塌就有8次,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现在,石柱最漂亮的房子就是教学楼,我们还清了‘普九’欠债,中小学在校生人数也翻了一番!”刘代表的声音越说越高,深深地感染了总书记,只见他时而注目倾听,时而提笔记录。

    谈起重庆的变化,代表们一个接一个地争着发言,生怕遗漏了心头横溢的那份激情与喜悦,其情其景,恰似三月春潮……

    日理万机的总书记带着平和、认真的神色在听完10位代表发言后,发表了重要讲话。那洪亮而高亢、深情而期待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金色大会堂内外:“今年是重庆建立直辖市10周年。经历10年的建设,重庆的各项事业都取得了显著的发展。实践证明,中央设立重庆直辖市的决定完全正确,今天的重庆站在了新的发展起点上。希望重庆市坚持以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紧紧抓住西部大开发和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机遇,完善思路,真抓实干,把重庆加快建设成为西部地区的重要增长极,成为长江上游地区的经济中心,成为城乡统筹发展的直辖市,在西部地区率先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哗--”掌声、热泪……重庆人这一天有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许多人彻夜未眠。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学习和回味着总书记的讲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梦中欢笑起来。

    是啊,重庆--我们的家乡,我们家乡的明天该是个什么样呀?总书记说了,我们是中国西部的增长极。增长极是什么?增长极就是像一个人的心脏、一台机器的动力核。

    长江上游的经济中心该是什么样?应该像上海对长江下游的华东富饶之地的辐射地位吧!城乡统筹下大发展的直辖市!全面率先建成的小康社会!哇--我的重庆,我的美丽家乡!3100万重庆人沉浸在对总书记为他们描绘的未来的憧憬之中……

    于是,在此时此刻,有人突然惊喜地发现一个历史的巧合:90年前的1917年,一位伟人也曾把锐利的目光停留在中国第一黄金水道上游的一座山城,并且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瞥,从此改变了这个城市的命运,甚至从此改变了中国以后的行政区划蓝图。

    这个人就是孙中山--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

    上海。莫利爱路29号(今香山路7号)。

    1917年夏。在这莫利爱路29号的一座花园洋房内,一位矮小而灵活的中年人,手持放大镜,双膝跪在宽阔的地毯上,身子近乎伏在地面……他在干什么?噢,原来他在看地图。

    那地图有大大小小14张。细细看去,喔,原来是可以拼成一体的“中国全图”!放大镜下,他看到了地图上呈现的山川和乡村、城市与湖泊,还有连绵不绝的沙漠与草原……但那山,是死的;那川,是倒流的;那城市,是狭小而破烂不堪的;那乡村到处是无收的旱地和讨饭的人群;那湖泊里,流淌的则是被贫苦和饥饿所折磨而流出的眼泪;至于那些沙漠与草原,似乎更没有任何的目光光顾。

    而他却看着,看着,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

    于是,在那地图上,他看到了横的是一座座桥梁,纵的是一条条铁路,圆圈的是一个个大港……然后再把这纵的与横的和圆圈联结成网,这网覆盖整个地图,网中的纽结,便是粮食工业、衣服工业、居室工业、交通工业、印刷工业和铁矿、煤矿、油矿和机械制造、港口码头……

    “请再拿些纸来!”中年人一边挥笔疾写着,一边头也不抬地对警卫员马湘说。

    “先生,您该休息了!夫人请您把这杯牛奶喝了。”警卫员递上一沓纸的同时,又将一杯牛奶放在桌子上,然后轻声地催促疾书者。

    “好。我喝!”中年人眼也没抬地伸手抓起杯子,将牛奶一饮而尽,然后转身重新伏在地图上。只见他的目光顺着那条横穿东西的大江,从地图右方一直向左移动……突然,他的目光在大江的宜昌至重庆段停下了,并且久久不曾移开。

    “自宜昌而上,入峡行,约一百英里而达四川,此处两岸岩石束江,狭窄且深,平均深有六寻(三十六英尺),最深有至三十寻者。急流与滩石,沿流皆是。”中年人独自口中念念有词许久,突然间,只见他直起身子,一步走到桌前,即挥笔写下这样一段话:“改良此上游一段,当以水闸堰其水,使舟得溯流以行,而又可资其水力。其滩石应行爆开除去。于是水深十尺之航路,下起汉口,上达重庆,可得而致。而内地直通水路运输,可自重庆北走直达北京,南走直至广东,乃至全国通航之港无不可达。由此之道,则在中华西部商业中心,运输之费当可减至百分之十也。其所以益人民者何等巨大,而其鼓舞商业何等有力耶!”妙啊!当我们的巨轮顺着长江的黄金水道,有一日能“下起汉口,上达重庆”之时,中国的中部和西部经济,怎会永远的贫乏与苦难呢?到那时候,“益人民者何等巨大”!“鼓舞商业何等有力耶”!中年人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着!一次又一次地欢呼着!振臂高呼者正是我们的孙中山先生。这一年,他把上面的话写进了他那著名的《建国方略》之中。孙中山因此成为第一个提出要在三峡修大坝的中国人,并在5年之后的广州国立高等师范学校的演讲时明确说道:“像扬子江上游夔峡的水力,更是很大。”“拿这样的电力来替我们做工,那便有很大的生产,中国一定可以变贫为富的!”都说重庆直辖市因三峡工程的建设而诞生。而现在我们可以知道更深远的另一层意思:因为在伟人的眼里,三峡工程建设之后的重庆,还将成为中国西部经济的中心。

    90年前的孙中山,将三峡大坝修建的重庆地段,视为“中华西部商业中心”。90年后的今天,胡锦涛要求把重庆直辖市建成“西部地区的重要增长极”和“长江上游地区的经济中心”。

    伟人的目光,总是同样的高瞻远瞩,高屋建瓴。

    重庆,你是幸运者!百年来,总有伟人在为你的命运导航定向。

    毛泽东两次到重庆毛泽东第一次到重庆是1945年8月。

    当时,一心想挑起内战的蒋介石,凭着强大的美式装备和从主战场上获得的日本侵略者留下的战利品,加上所谓的“合法政府”的“元首”身份,多次电邀在延安窑洞里住着的毛泽东到重庆谈判。自以为是的蒋介石不相信毛泽东会来重庆“自投罗网”,所以从这年的8月14日开始,他数次电邀毛泽东到“重庆一聚”。

    于是,在蒋介石根本不相信毛泽东敢到重庆来谈判的8月的一天,从延安起飞的一架美式飞机飞越秦岭,缓缓地降在了山城……之后的历史大家都知道,“重庆谈判”在中国现当代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当然在这历史性的一笔上毛泽东最出彩。

    然而我们都知道,在此次毛泽东与重庆第一次“亲密接触”中,诗人毛泽东还给重庆和中国历史留下一首著名的诗篇,这首名曰《沁园春?雪》的词作当时传遍了山城,并成为一时的佳话。在不了解毛泽东这样的“土包子”的“国统区”重庆,毛泽东顿时成为一代独领风骚的文人墨客,蒋介石私下里暗暗自愧不如。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是一篇何等气势磅礴的佳作!而重庆人非常聪明,他们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每每建立伟大功绩之后,总会吟着毛泽东的这首《沁园春?雪》,而自喻“一代天骄”,昂首高唱“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今朝的风流人物,自然是老子重庆人哪!事实上,60多年前毛泽东挥写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样无与伦比的美誉之词,配于谁最合适呢?想想,当下的也只有重庆人了!谨此,重庆人理当感恩于毛泽东当年留下的这篇不朽之佳作。

    “重庆谈判”4年之后,中国在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的雷霆万钧之势下迅速发生了彻底的变化,中华人民共和国很快成立了。

    那时的重庆在毛泽东的眼里非同寻常,他把重庆作为新中国的西南重镇,派出刘伯承、邓小平和贺龙3名大员镇守此地,建立了中共中央西南局。由于后来“南方战事”及西藏解放的形势需要,重庆的地位一时向西而移,让位给了成都和西藏那一边……但重庆的实力毛泽东心里有数,所以人民共和国的诸多元勋级人物,相当一部分是从重庆“西南局”走出去的。

    新中国成立之后的毛泽东,其实时时挂念着重庆,印象中最深刻的当数1954年了。那一年毛泽东流泪了:长江中下游因特大洪灾,受灾人数达1888万人,光淹死的就有33000多人。中南重镇武汉因长江“荆江”段决堤,被数米高的洪水淹没数十天,尸体遍地,惨不忍睹……毛泽东为此非常难过。

    从来以诗才著称的毛泽东这次为武汉防洪军民战胜大洪水后而写下的贺电,竟然用的是这样一句沉甸甸的毫无激情的话:“庆贺武汉人民战胜了1954年的洪水,还要准备战胜今后可能发生的同样的严重的洪水。”面对人民和财产的惨痛损失,一向激情澎湃的毛泽东变得毫无诗情,只有字字掷地有声的殷切教导。

    那场洪水之后的毛泽东,经常在中南海彻夜盯着横穿中国地图东西的那条大江以及大江沿途的一个个城市与乡村,其中目光停在宜昌与重庆之间的江段最长、最多。这样的时间延续了很久,一个月?一年多?总之,我们从已知的历史资料上可以非常清晰地知道,那之后的几百天日子里,毛泽东把所有的精力倾注在如何建设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伟大斗争中,每天只休息几个小时,有时甚至几天不睡,比战争年代还显得繁忙。一段时间有人说,毛泽东只会打仗而不会搞经济建设,这实在是极大的错误。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毛泽东,在处理农村的土改、城市的工商业改造和国家基础规划方面的经济才能,是当时任何一位经济学家和政治领袖所无法比拟的。特别是他所著的堪称探索中国建设社会主义道路的开篇之作--《论十大关系》,完全是一部无与伦比的经典之作。那些日子里,毛泽东天天听汇报、搞调查,十分繁忙。

    在完成纲领性决策文件之后,毛泽东又开始将目光投向长江的那段“天险”……

    或许是1954年大洪水的那一幕惨景依然留在这位国家领袖的心头令他隐隐作痛,也可能是以为高吟“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还不到时候,毛泽东这回没有来到重庆,而一直停留在武昌的东湖宾馆内。

    然而毛泽东的心却在不停地奔跑着,直至跑到宜昌,跑到重庆。那双深情的目光不时地抚摸着三峡江段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并常常思绪万千。

    那些日子里,毛泽东常常伫立在东湖畔的小洋房上的那叶临江的窗户前,双目逆大江之水而西望、西望……

    “主席,您是否想出去走走?”湖北省省委书记王任重多次过来小声询问毛泽东。

    “我想游长江!”毛泽东突然说。

    王任重一愣,转而立即进一步试探地问:“什么时候?”“马上!马上!”“是。我立即派人去准备。”王任重不敢怠慢,转身去做该做的事了。

    这一天是六一,毛泽东像小孩过节似的异常高兴地一口气游了124分钟,游程达13公里。爽!毛泽东一生爱好游泳,尤其爱与大江搏斗。

    时隔一天,毛泽东再次向王任重提出要游长江,而且这回是换了一个方向。

    当时的武汉正在长江上建大桥。毛泽东很想看一看建设中的壮丽场景,却又怕影响工人施工,所以他选择了一个奇妙的行动--在长江里游泳穿过大桥观赏施工美景。夏日的汉水,桀骜不驯,水情很复杂,然而毛泽东根本没有将湍急的江水放在眼里,一游就是14公里。

    6月4日,毛泽东又提出要畅游长江。四天游三次长江,足见毛泽东已被长江荡漾起的激情所诱惑。无论王任重等人如何劝阻,他老人家根本不听。“长江是一个天然的最好的游泳池,不游可惜嘛!”毛泽东说这话时,双眼笑成一条缝,瞳仁里满是智慧。

    毛泽东太喜爱长江了!几天的搏浪畅游,使其神驰意荡,心潮澎湃,思绪涌动。这一天夜里,毛泽东的房间内灯光彻夜长明。一束伟人的目光紧盯着地图上的扬子江,由东而西地缓缓移动着、移动着,从荆江逆向宜昌、万县,直至重庆……然后,只见毛泽东挥动大笔,写下如下文字: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

    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

    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

    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这首《水调歌头?游泳》,气势恢弘,堪称词中极品,记载着一位卓越诗人神思飞扬的超凡才华,更闪耀着一位杰出领袖的经济建设战略的智慧光芒。许多年过去了,当今天我们这些有幸看到三峡大坝真的成为“当惊世界殊”的奇迹而挺立在天险长江之上的现实人,再读一读伟人毛泽东的这首佳作时,那“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的壮丽图画已不再是诗人的畅想了。

    毛泽东是诗人,但更是为人民造福的圣神。他的这首《水调歌头》,其实是用超凡的智慧和远大的胸怀所描绘出的宏伟蓝图,特别地赐给了重庆。因为高峡与平湖、神女与巫山,都在重庆。

    重庆人难道不觉得毛泽东是那么的格外厚爱你们吗?如果说,1917年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第一次提出在长江三峡处“筑坝”是伟人对重庆的第一次关注的话,那么毛泽东的《水调歌头》中所言的“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则是使重庆日后成为共和国第四个直辖市真正意义上的战略决策和实施开端。

    阳春三月的重庆,万物复苏。山城到处叠翠绿意,鸟语花香。1958年3月28日傍晚,万家灯火通明的秀丽山城,仿佛有意装扮一新。习习夜风下,一艘名叫“江峡”号的轮船迎着柔和的晚风,轻轻地靠近朝天门。不多时,一位身材高大的巨人出现在甲板上--“是毛主席!”“毛主席来啦!”“江峡”号上的船员们又激动又紧张,因为那时毛泽东来重庆和登船都是“高度机密”的事,只能激动,不能传言,自然更不能振臂欢呼,但重庆人心底里在高呼一万个“毛主席万岁”!啊,与13年前出现在“重庆谈判”时的“润之先生”相比,今天的毛泽东,不知增加了多少倍神采!其潇洒和魄力,其精神和智慧,都到了顶峰时期。这也为他在长江三峡上挥写定神之笔提供了排山倒海般的伟力。

    1958年3月28日的重庆之行,可以说是毛泽东关于决定上马三峡工程的一次落笔之行。我们可以从日后的史料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因为几天之后毛泽东在武昌东湖宾馆里,一次次地把王任重和“长江王”林一山叫到他身边,并且吩咐林一山专门写一份他所担心的在三峡上建坝后可能出现的库区泥沙淤积问题的报告。林一山在后来很快写完了《关于水库长期使用的初步探索》报告,经周恩来之手送达毛泽东手中。

    1964年中央作出了“三线建设”的决定。1966年3月,毛泽东发出了“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这对重庆具有特别的意义。

    毛泽东的“三线建设”指示,让重庆得益匪浅,大大增强了工业实力。

    重庆应当始终不忘毛泽东的恩情,因为这个伟人对重庆从来就怀有诗一般的激情。他的诗,就是重庆建设的宏伟蓝图。

    1985年1月19日,邓小平谋划建重庆直辖市……

    重庆本身就是一座历史重镇,一座历史名城。从19世纪80年代英国商人立德乐带领的“固陵”号轮船溯长江驶入朝天门的那一天起,重庆的开埠便意味着它作为中国西南门户的桥头堡而从此掀开了历史性的一页。然而,重庆的开埠带着列强侵略者的浓浓血腥味,它基本上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耻辱的标志。但这并没有因此而否定重庆作为长江上游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和城市设置的意义。

    辛亥革命后的新一轮中国地区势力范围的调整,再一次催生了重庆的脱胎换骨。1929年之后的重庆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概念。

    之后,作为“战时首都”,重庆人因此表现出的巨大爱国热情让全世界为之震动。然而,重庆所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烈,她承受了日本侵略者长达5年半的狂轰滥炸……那一次“战时首都”是重庆人用血肉谱写的民族爱国诗篇。

    1949年11月30日,在蒋介石从白市驿机场仓皇逃离不到8个小时后,重庆便在邓小平、刘伯承领导的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的炮火下获得了解放。作为当时中国西南地区政治、经济、军事、交通和文化中心的重庆,得到了中央的高度重视,被确定为西南军政委员会所在地,统领管辖包括云南、贵州、西康3省及川东、川西、川南、川北4个行政区和重庆直辖市及西藏。早在人民解放军进军重庆时就成立了中共中央西南局,邓小平任第一书记,到重庆后成立了西南军政委员会,刘伯承任主席,之后不久又任命邓小平、贺龙、熊克武、龙云、刘文辉、王维舟6人为副主席;成立了西南军区,贺龙任司令;完善了于江震、王近山、宋任穷、李井泉、周士第、胡耀邦、张际春、陈锡联等87人为委员的领导机构。当时的重庆市,无论从所管辖的几省几区看,还是从担当西南局领导的人员看,其分量显而易见。但随着全国的解放和建设的需要,中央从适应国家计划经济建设、加强中央集中领导及解决中央机构这一级干部不足等考虑,1954年6月中央人民政府作出撤销各大区机构的决定,重庆成为了四川省辖市。

    从“战时首都”,到中央直辖市,到省辖市,仅十几年间,重庆市的地位发生了连续3次变化……

    好在重庆的“块头”本来就大,尤其是重工业这一块在四川省工业生产中占绝对地位,而且在计划经济时期的国家范围内也是有分量的,因而它曾在1954年至1958年和1964年至1967年及1983年至1997年间,三度被中央确立为计划单列市。特别是第三次计划单列,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中央所赋予重庆的权限上,均为前两次计划单列所不能企及。但毕竟是计划单列,也并不能消除重庆发展的体制上的瓶颈。

    重庆人梦想再度崛起,再度成为称雄一方的直辖市的话题在之后的若干年里,私下有议论,但却始终没有可能成为改变国家行政区划的现实。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范围内的乡镇以上的任何一级行政区域变化,都必须得到中央人民政府的批准。而省级(包括自治区和直辖市)行政区域的划分改变,则必须通过全国人大会议表决才能生效。

    决策权在中央。在决定中国命运的中央最高层,在掌握中国命运方向盘的领袖手中,这个领袖还必须是有崇高的威望和受万众拥护的伟大领袖。

    1976年毛泽东逝世后,中国共产党粉碎了“四人帮”反革命集团,宣布了“文化大革命”的结束。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为起点的中国改革开放时代到来。之后的岁月里,是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执掌着国家的命运。一向称“我是四川人”的邓小平是这个时代的总设计师,他的态度和意见影响着中央到地方的重大战略决策。

    邓小平的态度呢?许多重庆人和四川人暗中一直在打听。但说话很少、只干实事的“四川人”邓小平,在这个百废待兴的时候真是日理万机。拨乱反正工作之后,他先抓真理标准的大讨论,然后搞农村土地承包,再是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提出,之后是一场又一场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的大讨论;这样的讨论还没有了结,有人就搞起了资产阶级自由化了;科学的春天刚刚开启,教育改革的一系列问题又摆在面前;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概念才提出,姓“公”姓“私”的争论又很热闹……此时,另一件重要事情也摆在了他的面前,即香港、澳门的回归和台湾问题。

    1982年9月24日,英国首相、人称“铁娘子”的撒切尔夫人访华,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她,这次会谈是具有历史性的。“铁娘子”代表英国殖民地利益的英国政府,想在1997年后继续管制香港。面对百年屈辱和根深蒂固的殖民主义意识的英国首相,邓小平强压心头之愤,一字一句地告诉英国人,同时也告诉全世界:“关于主权问题,中国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回旋余地。坦率地讲,主权问题不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应该明确肯定:1997年中国将收回香港。就是说,中国要收回的不仅是新界,而且还包括香港岛、九龙。”中国和英国就是在这个前提下来进行谈判,商讨解决香港问题的方式和办法的。如果中国在1997年,也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48年后还不能把香港收回,任何一个中国领导人和政府都不能向中国人民交代,甚至也不能向世界人民交代。如果不收回,就意味着中国政府是晚清政府,中国领导人是李鸿章!据说,当天英国“铁娘子”在与邓小平谈话后,从人民大会堂台阶走下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1997年,邓小平选择1997年收回香港,雪中国百年之耻。

    1997年,对邓小平来说,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年份。这一年他期待香港能如期回到祖国的怀抱;这一年,他想亲自去刚回到祖国怀抱的香港走一走、看一看。可1997年,“中国人民的儿子”邓小平,没能亲眼看到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香港上空的那一刻,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其实,1997年还有一件事与邓小平直接有关系:他生前惦记的关于成立重庆直辖市的大事,也在这一年交给全国人大表决通过。邓小平以对香港回归的同样心情,期待看到人民大会堂里那隆重而热烈的对设立重庆直辖市的表决结果,然而操劳过度的老人家仍然遗憾地没能看到这一历史时刻。

    重庆人民要永远记住这个日子:

    1997年2月19日--邓小平与世长辞。

    1997年2月19日这一天,国务院迅速做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把邓小平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设立重庆直辖市的议案提交到了全国人大常委会……

    历史如此巧合而神奇:重庆的命运与邓小平的生命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不妨将时间上溯近百年。1919年,邓小平那时的名字叫邓希贤。暑假,从重庆回家的父亲给儿子带来一个消息:重庆正在开设留学法国的勤工俭学预备学校。

    父亲问儿子:想不想出国留洋去?儿子将脖子往左一扭,说:想去。

    那行,你先到重庆去报考留法预备学校。

    嗯。

    15岁的儿子从此离开家乡,到了重庆。这是邓小平从一个普通农家娃儿变成一个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决定性的一步。重庆因此也成为了邓小平伟大一生的起驶站。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邓小平对重庆始终怀有深厚的感情。在新中国成立后主政大西南的几年里,他对重庆这块英雄而古老的土地有了更全面而立体的了解和认识。

    重庆的特殊地位一直留存在这位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总设计师心里,他在等待重新考虑重庆地位的时机……

    一个人的国家记忆第三篇一个饱含五代中国伟人心血而崛起的直辖市时机来了。

    时机越来越成熟了。

    这个时机的显著标志是中国改革开放越来越深入,中国经济发展越来越迅猛和国家实力越来越强大。

    与重庆命运紧紧连在一起的是三峡工程。三峡工程是催生重庆再次成为中央直辖市的关键。自毛泽东当年挥笔写下“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之后,关于长江三峡工程的建设准备,虽然在沧桑与曲折的年代里一直没有停止过,然而高层决策者已经把它搁置了许多年。这既有政治因素,又有国力因素。改革开放后,中国建设突飞猛进,国家实力日益强大,因而从上到下的那一批梦想“高峡出平湖”的“三峡迷”就行动起来。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于是那些老“三峡迷”们开始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找到复出的“老头子们”游说。

    1979年开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由武汉“长办”的林一山主持召开三峡大坝选址会议,这就意味着以邓小平为首的决策者已经同意和考虑三峡工程上马的问题从一般性的口头议论进入实质性的决策阶段。这一年,邓小平亲自出席了中国政府与美国政府的一项用于援助中国水电建设的20亿美元贷款的签约仪式。美利坚合众国的副总统蒙代尔在与邓小平一起签订协议后,笑着问这位中国副总理:阁下是否在考虑上马你们伟大的三峡工程?邓小平当时笑笑,用浓重的四川话回答道:可能喔!非常可能。时过不到一年,邓小平察看了三峡坝址,并召集胡耀邦、姚依林等到武汉研究三峡工程问题。至此,三峡工程在邓小平的亲自指挥与布置下,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全面开始运作……

