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四三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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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如佳人,回首似调谑。

    李璟见诗中隐隐有讽其跋扈之意,心中大为生气,便决定再次将他外放为镇海节度使。宋齐丘听说后,不禁恼羞成怒,他故伎重施,请求归隐九华山。李璟故作不知,宋齐丘只上了一表,就答应了他,并赐书道:“今日之行,朕当年就曾许诺。朕深知宋公之意,故而不敢夺公之志。”并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一县租税。

    宋齐丘大为后悔,但说什么都晚了,只好愤愤地离开了金陵。他心中有气,说是隐居,其实更加铺张了,衣食住行极尽豪侈,并在青阳建造了一座阔大的宅院,整日里身穿王公华服,对当地将吏颐指气使,俨然在朝堂一般。

    这一年对中原来说,真是流年不利,内忧外患不说,还碰上一个百年不遇的大灾!春夏大旱,赤地千里,热浪遍地,五十多天竟滴雨未落!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冬之交,又遭洪涝,倾盆大雨一连下了二十多天,沟满渠涨,满眼汪洋,致使黄河多处决口,山洪暴发。水灾刚过,又闹起了蝗灾,东自海边,西到陇原,南过江、湖,北抵幽、蓟,原野、山谷、城郭、庐舍,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飞蝗,连草叶树叶都被吃光了,更不用说粮食、草料了。旱灾、水灾、蝗灾,天祸连降,致使黄河两岸,饿殍遍地,百姓死了几十万口,流亡百姓更是不可胜数。其景况之凄惨,可说是数十年所仅见。于是,上至节度使、留后,下至军校、书吏,纷纷贡献马匹、金银、布帛、粮草,以救国难。

    天灾已经让中原之人度日如年了,但晋朝新皇帝揪心的还有人祸——自从石重贵继位以来,辽国人将要举兵入侵的军报,一日紧过一日!石重贵每天都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惶惶不可终日。因而,继位大典一过,他就连忙离开邺都魏州,回到了东京大梁。

    石重贵到大梁后,也许是离辽人远了一点,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他明白,要想应付眼前的危境,尤其是面对将要发生的与辽人的大战,决不能指望冯道、李崧等平和之臣,必须得有桑维翰这样的强臣,因而,他一到大梁,便将桑维翰召回了朝廷。同时,他每月仍然派遣使者前往辽国问安赠礼,希望能缓解辽帝对自己的不满。

    冯道认为,镇、定二州灾情最重,故而特地奏请免了此二州的当年赋税,石重贵本来已经答应了,然而,镇州节度使杜重威却称军粮不足,竟一再奏请照常征收赋税,石重贵无奈,只好让他酌情办理。诏书一到镇州,杜重威即令判官王绪将百姓的粮食全部收缴上来,统共得粮一百万斛,但杜重威只上报了三十万斛,其余粮食自然入了他自家的粮库。杜重威犹不满足,仍以军粮不足为由,硬是向百姓们又搜刮了一百万斛。他认为,到了来年春天,百姓必会无粮,到时候,他就可将这些粮食再高价卖给百姓了。他甚至还盘算,到时候,他至少可得钱二百万缗。他一人倒是富可敌国了,但镇州的百姓们可就遭殃了!别说等到来年春天了,刚一入冬,阖境百姓就没有粮食下锅了,只好以黏土、树皮充饥。

    定州有些官吏也想学杜重威搜刮百姓囤积居奇,以得暴利,但时为义武节度使的马全节坚决不同意,并对众将吏说道:“我为朝廷藩侯,本职就是要保家养民,岂能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百姓?”

    此时,契丹将要起兵南下的消息已经传遍黄河南北,不但国人有大难临头之感,就连许多朝臣也惶惶不可终日,唯有景延广仍如平常一样镇定自若。景延广因拥立有功,石重贵特升任他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也就是说,朝廷军、政大权,几乎都在他一人手中,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就关乎着人心的安稳了。朝野见景延广镇静如常,便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赵延寿当初被契丹人带往辽国之时,河阳牙将乔荣也跟着他一起到了辽国。后来,耶律德光就以乔荣为回图使,让他专门负责与晋国的贸易往来,还特地在大梁为他建造了一座官邸。此时,晋、辽关系日渐恶化,景延广对石重贵道:“乔荣等辽人,名为经商,其实就是辽国的奸细。既然朝廷与辽人的争战已经不可避免,就不能再留着这些辽国商人了,以防他们传递消息。”石重贵深以为然,当即让景延广将乔荣抓了起来,将其官邸中的财货全部没收。景延广随后又奏请将在晋国做生意的辽国人全都杀掉,货物没收充公,众大臣却不同意,皆称辽国曾对晋国有大功,不可如此相负。石重贵也觉着不妥,没有答应景延广。

    冯道一听说乔荣被抓,心中大恐,连忙求见石重贵,奏道:“自古以来,两国争战,不斩来使,何况乔荣不过是一介商人!我国乃礼义大邦,若是怕辽国商人传递消息,把他们驱逐出境也就是了,又何必先失礼于辽国给辽人起兵的借口呢?”

