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四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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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晋天福七年,南唐升元六年,后蜀广政五年,闽永隆四年,南汉光天元年、应乾元年,辽会同五年

    猫头鹰

    泾州节度使、检校太保张彦泽,因其祖先为突厥人,长相大异于中原之人:高鼻浓须,身高背厚,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窝深陷,眼珠黄中带蓝,每到夜晚,便会发出像猫头鹰一样的寒光,故此他得了个“猫头鹰”的绰号。张彦泽世居太原,其祖、父皆为阴山府裨将。

    张彦泽年少时力大无穷,又善于骑射,因而深得庄宗、明宗的喜爱,一直跟随在帐前征战四方,颇有战功。石敬瑭即位后,将其擢拔为曹州刺史。之后,他又跟随杨光远征伐范延光,因功被授为华州节度使,不久又改任泾州节度使。

    张彦泽之子张从兴也在泾州任职,不知为何,张彦泽对这个亲生儿子总是看不顺眼,有事没事就鞭笞他,致使他满身都是鞭痕。张从兴实在忍受不了,便逃离了泾州,一直逃亡到齐州,不想,被齐州官府给抓住了。石敬瑭不明事由,看在他是张彦泽之子的面上,将其赦免,意欲遣人将他送回泾州。然而,张彦泽毫不领情,还上表言道,对于不肖之子决不能姑息,请求朝廷按律治罪。

    泾州掌书记张式因与张彦泽同宗,不忍看着张彦泽父子相残,便为张从兴说情道:“所谓虎毒不食子,天子既然已经赦免了郎君,明公又何必要坚持呢?父子天伦,明公如此对待郎君,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吗?”张彦泽不但不听,反而更加生气,甚至还举起弓箭要当场射杀张式,幸亏左右力劝、拦阻,张式才逃得性命。张彦泽却不罢休,一气之下竟将张式赶出了节度使衙署。

    张式自从跟随张彦泽以来,张彦泽便将一应政务全都委托给了他,因此,张式难免得罪了一些人。此时,这些人都落井下石,威胁他道:“书记若不离开泾州,必会遭到屠害。”张式无奈,只好以告病寻医为名,带着妻儿离开了泾州,准备投奔衍州。

    张彦泽听说后,大怒不已,当即遣指挥使李兴率二十骑追赶,并对李兴说道:“张式如不从命,即将其首级带回来。”

    张式听说后,心中大惧,连忙去求助泾州刺史。泾州刺史对他非常同情,当即遣人将其护送到了汾州。汾州节度使李周将此事奏知朝廷,然而石敬瑭不但没治罪张彦泽,反而将张式流放到了商州。

    张彦泽仍不肯罢手,竟遣行军司马郑元昭前往魏州,奏求朝廷将张式交给他处置。郑元昭面奏石敬瑭道:“彦泽若得不到张式,恐有不测之事发生。”石敬瑭不得已,只好答应了他,让郑元昭将张式带回了泾州。

    张式到泾州后,张彦泽不但丧心病狂地将张式割舌、挖心、斩断四肢,还将张式的妻子奸污。张式之父张铎见儿子如此惨死,异常悲愤,便一路乞讨地到达魏州,向朝廷诉冤。石敬瑭听后大怒,立命河阳节度使王周前往泾州将张彦泽替回朝廷。

    王周到泾州不久,即上表朝廷,控告张彦泽在泾州的种种恶迹,竟有二十六条之多,诸如:擅自发兵攻击诸胡,致使全军覆没;擅自调用一千多匹民马充补败亡的战马;擅自将部将杨洪活活肢解,惨毒之至;在境内贪残不法,致使五千余户百姓逃亡……种种恶行真正是罄竹难书。

    张彦泽到达魏州后,刑法官李涛等上表请求对其治罪,但张彦泽与杨光远是亲家,石敬瑭担心得罪杨光远,只好以其有军功为借口,对张彦泽姑息不理。

    一时间,朝野大哗。右谏议大夫郑受益上表言道:“杨洪、张式之所以被残害而死,皆是由去年张彦泽赴任时陛下破例亲自相送造成的,他得志猖狂,才敢如此肆虐凶残,无所忌惮,使得闻者痛恨,见者切齿。陛下如今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对其置若罔闻,朝野之人皆认为陛下贤恶不分,赏罚不明,皆言陛下是因为接受了张彦泽所献的百匹宝马,才任其胡作非为的。臣认为陛下不可担此恶名,应该将张彦泽尽早正法,以明圣德。”石敬瑭看罢奏疏,竟留中不发。