    1982年10月,万里副总理率国务院秘书长杜星垣、副秘书长田纪云、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胡启立、中共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郝建秀、水电部副部长李鹏等一行23人,对三峡地区进行了考察。而此次由国务院牵头的庞大考察团,将决定政府对未来三峡工程的意见。当时万里等经过实地考察得出两个方案:一是高坝方案,即三峡大坝200米高程,回水一直到重庆。建好后的三峡电站发电能力达到2200万千瓦,按当时物价计算,整个工程所需投资260亿元。二是低坝方案,即三峡大坝高程为165米,正常水位150米,搬迁移民30万人,只淹没万县等。建成后的三峡电站发电能力达到1000万千瓦。工程总投资约100亿元。3年准备,7年施工。

    1983年5月,以国家计委名义召开的三峡可行性报告审议会上,多数人同意按低坝方案建三峡工程,即水库蓄水正常水位为150米、坝顶高程165米。

    “不行!那样太可惜了。我们重庆为三峡工程已经牺牲了许多利益,如果水库蓄水不能让万吨轮船到达我们重庆港埠,这对发挥长江黄金水道的作用,是个巨大的浪费,我们不希望是150米的蓄水位。我们希望中央考虑重庆发展的需要,是否以建蓄水为180米的中方案为宜……”重庆人对低坝方案纷纷提出反对意见,尤其是时任市长的肖秧同志,当他听说中央定的“150米”方案时,立即找到中央有关领导陈述:“我们重庆,在解放后的二三十年里,为了未来的三峡建设,重庆市一退再退,建设不能重点投入,盖房子也得往‘200米’的未来水库线以上盖,啥子都别想顺顺当当做事。堂堂西南‘第一城’,一直等候三峡工程开工那一天重振威风,结果搞了半天啥子份都没有。这怎么行!重庆1000万人民牺牲了二三十年的建设和发展的机遇,就等着三峡工程带来新的发展希望,如果搞‘150米’的低方案,我们不好向人民交代,也不好向子孙后代交代!我这个市长也不好当了!”这声音当然也传到了“老领导”邓小平耳边。

    重庆人提出的“中方案”,得到了多数专家的赞同,认为这个方案兼顾了重庆利益,同时对在三峡工程建成后所能产生的综合经济效益表示乐观,更为重要的是180米正常蓄水可完全控制长江中下游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灾害。而这样的蓄水量可使年发电装机量增至2000万千瓦。

    但是“中方案”也有不利的一面:首先是移民要增加到100多万,还有万县至宜昌段的所有县城都将被淹没,距重庆100多公里的涪陵市也有三分之二的地方要淹掉;二是整个工程的投资有很大增加。

    三个方案,到底选择哪个方案,“拍板”权到了邓小平那儿。重庆人和所有期待三峡工程早日上马的人都在等待总设计师的最后定夺。

    1985年1月19日,这个日子并没有特别意义,但这个日子对重庆人来说,又意义非同寻常,因为就在这一天邓小平第一次正式开口要把重庆从四川省里划出来,成为中央的直辖市。

    这一天上午9时45分,邓小平来到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出席广东核电投资公司与香港核电投资公司合营建设我国第一个核电站的合同签约仪式。当时,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李鹏,偕夫人朱琳一起参加了此次签约仪式。

    邓小平这一天很高兴,与香港来的客人嘉道理勋爵等谈得很开怀。送走客人后,邓小平看到年轻的副总理身旁站着一位漂亮、端庄的女同志,便笑呵呵地过去与他们握手。

    李鹏忙将朱琳介绍给邓小平:这是我爱人朱琳同志。

    邓小平握着朱琳的手,慈祥地看了看,然后问:你是哪里人啊?朱琳答:是上海人。

    邓小平看看朱琳,又转头疑惑地看看李鹏,说:上海人为什么嫁给了四川人?邓小平知道李鹏的家世,李鹏的父亲是他的四川老乡嘛,这在延安时邓小平就知道了。没有想到邓小平会这样问自己,朱琳一下愣在那儿。还是李鹏反应快,说:云南人不是也嫁给了四川人嘛!哈哈哈……在场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邓小平也跟着“嘿嘿”地笑了。原来,李鹏说的云南人是卓琳,她是邓小平的夫人。

    两位四川人,彼此开了一个幽默的玩笑,使现场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你们是哪一年结的婚?邓小平又问李鹏和朱琳。

    1958年。李鹏回答。

    噢噢。邓小平笑笑,再没往下问了,却朝李鹏招招手,说:今天我们趁这个机会留下来,说说电力发展的事。

    于是,李鹏等围着邓小平重新坐下。于是,一个历史性的话题开始了--邓小平:今天我们先谈谈建三峡工程的问题,你谈谈是怎么安排的。

    水电专家出身的李鹏副总理,立即回答道:三峡工程需要3年准备,总工期17年,11年后第一台机组开始投产。目前对工程主要的争论有两大问题:一是泥沙的淤积问题;二是坝高的问题……

    邓小平点上一支烟,目光直盯着李鹏:中坝方案移民增加多少?李鹏:中坝方案按180米蓄水考虑,移民大约增加到100万,或者可能还多一点。

    邓小平:你们考虑怎样安置移民?李鹏:过去搞安置性移民,把农民迁移到别的地方。现在用准备安置移民的钱,开工厂、办农场等。移民可以种植经济作物,特别是柑橘,四川柑橘品种很好。

    而且用移民的经费,发展乡镇企业,搞商品生产,增加收入。

    邓小平点点头:这个方法对头。100万移民也是有办法安置的。可以发展乡镇企业嘛,也可以搞第三产业,搞旅游嘛!三峡这个地方有很多事情是可以做的。

    在听取了李鹏详谈“180米方案”的相关投资与建设等工程问题后,邓小平用浓重的四川话缓缓说道:三峡工程是特大的工程项目,为我们子孙后代留下一些好的东西,要考虑长远利益。过去四川人不赞成把坝搞高,现在情况变了,四川人,主要是重庆人同意“180米方案”。低坝方案不好。中坝方案是好方案,从现在即可着手筹备。中坝可以多发电,万吨船队可以开到重庆。以后可有意识地把国家重大工业项目放在三峡移民区嘛。

    李鹏:国务院正在考虑专门成立三峡行政区,用这个行政区的力量来支持三峡工程建设,做好淹没区的移民和经济工作。

    邓小平听到这里,原本眯着的眼睛似乎一下睁大了:可以考虑把四川分为两个省,一个以重庆为中心城市,另一个以成都为中心城市……

    在场的人听到邓小平的话,互相对视着,会意地笑了。李鹏迅速地记下邓小平的话,并且认真地核对了一下。

    上面的这段历史,被李鹏记在他的日记中,用《众志绘宏图--李鹏三峡日记》为书名,于2003年由中国三峡出版社出版。

    1995年11月9日,时任总理的李鹏第七次考察三峡工程,乘坐“锦绣中华”号游轮。当时同船陪同的湖北省领导有书记贾志杰、省长蒋祝平;四川省方面有书记谢世杰、省长肖秧和副省长兼秘书长甘宇平。轮船夜泊巫山时,甘宇平看到湖北省的两位领导在吃完晚饭后进了李鹏的房间,便悄悄联系总理办公室主任姜云宝,说看看李鹏总理对四川工作还有什么指示,意思是他们也想同总理单独见见面,谈点事。姜云宝很快告诉甘宇平,说等李鹏总理与湖北省的领导谈完后,你们就可以进总理房间了。

    甘宇平心领神会,立即告知书记、省长。3人等湖北省的书记、省长出了总理房间后,随即进去。

    待甘宇平他们坐定后,李鹏手拿笔记本,说道:我检查了这些年的工作笔记,小平交代的事,还有一件没办。现在应该说条件比较成熟了,可以说说了。

    会是什么事?甘宇平和谢世杰、肖秧对视了一下,期待着总理的话。

    李鹏合上笔记本,朝3位四川省负责人说:就是1985年1月19日,小平在参加核电站签约仪式后跟我谈的话。随后李鹏便把当时邓小平如何见了朱琳问她为什么上海人嫁给了四川人,他又巧妙地反问邓小平云南人不也嫁给了四川人这样一则幽默笑话讲给了甘宇平他们听,并把邓小平在这一天明明白白地提出要把四川一分为二,一个是以重庆为中心城市,一个是以成都为中心城市的这件事讲了出来。

    李鹏进而说:这件事我考虑,邓小平的原意是要重庆设直辖市。所以你们这次回去后要在小范围内酝酿一下、研究一下,再向中央和国务院写个报告。

    一定要保密啊!李鹏最后叮嘱道。

    “1985年到1995年,整整过了10年。这是我们第一次从中央领导口中听到要把重庆建成直辖市的正式意见,更是第一次知道邓小平同志早在10年前就有了这样的宏伟决策。所以说,重庆人应当永远记住1985年1月19日这个重要的日子。”甘宇平如此说。

    是的,今天的重庆人应当永远记住“1985年1月19日”这个特殊的日子,因为就是在这个日子,我们人民共和国的现代化建设总设计师邓小平,以伟大战略家的目光,提出了将重庆从四川省划出,单独成立直辖市。而正是这一历史性的决策,重庆才有了今天如此迅猛的发展,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的伟大新时代。

    重庆人民永远不会忘记是他们的“老领导”邓小平给予的这份厚爱。

    1997年3月14日,人民大会堂内掌声雷动在中国,谁忽略了长江,谁就不可能成为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主宰者,因为长江主宰着大半个中国的命运。

    谁读懂了长江,谁就掌握了中国的命运。

    1989年7月21日,这是一个并不特别的日子,但这个日子对长江三峡的命运却意味深长。

    这一天,新任中国共产党总书记的江泽民离开了北京的中南海。这也是他从一个直辖市的“一把手”成为社会主义中国“一把手”的第26天。就当时北京的时局而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起国内外的高度关注,尤其是国际层面,那些敌对势力几乎每天都在关注着中国、注视着中国最高层。

    新一代领导人到了长江三峡。这,让许多形势观察家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这是一次事先没有公开报道的行动。就当时复杂的中国政治局势而言,对一个还未消除阵痛的大国的最高政治领袖的出行,为什么选择了长江三峡,而不是别的地方?我们可以作出一百种的想象和猜测,也可以有一百种意味深长的政治含义,但有一点在今天我们可以肯定了:那就是作为中国共产党的第三代领导核心,与毛泽东、邓小平等老一代中国领导人一样,他十分关注和重视三峡工程以及长江流域的一草一木。

    选择视察长江三峡,在1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已经开始感觉到了它的深远意义,而且可以断定这种认识随着岁月的继续延伸,它将会越来越明晰和深刻。

    江泽民风尘仆仆来到三峡,先是参观葛洲坝工程,接着又考察三峡大坝坝址,察看荆江大堤。在从沙市顺江而下的船上,他详细听取了关于三峡工程的专题汇报;到了武汉,又参观了三峡水库泥沙模型试验。4天时间,江泽民总书记边看边听边问,从三峡工程的效益到实际问题的解决方案,了解得非常具体。这次实地考察,进一步坚定了总书记的决心:三峡工程要争取早日上马,把几代人的伟大理想在我们这代人手中变为现实。

    该上马了,几代人的伟大梦想,该到我们这代人手里变成现实了!三峡人民该有一种实实在在的企盼了14天的实地考察后,江泽民总书记说了这样一段非常肯定和坚定的话。

    这一次考察长江水情和三峡工程,对江泽民来说收益不小,一是使他对长江中上游的水情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二是几十年来战斗在水利和三峡工程筹备一线的知识分子们忠于祖国、热爱三峡事业的精神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24日,江泽民回到北京。第二天一早,便来到正在医院的李鹏病榻前,一边劝李鹏:“既来之,则安之。人在长期紧张疲劳之后容易发生毛病。”在谈到去长江视察的印象时,江泽民认为上三峡工程是必要的。

    发展才是硬道理。中国只有靠发展经济,才能有真正的出路。此刻的新一代中央领导们,心中装得最多的还是邓小平所交代的话。

    在江泽民同志视察三峡之前,时任总理的李鹏和党中央、国务院其他领导同志,也多次来三峡考察。李鹏总理的足迹,先后4次印在三峡坝址中堡岛,印在了三峡库区移民的家中。

    是啊,长江实在太大,大得连任何一位想主宰它的领袖在它的面前都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身为水利专业出身的李鹏总理,他从小生活在共和国第一任总理身边,那是位深受人民爱戴的人民总理。可即便是周恩来,在三峡问题上,他所经受的压力也非同一般。有一回,他在听完三峡工程论证会后,面对专家们的争论,周恩来极其郑重地对大家说:“太急容易出乱子,长江出了乱子不得了,长江出乱子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国家,整个党的问题。”又说,“长江上如果出了问题,砍头也不行,这是国际影响的问题。”时隔不久的1990年春,“两会”按惯例在北京召开。这一次会上,江泽民总书记收到了一份由当时的全国政协副主席王任重同志转来的几位政协委员联名的提案,题为《建议将长江三峡工程列入“八五”计划》。王任重在附信中向总书记建议,希望“中央常委能抽出几个半天时间,听听有关三峡工程的汇报”。

    中央领导迅速对此作出批示。之后的国务院三峡工程论证汇报会便开始了实质性的工作,并由此成立了以国务委员邹家华任主任,另3个国务委员王丙乾、宋健、陈俊生任副主任的国务院三峡工程审查委员会。后3人分别还是财政部部长、国家科委主任和国务院秘书长,可见三峡工程的分量!关于三峡工程的论证,其实早在1986年就开始了,这应该说是中国人做了几十年“三峡梦”后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实质性决策。这一决策首功归于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作为中国第二代领导核心的邓小平,在他主持中央全局工作之后,就开始把目光投向了三峡。1980年,邓小平从重庆朝天门码头登上“东方红32”号轮,那一路上长江的滔滔之水给我们的总设计师带来了滚滚思绪,面对这条同样养育了他的母亲河,他感慨道:“看来,不搞能源,不上骨干项目不行,不管怎么困难,也要下决心搞。钱、物资不够,宁可压缩地方上的项目,特别是一般性的加工业项目。这些小项目上得再多,也顶不上事。”1982年11月,邓小平在听取国家计委准备兴建三峡工程请示汇报时,果断地说:“看准了就下决心,不要动摇!”针对当时一些人担心三峡工程动起来后涉及面太大而出现所谓的“政治问题”,邓小平又明确地指出:“只要技术、经济可行,对国家经济建设有好处,就符合人民根本利益,这就是最大的政治。”一锤定音!从此,建不建三峡工程其实已不再是一个争议的问题。可三峡工程实在太大,大到连许多专家都想不到的问题也出来了。1984年2月,第二届国际水利问题裁判会议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令中国水利代表团不曾预想的事件:西方二十几个国家联合起来,向国际水利组织和本次大会提出了一项旨在以所谓的中国建三峡工程而“造成100多万移民的人权得不到保证”为由,向中国政府施加压力的提案。

    建三峡怎么还出来了个“人权问题”?中国人感到莫名其妙。老实说,那时我们中国人还不太熟悉人权这个词,更不清楚西方国家的人权概念。不过,三峡移民问题已经真的不再是简单的工程中的一个“细节”,而是一个非常巨大而敏感的超国界的大事了!西方人其实这些年来在中国的三峡工程问题上有过太多的“关心”。某国因为想得到一份投标,后来投标失利了,他们就发表文章说三峡工程一旦上马,如何如何会有几百万中国农民将“丧失家园”,“沦为难民”。笔者在库区采访时,就有云阳县的人这样说:那一年有几个西方来的记者,想拍一组三峡移民不愿离开家园的“悲惨情景”。他们走了一路,没有找到什么“理想”的镜头可拍,后来假扮成中国记者(他们中有人会说汉语),于是叫了一个家住山腰上的农村大嫂,让她背一个背篓,里面装了不少东西,赶着一头猪,往山上走,说还必须有哭的样子。

    那大嫂笑了,说我哭不出来。那个记者就赶紧塞上200元钱给那大嫂,并说这是拍“戏”,哭了才像。那大嫂看在200元钱面上,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抹着眼泪,可还是因为非“专业”,所以总不像。那几个别有用心的西方记者的阴谋也最终没有得逞。这还不算,有个右翼组织为了诬蔑三峡工程有“人权”问题,甚至在一次国际会议上指着中国代表团的人员责问道,你们中国人建了三峡水库后会造成污染,你们长江的“污水”就会直冲到我们日本岛上,就会影响我们的吃水问题,这是“太大的人权”问题!中国代表团人员一听就觉得对方是无理取闹,并反问对方:我们中国的长江出口在什么地方?你们的位置又在什么地方?那几个人中总算有一两人有点地理知识,一算,对呀:长江出口处是在中国的上海吴淞口,离着好几千公里呢!再说长江出口处的东海海域的水也不会倒流到黄海海域呀!在国际上,少数反华势力,对所谓的“三峡移民人权问题”的关注更不用说了,而且所花费的本钱已经列入了他们的某些“国家预算”,从20世纪90年代起的历次国际人权会议上,针对我国的人权问题所进行的一次次“提案”中,几乎每次都会将“三峡移民人权问题”列入其中。“提案”的一次次失败,并没有让反华敌对势力罢休,他们在三峡移民问题上的奇谈怪论和说三道四,从来没有息声过。

    一句话:他们不相信中国人自己能建造世界最大的水利工程,更不相信中国人能在建设三峡如此规模的水利工程中将百万移民问题处理好!不相信别人能做成比自己更伟大的事,就会想象出那些可以任意歪曲事实的奇谈怪论来。三峡移民中的所谓“人权问题”,便成为西方反华势力喋喋不休的一个话题。

    纵观世界水利史,中国的三峡工程确实太伟大了。它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又一次伟大实践。滔滔长江,从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脉至上海吴淞口入海处,全长6300多公里,其流域面积达180余万平方公里,沿途汇集支流数千条,其中流域面积大于1000平方公里的有437条。全流域年平均降雨量1100毫米,河口年平均径流量约9600亿立方米,水量无比充沛。流域内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养育着全中国一半以上人口,创造着整个国家七成的国民生产总值。长江是中国生存与发展的大血脉,影响着中国的前途与命运。然而长江之水,在造福于民的同时,又因它的桀骜不驯,致使沿江特别是中下游地区的人民饱受洪水灾难之苦。

    几代中国领导人决策三峡工程的目的和意图非常清楚,一是要解决水患,二是巨大水资源的利用。后者我们比较容易理解,长江每年有9600亿立方米的水资源白白地流入大海,这对一个总体水量并不充裕的发展中国家来说,长江白白流走的哪是水嘛!是黄金!是白银!是我们的血!利用长江三峡大坝的巨大落差进行水力发电,其电力资源可以给中国人提供每年847亿千瓦?时,相当于10个大亚湾核电站的发电总量。而规划设计的三峡水库,在防洪能力上要做到的是确保“百年一遇”的大水来临,中下游不受洪灾损失。“百年一遇”是个什么概念?就是一百年中有一次特大洪水来临时,长江中下游因为有了三峡大坝而稳稳当当生活与生产,不用再像以往那样,不是“一梦醒来命归天”或者就是来不来百万人上大堤“严防死守”了。史料告诉我们,在长江有历史记载的1153年中,最大的一次洪水是1870年,那年洪水造成的死亡人数比唐山大地震多出了几倍。那一年的洪水流量为8万立方米每秒。三峡水库的防洪能力可以保证在84000余立方米每秒。

    如此“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来临时,我们国人也不必担忧了!其实,长江洪水的发汛同期“百年一遇”,并不是每一百年就有那么一次像1870年的8万立方米每秒大洪水从天而降的概念。“百年一遇”是一种概率的表述,用一个通俗的解释:一枚硬币有正反两面,转动一下,肯定有时正面有时反面,其概率为50%。但并不是说每转两次肯定一正一反,也许是两正,也许是两反。“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也许是一百年中长江一次也没有超级大洪水,也许百年中就连续来了两次大洪水。三峡大坝给我们挡住的就是在一两百年中像1870年的大洪水,不管它来一次两次,还是一次不来,我们都可以放心。

    将来“高峡出平湖”后,三峡水库所形成的优势还在于它构筑起了一个效益巨大的长江航行新天地。预期到21世纪30年代,通过长江峡江坝址的年货运量可达5500万吨,客运约400万人次。届时,从重庆到宜昌所形成的660公里的深水航道,真正使我们看到“天堑变通途”的壮丽景象。那时,长江的新一段黄金水道将名副其实,使得它可以同世界上内河航运最发达的美国密西西比河以及欧洲的莱茵河、多瑙河相媲美。

    啊,三峡就是这般伟大!伟大得让一些敌视我们的人无不感到心惊肉跳。

    话说1990年,在中央领导的亲自推进下,国务院三峡工程审查委员会正式成立,其后该委员会通过了新编的可行性报告,即著名的“175方案”(在这之前的1984年2月,国务院曾对三峡水库蓄水到底多高有过方案,当时的方案叫“150方案”,即水库蓄水150米。正是因为重庆市的同志反对这个方案,后来专家和领导们一起重新商议论证,最后确定为蓄水175米)。

    1992年2月20日。中南海怀仁堂。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在此召开。

    议题只有一个:讨论兴建三峡工程的议案提交全国人大审议。

    会议一开就是两天,足见政治局常委们对三峡工程上马的高度重视和慎重态度。最后,常委们一致同意将国务院上马三峡工程的议案提请全国人大代表讨论。江泽民在总结时用非常凝重而响亮的话说,此次常委会正式决定,中央同意建设三峡工程方案,是非常慎重的,他将亲自到即将召开的“两会”党员干部会上作工作、作动员。

    国务院开始了紧张的提交议案准备。

    3月6日,江泽民打电话给李鹏:小平同志建议三峡等项目要有专人抓。

    第二天,江泽民给李鹏来电话,说他写的在“两会”上对党员干部的讲话稿请李鹏同志看看。江泽民又说,小平同志非常关心三峡工程的事,要求在“八五”期间就有所作为。江泽民还建议:三峡工程这个项目,由李鹏牵头,田纪云、陈俊生、肖秧和李伯宁协助。

    李鹏表示赞同。田纪云是副总理,陈俊生是国务院秘书长,肖秧是四川省省长,还有个特殊人物李伯宁。关于李伯宁这人,外界不是很了解,但重庆和三峡库区的人都知道此人。几年前,笔者在三峡库区采写三峡移民事宜时,就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三峡老百姓中,有些人不知中央政治局常委是谁,但都知道李伯宁是谁。”可见,李伯宁在三峡的影响。

    重庆人民并没有忘却李伯宁这个人的历史功绩:不说他在重庆直辖市建立之前为移民试点所作的贡献,尤其是他试点获得的“开发性移民”经验,为整个库区后来开展大规模的移民工作起到了宝贵的示范作用,单单在他离开工作岗位后为三峡工程上马所付出的心血也令我们不得不折服。在采访李伯宁时,他的秘书至今仍记着“老头子”为了三峡工程“上书”中央的数据:仅1990年和1991年,李伯宁“上书”数量分别为570封和700封,且其中不乏洋洋洒洒的“万言书”。李伯宁退休之前是国务院三峡经济开发办公室主任。