    石重贵想想也是,便下诏将乔荣释放了,并对他安慰了一番,还赐给他一些东西,命他带着所有的辽国商人归国。

    横磨大剑

    乔荣惧怕路上各地官吏会难为他,临行之前,特地又拜访了景延广。景延广趁机对他说道:“我本想杀了你等,但我家天子仁慈。北朝皇帝也不要轻信赵延寿的诳语,轻侮我中原。中原的兵马,想必你也知道,请你家皇帝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我大晋有横磨大剑十万口,你家皇帝要战,只管前来,只是希望他将来不要后悔,以免被天下人耻笑!”

    乔荣知道,若将此言带回,两国战争在所难免,他担心日后无以取信,便道:“我只是一介使者,相公如此重言,我不敢口传,请相公把这些话写在纸上,以免我传错了话。”

    景延广一想也是,当即令中书吏将其原话一字不漏地写在了纸上,交给了乔荣。乔荣当着景延广的面郑重其事地将其藏在了衣领之中。

    乔荣一回到辽国,就把景延广之言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辽帝耶律德光。耶律德光果然有些不信,待看到景延广让乔荣带回的亲笔字条后,这才信以为真,不禁怒不可遏,大骂道:“景延广鼠辈,竟敢如此藐视我!好,好,我就看看他的十万口横磨大剑能把我怎么样!”自此,耶律德光南征中原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了,而且还打算亲自率军南伐。

    自此之后,凡是前往辽国的晋国使者,一到幽州,就被囚禁了起来——赵延寿根本就不让他们北上西楼去见辽帝,以免动摇耶律德光南征的决心。

    桑维翰认为,一旦辽兵南下,中原之兵根本就无法抵御,亡国的灾祸随时都会发生,故而,一再奏请石重贵尽快向辽国谢罪复好,但景延广坚决不同意,并对石重贵和满朝大臣说道:“以我堂堂华夏大国去向胡虏称臣,实乃亘古未有之大辱!凡我有血性之男儿都应奋起抗争,即便战至一兵一夫,也在所不惜!何况我泱泱大国,披甲之人有百万之众,又何惧之有?”景延广的一席话,让石重贵和一些主战的大臣热血沸腾。

    桑维翰却顾虑重重,说道:“景公所言也确是至理,不过,两国交战,拼的是国力。近来,国家连逢大灾,生民本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兵饷、军粮又从何处筹措呢?”

    景延广道:“桑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国固然缺粮少钱,但辽国人一旦南下,就是在敌国作战了,他们的粮路、辎重定会越来越长。我国之民到时候定然视胡虏为大患,人皆为兵,众志成城,辽人军粮、马料、辎重、补给岂不是更困难吗?”

    桑维翰一时语塞,一些一直反对与辽人翻脸的大臣,此时也觉得景延广之言有些道理,也就不再与其相争了。石重贵决心遂定,并当殿下诏,命景延广执掌全国军事,着手抗击辽国的准备;命桑维翰执掌政事,着手筹集粮饷、辎重。

    消息传到太原,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对郭威说道:“景延广所为,必会导致辽人入侵,我必须上表劝止。”

    郭威阻止道:“此事连桑公都无法阻止,可见主上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公若是上表劝阻,必会引起景延广及执政重臣的疑忌,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再者说,我们不正为没有理由募兵而发愁吗?如今,防备辽兵不正是最正当的理由吗?”

    刘知远大悟,当即令太原从事苏悦起草奏表,请求募兵,并奏请建置兴捷、武节等十余军,以防备辽国来犯。苏悦面有难色地说道:“朝廷最忌讳的就是藩镇自行募兵,此道奏表须得情理贴合,方能不引起朝廷误会。属下必须要好好斟酌一番,恳请主公让属下回府起草。”刘知远也知道此道奏表事关重大,就答应了他。

    次日一早,苏悦就把起草好的奏表交给了刘知远。刘知远看罢,大为满意,拍手赞道:“好,好!此表不但入情入理,而且文辞简练,文采瞻然。苏先生之才,不亚于李袭吉呀!过去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苏悦闻言,满脸通红,连连摇头道:“惭愧,惭愧!”

    刘知远说道:“苏先生何必过谦,太原的表章、奏记一直都是先生起草的,说实话,我一直都非常满意。这一份奏表堪称最佳。”

    苏悦嗫嚅道:“主公,这道奏记……不是……不是苏某……起草的。”

    刘知远大奇,起身问道:“那是谁起草的?”