    石敬瑭即位以来,经常将大臣的奏疏留中不发,许多大臣对此颇有看法,但又不敢明言,此次,郑受益的奏疏又是如此,一些大臣便忍无可忍了,御史中丞杨昭俭上书奏道:

    天子君临四海,日有万几,懋建诤臣,弥缝其阙。今则谏臣虽设,言路不通。药石之论,不达于圣聪,而邪佞之徒,取容于左右。御史台纪纲之府,弹纠之司,衔冤者固当昭雪,为蠹者难免放流。陛下临御以来,宽仁太甚,徒置两司,殆如虚器。遂令节使慢侮朝章,屠害幕吏,始诉冤于丹阙,反执送于本藩,苟安跋扈之心,莫恤冤抑之苦,愿回宸断,诛彦泽以谢军吏。

    随后,李涛与刑部郎中张麟、员外郎麻麟、王禧等人在朝堂之上又极言张彦泽之罪,言语恳切之至。石敬瑭无奈,这才颁布诏书,将张彦泽的官阶降了一级,爵位削了一等,并追赠张式为尚书虞部郎中,张式之父张铎及其兄弟张守贞、儿子张希范皆授以官职,差人将张式的灵柩运回老家,将张式的家财全部归还。同时,还赐予泾州十万钱,削减泾州的徭赋。

    诏书颁下后,朝野之间仍然议论纷纷,皆认为有失公允。李涛与两省及御史台各官员再次在朝堂之上奏称对张彦泽处罚太轻,坚请依照律法判罪。石敬瑭在朝堂上不置可否,散朝之后却将李涛单独留了下来,想对其当面劝解。李涛却手端朝笏,直至殿阶之下,用朝笏敲打着殿阶,高声论辩,以至于声色俱厉。石敬瑭大怒,连声呵斥,李涛却固执不退,仍然用朝笏敲打着殿阶,据理力争。

    最后,石敬瑭竟耍起了无赖,说道:“朕已经许诺张彦泽不死了,朕一向重信,怎可失信于张彦泽?”

    李涛却道:“陛下与张彦泽不过私下立誓,就不忍食言了,那么,陛下赐予范延光免死铁券却是天下皆知,如今,范延光的免死铁券又在哪里?”石敬瑭恼羞成怒,拂衣而起,气哼哼地离开了大殿。

    不过,石敬瑭最后还是下诏,将张彦泽降为左龙武大将军。

    张彦泽恨恨不已,发誓道:“此生不除李涛,誓不为人!”

    孙皇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辽帝耶律德光特地遣使者至魏州,责问晋国招纳吐谷浑一事,并声言要起兵问罪。石敬瑭忧心忡忡,不知如何应对,竟因此得了重病,而且病势日渐沉重,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石敬瑭此时内忧外困,已是心力俱疲,他自知命不久长了,便将众权臣召至榻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这个天下,本来就是明宗的天下,朕窃取多年了,上天如今要召朕归天,朕还是把这个天下还给明宗吧。朕去后,你等就立许王为君吧!”

    众臣一听此言,一时都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是冯道反应快,很快就明白了石敬瑭之意,抢先说道:“万万不可!所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有能者居之。陛下忍辱负重赖辽帝而得天下,怎可说是明宗之天下呢?再者说,许王也并非明宗嫡出,又怎可将大位传给他呢?”众大臣此时也都明白过来了,争先恐后地随声附和。

    石敬瑭这才说道:“既然如此,诸公就从诸皇子中遴选一人吧!”

    当晚,石敬瑭将冯道独自召至病榻前,命幼子石重睿出来,向冯道参拜。冯道大惊,连忙回拜。石敬瑭又令太监把石重睿抱起放到冯道怀中,两眼殷殷顾盼。冯道明白,石敬瑭这是要他辅佐石重睿继位。

    次日,石敬瑭又想召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入朝辅政,但齐王石重贵(石重贵后被封为齐王)坚决不同意,说道:“太原乃国之重镇,刘公怎可轻离?何况,朝中重臣皆是陛下股肱之臣,又何必非要知远入朝呢?”