    重庆人民应当记住李伯宁这个人,他对三峡工程特别是移民工作所作的贡献,将载入史册。还有后来接替李伯宁担当百万大移民工作重任的郭树言、漆林等,他们都为三峡工程和重庆成立直辖市后的移民工作作出了巨大贡献。

    这都是题外话。让我们再来关注高层关于三峡工程的推进和重庆直辖市设立的历史内幕吧--3月16日,清晨7时半,秘书向李鹏报告:政协副主席、三峡协调组负责人之一的王任重病危。

    “快走!马上去医院!”李鹏立即穿戴好衣物,挥手同秘书一起往外走。

    但等李鹏总理赶到医院时,无产阶级革命家、三峡工程的坚定支持者王任重已经与世长辞了。凝视着王任重的遗体,李鹏无比悲痛,失声痛哭。结果是王任重的夫人反过来向他劝慰,说不要过于悲伤。王任重家人都知道,因为三峡工程,王任重与李鹏总理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而王任重作为政协副主席,“两会”要表决关于三峡工程上马问题,他就是在连日操劳下才突然病倒的,如今又突然与世长辞……李鹏想起这些,怎能不悲痛万分?“只要三峡工程上马,父亲死也瞑目。”王任重的儿子握着总理的手,这样说。

    3月18日,“两会”党员负责人会议召开,李鹏主持,江泽民讲了两个小时,他在会上明确表示:中央和我都投了赞成票。这分量足够重的了,令各位党员负责人印象深刻。

    4月3日,争论了近40年之久的兴建三峡工程的表决在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全体会议的现场--人民大会堂进行。

    那一次历史性的表决场面永远地被载入史册,因为它的过程和场面非同一般。

    也许在中国全国人大会议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哪一次的表决这样引人注目,因为它太激动人心了,同时又争议得太激烈了。笔者当时作为某中央机关报的一名记者,也有幸目睹了那个表决过程--当主席台两侧的巨大荧光屏上显示出“长江三峡工程表决”的字样时,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万里同志起立宣布:现在表决,请代表们按表决器。

    很快,会议大厅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长江三峡工程决议》以1767票赞成,177票反对,664票弃权,25个人未按按钮的结果,获得通过了!那场面太令人难忘和激动了。无论是主席台还是大厅的普通坐席上,许多人相互击掌庆祝,有的紧紧拥抱在一起,有的在兴奋地抹着泪水……

    在欢呼的代表中,重庆籍的代表也许最为兴奋激动,因为他们都知道:三峡工程的上马,意味着重庆的地位会加速提升!接下来的好事、喜事,一桩桩地接连涌来……最值得一提的是重庆人3月下旬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了“老领导”当年1月到了南方巡视,并且发表了著名的“南方讲话”。邓小平的“南方讲话”给重庆人一个强烈的印象是:发展才是硬道理,中国的改革和现代化建设的步伐要迈得更快、更大。

    三峡工程紧系着中国的四个现代化。换句话说,中国的四个现代化需要三峡工程。要搞三峡工程就必须有强有力的行政机构来承担这一重任,所以重庆直辖就将被提上议事日程。

    哈哈、哈哈哈……

    重庆人在朝天门乐得直叫:“啥子美哟,这才是美哟!”想听?当然。太想听了。

    好。

    在重庆市“直辖”之前,大家都知道“天府之国”的四川省乃中国第一大省,大到其人口最多时达1119亿,是英国和法国的总和。这在西方国家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中国就有这么大,人口就有这么多。60亿的全球人口,中国四川一省就达1亿之巨,这在中外行政区划史上恐怕也是独一无二的。

    甘宇平同志对我讲,自从那次谈话后,他回到成都,就遵照省委书记谢世杰和省长肖秧同志的指示,悄然地进行着一项重要工作--准备材料,给中央写一份关于重庆从四川省分出去的具体方案。当时方案有两个:一是把万县、涪陵、黔江和当时的重庆市加起来,看一下面积是多少,经济状况是个什么样,粮食总量到什么水平,地下资源又是个什么情况,还有财政、人口、环境、社会等等综合情况。第二个方案是,除上面的万县、涪陵、黔江、重庆市加起来外,再加达县、南充、广安后,又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按照后一个方案,新分出来的四川省就只管川南、川西和甘、阿、凉三州了。而川东、川北的较贫困地区就划归重庆,用肖秧的话说:这是王国藩穷棒子社。意思是说,新重庆市会承受太重的负担。

    1996年3月15日,李鹏请李贵鲜、肖秧到北京谈设立重庆直辖市的筹备工作问题。

    1995年10月,中共中央组织部通知四川省委,中央调机械工业部副部长张德邻任中共重庆市委书记。这一人事调动,让下面的人感觉到重庆直辖市的设立只是个时间问题,中央已经对未来的重庆直辖市班子安排开始布局。张德邻第一次出现在重庆时,让山城人民大有耳目一新之感,此人身材高大,说话洪亮,中气十足,又相貌堂堂,一副标准的东北大汉形象,与一般的重庆、四川男人相比,显得高大得多。

    另一位蒲海清,重庆人对他太熟悉了:他是地道的本地四川人。他的简历,重庆干部中有许多人能背得出来:1961年考入重庆大学,学冶金专业,后分配到重庆钢铁厂。39岁时出任改制成公司的重庆钢铁公司总经理,1984年42岁时调任省政府工作,1985年43岁时当了副省长,是位作风朴实、对百姓极有亲和力的干部。

    蒲海清比张德邻晚一年多时间回重庆工作。

    6月,北京来电,令四川省主要负责人谢世杰、宋宝瑞和蒲海清及重庆的张德邻到北京开重庆直辖市筹备组会议。

    会议在总理李鹏办公处召开。中央宣布了张德邻为重庆直辖市筹备组组长、蒲海清为副组长的决定。不日,蒲海清被正式任命为“四川省重庆市代理市长”。

    而他仍担任四川省委常务副书记。

    1996年,是重庆建直辖市的关键一年。当中央决策要设立重庆直辖市后,一批批的中央领导趁考察三峡工程,陆续来到重庆。重庆人民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直辖市”的热风已徐徐吹来……

    6月14—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乔石带着6名副委员长考察三峡。

    7月上旬,成立重庆直辖市的问题,在四川省厅局级干部中正式传达。7月8日晚,李鹏与蒲海清通电话,问筹备工作进展如何?蒲海清回答:正在抓紧之中。

    7月18日,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政协副主席杨汝岱就方案中的涪陵、万县两市和黔江地区的行政撤销问题,反映下面有些意见,主要是上述两市一地的一些干部思想有波动。李鹏与胡锦涛通话商量。中央政治局在作出设立重庆直辖市的决定后,分工由李鹏和胡锦涛具体负责。胡锦涛回答李鹏,他认为重庆改直辖市后,下面的体制可暂不变动,可从长计议,以保持稳定。这个意见对后来稳定万县、涪陵和黔江两市一地的干部起了很好的作用。

    8月1日,江泽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新华社的内部材料,题为《三峡移民成败的关键在管理》。看完材料后他问李鹏:“不知情况是否属实,十分令人担忧。”李鹏回答:关于这个问题,我马上写一个详细的情况,再向你报告。

    三峡工程和移民工作,紧连着重庆建市。李鹏在6天之后的8月7日,给江泽民回信,指出,三峡移民任务很重,是三峡工程成败的关键。要使移民经费不出现或少出现问题,必须抓好4项工作,其中第一件就是“加快重庆市的组建工作”。

    人们常常在说:没有三峡工程就没有重庆直辖市,这个道理其他地方的普通百姓可能不是特别清楚,但重庆人一定非常明白。因为中央对三峡工程的高度重视,尤其是百万三峡移民,仅这方面出现一些问题和争论,就将对重庆直辖市建立的进程造成较大的影响。

    中央高层在1996年中,特别是这年的下半年至次年年初,为重庆建市所费的心血可谓巨大。

    9月5日上午,政治局常委会再次为重庆市的问题开会,江泽民主持。会上通过了重庆市从9月15日起代管万县、涪陵、黔江“两市一地”的决定,同时作出了王云龙任中共重庆市委常务副书记的决定。张德邻、蒲海清任原职。

    9月19—2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胡锦涛同志来到重庆,同时考察三峡。

    20日晚上,蒲海清陪锦涛同志从朝天门上船去三峡。“那时,重庆像个小县城,我们上船的路上,灯光极暗,有的地方就根本没有亮光。当时感觉,建设重庆直辖市的担子很重。”蒲海清回忆说。

    12月中旬,吴邦国到重庆,研究落实重庆经济运行中的一系列具体问题。

    次年1月下旬,朱镕基到重庆视察,再次听取设立重庆直辖市的工作进展汇报。

    而这期间,李鹏总理的10月17日之行无疑是让重庆人感到最特别和最带劲。因为李鹏总理此次考察重庆和三峡,一反常情,率了一个由多名国务委员组成的“考察团”,其中有国务委员李贵鲜、国务院副秘书长及证监会主席周正庆、计委主任陈锦华、财政部部长刘仲黎、铁道部部长韩杼滨等。他们在调研的基础上,感到重庆确实需要中央的支持。

    张德邻和蒲海清心里最清楚。身为代市长的蒲海清是个务实和干事的人,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该向中央“伸手”了--为100万移民,为100万领不到工资的工人,为300万贫困人口“伸手”。

    两天后,李鹏一行抵达万县后,又是参观工厂,又是视察城市建设面貌,急得重庆方面的蒲海清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下午3时,李鹏一行又登船东行。大江两岸风光优美,让中央来的“财神爷”们爽够之后,李鹏朝蒲海清笑笑,说:该解决你的问题了。随后,他把随同人员和重庆方面的负责人叫到一起,用一个小时回答重庆方面提出的要求。

    蒲海清一下提神了,心中的那双“要钱”之手开始“伸”出--“总理,各位部长,各位领导,我们重庆的情况你们是清楚的,现在的一年财政总共才60来个亿,而我们在建直辖市后将面临的首要任务是,如何保证几级行政部门能正常运转和100多万领不到工资的工人们的吃饭问题,国有企业大面积亏损,300多万贫困人口的救助……重庆城市破破烂烂的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所有这些都得要钱,就是一分不上缴,我们能否让直辖市正常运转起来,还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更何况,我们每年还要向省里和中央上缴好几个亿……”“你就说你现在需要中央给你解决什么问题吧!”李鹏打断蒲海清的话,让他直截了当说要求。

    机会到了。蒲海清立即提了一连串“应当”、“应当”……也许心里着急,他认为今天机会太难得,所以这位首任重庆直辖市代市长,一下向总理和中央各大“财神爷”提出了好几个请求,这些请求都是数字,而且都是以亿元为单位的。

    “蒲海清,你不要说了!我知道重庆的情况,你们是需要帮助,可中央也有中央的困难嘛!”李鹏忍不住打断蒲海清的话。

    “可是总理,我们重庆这种情况,还要向中央上缴16亿财政,我认为负担太重,我的意思是我只同意交6亿……”蒲海清也许因为一心想“伸手”,一个劲地掏着心头的话。

    “6亿不行。你们上缴的这数是中央对重庆计划单列市经济提出的要求。”某“财神爷”不客气地打断蒲海清的话。

    “你这话放在以前说没错,可现在我们马上就是直辖市了,直辖市的情况跟计划单列市的建设规模和性质完全不一样。所以我请求中央……”“蒲海清,你不要再说了!”李鹏再次打断蒲海清的话。

    蒲海清一愣,这回他一下清醒了,两眼溜圆地盯着总理和各大“财神爷”。有人用眼睛瞪着他,有人朝他笑笑,意思是说你蒲海清也太着急了。慢慢来嘛,我们商量着办,别让总理冒火。

    蒲海清不再说话了,看着、听着总理和众“财神爷”怎样答复。

    先是国家计委主任陈锦华表态:同意重庆开发天然气资源和建化肥厂。

    陪同考察的张德邻与蒲海清会意地对视了一下:计委这一支持不小,重庆天然气资源丰富,这是一笔不小的财源,同时能拉动相关产业。

    国务院副秘书长周正庆说:重庆城市建设的搬迁户补助,中央银行同意贷款给你们3亿元,先解决部分搬迁户的问题。

    好事。张德邻与蒲海清暗自高兴。

    财政部部长刘仲黎说:原则上答应对重庆增加财政返还,但增值税制度不能变。

    李鹏插话:重庆是老工业基地,国有企业的亏损情况比较严重。对国家财政上返还的钱要用于企业改造而不是新建项目。这个问题,我请副总理吴邦国同志专程来一次重庆,组织召开一次老企业改造工程规划研讨会。

    好极了。蒲海清心里暗暗高兴。

    李鹏看了蒲海清一眼,又说:我先从总理预备金中拿出1亿元给你作为建直辖市的开办费。另外从财政部补助你们6亿,由你们重庆方面自行分配处置。

    太谢谢总理了!这回蒲海清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因为他向中央“伸手”的基本目标达到了!铁道部部长韩杼滨说:万县至达州的铁路修建时,铁道部同意投入资本金3亿元。

    谢谢韩部长。张德邻和蒲海清朝铁道部部长又是点头,又是微笑。

    郭树言--国务院三峡建委负责人,他表态:重庆设想要在万县搞个机场,我们支持,钱由国家计委出。

    好!太好了!这个下午,最高兴的是蒲海清,他的口袋里一下“装”得鼓鼓的……

    令他们感动的还有一件事:20日晚上,李鹏和夫人朱琳,亲手将中国三峡建设杂志社给他们的3000元稿费交给他们,说是请他们转交库区的希望小学。

    总理爱库区人民的拳拳之心,让张德邻和蒲海清等重庆人永生难忘。

    时至1997年,关于建立重庆直辖市的所有事宜已全部具备,现在只欠国家最高权力机构通过的东风了!2月19日,中国人民的儿子,中国四个现代化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去世当日,李鹏总理让秘书将国务院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关于设立重庆直辖市的议案》送达人民大会堂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处。

    3月初,举世瞩目的“两会”召开。

    3月14日下午,在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闭幕式上,《关于设立重庆直辖市的决定》提交代表们表决。其结果是:出席代表2720人,赞成2403票,反对148票,弃权133票,未按表决器36人。

    委员长宣布:“通过!”人民大会堂内顿时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特别显眼的是重庆的人大代表们,一个个从座位上站立起来,他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而欢呼起来。

    主席台上,江泽民、李鹏等中央领导微笑着,与会场的全体代表一起鼓起掌来,长时间地鼓掌……

    这是值得记载的历史时刻!全国人大的表决是下午3点55分,而下午4时许的重庆市内已经鞭炮齐鸣,首先走上大街欢呼的是市晚霞秧歌队的20名队员……重庆人民沸腾了!3002万山城人民在这一历史转折时刻,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重庆人民为了庆祝直辖市成立,选择了一个吉祥的日子举行直辖市党政各大机构的挂牌揭幕仪式。

    6月18日,1997年的6月18日,重庆各界在人民大礼堂举行了隆重的挂牌揭幕仪式。

    “同志们,重庆建立直辖市,意味着光荣的使命,意味着历史的责任,意味着很重很重的担子,意味着我们必须团结奋斗、艰苦奋斗……然而,我们有信心,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把重庆直辖市建设成为繁荣富裕、文明进步的新重庆!”市委书记张德邻以特有的磁性般的洪亮声音,向全市人民吹响战斗号角。

    专程前来参加挂牌揭幕仪式的李鹏总理,更是满怀期待而深情地说道:

    同志们,今天有机会参加重庆直辖市挂牌揭幕仪式,感到十分高兴。我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代表江泽民总书记,向重庆3002万各族人民表示热烈的祝贺!设立重庆直辖市,是党中央、国务院为加快中西部地区经济和社会发展所采取的重大决策。这一决策有利于充分发挥重庆的区位优势和特大经济中心城市的作用,带动西南地区和长江上游地区的发展;有利于组织安排好三峡库区移民,保证三峡工程顺利进行,建设一个繁荣文明的新型经济区;有利于振兴重庆老工业基地,增强城市综合经济实力,带动广大农村的发展……

    重庆是一座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城市,许多革命先烈为实现人类的美好理想,在这里谱写出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许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也曾在这里生活战斗过……我相信,在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和党的基本路线指引下,在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经过重庆人民艰苦奋斗,齐心协力,一个繁荣富裕、文明进步的新重庆,将会出现在祖国的西南大地上!“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山城在回荡。大江在呼应。天地在颤动。

    重庆人在热泪盈眶中高唱《祖国颂》,高唱《红梅赞》……

    共和国第四个直辖市的历史从此掀开--

    一个为两弹一星而隐姓埋名18年的大院士第四篇一个为两弹一星而隐姓埋名18年的大院士他是一座大山,一座让中国扬眉吐气的大山。

    这座大山早已在我们面前耸立,尽管许多人不知其名,那是因为他实在太高太大。而这座大山支撑的,正是中华民族在20世纪构筑起的象征科学与国力的那个神秘的核世界。这座大山就是被国际人士称为“中国核武器之父”的王淦昌院士。

    --题记楔子1999年5月8日晚上10点,当我刚从外地采访顺道回到江苏常熟老家的父母亲身边时,电话铃突然响起:

    “……你看新闻了吗?北约把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炸了!今天大学生们和不少市民都到大街上游行呢!”在北京的妻子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我急忙打开父母一直用着的那台黑白14寸电视机,看到我驻南使馆被炸的血淋淋的场面和首都大学生们在美国驻华使馆前愤怒声讨的镜头……这一夜对许多中国人来说是个不宁静的日子。我睡不着,并且一直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为什么竟然在全世界面前悍然发动对我驻南使馆的野蛮轰炸?

    如果我们的经济和军事实力与其相当的话,它敢发动这样的野蛮袭击吗?在这个令亿万国人悲愤与深思的夜晚,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我的同乡,中国原子弹、氢弹研制的主要领导者和组织者之一的王淦昌院士。

    1964年10月16日,当广播电台传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喜讯后,就有人传言说王淦昌先生是中国原子弹的主要领导者和研制者。直至20世纪80年代,有关我国研制原子弹等核武器的内幕不再成为“绝密”时,我和我的常熟老乡们才知道在历次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名单上那位叫“王京”的人,原来就是王淦昌先生!一位世界闻名的大科学家,在和平时期为了国家的特殊使命,隐姓埋名18年之久,这在世界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

    当年参与中国“两弹”研制的一批杰出科学家中,有被人或称为“两弹元勋”或称为“两弹之父”的著名科学家钱三强、邓稼先、朱光亚、周光召、彭桓武……那么,王淦昌在这批科学巨人中处于什么地位呢?

    还是让我们用现在已经公认的中国核武器领导者和组织者之一的钱三强的话来说:“我的学长王淦昌同志对我国原子核科学基础研究和原子能的应用作出了重要贡献……淦昌同志是清华大学第一届(1929届)物理系毕业生,比我高七级,他在学校时的教授有叶企孙、吴有训等,教师有赵忠尧等。我们在学校常听老师们提到第一届学生中的王淦昌……1949年7月为了准备召开第一次政治协商会议,曾在北京召开过自然科学工作者大会筹备会。在这期间,我第一次见到了浙江省代表、闻名已久的王先生。王先生深厚的科学知识、开朗的性格和直率的发言,给我印象深刻。当时就想到,要发展我国原子核科学时应请他一起参加。”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中央立即作出了成立以原子核研究为主的近代物理研究所。这个最初设在北京东皇城根、后迁到中关村的被后人称为“中国核摇篮”的研究所,其第一任所长就是钱三强,副所长则是王淦昌和彭桓武。而身为所长的钱三强从此时起不仅是位著名的科学家同时又是位著名的社会和政治活动家,许多场合上需要出面。正如他自己所说:“当时,我还兼任科学院计划局工作,又先后参加过几次保卫世界和平会议和有关工作,因此所内的组织领导责任就落在王先生和彭桓武同志的肩上,而王先生负了主要责任。1956年周恩来总理主持制定我国科学发展十二年规划,其中原子能科学部分的初稿是由王先生主持拟定的。规划定稿中包括了质子加速器、电子同步加速器的建造,辐射化学的研究和同位素制备等,使得规划扩大了。所有这些,包括低能核物理、应用核物理、宇宙线、高能核物理、反应堆、加速器、放射化学、同位素制备等方面,为1958年研究所(近代物理研究所1953年10月改名为物理研究所)改名为原子能研究所(由第二机械工业部和中国科学院双重领导)的科学技术范围勾出了初步蓝图……”钱三强先生说的后来这个由二机部和中科院双重领导的“原子能研究所”,自苏联背信弃义撕毁同我国一切合作协议后,经毛泽东同志亲自批准,成了后来专司负责研制中国核武器的“九院”(二机部第九研究院),也称二机部“九局”和“九所”。“九院”在六七十年代里,是毛泽东为首的第一代领导人心中的“宝贝疙瘩”,在国家高级机密会议上常被念叨。

    为了神秘的使命,中央将这个绝密单位有意设在首都西郊的元大都的土城墙边。那里一片荒芜,长满了灌木和杂草。住在这里的农家突然有一天发现在田间地头上耸起一座灰色的四层大楼,周围是高高的围墙,门口有解放军站岗,常有各种轿车进出。于是“灰楼”便成了一个神秘禁区。一二十年后,人们这才知道,这神秘的“灰楼”是中国研制核武器的指挥机关与核心部门。

    “灰楼”现在依旧耸立在原地,周围有了无数远比它高大和宏伟的建筑。往日的“灰楼”淹没在闹市之中的海淀花园路的中央地段。当我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望着百米之外的那座至今仍充满神秘色彩的“灰楼”时,眼前突然升腾起那光彻天地的“蘑菇云”……

    “九院”院长是李觉将军,他是在聂荣臻元帅领导下直接指挥“两弹”研制的现场组织者。

    三位副院长便是主管核试验研究的王淦昌、主管理论研究的彭桓武和主管设计研究的郭永怀。朱光亚、邓稼先、周光召则是王淦昌手下的研究室负责人,极富才能且十分年轻。从1961年初起,“九院”的骨干格局一直沿袭至1978年。后来李觉不再兼任院长了,由时任二机部副部长的王淦昌兼任院长,直至1982年9月。朱光亚和邓稼先、周光召等也先后升任为副院长、院长职务。

    “王淦昌是我国核武器研制的主要奠基人之一。他不仅参与了我国原子弹、氢弹原理突破及第一代核武器研制的试验研究和组织领导,而且在爆轰试验、固体炸药工艺和新型炸药、高功率脉冲技术,以及核武器试验等实验诊断方面进行了奠基性研究,指导解决了一系列关键技术问题。在开展地下核试验过程中,他花费了巨大精力和时间研究与改进测试方法,使我国仅用很少次数的试验,就掌握了地下核试验测试的关键技术。”周光召同志写这评语时是1996年2月。作为一位著名的物理理论科学家和中国科学院院长,一向用词极其严谨的周光召,在评价王淦昌先生对中国核武器研制的贡献时,在仅有180个字且大部分是专业名词的评语中,重复用了两次“奠基”和两次“关键”的字眼。显然,王淦昌是当之无愧的真正的中国“核弹先驱”。

