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接读阿滢散文集《寻找精神家园》之后,我曾写过一篇《泰山阿滢》。最后一段写道:
泰山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众鬼归宿(不是地狱,地狱是佛教带来的)。早年读李广田的散文《山鬼》,在奇丽的野花闲草后面,隐藏着一个悲惨的人间故事。阿滢有幸生活在泰山脚下,他的文章便有了野花的艳丽与人间的真情,再加上山鬼的凄艳,阿滢有福了!
先阐释几句:中国的鬼都,最早在度朔山,执掌者是神荼、郁垒。《楚辞》称为“幽都”,谓:“后土所治也。”但无地域方位。东汉起始,搬到了泰山。管事者是泰山府君,泰山令。唐宋时期,升格为东岳大帝。民间传说甚至认为,泰山神是阎罗王的上司。西汉以来,佛教传入中国,带来了地狱与十殿阎王的传说。后来者居上,渐渐顶替了泰山神。但中国的神只也未闲着,又将本土化鬼都搬到了四川丰都。
李广田,山东籍作家,著名散文家。曾任云南大学校长。“文革”中遭迫害而死。出版过散文集《画廊集》、《银狐集》、《雀蓑集》、《灌木集》、《金坛子》、《西行记》、《日边随笔》及长篇小说《引力》等。《山鬼》(误。应为《山之子》)写泰山故事:哑巴一家,以靠从悬崖上采摘野百合花卖给游客维持生活。他的爷爷、父亲先后从悬崖上掉下摔死(传说被山鬼捉了去),但哑巴仍“子承父业”,还得从这条死路上去谋生。
今年,一连得到阿滢两本新书:《九月书窗》(台湾秀威资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出版)、《秋缘斋书事》(三编)(中国文化教育出版社出版)。很快看完,有些不满足,还想多读几本,想想有些好笑,阿滢又不是印书机,怎么能够一年出书数本?老母鸡还要打抱呢。不料,阿滢还真的不休息,连续作战,又要出新书了。日前来电话,命我为其新著作序。惊喜之余,连忙答应,又连忙搜集材料,搜索枯肠,来写这篇序。
阿滢的勤奋有目共睹。下海,我不知道他是亏是盈。但回过头来做书,日记中常常反映出来的窘困,看来并未发财。编刊物,一方面团结四方宾朋,弘扬一方乡土文化;另一方面受尽主管部门的憋屈,还要千方百计拉赞助,不舒心,也不省心。此中滋味,我太有同感、苦感了。所差者,勿需找钱耳。但他仍然兴致勃勃,一路高歌向前。写了那么多散文、书话,还有天天上网的日记。这即是鲁迅所说的“韧”。一点一滴,点点滴滴,做出成绩,做出实绩。让嫉妒者、眼红者自己去跳楼。
《那一树藤萝花》是一部记人散文集,记读书人、写书人故事。这就决定了它的特质:书香味。书如果读痴了,是读不出《聊斋》里的美女来的。读书,须与现实社会相接;读书,要读出人情味来。以文会友,以书交友。阿滢的两部散文集《寻找精神家园》、《九月书窗》,体现出的正是这一种特质。《那一树藤萝花》中,当有更精彩演示。
阿滢待友,有山东人的共性。如王国华所说:“他怀着一颗向善之心,与人为善,称兄道弟,称师道友,敬重着每一个与他打交道的人。”(《〈秋缘斋书事〉三编·序》)但这只是阿滢性格的一个方面,如果只有这一个方面,梁山伯也就集结不起一百零八条好汉了。阿滢还有刚决、刚硬的一面。他写《小豆棚》作者曾衍东,我看正是他的夫子自道:
曾衍东……仕途坎坷,直至50岁迟暮之年由人举荐,任湖北江夏县令,后调任巴东县令。曾衍东个性清高、倔强。他曾在《日长随笔》中写道:“人所不能做的,我偏要做去;人所不能减的,我偏要减去。”这种性格在中国官场的遭遇是可想而知的。63岁那年,因断案而触怒巡抚,而他坚持“此官可去案不移”,终被降罪罢官,流放温州。
长江上游千峰万岭遭砍伐,云南今年大旱。自3月1日始,我即率工作组赴双柏县抗旱。无钱,惟“督查”而已。一查抗旱经费必须分分厘厘到位,二查不能渴死一人一畜。每日在哀牢山深处行走,读人生这本大书,也读尚存于深山密林中的“仁义礼智信”。山东圣人孔子曰:“礼失,而求诸于野。”底层中人的仗义与自我牺牲精神,在在令我感动,时时让我热泪盈眶。故近来不读书,读人。心甘情愿大写“歌德”诗,情不自禁高唱:“上帝在民间。上帝就是人民。”然而,这已是现实,不是书事了。
2010年5月11日于风啸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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