    “犬子……逢吉!之前的好多奏记都是他代为起草的,还请主公恕罪。”

    刘知远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令公子既有如此大才,何不请来一见呢?”

    苏悦如释重负,连忙告辞回府了。当日午后,苏悦就带着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帅府。刘知远定睛观看,只见此子神清气爽,外貌俊秀,真乃一翩翩公子也!刘知远不禁大为喜爱,便问起他的师承、所学以及对眼下时局的看法,苏逢吉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言辞有矩,气清声朗。刘知远大喜,心中暗想:此子真乃大才也!当时就把他拜为节度判官。

    果然,奏表到达大梁后,石重贵一一准奏。

    石重贵即位不久,就立冯氏为皇后,其兄冯玉时任礼部郎中、盐铁判官,石重贵竟将他破格擢升为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自此,冯玉便开始参议政事了。

    景延广为了备战辽国,加紧在全国搜集战马。之前,石敬瑭曾借给青州节度使杨光远三百匹战马,景延广此时便遣人拿着圣旨去见杨光远,让他将这三百匹战马赶快归还朝廷。不想,杨光远不但不还,还对使者说道:“朝廷让我归还战马,是不是对我有疑心了?”

    使者刚一离开青州,杨光远就暗自遣人去见其子单州刺史杨承祚,并让他赶快回青州。杨承祚遂诈称其母有病,连夜奔回了青州。

    石重贵闻报,大为惊心,本想问罪杨承祚,但转念一想,此时与辽国随时都有可能交兵,国内绝不能再有意外发生了,故而,非但没治杨承祚擅离之罪,还让左飞龙使何超权前往单州接替杨承祚之职,并特地遣宦官前往青州,赐给杨光远玉带、御马、金帛,以安其心。不过,杨光远反状已露,对他也不可不防,石重贵又遣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郭谨率兵戍守郓州,过了没几天,又遣左领军卫将军蔡行遇率兵前往郓州,以防备杨光远。

    郓州两次增兵的消息传到青州后,杨光远当时就明白这是针对他而来的,当即遣轻骑进入淄州,将刺史翟进宗劫持到了青州。石重贵知道后,仍然没有责怪杨光远,而是将杨承祚改任为登州刺史。

    杜重威与杨光远素来交好,听说他要谋反,便遣幕僚曹光裔前往青州去劝说杨光远,向其晓以利害祸福。杨光远将计就计,让曹光裔入朝奏明自己的忠心,并称:“不肖子承祚擅自逃回,皆因其母有疾,思母心切。朝廷既然宽恕了他,如此厚恩,杨某定当以死相报,若有异心,岂非禽兽不如了。”

    杨光远秃头独臂,其妻子又是个瘸腿,杨光远遂对曹光裔戏言道:“有人说我想当天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古往今来,有谁见过秃头天子、瘸腿皇后呢?也有人说,辽军是我招来的,这更是胡说!我这条胳膊就是辽人砍掉的,我与辽国人不共戴天,又怎会与他们相交呢?”

    曹光裔把杨光远的这些话转述给石重贵后,石重贵仍是半信半疑,遣使者与曹光裔一道再往青州,对杨光远厚加抚慰。

    杨光远不但不感激,反而以为朝廷心虚,不敢得罪他,借晋、辽交战谋夺天子之位的想法反倒更加强烈了,竟然密遣使者前往辽国,劝耶律德光道:“晋主负德违盟,其罪不可不问。现今中原大饥,公私困竭,兵力极为虚弱,皇帝若乘此机会南下攻伐,晋兵必会闻风而溃,大皇帝可一举而取中原!”同时还许诺一旦辽兵南下,他将在青州举旗响应!

    另一位想借辽人之兵夺取中原天子的汉人——赵延寿,此时也屡屡自幽州遣使,催促耶律德光发兵南下。

    一南一北两位汉人如此催促耶律德光起兵,让耶律德光暗自窃喜。他原本对起兵南下顾虑重重——毕竟是两国之间的大战,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误,但他从乔荣那里已经了解到,晋国确实如杨光远所说,大灾之后,国力贫困,兵力虚弱,而杨光远又能作为内应,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便将山后及幽州五万骑兵全都交给了赵延寿,命其作为前军先行南下,并对赵延寿许诺道:“若得中原,当立你为帝。”

    耶律德光的这个许诺,赵延寿是深信不疑的,因为在此之前,耶律德光就曾多次指着赵延寿对在辽国的汉人说道:“燕王才是你等之主。”其实,这才是他对辽国如此尽心竭力的原因。

    景延广闻报,连忙遣使前往北边,命各边城守军,征集近道之兵以防备辽国南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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