    “两弹”成功爆炸之后的若干年里,在“两弹”研制中作出重大贡献的一批著名科学家后来都从“国家特级机密”的帷幕后走到了政治和社会活动的前台,成了众所周知的人物。而王淦昌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一直没有走出神秘帷幕的“两弹”研制工作的大科学家之一。其原因有二:一是中央决定王淦昌参与“两弹”研制领导和组织工作时他已55岁了,是所有直接参与研制工作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科学家。1980年2月,在邓小平主持下的全国科学工作大会上,“科学是第一生产力”被确定,长期得不到应有政治待遇的“臭老九”们第一次有了走向政治舞台的机会。王淦昌此时已是73岁高龄了,他说,当国家领导人是要有管全面工作的大才的。我老了,有生之年再为中国核能事业做些业务工作便是最大欣慰。因而当与他并肩战斗十几个春秋的“后生”们如钱三强、朱光亚、周光召等都成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或中国科学院院长、中国工程院院长时,他则继续埋头在中国核能工作的第一线上,虽然那时他也有全国人大常委、全国科协副主席、中国核学会理事长等职务,但他依然是位不被公众所知的神秘人物。二是研制“两弹”是中国的最高机密,所有参与者即使是工地炊事员也得“三代贫雇农”出身,政治审查是最严格的,凡与“两弹”研制工作沾点边的几十万参与者中,几乎是清一色的“中共党员”,但王淦昌不是,而且是核心领导层中为数不多的非中共党员决策者。王淦昌当时被推荐为“九院”副院长,直接负责“两弹”研制的领导和组织工作,是毛泽东和周恩来亲自批准的。从1961年4月走进那座“灰楼”起,他经历了长达18年之久的隐姓埋名。他不仅是参与“两弹”研制工作的科学家中隐姓埋名时间最长的一个,即使是可以公开身份之后的七八年中仍严格按照组织规定,极少露面,更不太用自己的真姓真名。

    1979年10月20日,王淦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时他正好72岁。介绍他入党的是与他并肩战斗几十年的另一位我国杰出的核工业领导者李毅同志和著名核化工专家、当时的二机部副部长姜圣阶同志。王淦昌何以在“大功告成”且年逾古稀的时候要求加入无产阶级先锋队?在他的入党申请书里,我看到了这位为民族作出卓越贡献的老科学家发自肺腑的一段话:“我亲身体会到,在帝国主义蹂躏下,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没有中国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我们是一个10亿人口、8亿农民的大国,没有共产党的坚强领导,要建设社会主义强国是不可能的。经过了十年动乱的曲折和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我更加深信中国共产党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纠正错误,拨正航向,带领全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走向共产主义。因此,我决心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他的入党介绍人之一李毅同志,在王淦昌先生80寿辰时说过一段很感人的话:“淦昌同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核物理学家,是我国核物理科学研究工作的主要奠基人之一,是我国第一个原子能科学研究机构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在新中国成立后几十年里,他为核科学在中国生根,为培养一代又一代核科学研究人才,为我国核科学做出世界先进水平的成果呕心沥血;为自力更生,突破原子弹、氢弹科学技术关,发扬国威,作出了重大贡献,建立了功勋……他生活艰苦朴素,胸襟坦荡,敢于说真话,敢于开展批评,也能听取别人的批评和不同意见,他富于民主精神,善于集中大家的智慧,发挥众人的才干;他热情宽厚,平等待人,从不妒贤嫉能,从不凭个人好恶嫌弃人才;他在研究工作时惯于亲临科研第一线,亲自动手,对年轻人耐心培养;他对党政干部、后勤人员也平等相待,一视同仁,从不以权威科学家自居,不盛气凌人,不鄙视别人的劳动。他确实树立了知识分子、科学家与党政干部、后勤人员同志式团结合作的典范。”1997年一个夏日,我终于在北京木樨地的“部长楼”里见到了我久仰的“老乡”。

    “啊,老乡来了!坐坐。”90高龄的王淦昌老先生一口纯正的“常熟土话”,使我心头敬畏之感荡然散去。初次见面,我就惊喜地发现:这位像泰山一般的丰碑人物没有半点架子,身子骨之硬朗程度令人难以想象。他刚拉着我的手坐下,就有电话打来。坐在沙发里的他竟无半点拖沓之感,站起来直奔电话机,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清朗洪亮。我当时就想:老先生活100岁不成任何问题。

    王淦昌思维的活跃和惊人的记忆力,使我消除了采访的疑虑,于是给他留下了一长串问题,并另约其他时间长谈。他爽朗地答应了,告别时他在我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希望你将来成为大文豪”的题词。

    不久,正当我忙着为采访作准备时,突然有一天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了一则惊人的消息:

    一位九旬高龄的科学家在家门前的马路边散步时,被一个年轻的骑车人撞倒。那人见老人倒地后竟扬长而去。后来是过路人将他送到了医院。这立刻使我想到了王淦昌。我当即打电话给他家,他的家人向我证实,被撞倒的正是王淦昌老先生!“现在王老先生怎么样啦?”“股骨骨折,一条腿不能动弹,医生说至少得住院三个月……”该死的骑车人!你知不知道,王老先生一旦有个好歹,将给国家带来多大损失?假如这一撞发生在30多年前,那中国的原子弹、氢弹就可能晚不知多少时候爆炸!据说王老先生被撞的消息在报界披露后,引起国内外震惊,他所住的北京医院病房里每天都有社会各界送来的鲜花,连整个走廊都堆得满满的。然而那个撞车人一直未露面,至今王淦昌老先生已经离世,那人仍逍遥在道德法庭之外。真是天理不容!王淦昌老先生住院期间仍没有忘却接受我采访的事,终因伤势严重被医生劝阻。这是我深感极大遗憾的。因为后来没过多长时间,我国一代核科学大师王淦昌先生就带着他的未竟事业离我们而去了。在八宝山举行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江泽民、李鹏、朱镕基等国家领导人都送了花圈。

    1999年5月9日,北约袭击我驻南使馆第二天清晨,一夜未眠的我,忍不住再次来到30年前曾经拜谒过的王淦昌故居,缅怀我心中的大师。当我默默地向王淦昌出生的农舍鞠躬时,枫塘湾的村民都围拢过来,他们都在谈论一个话题:北约欺人太甚,假如王淦昌活着,再造几样厉害的武器,看还敢不敢侵犯我们中国的尊严!三次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的中国人1907年5月28日,王淦昌出生在江苏常熟水乡的支塘镇枫塘湾村。父亲是当地颇有名气的“郎中”(中医师)。王淦昌13岁时父母双亲都离开了人世,主要靠大哥和外祖母抚养。小时候的王淦昌就读过两所有名的学校,小学是在太仓的沙溪学校上的,那是个非常开明的学堂。五四运动席卷全国,沙溪小镇也破天荒地举行了大游行。70多年后,王淦昌与家人谈起这件往事仍非常激动:“那是我第一次上街参加游行,当时虽然年纪很小,可心头觉得能为国家兴亡出点力是很光荣的事。啥叫国家的尊严,从那时就深深地扎根在我心中。”然而封建的农村风俗习惯使得王淦昌过早地承受了包办婚姻的负担。在家人操办下,刚小学毕业才14虚岁的王淦昌在暑假里娶了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小媳妇。当时他不懂什么叫家庭与婚姻,家里有个既是媳妇又像姐姐的女人帮他干这做那,他似乎很开心。当了一个多月“新郎官”后,王淦昌被表哥带到上海浦东,进了浦东中学。这是王淦昌第一次从乡下到“十里洋场”,是他人生的一次重要转折。浦东中学第一任校长是中国近代教育的先驱黄炎培先生,当时国内就有“南浦东,北南开”之说。在黄炎培先生的栽培下,该校毕业生几乎百分之百考上著名大学,如革命家闻一多、科学家钱昌照、教育家夏坚白、史学家范文澜、文学家胡也频,以及蒋经国、蒋纬国等许多名人。严谨的学风,使王淦昌对数学萌发了浓厚兴趣。1925年,他考上了清华大学。当这位前程辉煌的18岁学子,兴冲冲地拿着入学通知书向家人报喜时,他的“姐姐”却抱来一个娃儿对他说:“快看,我们的囡囡长得多标致。”王淦昌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竟然不知所措地躲得老远……

    值得重重写一笔的是,在这之后的70多年里,王淦昌从一名乡下学子,成为世界著名的大科学家,而他的夫人一直就是那位比他大三岁的结发妻子吴月琴,大科学家与她共生了三女二儿,孩子相继出生时,几乎都是在王淦昌读大学或在国外留学期间。王淦昌一生从事科学事业和肩负国家的特殊使命,从来没有管过一天家里的事。正是这位文化不高的夫人带大了三女二儿,并让孩子们一个个读上大学,当上了科技工作者、人民教师和国家干部。在王淦昌家做客时,当我第一次见到这对身份悬殊的老夫妻竟能和睦亲爱地结合了近八十个春秋时,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深深的敬意。94岁高龄的吴月琴老太太身子骨依旧硬朗,说话走路麻利干脆,全然不显半点迟钝,她的家人告诉我,老太太现在还坚持抢着上厨房为“老头子”做饭,我听后忍不住大为惊叹……

    王淦昌于1929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他是第一届清华物理系学生,班上的同学连他只有4个人。后来4人中的3人都成就卓著。王淦昌成为清华大学的第一届物理系毕业生,奠定了他作为中国第一代物理学家的位置。当时引导他走上物理学之路的是中国物理学的开拓者叶企孙和吴有训先生。初进清华大学时,王淦昌对化学课十分感兴趣,后来听了叶企孙先生的物理课才立志毕生献身于物理科学事业。1926年3月8日,王淦昌经历了一场终身难忘的生死考验。那天,清华大学学生会集会,声讨日、美、英等国借口所谓的“大沽事件”,向中国政府发出最后通牒的荒唐行径。后来集会变成了大游行,清华、北大、师大、女师大等高校的学生都加入了游行队伍。在游行队伍向铁狮子胡同的段祺瑞政府前的广场进发途中,全副武装的军警突然向学生开枪。走在游行队伍前面的王淦昌看见身边一位同学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惊诧地抬头时,又见女师大的两位同学也惨叫一声倒下了……王淦昌被乱了阵的人群挤到了墙角边,才免于一难。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当时共死了47人,伤150多人,王淦昌的一位同班同学也牺牲在这次惨案之中。

    当晚,王淦昌来到叶企孙教授家,诉说了白天的惨景。叶企孙听后,满腔义愤:“科学,只有科学才能拯救我们这个苦难的民族!”数十年后,王淦昌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神态非常严峻地说:“叶先生的话,当时深深地烙在我心中,可以说从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走科学救国的道路。几十年来,我无论走到哪儿,都始终不忘为了实现‘祖国需要更加强大’这个愿望,并甘心情愿为之奋斗。”如果说叶企孙在悲愤时说的话使王淦昌树立了毕生的奋斗目标,那么另一位教授吴有训则以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对科学的不懈追求,激励了王淦昌在科学道路上迈出坚实的步伐。可以说,中国的近代物理科学没有吴有训教授将不知要落后多少年。

    这位著名的中国物理学奠基人在早年留学美国时就与他的导师康普顿一起研究X射线散射谱效应,后来他的导师在1927年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奖,很大一部分功劳来自吴有训的实验,因为康普顿进行的X射线散射谱研究当时受到了另一位著名X射线专家杜安的攻击,正是吴有训证明了自己导师的研究具有普遍性,并以实验驳斥了杜安的错误,所以国际上有人称康普顿获得的诺贝尔奖的X射线散射效应为“康普顿—吴效应”。王淦昌在晚年曾这样比喻自己的恩师:“中国能够拥有后来的原子弹的天地,如果没有吴有训先生当年手把手地教我们从拧螺丝钉开始进行实验性的艰苦工作,那么我们这些承担国家核试验的科学家至少可能晚十年八年才能把中国的原子弹送上天。”

    王淦昌先生与我谈起中国原子弹成功爆炸时感慨道:“物理科学上任何一种发现或通过物理现象进行的任何一种核试验,没有百次千次甚至上万次实验,那是天方夜谭!”王淦昌在物理学界的权威正是他从吴有训先生那儿学到的实验能力,他在科学实验上的专心致志与心灵手巧的天才本领,连吴有训都极为称道。

    1929年夏,王淦昌从清华大学毕业,吴有训邀他留校当助教,并给了他一个独立完成的实验任务:测量清华园周围氡气的强度及每天的变化。这种测量,德国物理学家曾在世纪初的20年代就做过,但中国在王淦昌开始进行这项实验前谁都没有重视过。半年时间里,王淦昌严格按照吴有训先生的要求,利用最简单的器材,出色地完成了实验,并写出了北平地区有史以来第一份大气中物理放射性现象研究的科学论文(事实上在中国也是首次)。吴有训对他的成果非常满意,亲自将论文译成英文,以《大气中的放射性和北平天气》为题,发表在清华大学的首期论文集上。1930年,在叶企孙、吴有训的关心下,王淦昌考取江苏省官费留学研究生,派遣到德国柏林大学……

    “淦昌,快来抱抱你的囡囡!”行前,王淦昌回到常熟老家,一进门,大哥兴高采烈地抱出襁褓中的婴儿塞在他的怀里。王淦昌看了一眼,大惊:“怎么是男囡?”“当然是男囡嘛!要不,我们全家非得让你回来看一趟?!”大哥冲着满身书生气的王淦昌边笑边说。

    “我多了个儿子?!”他把肩上的书包一扔,抱着新生婴儿在原地转起圈来,“哈哈哈,真有趣,真有趣,我有儿子啦!”这一年,王淦昌24岁,其实他自己也还是个满身孩子气的人呢。有趣的是他在清华大学时第一个暑假回到家,当听说自己有了一个女儿时,每天红着脸不敢多看家人一眼,家人让他给女儿起名,他更是躲着不出声,最后还是大哥圆场给侄女起了名。这实在难怪王淦昌,当时他才刚18岁。

    1930年秋天,景色迷人的柏林迎来了一位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中国青年。

    王淦昌踏上欧洲这块美丽的土地时,就有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强烈冲动。因为此时正是以德国为中心的世界物理科学的黄金岁月。爱因斯坦、居里夫人、海特勒、盖革、迈特内等一批顶尖科学家相继发现了影响20世纪后来几十年整个人类政治、军事与经济的伟大科学成果,镭的发现、铀的提炼、相对论的提出,使每一位科学家热血燃烧。一年一度的诺贝尔奖大有来不及取舍当年度的科学家们所发现的惊天动地的成果。

    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欧美各工业强国从自身利益发出,纷纷开始重视起科技革命,并将推进科技革命与本国社会发展紧紧联在一起。于是大量国家资本投入科研工作,使得本来就比较活跃的欧美物理学研究呈现“热火朝天”的景象。当居里夫人发现镭元素后,人们很快发现了射线的医疗作用,于是X光广泛被运用并使其在今天依然成为了解和战胜疾病的重要手段。随着人工放射性元素的制成,很快就有人制成了标记原子,用来研究磷在植物枝叶中的分布,进而发生了一场肥料革命。最突出的例子要数原子能的运用了。1938年,物理学家刚发现中子会引起铀核裂变,在不到4年时间里,第一个反应堆便建成,美国人又用了不足7年时间便制造出第一颗原子弹,使美国的国际地位和国力一下骤增,并一发而不可止。

    科学家为自己热爱的事业而发狂,政治家们则利用科学家的科研成果而疯狂称王称霸。王淦昌从20世纪30年代初在柏林大学留学的日子里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因此这决定了他后来一辈子献身自己民族的科学强国实践。

    王淦昌在漫长的一生中完成了数项影响中国社会乃至国际社会的科学研究,但在90岁高龄时与我这位小他半个世纪的科学门外汉谈话时,说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年轻时没有坚持一次重要的实验活动:“如果那一次我坚持了,别说我王淦昌一定不会是今天的王淦昌,中国在国际社会的分量也可能大不一样!”那天他是用自嘲的口气说这番话的,但后来当我了解真情后则实实在在地相信了这确是每个中国人都应该牢记的一个非常惋惜的事件--王淦昌到柏林大学后,有一个杰出的导师--著名的女物理学家、柏林大学第一位女教授迈特内。迈特内的个人能力确实不容忽视,连爱因斯坦都评价她说是“天赋高于居里夫人的‘我们的居里夫人’”。王淦昌是她唯一的中国留学生。在迈特内手下当研究生的日子,王淦昌是终身难忘的,女导师对科学研究的超人能力使他从井底探出头颅看天下。

    王淦昌两次听到德国物理学家博特与他学生贝克用钋的粒子轰击轻元素硼和铍的实验,结果发现有一种穿透能力极强的射线放射出来,这射线能穿透10厘米厚的铅板却自身的强度减弱得很少,博特师生俩认为这可能是一种波长极短的电磁波--R射线。自从发现质子后,科学家们纷纷开始向剖析质子组成的方向研究,所以博特他们的新发现立即引起诸多科学家的追踪研究,包括居里夫妇也着手抓紧实验,以争取新的发现。居里夫妇用他们强大的射线源研究博特首先发现的奇异射线,这对著名的物理学家夫妇用的是电离室测量射线的强度,以石蜡做屏蔽层,放置在铍源与测量装置之间进行观察,结果发现计算器的数字大大增加。但遗憾的是居里夫妇没有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这射线的物理现象包含着新的一种特殊物质,简单认为那R辐射能量极大的现象只是R的射线效应,仅仅将自己的实验结果写了个简单的报告发表便完事了。然而就在居里夫妇把一项重大发现束之高阁时,年轻的迈特内助手、中国的王淦昌则特别地关注着博特师徒俩的那根神秘的射线以及他们没有能解释得清的未知结果……

    “尊敬的迈特内教授,我知道您早在1922年就对R辐射与元素衰变的关系进行过实验研究,并对其性质也作过一系列研究。最近我听了科斯特斯教授关于博特先生的有关R辐射具有那么强大的穿透力的介绍,我非常怀疑……”“嗯!什么怀疑?我听着呢,你说吧,密斯特王。”迈特内侧了一下头,继续做着她的实验。

    王淦昌大胆向导师陈述道:“我以为实验用的是电离探测器,那样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如果改用云室作探测器,然后对博特教授的实验进行不断的重复实验,结果可能大不一样。我是这样想的,尊敬的迈特内教授。”迈特内放下实验,思忖片刻,摇摇头说:“不可能,这将是个永远徒劳的实验,让我们换一个话题吧,密斯特王。”

    王淦昌知道迈特内是公认的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某种具有科学价值的现象都不会轻易放过的科学家,怎么偏偏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毫无兴趣呢?他认定博特的实验坏就坏在计算器计数上,如果改用云室作实验,其结果必然两样。“尊敬的迈特内教授,我还是想着云室可能解决博特教授未解释清楚的问题,所以能否请允许我借用一下我的师兄朋友菲利普先生的云室对博特教授的实验进行重新研究?”“密斯特王,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还有很多课题需要研究,博特先生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完成吧。”迈特内的回答让王淦昌感到十分意外。两次要求都遭到拒绝,使王淦昌无法再就自己认定的预见得以在实验中加以证实。

    就在王淦昌的建议被导师无情拒绝,居里夫妇同样钻了牛角尖的一个多月后,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的查德威克先生像王淦昌一样,怀疑博特和居里夫妇认定的R辐射效应,他认为R辐射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能量,便像王淦昌设想的利用云室,采用线性放大器质子所产生的脉冲进行一个一个测量,并将其与电子所产生的脉冲分解,结果发现质子的数量奇多,与当时物理学界普遍认为的R射线的理论不符。查德威克认为从铍源放射出的是一种新的物质组成的辐射,于是他连续奋战数日,终于证实了这种粒子是一种质量与质子相近的中性粒子,即被后人称为的中子。查德威克同时还认为这种粒子是原子核的主要组成部分。

    中子的发现,轰动了整个物理界,也轰动了世界。那些更企盼搞清原子核构成的政治家们早已等不及了。因为这太重要了,它紧接着就可以制造后来证明确实可以征服全人类的原子弹!1935年,查德威克因发现中子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奖。

    柏林大学校园内一个绿荫覆盖的小道上,迈特内教授十分歉意地拍拍王淦昌的肩膀:“很对不起,密斯特王,我没能支持你的建议。不过,这是个运气问题。”女科学家朝自己的学生耸耸肩,又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王淦昌对天长长地叹了一声。他有自己的见地,他认为科学就是科学,与运气是两回事,科学是实实在在的事。王淦昌和后来了解此事的其他人,都肯定地认为,倘若迈特内听了他的建议,加上迈特内本人具有别人难以相比的实验能力,中子的发现非她的学生王淦昌莫属!然而犹太血统的大科学家迈特内教授太把王淦昌当做科学娃娃看待了。几十年后,有人曾问王淦昌是否就此事抱怨过他的导师?王淦昌断然摇头道:“不不,我不仅不会有丝毫的抱怨,反而终身感恩迈特内女士,是她的卓越智慧和研究精神为我日后能在物理科学上有所建树作出了榜样。至于说到中子的发现这件事,这不全怪迈特内教授。假如当初我能坚持自己的观点,不也可能获得迈特内的有力支持,并最终可能获得成功嘛!所以在此后的几十年里,我一直把这次自己犯的错误当教训牢牢记在心头。”

    王淦昌在柏林大学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至今仍被中国物理学界认为是极其可惜的事件,但王淦昌跟随迈特内教授在柏林大学威廉皇家实验室过的难忘岁月,使他领略和接受了许多国际物理科学的前沿知识与技术。1933年底,王淦昌在完成他的毕业论文之后,走访了欧洲几个著名实验室,有幸见到了卢瑟神福、查德威克、埃利斯等他所敬仰的物理学大师,大开眼界,为日后从事独立的科学实验工作拓展了思路。1934年4月,他带着“柏林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回到了祖国,然而此时的中国正被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蹂躏,中华民族陷入了深重的灾难……

    经恩师叶企孙介绍,王淦昌先是在山东大学任教。由于当时山东是处于日本侵略者眼皮底下的一块“东亚肥肉”,局势动荡,根本无法很好地在那里进行教学与实验。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盛邀他去浙江大学当物理教授。浙江大学离王淦昌的老家近,且又是一所名校,当时已在政界、教育界和学术界久负盛名的陈独秀、邵飘萍、陈布雷等都是浙大毕业生。浙江大学的朴实和浓厚的学术风气,是王淦昌所渴求的。于是,1936年暑假,王淦昌来到了浙江大学物理系,那年王淦昌不到而立之年,是浙大最年轻的教授。由于他长相细嫩且说话时易脸红,所以浙大的师生们都亲昵地称他是“娃娃教授”。

    关于中子和中微子这些物理学专用名词,过去我们普通人对它太陌生,但自从有了原子弹等核武器后,我们才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有关它们的肤浅知识,那就是中子和中微子都是原子核的基本粒子,谁“捕获”了这些只有瞬间生命但却威力无比的小东西,谁就可以主宰世界。因而探求中子和中微子存在,几乎是全世界物理学家在20世纪上中叶竞争最激烈和最热门的课题,因为它的重要性不仅仅是科学本身,而且关系到全球政治、经济与军事格局。科学家没有那些政治家和军事家的野心与功利,他们只有一颗探求自然界奥秘的赤诚之心。王淦昌毫不例外。当他在柏林大学的迈特内手下痛失获得中子的发现权后,又重新投入了另一个基本粒子--中微子的实验与探索。

    正如杨振宁博士指出的那样,自从1930年12月著名物理学家泡利先生为解释衰变能谱的连续性提出中微子假说后,第二年6月又预言β射线连续谱应有明晰上限后,泡利在纽约的一家中国餐馆里对他的朋友拉比聊天时这样说:“我以为,原子核的发现,仅仅是我们对自然界基本粒子的刚刚开始,在那个原子的家庭里,除质子和电子外还有更英俊的‘小子’存在,我认为它比先出世的所有原子家族里的小子们都了不起!”半年之后,正在柏林大学读书的王淦昌用CM计数器精确地测定出RAE的β谱上限,有力地支持了泡利的“狂想”。1934年,大物理学家费米以泡利和王淦昌对中微子假说为基础,建立了著名的β衰变理论,费米的论文寄至英国《自然》周刊,结果被一句“它具有太多的空想,远离了读者所感兴趣的实在”的评语而“枪毙”,幸亏费米后来把论文寄到德国另一家杂志得以刊出,才使一项震惊世界的科学理论正式被承认。

    自泡利和费米对中微子的假说肯定之后,一时间,全世界的科学家几乎都盯着中微子这个未出世的“金色小子”,并拼命想抢占最先的发现权。居里夫妇、维克、贝特、派尔斯、阿尔圭雷兹等都先后上阵一试,但都没能抱住中微子这个“金色小子”,其原因都是因为没有掌握俘获的正确办法。

    大科学家感到非常困惑和失望,但又束手无策。

    这时的王淦昌感到该是自己出击的时候了。他认为“不能用中微子的电离效应来探测它的存在。测量放射性元素的反冲能量和动量是能够获得中微子存在出证据的唯一希望”。因此他建议用K电子俘获的办法探测中微子的存在,指出“当一个β+类的放射元素,不放射一个正电子,而是俘获一个K层电子时,反应后的元素的反冲能量和动量仅仅依赖于所放射的中微子……只要测量反应后元素的反冲能量和动量,就容易找到放射出的中微子的质量和能量”,“由于没有连续的β射线被射出来,这种反冲效应对所有的元素都是相同的”。

    用K电子俘获“金色小子”中微子!王淦昌以其天才物理学家独特而敏锐的见解,开启了20世纪一项伟大发现的大门。

    当王淦昌的论文《关于探测中微子的一个建议》于1942年1月在美国《物理学评论》上发表后,立即引起美国著名物理学家阿伦的注意,他随即按照王淦昌的建议进行实验,并一举获得成功。这就是有名的“王淦昌—阿伦实验”。10年后,阿伦与另一位物理学家戴维斯一起正式确定了俘获中微子的完整实验。又过了近40年,瑞典皇家科学院在1995年将当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奖颁发给了当年进行成功实验的美国科学家。王淦昌对此没有半点遗憾,相反他得悉消息后很为美国同行感到高兴。他说:“物理学的成就还是应由实验证实的,荣誉也应该给予那些最后做出结果的科学家。”可见王淦昌作为一名中国科学家的宽阔胸怀。

    中微子的发现,使诺贝尔奖又一次与王淦昌擦肩而过。对此,他有如下见解:“由此看来,诺贝尔奖并不是高不可攀的,中国人完全有能力获得此奖项。一是要选准课题,确有重大理论或实用价值;二是要锲而不舍,持之以恒,花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工夫。”王淦昌生前留下的这段话,值得中国科学家们认真地品味和理解。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东方战场以苏联红军出兵和美国人在广岛扔下两颗原子弹而告终。就在日本举起白旗投降时,王淦昌应浙江大学学生的要求,作了一次题为《关于原子弹及其原理》的报告,引起同学们的浓厚兴趣。后来成为中国核武器试制中坚的程开甲等一批当年的浙江大学学生,大多是受了导师王淦昌的这堂课的影响而将一生献给了中国的核事业。然而王淦昌本人当时并不清楚自己竟然要亲自动手研制中国的原子弹。在浙江大学同学为王淦昌庆贺40岁生日不久,中国的这位风华正茂的物理学家和著名学者受浙江大学所派,前往大洋彼岸的加州大学作访问。一年之后,正在国内的吴有训先生兴奋地告诉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美国科学促进协会出了一本百年科学大事记,中国能列入其中的人只有王淦昌和另一位物理学家彭桓武(也是后来中国的原子弹主要研制者)。

    “中国的希望,淦昌也。”竺可桢抖着小胡子,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起来。

    此时的王淦昌无可非议地成了有国际影响的著名科学家。1950年,郭沫若以中国科学院院长的身份,邀王淦昌赴京主持中国近代物理研究所的组建工作,并全面启动新中国的核物理科研。王淦昌感到内心无比舒坦,尽管当时条件并不比解放前好多少,但完全可以按照物理学的本身规律进行理论与实验工作了,这对历经了十几年战乱的王淦昌来说是太宝贵了。因为或许不是那十几年的战乱影响,他早已把诺贝尔奖牢牢揣在了怀内。

    90高龄时的王淦昌回忆起解放初期的工作情景时,两眼闪着光芒:“那时我们整天觉得有使不完的力量,有干不完的活。”根据国家的统一部署,当时的核物理学向着理论物理、原子核物理、宇宙线、放射化学等4个基础领域的方向挺进。通过对宇宙线的观测,发现新粒子并研究其性质,是王淦昌多年的夙愿。1954年,他和助手们在海拔3185米的云南落雪山成功地建造了我国第一个高山宇宙线实验室,第二年就利用自制的设备,完成了一批科研成果,论文《一个中性重介子的衰变》在布达佩斯召开的国际宇宙线物理会议上宣读后引起各国同行强烈反响。

    当时与王淦昌同时开展宇宙线研究的两位苏联院士在帕米尔高原上也建了一个宇宙线实验站。这两位苏联专家好大喜功,用自己设计的一套电子系统操作,不久就声称已发现一种叫“变子”的新粒子,因此在苏联走红,获得斯大林奖金和“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王淦昌对苏联同行的“成果”表示怀疑,便重新实验,结果他认为“仅凭一个电子信号就断言有什么发现实在太草率了”,并当即在公开场合表示“苏联人的发现靠不住”。这是什么年代,王淦昌竟敢对已经获得斯大林奖金的苏联“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的成果说三道四?但后来许多科学家都证实了王淦昌的判断是对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变子”。

    几十年后,物理学家、院士何祚庥说:“这件事当时在我心灵引起的震动是巨大的。我一是惊讶苏联人居然也有不成功的事情;二是从心底里佩服王老敏锐的科学洞察力。在那时的政治背景下,王老对苏联科学家的直言批评,充分体现了他追求真理、崇尚实践的政治勇气和科学精神。这件事给我的启迪是,对科学问题的评价不能政治化,不能用政治观点去评价科学发现。这个原则我们应该永远牢记。”王淦昌的行为和何院士的话发人深省。

    1956年9月,王淦昌在莫斯科出席杜布纳原子核研究所成立大会后,中国政府给他下达了一项特殊使命:留在这个研究所,与苏联同志一起利用这儿世界上最先进的高能加速器进行更好的科学研制工作,新中国也迫切需要核物理科研成果,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要搞更重要的核科学工作呢!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国际格局出现了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这种有你就没有我的冷战状态,必然造成两大阵营之间在军事和政治上的激烈攀比与斗争。特别是以原子弹为标志的核武器的诞生,使与核武器密切相关的核物理实验研究变得更加抢手。为了对付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苏联政府制定了帮助各社会主义国家发展核物理基础研究的计划,杜布纳研究所的成立便是实施这一计划的首要部署。中国政府不失时机地选派了最具发展潜力的核物理学家到此进行“充电”,除了王淦昌外,还有周光召和丁大钊、胡宁等。此时,王淦昌的学生李政道和另一位华裔科学家杨振宁先生一起在美国留学期间,提出了弱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原理,揭示了弱相互作用的性质,从而获得这一年的诺贝尔奖。王淦昌既为自己的学生高兴,同时也憋着一股劲:努力工作;争取为国家早日拿出成果!

    从1956年9月到1960年12月24日离开杜布纳原子核研究所的4年多时间里,王淦昌认为这是他一生从事科学实验工作最得心应手的好时光,不仅因为这儿的生活条件很好,比在柏林大学留学和在浙江大学工作时不知要好多少倍,更重要的是这儿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高能加速器。美国人在1955年有了第一台6.4GeV级高能质子加速器,但苏联这台高能加速器是10GeV级的,超过“老美”的级别。有了高能加速器就意味着可以在研究反粒子领域获得最快捷的途径,美国科学家张伯伦和塞格雷仅在美国高能加速器建成几个月,就利用它发现了反质子,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苏联高能加速器是最高能量的加速器,在当时,世界物理学界谁拥有了高能加速器,谁就可以去拥抱诺贝尔奖,谁就能主宰东西方世界。杜布纳原子核研究所的建立,就是以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阵营希望利用最先进的技术设备与西方世界在尖端科技领域搏一搏。在刚到杜布纳原子核研究所时,苏联朋友在用伏尔加葡萄酒招待中国客人时就流露出了这种强烈的愿望。

    “美国的张伯伦和塞格雷算什么?比起我们的‘北极熊’,他们的高能加速器只能算小毛驴。小毛驴怎么能与我们雄健的北极熊较量?哈哈哈……”苏联朋友自豪地拍打着自己造的10GeV高能加速器,用猩红的眼睛盯着王淦昌等中国朋友,半醒半醉地说道:“我们一起……

    一起把美国佬赶到大西洋里,喂……喂鲨鱼去!密斯特王,知道你是了不起的科学家,我们全看你的了。

    啊,来来,为我们的苏维埃,为我们的斯大林同志干杯!”王淦昌不会喝酒,尤其是苏联的那种烈性酒,他一生中最多能喝几口常熟老家的那种米酒,但在苏联朋友的盛情邀请下,没喝酒心却快醉了!那天,中国专家第一次来到莫斯科郊外,王淦昌和周光召、丁大钊等漫步在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的伏尔加河、杜布纳河边,顿觉心旷神怡。之后,他们再没有时间进行如此悠闲地散步了,每天必须有十几小时甚至近20小时站在那台庞大的高能加速器旁,或连续几天在见不着一丝光亮的云室内……王淦昌开始是作为课题组长指挥中国助手们的,后来担任了联合研究所副所长,手下不仅有中国科学家,还有苏联、越南、民主德国、波兰等国的几十名学者。王淦昌成了整个研究所的一名指挥官,一名向世界科学技术最前沿冲锋的指挥官。

    在杜布纳原子核研究所的那段历史,现今是共和国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王淦昌当年得力助手之一的周光召也有着难忘的感受。他说:“我和王先生在苏联杜布纳原子核研究所工作时,他已经近50岁了,我们对当时迅速发展的高能物理都没有经验。王老作为中国组的组长,为了维护中国科学工作者的荣誉,组织大家从头学起。每天晚上在中国同志内部开展互帮互学,王老自己毫不例外,与大家一起学习,以能者为师,不耻下问。很快,王老领导一个小组建成了苏联当时第一个大型丙烷气泡室,并开展实验工作……我们都知道,一个年近50岁的科学家要转向新的学科领域,学习新的知识,是何等的困难。

    但王老以他高超的智慧、超人的精力和艰苦的学习战胜了困难,不仅完成了这个转变,而且很快就成了新领域中出色的专家。”王淦昌心里清楚,他作为中国组的组长和原子核研究所副所长,身后不仅有一批来自社会主义国家的科学家,更有斯大林和毛泽东等领导人在看着他工作!当然,作为对手,美国人也在死死地盯着他。从当时的物理科学领域看,竞争也处在白热化状态。特别是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后,基础科学中的物理基本粒子研究成了最热门的前沿课题,加上政治家们狂热的叫喊,对基本粒子与原子核之间相互作用及其转化规律性的认识,成了当时著名科学家最醉心的研究项目。王淦昌执掌的又是最大能量的加速器,不抢先研究出成果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王淦昌和杜布纳原子核研究所的首要任务是如何选择研究方向,这好比决战前的指挥方案,制定得好,就胜利了一半,反之就可能断送整个战役。由王乃彦院士审校,李瑞芝、孙晓光、常甲辰编著的《核物理学家王淦昌》中记述了当年王淦昌领导中国科学家和兄弟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学者们,利用苏联高能加速器进行一系列实验探索和完成了一项世界性影响的科学发现的过程。

    王淦昌到联合研究所工作时,正是国际上利用高能加速器进行基本粒子研究的第一代工作时期。他以准确的科学判断力,根据当时面临的各种前沿课题,结合联合高能加速器的特点,提出了两个研究方向:一是寻找粒子(包括发现各种超子反粒子);二是系统地研究高能核作用下各种基本粒子的产生规律。科学家发现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理论预言的实验,这种发现是有既定方向的,只要选好技术路线,一般来说会有所发现;另一种是带有偶然性的,就是在众多的实验结果中察觉到异常点,并进行确认,这种工作对实验工作人员的要求就相对的更高一些。而且前者的科学发现,其价值一般比不上后者。王淦昌在设计研究课题时,对这两种工作都给予重视:新粒子的发现有一定偶然性,而利用人类所掌握的实验资料研究基本粒子相互作用则必然会有结果。利用高能量加速器打击核靶,既可以产生新的粒子,也可以对研究基本粒子在核作用过程中的产生规律提供许多新的信息。王淦昌选择的两个研究方向,正好发挥了联合研究质子同步稳相加速器的能量优势。如果把科研工作比做一首交响曲的话,那么,按照王淦昌的编排,乐曲的展开,都是以由他亲自负责的寻找新粒子课题为主旋律,并辅以两个平等出现的旋律--研究在高能核作用下奇异粒子的产生规律(由丁大钊和另一位苏联同志负责)和介子与质子相互作用的研究(由王祝翔负责,后来把其中非弹性作用的一部分分析工作划给另一个由苏联工作人员为主的研究组)。当然,研究组的主攻方向是寻找新粒子。这是具有挑战性的课题,难度自不待言,可以说具有一定的风险。因为联合所高能加速器建成后,人们都期望能尽快利用它做出突破性的成果。王淦昌要求不论谁分配在哪个课题组,在观察原始实验资料时,都要为这个主攻方向积累资料。

    “大家过来一下,看看这张‘蜘蛛网’奇特吗?它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反超子!”一天,王淦昌突然惊呼他的助手们,让他们都过去仔细看一下气泡室里出现的一个奇迹。

    “对对,看到了!真的像蜘蛛网呀!”助手们顿时欢呼起来,围着王淦昌让他给这个新奇的粒子起个名字,因为这新奇的粒子一旦向外宣布,将震惊整个世界。

    “它是反西格马负超子,当然应该叫反西格马负超子嘛!嘿嘿,真有趣!”王淦昌自言自语道。

    “中国朋友发现新奇粒子啦!”“乌拉,伟大的苏维埃高能加速器万岁!”“斯大林--毛泽东万岁!”王淦昌领导下的研究小组发现了世界上第一例反超子,其意义不亚于一项单纯的诺贝尔奖,因为它使当时的基础科学又向纵深大大地跨越了一步。正如丁大钊院士所言:王淦昌对“反西格马负超子”的发现,“正是因为有许多这样的学者的探索、研究,才使基本粒子研究从50年代认为是‘基本’而发展到60年代认为‘不基本’,使人们对物质结构的认识发展到更深入的层次。自然科学的发展就是要归功于这些活跃科学思想的学者的创造性劳动”。

    “为了让美帝国主义看看社会主义科学成就”,苏联《真理报》和中国的《人民日报》都为反西格马负超子的发现专门作了重要报道。苏联的科学权威刊物《自然》杂志还指出:“实际上发现反西格马负超子是在微观世界的体系上消灭了一个空白点。”25年后的中国政府在那个难忘的“科学春天”里,特别向王淦昌等当年参与发现反西格马负超子的科学家颁发了新中国成立以后物理学家获得的第一个最高奖: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

    1975年,美籍华裔著名科学家杨振宁回到中国,一次谈起苏联当年的杜布纳研究所时,对周恩来总理说:“杜布纳唯一的成就便是反西格马负超子的发现。”当杜布纳科学城的科学家们欢呼发现反西格马负超子这一伟大科学成果时,中国政府突然给正在莫斯科郊外的中国科学家王淦昌发来一份绝密电报:放弃手头工作,立即回国接受新的任务。

    什么新任务这么急呀?王淦昌一生不善政治,但他知道自己从事的核事业与政治太密不可分了。不用说,祖国的需要是第一位的,在决定离开杜布纳的那一夜,他静静地思索了一下各种可能。他已经好久没顾上看看报纸了,可当他拿起一份中国的《人民日报》和一份苏联的《真理报》时,不由内心一阵隐痛:两个社会主义大国已经骂得不可开交了!“太糟糕啦!”王淦昌从不对政治时势发表评语,然而他内心明白:中国要与苏联彻底分手了,中国的科学发展也将同时要与苏联“老大哥”们断绝交往了。作为一名科学家,王淦昌知道新中国才成立不久,一切科学实验条件尚不具备,相对而言,苏联要强大得多先进得多。“我能为祖国做些什么呢?”那一夜王淦昌睡不着。第二天,他把在留苏期间积省下来的14万卢布以买设备的名义全部交给了国家。

    “今天我把大家招来,想开最后一次会议。大家知道,我已经接到回国的命令。”离开杜布纳的前一天,王淦昌把在联合研究所的中国部下全都召集在一起,以少有的沉重口气对大家说道。助手们这才想起应该给王淦昌开个欢送会,准备点水果茶点什么的。“汪容,你们别去忙乎,坐下,都坐下。我有话对大家说。”汪容等年轻人只好折回,坐到原来的位置,静等一向严格要求的王淦昌“训话”。

    “我给大家出一个题目:今后的高能物理实验方向应该如何选择?这是顶顶重要的。我比你们先离开联合所,你们也要做好马上回国的准备。回去后我们的条件比这儿差了,但新中国的物理科学实验不能停止!怎么办呢?我们心里必须有数。这是我离开杜布纳留给大家的最后一道题,你们回答好,我心里就踏实了。这比给我开个隆重的欢送会要开心得多!”王淦昌说完自个儿又乐起来,“真有意思!”弟子们一下也跟着乐了,像往常一样,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起仗”来了……“要我看,王先生的方法也不是最理想的。”有人当着王淦昌的面在黑板上划拉着,而这样的事在杜布纳联合所是常有的事。导师与学生进行角色的交换,在王淦昌的身上不算是新鲜事儿。这不,已经打好领带准备回国的王淦昌,还是以一颗平常心坐在台下听自己的学生发表高论。

    这时,坐在一旁的汪容被人轻轻用胳膊捅了一下:“快看,王先生干吗了。”汪容转头一瞅,差点笑出声。原来,聚精会神的王淦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出溜”了下来,蹲坐在地毯上竟毫无察觉。“先生,您还是坐起来舒服些。”汪容将他扶起,王淦昌似乎仍然没有感觉似的两眼直盯着黑板……

    这一幕,几十年后汪容一直没有忘记过。他说:“王淦昌先生对科学的真诚与专注,教育了中国物理学界几代人,并且永远是后人的榜样。”王淦昌回国没多久,被通知到二机部部长办公室。

    什么事这么急呀?王淦昌走进部长刘杰的办公室时,见老朋友、好搭档钱三强教授也在。钱三强此时是二机部副部长兼原子能所所长,王淦昌内心的紧张似乎减少了一半。

    “王先生,今天请您来,想让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请您参加领导原子弹的研制工作。”刘杰部长开门见山,“毛主席和党中央已经作出决定,有人想卡我们,我们就要争口气!”我们中国也要造原子弹?!王淦昌一阵激动,他看看钱三强。钱三强朝他重重地点点头。

    这是真的了!王淦昌只觉自己的手心热得很。

    “毛主席给原子弹研制工程定的代号是‘596工程’,是国家最高机密,从现在起必须长期隐姓埋名,不得跟任何人透露你的工作,即便是家人。还要断绝一切海外关系。”知识分子出身的王淦昌,像刚入伍的战士,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向刘杰部长保证:“行,我能做到!”刘杰和钱三强顿时对视着笑了,请王淦昌坐下。

    “为了工作需要,不用真名可也得有个化名吧?总不能叫我们王先生阿狗阿猫呀!”刘杰的一句话,使气氛异常的办公室里响出了一阵笑声。

    王淦昌又噌地站立起来。他眨了眨眼睛,说:“就叫王京吧。北京的京,怎么样?”“好呀,王京同志!让我们一起为中国研制出原子弹吧!”刘杰高兴地上前握住王淦昌的手,一旁的钱三强也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从这天起外国科学界发现,即将要拥抱诺贝尔奖的著名物理学家,反西格马负超子的发现者王淦昌一下子“消失”了。

    造原子弹1997年的那个夏日,我问过王淦昌先生:“你当时真的没预感到国家高层领导有朝一日让你去研制原子弹?”90岁的王淦昌准确地回答我:“怎么没有预感到呢?我是搞核物理的,当然知道先进的国家都在把物理科学技术运用于国防和军事上,核武器是我们核物理科学工作成果在四五十年代的最终体现。我们新中国从成立开始就注意这个问题,从钱三强教授把我从浙江大学调到北京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那天起,我们就制定了新中国物理科学的前沿课题,其中之一就是核物理研究。当然真的要搞原子弹,还是我从苏联回国接受命令后才知道的。”中国搞原子弹是被逼出来的。代号“596工程”便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与赫鲁晓夫为代表的苏联政府针锋相对时上马的。

    当美国人于1945年7月15日在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附近爆炸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之前,德国的哈特克博士就曾向德国陆军部建议研制核炸弹,他在信中这样对德国的陆军将领们说:“我冒昧地请你们注意在核物理方面的最新发展。我们认为这些发展将使人们可能制造出一种威力比现在的炸弹大许多倍的炸弹……显然,如果我上述所说的可能性得以实现,这肯定是在可能范围内的--那么,首先利用这种炸弹的国家就具有一种超过其他国家的无比优势性。尊敬的将军们,相信科学家们的见解吧!”然而自高自大的德国陆军将军们并没有把哈特克博士的建议放在眼里。后来也有人曾经把一些研制核武器的资料送到希特勒手中,不过幸亏没有被希特勒重视,否则今天人类可能是另一种状况了。与德国人相反,美国人对原子弹的兴趣远超过德国人。在二战后期,著名科学巨匠爱因斯坦也用同样的方法写了一封建议造原子弹的信,不过他的信是直接写给美国总统罗斯福先生的。他在信中说:“利用大量铀进行核裂变链式反应已成为可能,这样将产生巨大的能量和生成类似镭的新元素……这一现象将导致制造炸弹。虽然还不能肯定,但可以设想制造出一种威力无比巨大的新型炸弹……

    只要一枚这样的炸弹,就足可以毁灭一个海港及附近地区……”爱因斯坦以他个人的巨大影响力,使瘫坐在轮椅上的罗斯福总统心头为之一动:“造一个给希特勒看一看无妨。”于是经过两年准备,一项名为“曼哈顿工程”的研制原子弹计划正式启动。担任此项工程的组织指挥者是格罗夫斯将军,技术负责人是著名物理学家,后来被称为“原子弹之父”的奥本海默。罗斯福本来是准备把原子弹用在打德国法西斯的,但希特勒投降了,只有日本还在东方战场挣扎。罗斯福觉得应该让全世界知道一下未来“世界第一强”的美国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就在1945年8月6日和9日两天,连续在日本广岛和长崎投下了一枚代号为“男孩”和一枚代号为“胖子”的原子弹,造成数十万平民死亡。悲剧发生后,全球震惊,弄得当时写信给罗斯福总统的爱因斯坦后悔莫及,痛苦不堪地发表声明呼吁停止核试验,但此时的爱因斯坦已无能为力,因为核物理科学成就已被政治家们紧紧地握在手中,成为用来向别人撒威风的武器了。

    二战结束后,美国的原子弹虽然不能再随便扔了,可它在苏联人的眼里却是一件必须对付并且一定要超过的东西。苏联专家们全力以赴,在1948年8月成功地进行了一次原子弹核试验。从此,美苏的核竞争开始了。美国至1967年时,库存核弹头曾多达32000个,苏联也不甘示弱,光这两个核大国的核武器数量足可以将整个世界轰炸数遍。

    “我们希望也有点那个东西。”那一年,苏共总书记赫鲁晓夫与毛泽东在一起游泳,毛泽东向他伸出一个小手指。

    “你指的是什么?”赫鲁晓夫从水中露出一颗硕大的光脑壳,装作不懂毛泽东的意思。

    “当然是你们可以用来吓唬美国人的原子弹嘛!”“什么?你们也要搞它?”赫鲁晓夫先是一愣,随即直晃脑袋,“不行不行,那东西要花很多很多钱。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搞经济。至于军事上,有我们给你们张着核保护伞,兄弟的中国人民和毛泽东同志你就只管放心。”毛泽东再也没有理会对方,独自躺在游泳池旁的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熊猫烟”……

    “主席说得很清楚,世界上两个强国现在都有了原子弹,我们也应该搞一点嘛!这‘一点’的意思就是从我们中国的实际出发,一点不搞是会受人欺负的,搞多了呢,不利于我们搞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而这‘一点’是必须要搞的,主席是铁了心要搞一点自己的原子弹!”军委扩大会议上,周恩来总理向出席会议的老帅们和将军们讲述着毛泽东主席“要搞一点原子弹”的指示。

    “第一步我们先搞一点原子弹,下一步就再搞一点氢弹、洲际导弹,我看10年工夫完全可能。这话我在几年前就说过了,大家还一定记得吧?”坐在正中央的毛泽东开口道。

    “各位老帅和将军们都听到了吧?主席又一次下命令了:我们不仅要搞原子弹,也还要搞一点氢弹、洲际导弹。今后世界强国有的武器,我们也都得有一点。”周恩来炯炯有神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口气往上一提,“10年,主席给我们下达的是10年时间先要搞出原子弹、氢弹来,大家有没有信心啊?”“有!”会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周恩来和毛泽东会心地笑了。“哟,主席,我要先走了。那头我还有些急事去安排。”周恩来看看表,急忙跟毛泽东和诸位老帅与将军们打了声招呼,驱车回到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说的急事,就是根据中央指示,尽快把王淦昌等一批中国物理学家接回来,以防不测。事后,秘密从苏联撤回中国物理学家的行动便开始了。王淦昌是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他借口回国汇报工作,从此离开了杜布纳。

    周恩来在西花厅接见了从苏联回来的中国物理学家,关切地问王淦昌:“在杜布纳的几年还好吗?我们的人都从那边撤回来了吗?”“按照中央部署,大部分人已经撤回来了。大家现在都已经到各自的岗位报到,情绪十分高涨。”“这很好。你们在杜布纳联合所的一批同志都是我们国家核物理的骨干力量,毛主席和党中央对你们寄予巨大希望。主席今天还特别指出,第一步,我们要用五六年时间把原子弹造出来;再用四五年把氢弹、洲陆导弹搞出来。你认为可能性大不大?”周恩来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物理学专家。

    “我看是可以实现的。”王淦昌认真地点点头。

    “好。有你这位专家的话,我心里就踏实多啦。”周恩来站起身,感慨道,“难怪格鲁谢林带领苏联专家撤出时对我说,‘你们有王淦昌,还怕造不出原子弹!’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一起会见过他吗?”“记得,总理,那次参加会见的还有苏方的阿尔齐莫维奇和我们郭沫若院长以及宋任穷部长。”“你的记性不错。那时是我们与苏联合作核科学的开端,仅仅几年,形势就变化得那么大。

    今天一切得靠我们自己动手,你和同志们的担子不轻啊!”周恩来说得语重心长。

    “请总理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50多岁的王淦昌像一名刚上战场的年轻战士,站起身子,脚又用力一拢。

    “嗯,有点像当兵的样。”周恩来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听说你化名了?叫--”“王京,北京的京。”“好王京同志,老规矩,今晚还是请你从物理学的角度给我介绍介绍原子弹所需要的一切物质基础准备……”据王淦昌的随身司机介绍,那些年里,他时不时需要在节假日或晚上,送王淦昌到中南海西花厅的总理办公处。在那儿,王淦昌或向周恩来汇报工作,或是周恩来请他上一节“原子弹知识课”。“王先生常常一进西花厅就是好几个小时,几乎每次从西花厅出来后,他不是先回家,而是让我把车开到他的办公室。他总说总理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我必须尽快找到正确答案。所以我常常见王先生为此而开夜车,有时一开就是一个通宵……”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岁月,对毛泽东和周恩来等中国领导人来说,国际国内的种种压力仿佛每时每刻都会像“阵阵黑云”袭来,王淦昌从总理的急切之中感受到了所肩负的重任。

    从后来那些撤密的档案资料上我们知道,毛泽东、党中央为了实现我国独立自主地“搞点原子弹”,在王淦昌回国之前就抓紧开始投入了“596工程”的建设。当时兵分两路,一路是由李觉将军带领万名官兵开赴青藏高原的“死亡之地”进行未来原子弹试制基地的建设;另一路就是在北京西郊的那个“灰楼”里开展技术研制工作。后者由钱三强领头,下面是技术负责“三巨头”的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分别担任物理实验、总体设计和理论计算的领导组织工作。

    然而原子弹到底怎样才能研制出来?当时中国虽然有钱三强、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等著名物理学家和朱光亚、邓稼先、周光召等中坚力量,但毕竟过去谁都没有直接接触过原子弹以及研制工作,从何着手呢?

    “原子弹研制就像要进行一场战争,需要多方面全力配合协作,还要有巨大的物质条件保障。”一次,毛泽东找来钱三强,认认真真地听了钱教授的一番话后,大手一挥,对钱三强说:“放心,这件事中央会通盘考虑。只要研制工作需要,其他部门必须全力支持。”由中央出面,人、财、物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关键的关键还是原子弹的研制技术。而技术工作的核心部门就在李觉将军担任院长、王淦昌担任第一副院长,及彭桓武、郭永怀领导的二机部(核工业部)的“九院”等三大部门。

    “我从不迷信。既然外国人能造出原子弹来,我们中国人并不笨,也一定行,问题的关键,是要我们有严谨的科学态度,求实的工作作风,不怕牺牲的献身精神。”王淦昌经常这样向他的那些“技术将领”和研制工作者灌输。由于研制原子弹涉及的知识与理论太多,好多新参与进来的同志都得加强理论基础学习,技术骨干也同样存在再学习和打基础的必要,因此在研制初期,王淦昌不仅一方面要抓紧时间完成好毛泽东和党中央交给的在“五六年时间内搞出原子弹”的艰巨任务,同时还得利用一切时间为参与研制工作的同志们“开小灶充电”。

    “王先生在工作中是最讲效率的,谁拖延工作就得挨他训。有一次他让理论部主任邓稼先完成一项计划,邓晚了一天,被王淦昌狠狠地批了一通。”朱光亚同志曾提到当年“王老批‘娃娃博士’的趣闻。”邓稼先后来在研制两弹中起了重要作用,堪称“两弹元勋”之一。那时邓稼先和周光召等都是王淦昌手下的干将,所以王淦昌对他们的要求自然格外严格。

    “你们想想看:在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人在广岛和长崎投的原子弹,为什么几乎所有重要的建筑物都倒了,而一些烟囱却好端端地挺立在那儿?想一想,这是很有趣也很有学问的事。”中国的原子弹研制离不开对国外原子弹研制过程的研究与比照。王淦昌常常把自己已经弄清楚或尚没弄清楚的问题交给大家讨论,而每一次讨论就是对研制原子弹工作的推进。

    原子弹的核爆炸过程之巨大,可以摧毁一个城市与区域。在这复杂而巨大的爆炸过程中,王淦昌需要回答一切必须回答的问题,同时还要与实验的结果相符。为了弄清这些高难度的问题,王淦昌会几天甚至几个月不能静下心来。

    “走,今天太累了,你带我到王府井转转。”王淦昌往车里一坐。许久,司机毫无反应。他火了,“怎么回事?我的话没听到?”“王先生,对不起。你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不能带你去。”司机一脸委屈。

    “为什么?”王淦昌一脸茫然。

    “这是中央给您定的纪律。王府井那儿有不少日本人,您一露面,说不准有人认出您来,所以我们不能去……”“哟,我把这事给忘了。”王淦昌回过神来,连忙给司机作揖,“对不起,对不起。”说完,他无奈地瞅瞅四周,独自往“灰楼”旁边那块荒地走去……

    核武器爆炸过程,实际是物理作用的过程。掌握它,还得回到核反应前的爆炸压缩过程。怎样掌握这个过程呢?

    王淦昌的脚下突然被荆棘绊了一下,脑子里闪出一个伴他几十年科学实验的“宝贝玩艺”--云室。没错,用云室照相可以获得X光照相的效果。

    “小伙子们,今天请你们到我家去一趟。”第二天,王淦昌让后勤要来一辆车,然后叫上两名年轻同志跟他上了车。两个小伙子一听乐了,心想王先生是否又要请他们尝尝他家乡的阳澄湖大闸蟹。到了王家,这两个小伙子知道“上当了”:原来,王淦昌让他们从床底下拉出一大堆“古董”来。

    “小心小心,这是从美国带回来的。是我的心肝宝贝呀!”看着王淦昌轻手轻脚,小伙子们也只好卖力起来。

    “嘿嘿,下回我一定请你们吃大闸蟹,正宗阳澄湖的。”大科学家一说起家乡的事,就仿佛年轻了好几十岁。

    王淦昌一头扎在他利用云室拍摄R射线的艰苦工作中。那时我们的许多基础技术非常落后,整个原子弹研制工作中只有几台很低级的计算机,而且包括像王淦昌这样的大科学家也大多不会使用计算机技术。因此那台被中科院负责人张劲夫同志称为“有了”的计算机分给了核物理学理论家周光召他们。中国的第一台计算机诞生于1958年,当时是电子管的,一秒钟才运算几十次。后来为了给研制核武器用,又在1959年生产了第二台计算机,晶体管的,比起第一台计算机不知强了多少倍,但即使这样一台计算机,在今天连小学生都会嫌它水平太低,因为它的运算能力到不了“286”水平。我们的前辈太了不起了,他们用最低级的技术条件进行着最尖端的科学研制。

    王淦昌是个“计算机糊涂”--他一辈子就没入计算机的门,所有最繁杂的计算都是靠笔头功夫。当时利用云室进行R射线的拍摄就更不可能用计算机技术了,只能靠手工一张张地拍摄,那云室本来就屁股那么大一点点地方,黑咕隆咚地整天钻在里面能不难受吗?再加上R射线拍摄的不是普通的照相,R射线本身就是有放射性的。一天,一位年轻同志干着干着就没个姿势了,王淦昌一看就来火了:“像你这样怎么能照上什么东西吗?胆小鬼,走开!”说着,他自己动手,一干一整天。当他完成一批拍摄任务后走出云室时,才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小的问题”:“嗯,小青年跑哪儿去了?哟,是我把他训跑的。得,赶紧向他赔礼道歉去!”“囡囡同志,对不起哟,昨天是我的错,脾气太大、太急,向你道歉。”王淦昌找到那个年轻人,毕恭毕敬地说。王淦昌是原子弹研制中资格最老的大科学家,能如此平易近人,谁还能计较什么?年轻人臊得无地自容:“王先生您千万别这样,是我的错。是我工作不认真…

    …”王淦昌欣慰地笑了,拍着小青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当年在苏联杜布纳工作时怎么发现负超子的吗?其实没什么秘密,就是靠我们几位同志不辞辛苦日以继夜地拍摄片子,然而再夜以继日地一张张检查片子,中间不能有一点点差错。最后我们真的成功了。

    科学工作就是这样,要有不怕苦坚持到底的作风,才能出成果。”“我一定听您的,王先生。”在世界核武器史上,几乎每一次成功的研制就像发动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当年美国人在进行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工程”时,动员了75万人参与。苏联的原子弹研制工程一直由30万—40万人组成的一支“秘密部队”和同样人数的几十个特殊部门参与,并且坚持了近20年时间。中国有多少人参与了原子弹试验?我从已经“透秘”的几本书中看到有6位数以上的人参加。其实这仅仅还只是在第一线的人马,至于那些配合“596工程”的后备军就不知其数了。王淦昌和钱三强、彭桓武、邓稼先、朱光亚、周光召是整个核研制的总导演,不仅要统领全盘棋,更重要的是要攻克技术难关。1960年至1964年,中国什么样?三年自然灾害,共和国除了精神富有,其余都陷入了困难的境地。这段岁月对王淦昌等埋头攀登科学尖端技术的科学家来说,实在是最艰难的岁月,不可能有机会获得外界的先进技术资料与信息。

    美帝国主义国家早已封锁了我们陆上和空间的所有通道,我国连一些稍稍先进的技术与资料都不可能从正常渠道获得。

    有一次王淦昌与周总理见面,他就直撞撞地请求道:“总理,我真想请求能以我的真名出国访问。那样的话,我可以从不少朋友那里带回一些在他们看来是根本用不着的‘垃圾资料’和‘垃圾设备’。”周恩来听后笑了:“王先生,你只要一出去,即使捡垃圾,人家情报部门照样会把你抓起来。知道吗?自从你们几位著名科学家突然从日常生活中‘消失’后,好几次有外宾问我是怎么回事?问我们是不是也在进行‘曼哈顿工程’?我只能用外交辞令告诉他们,‘王淦昌等先生做着他们所一直从事的专业,很忙,所以不大露面嘛。’你要是往国外一跑,那帝国主义的情报机构可是巴不得呢!”关于中国科学家怎样在完全被人封锁的条件下研制出了原子弹等核武器一事的秘密,几十年来一直是西方世界为之不解的一个谜团,也是西方敌对分子经常攻击我们的一大“嚼舌头根”的事。直到今天,当北约野蛮轰炸南斯拉夫,悍然袭击我驻南使馆事件发生后,美国人一方面狡辩,一方面又无中生有地炮制了一个《考克斯报告》。

    这个报告谎称我国在六十年代就“窃取”了他们的核情报,并且煞有介事地说到了我们的“情报部门”特别窃取了他们的“激光模拟核爆炸”技术。这种毫无根据的捏造,立即得到了中国政府的反击。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任赵启正在5月31日针对美国的谎言,在记者招待会上严正指出:“《考克斯报告》荒唐可笑。我这里顺便告诉大家一个事实,《考克斯报告》中提到的激光模拟核爆炸,本来依据的是中国科学家王淦昌先生1964年得出的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思想,中国从来没说其他国家使用这一思想是窃取。中国核武器是独立自主开始研制的……”这段话很明确地表达了一个事实:中国的核武器研制理论与技术,都是由我国科学家自己研究出来的,而且有些技术如王淦昌的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理论不仅是我们中国自己研究核武器技术的宝贵财富,同时还被外国核试验广为运用。

    1982年,美国海军实验室粒子束聚变研究室负责人库珀斯坦博士在中国参观了中国同行的实验室,在听取了王淦昌先生等中国科学家在加速器的物理和工程设计方面所做的工作,以及在实验现场观看了中国电子束打靶的结果后,称赞中国的加速器物理设计考虑得比较周到细致,把计算机的模拟计算方法也用于了加速器的设计。库珀斯坦特别说,美国虽然也建造了许多台比中国规模大的加速器,但在物理设计方面所做的分析和计算不如中国全面和深刻。

    王淦昌对自己在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方面的科学成就也情有独钟。

    1992年5月31日,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的“中国当代物理学家联谊会”上,王淦昌的学生、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在他的导师发言之前问道:“王老师,在您所从事的众多科学研究中,您认为哪项是您最为满意的?”获得世界上最高科学奖的学生向没有获得诺贝尔奖的老师问这么个问题,顿时引起了全场的关注。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淦昌。其实会场上很多人心里帮着他们尊敬的王淦昌先生回答了:“还用问,成功地研制了中国自己的原子弹和氢弹呗!”但是错了。

    只见王淦昌的脸上习惯地露了一下那孩童般的笑容,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自己对我在1964年提出的激光引发氘核出中子的想法比较满意,因为这在当时是个全新的概念,而且这种想法引出了后来成为惯性约束核聚变的重要科研题目,一旦这个科研题目得到实现,这将使人类彻底解决能源问题。”话音刚落,李政道等科学大师们带头热烈鼓掌。是的,因为大家心里清楚,王淦昌作为中国“两弹元勋”,他的一生中最辉煌的和对中国作出特别贡献的,无疑是领导和参与了原子弹和氢弹的成功研制;而作为杰出的物理学家,他早年在柏林大学提出的发现中子的建议、在抗日战争时的浙江大学里提出了中微子实验方案,以及在苏联杜布纳联合研究所里发现反西格马负超子等划时代意义的成就,都可以归为“满意”的科学研究工作。

    1998年夏季的一天,王淦昌曾经说过,我一生重要的科学工作并没什么,对一名科学家来说,追求新的发明创造与新的发现才是真本事。王淦昌毕竟是位真正意义上的大科学家,他把人类研制的一种最强有力的武器及几项有可能获得最高科学奖的发现和发明并没有放在“最满意”的工作成就之列。仅此,我们也足可以见到一位科学大师的宽阔、深远与慈善胸怀。

    王淦昌自己讲的激光引发氘核出中子的想法,最早源于1934年世界上第一台加速器投入使用后不久便实现了氘的聚变反应,四年之后人类又实现了铀的裂变。尽管人类在裂变能源的发展方面超乎寻常的顺利,但裂变能源的探索却格外艰辛与曲折。就像一个彩色的谜,它既令许多有功利思想的科学家们想入非非,又使得那些脚踏实地的科学家们无所适从。因为这一课题太伟大了,正如王淦昌说的,一旦被攻克,人类的能源问题将彻底被解决。这个贡献绝对比任何一项诺贝尔奖和任何一种核爆炸更荣耀、威力更大。

    1952年,世界上第一例利用惯性约束的方式成功地进行了氢弹试验。但之后的科学家们试图用受控热核聚变来解决人类能源问题的努力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是世界上激光诞生的黄金岁月。而这段时间的王淦昌正在苏联杜布纳研究所,后来回国后又投身到了秘密的原子弹研制工作中去。

    有一日,上海复旦大学的谢希德教授见到了王淦昌:“王先生,您最近关注过激光吗?听说这种东西在国际科学界成了热门话题。”王淦昌先是一愣,然后又异常敏感地反问道:“激光?我怎么不清楚?”谢教授这一问,使正在专注研制原子弹的王淦昌意外地萌发了一个想法,“激光不是具有强度特别大、方向性好、单色性和相干性好的四大特点吗,尤其是前两种,如果把它引用到核物理实验中,不就可以创造出更神奇的效果来吗!”于是不久,王淦昌便想出了激光打击氘化铀靶产生中子的想法,而这实际上就是用激光打靶实现惯性约束核聚变的科学概念的雏形。

    王淦昌的这一“奇想”是在1964年初,也正是前方原子弹研制的最紧要关头,手头的要紧事太多,关于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的事不得不放一下。1964年12月,当原子弹爆炸成功后,王淦昌等有功人员纷纷被毛泽东请到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会议上。有一天小组讨论,王淦昌回单位取资料,说巧也巧,中科院上海光机研究所的邓锡铭副研究员瞅见了匆匆而过的王淦昌,便一声“王老师”把他叫住了。

    “哎,小邓呀!你最近在做什么?”王淦昌到过中科院上海光机研究所几次,知道邓锡铭这位年轻有为的光机专家。

    “我们刚刚进行了一次钕玻璃激光器试验,发现在激光束的聚焦点上,空气被击穿后光轴上出现了一连串火球。我们不知道那是种什么现象,正想请您帮着解释呢?”“真的?”王淦昌一听惊讶地叫起来,“这是个新奇问题。太有趣了!来来,我们坐下来谈。”王淦昌随手把手中的一份报纸往旁边的一个石阶上一放,自己先往上一坐,随即招呼小邓:“你知道嘛,我最近正在设想用激光束打击靶子的实验方法,如果这个方法在实验中成功,热核聚变问题将得到解决,那将又是一大科学贡献!”“王老师,请您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们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完成好。”邓锡铭听后特别激动。

    王淦昌看了看他,信任地点点头:“你晚上到我办公室,我把已经写好的一份论文稿给你看,它会帮助你指导实验的。”当晚,邓锡铭从王淦昌手中拿到了一份20页的论文稿。几天后,邓锡铭把王淦昌的建议直接向时任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副院长的张劲夫同志作了汇报。

    “王淦昌先生的建议可是件大事呀,咱们得抓紧办!”张劲夫同志当即表示赞同。中国的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工作便迅速得到了重视和开展,而此时的美、英、法、德、日等国还没有想到此事呢!

    次年,邓锡铭等人在王淦昌的指导下,利用一个四级平面波放大钕玻璃激光系统产生的激光束照射平面靶获得成功。这可以说在世界上完完全全的第一例实验成果。

    “王老师,我们的实验有结果了!我给您带实验报告来了!”这天,正在“灰楼”进行核弹紧张测试工作的王淦昌突然接到邓锡铭的电话。他忍不住丢下手中的急活,说:“今晚你在宾馆等我,啊,什么地方都不要去。”邓锡铭想说一声“还是我去见您”,王淦昌电话已经挂了。“那是个异常寒冷的冬日。当时王淦昌先生已经年近花甲,但他蹬着自行车从中关村来到友谊宾馆。外面下着雪,他进门时浑身上下都被雪水淋湿了。让我好感动。”邓锡铭在几十年后回忆与王淦昌共同战斗的岁月,历历在目。“我们在王淦昌先生的指导下,利用我出差住的友谊宾馆为基地,召集了当时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的几位研究人员,开了几天专业座谈会。白天王淦昌先生很忙,我们只能凑他晚上时间。

    那段时间也怪,天天下雪下雨,特别寒冷。但王先生天天晚上自个儿蹬着自行车跑到宾馆来,对我们这些年轻人教育极深。根据王先生的建议和意见,我们很快将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的打靶试验不断由实验性转向运用性方向发展,并在短时间内取得了可喜的进步。”然而由于体制上的分离,上海光机所的激光打靶实验受技术与条件设备的影响,王淦昌得知后立即提出与他所在的二机部九院(核武器研究院)进行合作,并一针见血指出“合则成,分则败”,“中国的科学研究条件达不到西方世界,因此我们就要学瞎子背瘸子的办法来实现自己的目标。在激光聚变方面的实验也是这样,我们可能将来不及人家的多和快,但技术上我们要超过人家,特别是牌子上我们要有自己的特色,那就是‘中国牌!’”而在这之前的漫长岁月里,王淦昌一边埋头于祖国的秘密核试验研究,一边始终不放松激光打靶的前沿科研。

    1980年,在他和另一位著名光学专家王大珩的推动下,中国第一台大功率激光装置成功,并又经3年的运行调试和打靶实验,于1987年获得国家级鉴定,正式命名这个在国防和现代科研技术上有广泛用途的装置为“神光”。

    当时主管国防工作的聂荣臻元帅得知此事大喜,特意挥笔写信给王淦昌和王大珩:“在建军六十周年的喜庆日子里,感谢你们又告诉我一个喜讯,激光核聚变实验装置已经建成。这对我国国防和经济建设都具有重要意义,很值得祝贺。所有整个工程体现了自力更生和勤俭节约的原则,更值得赞扬。你们和许多同志多年来为祖国的科技事业的发展,为国防力量的增强,精勤不息贡献殊多。现在又在高技术领域带头拼搏,喜讯频传,令人高兴。请转达我对同志们的敬意和祝贺!”王淦昌在激光核聚变上的研究一直到他去世前从未间断过。在他的建议下,这项工作还列入了“中国863计划”的前沿项目之中,全国上下有1000多名科研人员从事这个领域的研究与实验工作。这些都是后话。

    让我们还是回到当年王淦昌他们进行原子弹等核武器研制的惊心动魄的秘密历程吧。

    “咚--!”“咚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河北怀来县的燕山脚下,周围的百姓突然每天都能听到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着隆隆爆炸声,总有一条“火龙”带着长长的尾巴蹿出古长城,直刺天际……直到八十年代,这里的百姓才知道,原来当年一声声奇怪的爆炸和一条条“火龙”,都是科学家们为了进行原子弹试验的“小爆实验”。燕山脚下的这块当年的神秘爆炸地就是中国核试验历史上有名的“十七号工地”。

    王淦昌和他的手下曾在这里前后进行了数年的几千次核“小爆试验”。今天当我们从历史的镜头中看到原子弹那巨大杀伤力时,很难想象得出最初的核爆炸竟与“囡囡玩爆竹”(王淦昌语)没什么两样。但研究原子弹的专家们知道,要成功进行杀伤力巨大的核爆炸之前,这种不装核材料的“冷爆炸”是必不可少,而且是极其重要的。在神秘的“十七号工地”上,王淦昌指挥着中国核试验前的一系列土法“冷爆炸”。“我们开始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按王淦昌先生他们提出的方案在沙丘上一次次地刨坑、装炸药,然后引爆……粗看看不出那是什么伟大的核试验,就跟我们打日本鬼子、跟蒋介石国民党军队干仗差不了多少。”一位参加引爆工程的老战士这么说道。其实,这些看起来很土的爆炸试验,科学家们心里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时,负责核心技术的科学家们进行着两大系统方面的决战:一是原子弹的整体理论设计;二是王淦昌他们的实际爆炸试验。“十七号工地”是完成后一任务。统率这支“爆炸队伍”的除王淦昌外,还有郭永怀、程开甲、陈能宽和苏耀光等人,都是实验物理学、炸药学、爆轰学、电子学方面的权威人物。在他们手下,有方正之、钱晋、任益民、陈党宜、刘长禄、林传骝、孙维昌等数十位有专长的年轻人,组成两个小组进行操作性的爆炸工作。工作条件的艰苦程度难以想象。大家都吃住在帐篷里,工地又正好在风沙口上,有时一顿饭会逢上几次刮沙,一碗饭里半碗是沙。可小伙子们谁都没怨言。为啥?一方面他们知道这是在为国家从事一项最光荣和了不起的事业,一方面像王淦昌这样的大科学家与他们同吃同住,甚至有时比他们过得还要艰苦,还说什么?

    然而核试验毕竟不是“囡囡玩爆竹”,特别是原子弹爆炸实验中一个关键性的技术就是怎么实现炸药的内爆问题,即如何使外层高能炸药爆轰后所产生的冲击波符合内爆的要求。这中间会涉及流体动力学等其他学科,王淦昌是实验物理的高手,但流体动力学等毕竟不是专长。作为总技术负责人,他必须对每一门所涉及的技术有足够的熟悉和运用能力。

    “王先生,今天我们的爆炸试验比前几次有了大的进步,但似乎仍不能达到特别的效果,我以为由于内爆的时间差的要求极高,必须制造出一种平面波和曲面波发生器,这样才可能使内爆的时间差得到相应控制和把握。”王淦昌对助手们提出的问题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使他整整几天没有停止过一刻的分析和思考。“啊,有了,我们可以采用‘炸药透镜法’,即高低爆速法。简单地说,就是用高低爆速炸药透镜把发散的球面爆轰波高速为平面波,再使爆轰波从平面变成曲面。你们看……

    ”王淦昌拿过一支笔,随手就在一张纸上画了起来。

    “哎,圆乎乎的,正像个‘胖子’。”不知谁说了一句,惹得大伙都把头凑到王淦昌笔下,“这不,还真像个胖子哩!”“嘿嘿。有趣,是有点像。”王淦昌又一次露出天真的笑容,说:“那就叫它‘胖子’吧!”其实,像这样在一个个实验中创立的新技术、新方法,后来连王淦昌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原子弹太复杂,从孩子那样捏泥团团到将几十吨的庞然大物送入高空成功爆炸,王淦昌和无数科学家所付出的艰辛和探索不计其数。

    “王先生,十七号的实验进展如何?能不能跟上前方需要?”1963年初的一天,王淦昌再次被周恩来请进西花厅。

    “报告总理,我们刚刚完成一次微缩原子弹模型爆炸试验。一切正常。”王淦昌习惯地拍拍身上的尘埃,用科学家的准确语言向周恩来报告。

    “好,太好了。看来我们有希望按照毛主席要求的时间完成原子弹的成功试验嘛!”周恩来兴奋地握住王淦昌的手,“下一步王先生看来又得让你更辛苦了。中央已经正式决定,你们在‘十七号工地’上的试验要搬到西边去了……”王淦昌听了很激动,他明白周恩来所说的“西边”,就是原子弹的引爆地--他和千千万万参与原子弹研制的科学家们向往的地方--罗布泊。

    大爆炸“老太婆,快帮我把衣服准备好,要带些棉的。”王淦昌回到家里,便冲着正在为孩子们准备饭菜的夫人嚷嚷道。

    “天都热了,你要带棉的干啥呀!”夫人一边忙着自己手头的活,一边不解地回头问王淦昌。

    “这次我要去西边。那儿天凉嘛!”“西边!西边是啥地方?大姑娘、二姑娘和遵明都说今年要回家看看,你不是说好,在家等他们吗?怎么说话老不算数?没见几个囡都对你意见大着呢!”夫人吴月琴心里有气这是自然的。因为在她的生活中,她这一辈子似乎嫁给了一个只知道在外跑而连家都极少呆得住的丈夫。刚进王家门那几年,当时仅17岁的她,稀里糊涂地嫁给了还是“学生囡囡”的王淦昌,一守就是好几年空房。先是他上清华大学,后又到德国留学,这一晃前后就是六七年,可她却在这期间由一名小媳妇变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叫吴月琴哭笑不得的是,她的有博士文凭的丈夫留洋回家一看到自己的孩子抢着叫他“爸爸”时,竟然躲在一边满脸的不好意思!吴月琴出生在乡下一个医生家庭,与其他农家姑娘没有啥不同,不折不扣地按照旧式家庭的要求做着一个贤惠妻子应该做的一切。与别人家小媳妇不同的是,她的丈夫是个有大学问的教授,而且定期给她和孩子们寄钱。这使得她心里感到有种超越于别的女人的优势。她因此也就任劳任怨地把家里所有的活全包在了身上。都说南方的女人能干,可吴月琴不干行吗?

    丈夫一年四季没几天在家,即使回家也等于多了个连喝茶端碗都得伺候的“少爷公子”。后来孩子大了,对他们的妈说:“爸的毛病都是你给惯出来的,你要不给他泡茶看他渴了怎么办?”吴月琴偷着笑了,心想你们知道啥?你们爸是有学问的人,在外面教书做事都是用脑,回家还不让他静静心。

    “你到底去什么地方呀?”吴月琴有些急了。

    王淦昌随口说:“西安。到西安去。”其实这是王淦昌瞎编的,因为铁的纪律不允许他把实情告诉家人,多少年来王淦昌一直对自己从事的工作守口如瓶,就连在夫人吴月琴及子女面前他也从没透过一个字。

    这是纪律,铁一般的纪律。

    临出家门时王淦昌像往常一样,觉得自己欠了妻子和孩子很多,可他又似乎习惯了,而且把这个“欠”字看得一点也不重(他子女的话)。

    王淦昌女儿说:“年长后的父亲有时坐下来在我们几个儿女面前叹气说,咱们家的后代没出一个杰出的人。他一说这话就立即受到了我们几个子女的反击。我们告诉他,我们家也不像别人家那样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父亲呀!老爷子一听,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告诉他,就是说你也没有一点像做父亲的样。父亲一生是个天真的人,他听了我们的话愣了半晌,很不服气地说,我怎么不像父亲嘛?我一直做得很不错嘛,虽然我知道在外面时间呆得长,可那是工作,是国家交给我的极其重要的工作呀。我们对他说,我们知道你是在为国家做重要工作,可你还是个父亲,还要对家庭和子女负责!你这方面做好了吗?老爷子听了后就沉默不言了。有时对我们的话还特别生气。不过隔了几天后他见了我们又露出一副很天真的口吻说:‘嘿嘿,真有趣,看来我在家里对物理现象的对称性实验做得太差了,实在太差了!’这就是我们的父亲。一个把一生心思全部扑在事业和国家利益上的科学家。”在王淦昌子女印象中,父亲不是出国就是出差,一年到头没几天能在家里见得上他的影子。

    王淦昌女儿说:“他还挺厉害,我们小的时候,他动不动就打。我们见了他很害怕。其实我们知道父亲很忙,但毕竟我们那时并不知道父亲是在为国家搞原子弹等核武器,就知道父亲平时很忙,可在我们上学读书等问题上关心甚少呀。我们的母亲是个旧式妇女,文化不高,怎么可能帮助我们的学业呢。父亲不是大学问家吗,怎么就不能像别的家长一样抽点时间辅导辅导我们呢?特别是在考大学等关键时刻,我们多么渴望父亲能在身边帮我们一把,哪怕是站在我们身边鼓鼓劲也是好的,可父亲没有那么做。

    他不是几年不着家门,就是进了家门也是一个人关在屋里忙他自己的事。而且一回家我们还得跟着母亲为他准备这准备那的!最让我们接受不了的是,在我们5个兄弟姐妹结婚时,当父亲的他竟然没有一次在我们的婚礼上出现过,我们能对他没有意见吗?唉,我们的父亲真是一生从不知家是个什么概念!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在我的大哥大姐出生以后,父亲其实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学生。

    家的概念和当父亲包括当丈夫是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清楚。从德国留学回来后紧接着是八年抗战,那段时间是父亲和我们全家一起生活得最长的日子,可那是战乱,我们跟着父亲随浙江大学迁移了多少次,国难当头时的父亲一方面为了帮助学校坚持上课,一方面以极大精力投入了他一生中非常重要的科研工作……解放后,父亲上调中科院工作的前几年,我们全家还在杭州,等全家后来搬到北京没多少日子他又经常出国访问。1956年他又受中央派遣到了苏联杜布纳联合研究所,一去又是4年。1960年回国后,父亲马上投身到原子弹研制中,那几年别说一年见不了他几次回家,国家让他隐姓埋名,连真名都不能用,本来就不管家的父亲还能对家和我们几个子女做些什么呢?唉,父亲就这样度过了他的六七十年。等‘两弹’上天后,他老人家仍然又十多年承担着原子能研究的领导工作,当他在80多岁时退居二线,有时间真正回家与我们一起生活时,他发现他不仅当上了爷爷,而且还当上太爷爷了……父亲曾感慨地说,这辈子他真没有体味到当一个完整的父亲和完整的丈夫是个什么样。他说他一辈子都献给了教育别人的后代和国家的科学事业了。”

    王淦昌的女儿其实并不太了解他的为人,在核试验的千军万马中,他是一个最有人缘的大科学家,与他一起工作过的年轻人都说:“王老先生是个大好人。”几乎在王淦昌手下当过学生和助手的人都能回忆起几件难忘的事,无论是获得诺贝尔奖的李政道和同样排在中国“两弹元勋”之列的朱光亚、周光召、邓稼先这样的杰出科学家,还是曾经担任过王淦昌秘书、司机一类的普通工作人员,许多人异口同声地告诉我:“王先生对我们的帮助,绝对不仅仅在事业和学术上,他平常对大家的体贴关心的程度胜过对他自己。”曾经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与原子弹打交道的人,每天都在与死神拥抱。”这是说由于核物质很多是属于放射性的,做实验和研究的工作人员确实难免会患上各种恶性疾病,比如从事过核工作的人患癌症的比例就相当高。英年早逝的邓稼先便是一例。

    其实为了祖国的核事业而献身的,又何止邓稼先一个?在中国核研制工作中与邓稼先齐名的丁大钊院士,也由于长期从事核物理研究工作劳累导致了肾功能严重衰退。王淦昌得知后比丁大钊还着急,那时王淦昌自己快80高龄了,为了丁大钊的病东奔西走,亲自给彭真、张爱萍写信求助,还特意找到人大副委员长王汉斌同志,直到盯着中央决定批准给丁大钊进行换肾手术。事后有人说丁大钊的命是导师王淦昌给争来的,王淦昌听后说:“我和祖国已经失去邓稼先这样的好同志,不能再让另一位杰出科学家英年早逝了。”跟随王淦昌进行核科研的同志们还记得这样一件事:当年王淦昌先生在进行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研究时,认识了上海光机研究所从事X光光谱工作的助理研究员小卢。那年小卢不幸也患了肝癌,而且是晚期。王淦昌闻讯后及时与上海光机所的领导通话,要求一定要想法全力抢救小卢。他后来出差到上海,办完事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小卢住的医院。生命垂危的小卢情绪波动很大,但他没有想到日理万机的王淦昌竟然亲自跑到医院来看望他。

    “王先生,您能到我的病榻前站一站,我就感到自己这年轻轻的一生献身给祖国的核科学工作没吃亏……”小卢拉着大名鼎鼎的王淦昌的手,泪流满面地说道。

    王淦昌一面安慰小卢,一面找到医院领导,希望他们尽力抢救年轻科学工作者的生命。为了让小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感受到中国核物理同行们的关怀之情,王淦昌特意多留一些时间在医院,陪着他聊天,给他剥香蕉……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深为感动。几天后,小卢离开了人世。弥留之际,他特意让家人拿来录音机,向他尊敬的王淦昌先生录了一段充满深情的告别话。王淦昌后来听了小卢用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说的话,长长地叹了声:“为了中国的强大,多少人在他们不该离别人世的时间走了,我们活着的人还有什么可怨言的呢?努力吧!”努力吧,这就是王淦昌一生的座右铭。

    虽然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距今已30多年了,但只要一提起“王老头”,当年参加核试验的官兵和科研人员,可谓无人不晓。当时赴青海戈壁滩原子弹试验基地工作的数万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年轻力壮的部队官兵。上年岁的都是些科技人员,数千人的科技队伍中,王淦昌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原子弹爆炸成功时,王淦昌57岁,彭桓武、郭永怀50刚出头,王淦昌的部下邓稼先、周光召才40来岁。当第一次在实验场上听到有人叫他“王老头”时,王淦昌抹抹自己微秃的后脑勺,不无惊诧地叫了一声:“呀,我真的老了!”为了纪念自己为中国原子弹试验而献身的沧桑岁月,他拔下一根银丝,悄悄地藏在试验场的一道石窟里,然后逢人便说:“嘿嘿,真有趣,我都成老老头了!”“老老头”就是常熟话“老头”的意思,王淦昌的骨子里减不掉好多小时候的习惯,比如他的乡音。

    其实在王淦昌的性格里,似乎很难找到他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浪漫情调。书本、图纸、公式、实验,是他全部的生命内容和兴趣所在。从不张扬自己,从不挑剔别人,从不计较组织,在无形的生活空间正正规规地要求着自己,在枯燥乏味的公式里寻求和丰富着自己人生的乐趣,以及在奥妙无穷的科学世界里不断探求未知与发现新奇,这是他生命的全部特征。王淦昌一生活了91岁,组织上和他的学生多次为他祝过寿,但在所有的祝寿中,都没有比得上他在80寿辰时那个热烈而隆重的场面。

    那是1987年的事。王淦昌80大寿的庆典筹备由中国科协、中科院和中国原子能研究院的一批中国资深科学家,以及参与“两弹”研制工作的王淦昌的好友与学生们一致主张和发起。但像王淦昌这样一个对国家和民族有着如此巨大贡献的杰出科学大师,没有“国家级”组织出面贺寿,似乎实在过意不去。

    “怎么样,我们一起来给王老办个漂漂亮亮,热热闹闹的祝寿会?”“还用问?早等你老兄这句话了!”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核工业部、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中国核学会的几位领导电话一商量,一场“私办”的祝寿会变成了“官方”的。最后,私方、官方意见统一。

    5月28日,北京的科学会堂里春意浓浓,笑语盈盈。一群群中外知名的科学界泰斗和学者,三三两两地兴冲冲步入会场。“寿星”王淦昌这天特意着一身浅灰色西服,系一条紫红色领带,鼻梁上架着黑边眼镜,使得他神采奕奕,根本不像一个80老翁。我是从后来的照片上看到当时“老寿星”形象的。那次参加贺寿会的大多是王淦昌从事科学工作时的学长、同事和挚友,他们是严济慈、周培源、赵忠尧、钱学森、钱三强、朱光亚、周光召和国防科委、二机部、核工业部的领导刘杰、蒋心雄、伍绍祖等,还有一位特别人士,他便是从美国专门赶来的王淦昌的学生李政道教授。

    在由核工业部部长蒋心雄主持祝寿贺辞前,王淦昌收到了几份异常珍贵和特别的礼物,其中有国防部长张爱萍将军的亲笔贺诗:“草原戈壁苦战斗,首次核弹凯歌奏。科技园丁勤耕耘,装点山河添锦绣。”王淦昌的家属告诉我,他生前特别欣赏这首贺诗,它常使王淦昌想起为国家和民族隐姓埋名的那些难忘岁月。

    “无私奉献,以身许国。核弹先驱,后人楷模。”张劲夫同志也写了一副贺辞,这16个字恰如其分地评价了王淦昌一生的科学追求精神与辉煌事业。据说当时一听中国“两弹元勋”王淦昌要过80寿辰,北京新闻界着实“疯”了一阵,科学会堂一下拥去了不少记者,他们特别想看一看“露出水面”的大科学家的“生日”到底怎么个过法--此前,这些国家级“绝密人物”很少被允许对外宣传。但是,记者一进去便发现:这哪是什么热热闹闹的庆贺,科学会堂内,一片肃静,座无虚席的台下,所有目光直盯着讲台--“各位师长、领导、同事和朋友们,先生们,女士们:刚才听了大家的讲话,我内心感到非常惭愧。其实我的缺点很多。就学术上讲,我做事、研究都不深不透,其次是理论学得太少,远不如我的学生。我不熟悉电子学,更不懂计算机。这对我的科学研究工作是个很大的障碍。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古话,现在我体会更深。希望年轻人以我为借鉴,要比我做更多的工作,比我做得更好……”如果不是事先有人指点台上讲话的人正是王淦昌先生,记者们不会相信一位名盛天下的科学大师竟然会在80高寿的庆典上如此坦诚地在大庭广众前剖析自己的不足!“下面,我向大家汇报最近一个时期,我和一些同志开展准分子激光研究工作的情况。我报告的题目是《准分子KEF和XEP强激光》……”记者们见此情景恍然大悟:原来科学大师们过“生日”竟这么独特!科学会堂的学术报告会结束后,以抗战时期浙江大学学生为主,一个专为王淦昌先生80寿辰举行的冷餐会在北京理工大学进行。几乎在京的40年代的浙江大学物理、化学系的毕业生全部到齐。李政道要求做当晚的司仪,他的开场白使许多人掉下了泪,在场许多学业有成的科学家,当年就是在王淦昌导师的敬业精神影响下才坚定地走了“科学救国,科学兴华”的道路,并在后来取得了卓越成就。

    “最后我提议:我们这些在座的王淦昌先生的学生,应当像王先生一样,勤奋工作到老!”李政道端起杯子,第一个将酒一饮而尽。

    “向王先生学习,多为国家作贡献!”已经是院士或在学术领域大名鼎鼎的王淦昌的学生们,齐声高喊。

    “有趣有趣!让我一下想起了当年在贵州湄潭的日子……”这一夜,王淦昌满脸笑容,开心得像个老顽童。他给自己的学生们讲了一段“最最危险的事情”。

    “……1952年春,有一天中科院党组副书记丁瓒同志把我叫去了。那时我是近代物理所副所长,三强同志是所长。丁瓒同志说,根据赴朝志愿军方面消息,美帝国主义在朝鲜战场上使用了一种炮,威力特别大。志愿军同志怀疑是不是美国人用了原子炮?因此上级命令中科院派人去战场实地调查。院里决定派我去……我一口答应了,一方面是内心被朝鲜战场吸引,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我很想真正看一看是不是美国人真的用了原子武器。我首要的任务是到战场测试原子弹所产生的放射性,也就是了解原子弹对战争特别是对我方军队的影响。当时国内没有测试仪器,只能自己动手,做了一个便携式测试器,连现在几十块钱就能买到的‘随身听’都不如。

    同去的有同所的一位助理研究员小林,还有日坛医院的桓兴教授和一名部队同志……我们后来经过实地测试,没有发现任何原子武器的散裂物。志愿军同志们反映的杀伤力很大的炮可能是一种‘气浪弹’新型火炮,但绝对不是原子炮什么的。其实那时我们对原子武器的知识很贫乏,现在看起来十分幼稚。因为即使当量很小的原子弹,由于其爆炸后温度很高,不可能留下块状的弹片。我们的同志为什么怀疑美国人可能使用了原子武器呢?这是有原因的。自二战时美国人在日本扔下两颗原子弹后,特别是朝鲜战争开始后,美国人多次扬言要动用原子弹来轰炸朝鲜和中国重要城市。事隔几十年后,据美国五角大楼透露,当年美国确实曾多次把原子弹轰炸朝鲜和中国的计划拿出来过,只是害怕发生新的世界大战而搁置了。但美国人掌握原子弹后流露出的那种霸权主义的嘴脸是越来越清楚了。

    朝鲜战争的亲历,使我也多少明白了中国要有自己的核武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遵照中央的指示,王淦昌和同事们几年来日日夜夜盼望成功的原子弹爆炸试验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了。啊,罗布泊,“死亡之海”!在王淦昌心目中,罗布泊却是个“希望之海”、“生命之海”。为了让自己亲手研究的“小太阳”在罗布泊诞生和燃烧,习惯用数字来演奏生命进行曲的王淦昌,时不时哼出几声“罗布泊,罗布泊,你是心中的太阳,梦中的维纳斯……

    ”为什么要选择罗布泊那样的“死亡之海”进行举世瞩目的原子弹试验?王淦昌对我近似天真的问话只是淡淡一笑,说那儿没人,炸起来不会伤着什么。说来也巧,世界上第一个成功试验原子弹的美国人,当年选择的试验地也是“死亡之海”。王淦昌对美国人搞的那个“曼哈顿工程”心里是清楚的,美国将军格罗夫斯为了让自己的国家在二战后成为称霸世界的头号国家,要求奥本海默领导的数十万研制人类第一个核武器的勇士们最先完成的就是能吃得起和经受得起“死亡之海”的苦。

    但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科学家给研制核武器的决策者一个信息,即原子弹的威力有可能使某个地区在瞬间彻底毁灭,因而不可能在任何有人类生存与集结的地方进行试验。当然,把一种新的威力无比的科学实验放在一个保密的状态下进行也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美国人当年研制原子弹时并没有告诉外人,他们在他们的“死亡之海”--阿拉默果尔地区爆炸第一颗原子弹时发了一份公报,谎称是“一座装有大量烈性炸药和烟火的军火仓库发生了爆炸”,直到20天后的8月6日广岛十几万人葬身火海,阿拉默果尔的原子弹试验场才不再成为是被封锁的绝密地方。

    中国同样不例外。罗布泊的选择与保密是中国政府的最高机密,即使这样,美国还是先后派出了U2侦察机通过台湾机场入侵我领空,特别是对我原子弹研制基地罗布泊地区进行侦察与骚扰。“把老美的‘黑猫小姐’给我打下来!”毛泽东火了,命令刚刚组建的导弹营干掉美国的U2侦察机。那时中国的空军防空力量太薄弱了,庞大的领空只有一个导弹营,怎么打?

    中国人的拿手好戏是“游击战”,果不其然,1964年9月9日,这个时间离原子弹正式试验的时间很近了,再不能让美国人操纵的侦察机在我“绝密地区”的上空横冲直撞了!空军导弹营营长岳振华在这一天立了大功,他和战友们一起“锁住”了再次潜入我领空的U2飞机,以三发导弹击中了它。为此,毛泽东、朱德亲自接见了这位英雄的导弹营营长和导弹营全体官兵,在人民大会堂还召开了万人庆祝大会。

    王淦昌离开夫人之后的心情非同寻常,因为他知道,中国的原子弹成功爆炸的时间不会太久了!在之前不久中国共产党召开的一次全会上,根据毛泽东的建议,中国的原子弹试验将要加快速度,因为东西方核武器威胁的气焰越来越浓,毛泽东受不了这口窝囊气。全会开完第二天,王淦昌被中南海的一个电话叫了去。

    “王先生,主席的精神已经给你传达了。看来国际形势需要我们把‘596工程’计划往前赶。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担子就更重了。但这就是政治。政治是常常不依我们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今天请你来,一方面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一方面我们共同想些行之有效的办法。”总理说这话时,有意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动了一下。王淦昌顿时感到职责的神圣。

    “请总理和毛主席放心,我们一定努力加快研制进度!”王淦昌知道作为一个科学家,必须服从国家的最高利益。

    王淦昌就差没有急出毛病来。因为当时原子弹的爆试已经基本完成,但对核爆的一些理论问题还有待认真的计算核证,然而事情恰恰在这方面进展极其缓慢。王淦昌是研究所三位副所长中主持全面工作的一位,因所长钱三强忙于国务工作,所以,他肩膀上的担子比谁都重。

    “这个事情不能老拖我们的后腿了!”王淦昌把彭桓武、郭永怀副所长和理论部主任邓稼先、副主任周光召叫在一起,“五巨头”共同研究主攻方向。

    “老彭、老郭你们看看怎么办?”王淦昌问他的老伙计。

    “初步结果我们已经有了,下一步的关键是论证。”“娃娃博士”邓稼先说。

    彭桓武是直性子,说这是我们科学方面的事,就是上面不说什么,我们也要努力加速进展。

    郭永怀表示完全同意。

    “那么剩下的就看你们了!”王淦昌用期待的目光看了看他两位得力的助手邓稼先和周光召。

    不用说,邓稼先和周光召本来就是研究所的超级数学天才,工作的认真和卖力自然不用多说。有一天,邓稼先刚从办公室出来,便遇上了王淦昌。“娃娃博士”是有名的技术尖子,平时研究所里的人对他恭敬三分,但“娃娃博士”唯独害怕比他年纪大一截、在学术上有世界影响的王淦昌。

    “王先生,我又做错了什么呀?”邓稼先一见王淦昌两眼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心里发毛起来。

    同行的彭桓武也被王淦昌的怪模怪样搞糊涂了。

    “头!为什么我们三个人的头都不一样呢?”王淦昌突然摸摸自己已显“光天化日”的脑袋问邓稼先和彭桓武。

    邓稼先一愣,马上哈哈大笑起来:“王先生,您有大智若愚、大悟大彻的头,我等小辈怎能与您相提并论?”王淦昌还在独自思索,嘿嘿自嘲:“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说完,他才转入正题,“论证怎么样了?”邓稼先顿了顿,说:“同志们夜以继日,估计能在预定的时间里完成,但大家已经感到有些顶不住了,好几个人的腿都出现了浮肿……”“别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你看王先生的腿也早已出现浮肿了。这不,他上午还在忙着跟中央联系,希望帮助解决所里工作人员的生活问题。”彭桓武正要为王淦昌提裤腿给邓稼先看,被王淦昌挡住了:“你老彭也好不了哪儿去。”王淦昌告诉邓稼先:“中央对我们这儿的事很关心,听说还开了专门会议。告诉同志们,国家困难是明摆着的事,毛主席和周总理都不吃肉了,为的就是支持我们造出争气弹,我们大家要体谅中央,用实际行动把工作做好。”“是,我们一定要用实际行动把党中央交给的任务做好!”邓稼先发誓似的向王淦昌和彭桓武保证。

    事隔两日,研究所里突然开来一辆轿车,车门一开,走出两位身材魁梧的人。原来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王淦昌、邓稼先等他们熟悉的大元帅聂荣臻和陈毅。

    “哈哈哈,王先生啊,这次你先不要带我到实验室去,我要先看看你们的‘弹药库’。”陈毅一边说一边就拉着聂荣臻往研究所的大食堂走。

    “啊哈,将军同志你在这儿干啥子事哟?”陈毅一进食堂就瞅见了李觉将军也在里面。

    李觉还是军人作风,“啪”的一个立正:“报告陈老总,我在给科学家们点馒头!”“新闻新闻,将军给科学家点馒头!”陈毅一听就兴致勃勃,“你点一下,够我们科学家同志一人几个馒头?”“这……”李觉为难地低下头。

    “说嘛。”陈毅催他回答,并说,“我和聂帅今天来此,是受中央委托,查的就是你们的‘弹药库’!”“报告陈老总,每人不足一个半。”“这是什么军情吗?很紧急的军情呀!”陈毅大手一挥,指着李觉吼起来,“你是院长,你还是军委和中共中央派来保护我们这些‘国宝’的!让科学家吃不饱肚子,怎么能造得出争气弹吗?你得写检查!”“是!陈老总。”李觉又毕恭毕敬的一个立正。

    “陈老总,别为难他了。你看看,稀饭都稀到这个程度。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们有愧王先生他们这些科学家了。”聂荣臻用铁勺搅了搅大木桶里的稀粥,不无心疼地说道。

    陈毅的脸顿时也沉了下来:“是嘛,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吗。”陈毅一手叉在腰里,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一道旋风,“聂老总和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干的是国家最重要的工作,而且生活如此艰苦。

    其实你们的这些情况毛主席和党中央也都知道。现在全国人民的日子都不好过,毛主席都不吃肉哪!但是国家再穷,我们不能不搞国防,不进行争气弹试验!所以,你们的肚子要先吃饱,吃饱了才能造争气弹。我先向你们报告一个好消息,你们的老部长、现在刚刚到东北局任书记的宋任穷上将想着你们,一下从东北给你们调了5万斤大豆来!大豆是好营养品哟!王先生,你们先享用着如何?”王淦昌连忙代表全所科技人员谢过陈老总和聂老总:“太感谢中央和两位老总的关怀,还有宋任穷部长。”陈毅哈哈大笑之后,一把拉过王淦昌的手,轻声道:“你那个……搞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响起来?我都等不及了!”“现在已经进入最后阶段的数据论证,应该不会很长时间了!”王淦昌回答得非常肯定。

    “好好。”陈毅紧握王淦昌的手,“有你这句话,我这个当外交部长的以后跟外国人谈判就硬气多了!”聂荣臻元帅走过来,弯下腰,轻轻扯起王淦昌的裤腿,用手指按了按王淦昌的腿,心疼地说:“看看,连王先生这样的大科学家的腿都浮肿了!”王淦昌心头一阵激动,忙说:“算不了什么,大伙比我还严重得多!我们能克服。”陈毅元帅又一次紧握王淦昌的手,这回他一个字都没说,只有晶莹的泪珠在眼眶内滚动……

    两天后,中南海又传来电话,要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和邓稼先等几个主要负责人到总理办公室。电话里没有说什么事,只说不用带任何文件资料。王淦昌感到有些奇怪,因为每次周总理邀他们去,大多是听汇报和征求意见一类,所以他提前总会得到一些通知,或准备一些材料什么的。

    “说不定总理请我们吃一顿好饭呢!”邓稼先最年轻,想的也最活跃。

    彭桓武斜了邓稼先一眼,说:“总理那么忙还忘不了请你吃饭?想得美!”邓稼先在三位尊师面前伸了伸舌头,不再敢胡言了。

    一到中南海,王淦昌才发现,除了他们所里的几个负责人外,钱三强所长也被叫来了,还有钱学森。

    “三强,学森,今天总理叫我们都到这儿研究什么大事情?”王淦昌忍不住问。

    钱三强虽是研究所所长,但论资格比王淦昌“嫩”一点,故平时总称呼王淦昌为“王先生”。于是他说:“王先生,这回我跟您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学森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正在几位科学家疑惑不解时,掌声突然响起。王淦昌他们只见侧门间走出周总理和陈毅、聂荣臻元帅。

    “坐坐,大家都围着饭桌坐下。”周总理一边跟科学家一一握手,一边招呼大家坐下。钱三强和钱学森坐在总理的左右手,王淦昌在聂荣臻元帅的边上,与周总理面对面。

    周恩来总理开始说话:“今天请大家来,只有一个任务,吃肉!算做我和两位老总的一份感谢之心。”“嘻嘻……”总理的话刚落音,坐在王淦昌另一侧的邓稼先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的‘娃娃博士’有什么新闻?”总理问。

    “报告总理,”邓稼先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我、我是兴奋的,毛主席和您等中央领导同志都在勒紧裤腰带不吃肉,可您和两位老总请我们来吃肉,这……我们过意不去。”“你这个‘娃娃博士’说得不错。国家目前有一定困难,主席带头不吃肉,但你们不一样。

    主席和我,还有聂老总、陈老总都希望你们把身体养得好好的,把我们的那个‘争气弹’研制出来。在两位老总的建议下,今天请你们来吃顿肉,一是向诸位致歉,二是表示对你们的感谢。来,动筷动筷……”王淦昌事后说,这是他有生以来吃的一顿最香的饭。“肉过去不是没吃过,但总理和老帅亲自出面请我们吃肉,这是少有的事,而且是在全国人民连毛主席都不吃肉的岁月里,能吃一顿肉,这是一生中不会重复的事。”中国的原子弹要进行实弹试验了,科学家们都做好了“西行”的准备,只等中央一声号令。

    “同志们,你们谁能背诵唐代大诗人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一诗?”时任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的张爱萍将军在科学家“西行”前的动员大会上,上来就给大家出了一道题。

    “我来!”一位年轻的物理学家应声而出,“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好,记忆不错!”张爱萍热烈鼓掌后说,“今天这个动员会我想把它改为‘诗歌研讨会’。刚才那首诗,我看有个字可以改一下。现在请诸位不吝赐教!谁先来?”方才还很紧张的会场一下活跃了起来。

    “我说把那‘无’字改成‘有’字为好。”有人说。

    “妙妙!”张爱萍大声叫好,“王维那个时代的西域一片苍茫,别说找不到人烟,就是找到了人烟,你也不可能与其共饮和友善得起来。那时民族矛盾厉害哟!现在不同了,我们是社会主义大家庭,各族人民情如手足,你就是陌生一人走天涯,照样像在自己的故乡一样……

    而今,我们的科技大军又要出征西域,去进行伟大的事业,那正是‘春风已度玉门关’啊!”“诗人将军”的一片激情,激活了在场所有科学家的情绪。于是台上台下相互呼应:“张总长,我看这句话也该改一改,叫做‘春风已度玉门关’……”张爱萍将军高兴得指着台下的那位科学家,说你站起来让我瞅一眼,又说你可以带学生了。

    “对啊,刚才这位同志改得好啊。”张爱萍将军突然端起一只水杯,“今天让我以茶代酒,为诸位话别。我没有发言稿,只有两首诗送给大家。第一首是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在场的诸位是当今的龙城飞将。当然,那‘胡马’就是一直用核武器威胁我们的核霸主。有你们这些龙城飞将,我中华民族就不怕几个‘胡马’了!第二首我要送给大家的也是王昌龄的,叫《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最后一句是全场所有科学家们齐声朗诵的,场面真是地动山摇。“太感人了!我都流出眼泪了!”王淦昌一生研究了数项世界级顶尖科学技术,在语言表达上仅能用有限的几个“太”字,然而这正是他那颗纯真心灵最真实和坦荡的写照。没有虚夸,没有掩饰,只有直截了当的炽热与坦率,以及对科学事业的执著追求。

    有一位国家领导人在现场这样评价过王淦昌,说像王淦昌这样只知干活不知回报不计名利的大科学家,在世界上也是极少极少的。我们用王淦昌,就像用自然界的水和空气一样,好像根本没有想过一分钱的成本。

    王淦昌就是上帝赐予中国科学事业的“空气”与“水”。

    到达戈壁滩后王淦昌发现,这儿的一切远比王昌龄写的诗要苍凉和可怕得多。先说睡的地方,根本找不到一间房子--几万人集结的一个地方竟然没有一间房屋。然而,在我们这位老科学家的眼里,新中国和毛主席太了不起,一声号令,把整个“困着的”戈壁滩给“弄醒了”,而且到处“蛮开心”。王淦昌那腔常熟话细细听来很叫人解乏。在当时“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只有我英雄战士”的试验基础上,任何一样东西都可能引起大家的一阵不小的欢乐。

    “王老,你得住进‘高间’。”一到高原,基地司令和先前到那儿的李觉将军就把王淦昌接进被基地同志们叫做“高干房间”的石头房子里。所谓的“高间”实际上是战士们用小石头垒起的一明两暗的3间10平方米的掩蔽建筑,这是专门为军委领导准备的。

    王淦昌说什么都不愿住进去。“我同大家一样,不搞特殊,帐篷很好。大家能住我为什么不能?”王淦昌说啥也要搬到帐篷里跟他的“娃娃博士”和朱光亚这些年轻人住在一起,而且还加了一条理由,“我们可以随时研究问题”。

    战士们背后都叫王淦昌是“王老头”,王淦昌并不在乎,反倒经常跟那些小战士们开玩笑:

    “你们得好好谢我这个老头,这不,我一来你们的伙食就改善了!”原来,根据基地张蕴钰司令和李觉将军的指示,对王淦昌等科学家的待遇要像对待基地最高首长一样。因此王淦昌每到一地检查工作,有关单位的领导就把平时不舍得吃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战士们趁机也能改善一下,故而大家特别盼着“王老头”出现。还有,“王老头”自己根本吃不了几口,好吃的都留给大家。

    大家喜欢王淦昌的主要原因还不在这里,基地的上下都清楚,中国的原子弹什么时候真的开始爆炸试验,这只要看“王老头”的工作情况就明白了。别说是根本不掌握高级机密的普通士兵,就是基地司令也得看王淦昌他们的工作进展才能判断什么时候“争气弹”该耸立于长空了。

    有人说:“基地机密虽多,但有‘王老头’这个活晴雨表,我们不比司令员知道得少。”这话多少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王淦昌到基地一线是周恩来总理亲自过问的事。“你不去我不放心。”周恩来对王淦昌有过这样的交代。仅凭这么一句话,王淦昌肩头的担子便可知其分量。

    当时他的主要工作是抓缩小尺寸的局部聚合爆炸实验。由于戈壁滩基地特殊的环境所决定,各种车间、工号、实验场相距都十分远,常常为办一件事情,得清晨出发,晚上才能赶到。

    远望戈壁滩似乎一展如平海,可当你坐在吉普车上飞速行进时,屁股就像坐在搓板上一样难受。年近花甲的王淦昌几乎每天都得在千里宽阔的戈壁滩上来来回回奔波。

    1963年11月20日,这在中国原子弹试验史上是应该记住的一天。这一天,虽说不是正式核爆炸,但却有着与核爆炸相似的重要。当时参加这项缩小尺寸的整体模型爆炸试验的人不多,可从技术角度而言,王淦昌心里明白:成功与否,意味着中国原子弹正式爆炸日的到来。王淦昌在获得中南海直接批准后,便与彭桓武、郭永怀、邓稼先、朱光亚等进入了紧张的实验实战。在那些日子里,王淦昌一天光跑研究室、车间和实验场就得好几个来回……终于有一天病倒了,血压一下高了起来,这可把基地上上下下吓坏了。

    “你们怎么搞的?要是王先生有一丝闪失,我就枪毙你们!”基地的人还没见张蕴钰司令这么严厉地训斥过部下。

    “张司令,不能怪医生,我是上了年纪,有些高原反应罢了,不要紧的。”王淦昌赶快出来打圆场,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他有病也不说,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连药都不吃。

    “轰--”成功啦!成功啦!缩小尺寸的实验性爆炸获得了绝对成功。王淦昌像年轻人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好极了!我太高兴了!中国的原子弹可以正式进入爆炸准备了!”1964年2月,中央一道命令,原二机部九所改为第九研究院,王淦昌被任命为副院长,继续主抓原子弹研制的生产与技术工作。4月,王淦昌和几位主要技术人员被北京派来的飞机突然接去。原来,周恩来总理亲自给他们下达了一项最机密的命令:“596工程”采取塔爆方式,于9月10日前做好试验前的一切准备,随时听从中央下达的正式爆炸的命令,要万无一失地做到“保响、保测、保安全,一次成功”。

    “当时我们听了中央的这一精神,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多年的梦就要实现了,紧张的是假如爆炸试验中出一点差错,怎么对得起毛主席、党中央和全国人民呢!”王淦昌在事后的几十年,还这样感慨。

    谁都企盼成功,但谁都不可能在没有失败的经历中获得成功。王淦昌曾经对自己的弟子说过这样的话:“我从不惧怕失败。正是一次次的失败使我激发了对下一次实验的兴趣。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是真理。”然而这一次没有失败,这一次不允许失败。虽然这对科学来说是有违规律的,但它必须是这种结果。你不管有什么理由,你一定得成功。这就是全中国、全民族给王淦昌等科学家的全部任务。

    王淦昌不像美国的奥本海默那么轻松,因为奥本海默是第一个试验原子弹的人,即使不成功也还可以进行第二、第三次试验,反正别人拿他没办法。王淦昌也不可能像苏联的科学家那么幸运,因为斯大林给苏联科学家的任务是“必须超过美国人的,不超过的我不想要”!毛泽东和中国人民被隔海的美国人天天在用原子弹威胁,而“北极熊”更是张着大嘴巴要你好看呢!王淦昌没有退路。

    然而,就在各个系统按照中央确定的日子,全力准备在预定时间爆炸原子弹时,问题真的出来了!气泡!报告王院长,×××的三次模拟试验中出现了气泡!这一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前夕,基地本来对科学家们作出特殊安排:五一放假两天。但王淦昌没有休息,也无法休息。

    他刚从设在酒泉的原子能联合企业的工艺车间回到基地,一个紧急电话就跟到了他的屁股后面。

    “我马上就来!”没有顾得上喝口水,王淦昌便带着卫兵和两名助手,又赶往酒泉。

    “气泡事件”对当时整个原子弹爆炸试验前带来不大不小的紧张气氛。基地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要在当年的“国庆”进行原子弹实验核爆试验,这一严重的技术问题如果处理不掉,势必影响整个试验的时间表。能不急吗?基地司令员急,几万名将士急,聂荣臻、张爱萍等军委领导急,毛泽东和周恩来急。

    自然,在一线负责技术和生产的王淦昌就更急了!根据当时酒泉工艺车间负责人祝麟芳回忆:自一批浓铀235在兰州气体扩散厂生产出来后,经毛泽东亲自批准,第一套合格的铀235部件正式在酒泉原子能联合企业的工艺车间开始组合。这个铀235部件是原子弹的“心脏”。原子弹是个比人的生命体更为复杂的特殊“生命体”,其“心脏”出现“气泡”就意味着爆炸试验彻底“泡汤”。不用多说,“气泡”问题已经牵动了无数人的心了。王淦昌赶到酒泉时,负责铀芯技术的物理学家姜圣阶总工程师早已忙得不可开交,并正在发动技术与生产骨干找问题找原因。大家一致的意见是:继续重复试验!说来容易,做起来就比较艰巨和困难,当时我们国内即使是生产最精密的高新技术产品,用的却是最原始的设备。酒泉厂消灭“气泡”的整个战斗就是这个状况。技术人员和工人同志们无法上马,靠着真正意义上的自力更生精神,一炉一炉地重复着试验,一丝不苟地查找问题,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下,彻底消灭了“气泡”这个幽灵。

    五一节清晨,原子弹的“心脏”--铀芯正式安装完毕,而且经王淦昌等科学家检测合格。

    至此,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已经诞生。

    “全体集合!准备行动!”此时,从中南海传来一声号令。这句暗语告诉所有参与原子弹试验与生产的部门,原子弹安装开始!各路兵马向罗布泊集中……

    “我一定要去,不去心里不踏实。”在指挥部会议上,王淦昌第一个提出要亲自去西安和兰州等原子弹重要部件的安装与生产地护送“宝贝儿子”到罗布泊来。

    “王老,你年岁大了,有我各路精兵强将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司令员张蕴钰和李觉院长劝王淦昌不要担当累差。但王淦昌说什么也不听:“如今最后一步了,而且部件运送的安全与否,责任重大,我是总管技术和生产的,不去,出了问题怎么向总理交代?不行,我一定得去!”“好吧。王老要去,警卫部队的同志听着,你们要像保护原子弹部件一样一丝不苟保护好王院长,出了一点问题,军纪严处!”张司令员吩咐手下的一名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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