    石重贵此言很快就传到了刘知远耳中,刘知远不禁对石重贵大为恼恨。

    一个月后,石敬瑭驾崩,时年五十一岁。

    后世有诗讥讽石敬瑭道:

    割让幽云十六州,全身媚骨契丹求。

    厚颜当了儿皇帝,面对臣民竟不羞。

    石敬瑭归天后,冯道并没有如石敬瑭之意立石重睿为皇帝,而是在侍卫马步都虞候景延广的协助下,拥立了齐王石重贵为皇帝。他和景延广都认为,国家正值多难之时,必须立长为君,方能安定天下。当日,齐王石重贵在石敬瑭的灵柩前即皇帝位,史称后晋少帝。

    石敬瑭生前最喜爱幼弟之子石重胤,并把他收为己子。石重胤为邺都留守时,娶副留守冯蒙的女儿为妻。不想,石重胤婚后不久即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冯氏一直寡居在魏宫。石重贵在魏州时,与冯氏偶然相遇,马上被其美色吸引。当时,冯氏与石重贵一个寡居多年,一个精力气壮,恰如干柴烈火,很快就成就了好事。

    石敬瑭驾崩后,灵柩尚在殡中,石重贵就把冯氏纳为了夫人。成亲当晚,石重贵对冯道等大臣道:“皇太后有命,因先帝大丧,朕的大婚就不能与卿等同庆了。”

    群臣退出后,石重贵与冯夫人酣饮了一阵,双方端着酒杯到了石敬瑭的灵柩前,将酒醴洒在地上跪告道:“皇太后有命,皇儿的婚礼已无法与先帝同庆了。”左右之人闻言,无不失笑,石重贵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也忍俊不禁,回头对左右道,“我今日做新郎,是不是不妥啊?”

    冯夫人与左右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本来肃穆庄严的灵堂,竟荡漾着一片嬉笑之声,众太监顿觉诡异至极。太后听说此事后,心中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石重贵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向辽国告丧,但在如何称谓一事上,众大臣看法不一。宰相李崧、赵莹等人皆认为新皇帝应该继续向辽国奉表称臣,但景延广早就对此有看法了,他一直认为以堂堂中原向辽国胡虏称臣太过耻辱,既然新皇即位,正应该趁此机会改正过来,坚持认为不应称“臣”,只可称“孙”。

    李崧道:“屈身称臣只为社稷安宁,何耻之有?新皇若不如此,他日必会亲自身穿甲胄与辽国相战,到那时便后悔莫及了。”

    景延广义愤填膺地高叫道:“泱泱大国,尊荣为要,为了子孙不落千古骂名,我等又何惧一战?大丈夫立于世间,尚且不畏强暴,何况我堂堂大国,怎可为屈辱求安而惧怕战争呢?再者说,自从冯公出使大辽以来,辽帝已同意先帝不必称臣了,新皇又何必急着向其献媚呢?”

    宰相冯道、和凝则是两面相劝,没有明确的倾向。

    石重贵毕竟年轻气盛,满腔热血,他对石敬瑭一味地屈服于辽国早有看法了,他也认为向契丹称臣是一种屈辱。这些年来,他一想起在太原之时,耶律德光颐指气使地指着他这位“大眼儿”让他留守太原的情景,就感到不舒服,因而也不愿向辽国称臣。

    最后,石重贵不顾众大臣的反对,决定听从景延广之意,向辽帝只称孙,不称臣。

    晋使到达辽国后,耶律德光大怒,特意遣使者至魏州问罪,甚至还说道:“大眼儿为何不先向我承禀就擅自登基即位了?”

    景延广一脸怒气,斩钉截铁地对辽国使者道:“先皇帝乃北朝所立,自然可以称臣;当今天子则是中原人自己册立,天子可以家人之礼称孙,但决不可称臣!”

    辽使回国后,耶律德光气急败坏,手指着南方,大骂石重贵、景延广背弃承诺,忘恩负义。

    所谓父子承继,赵延寿虽然不是赵德钧亲生,却承继了赵德钧一心要做皇帝的野心。此时,身为辽幽州节度使的他见石敬瑭已经不在了,便萌生了借助辽国军力取石重贵而代之的想法,于是趁机火上浇油,遣使劝说耶律德光趁中原大丧之机,出兵征伐中原。耶律德光正有此意,并委托他着手准备出兵南下。

    消息传到魏州,景延广当即遣使至襄州,命高行周尽早平定安从进,以便整军迎战契丹。

    高行周率军围攻襄州已一年多了,襄州城中粮食早已用尽,已经疲困至极。高行周接到朝命后,当即召集众将商议攻城之事。奉国军都虞候王清对高行周道:“安贼已危殆至极,我军也呈疲老之态,民力业已贫困,若不全力攻取,此后就更难攻取了。此时攻取,正宜其时!王某愿打头阵。”

    高行周大喜,当即命王清与奉国都指挥使刘词率军急攻。果然,襄州城防备已大大削弱,只一鼓就被攻破了。刘词率先攻入城中,安从进走投无路,只得举族自焚。

    此时,不但辽人欺凌中原朝廷,就连南汉主刘岩也不将中原朝廷放在眼里。刘岩常称自己为秦始皇后裔,称中原皇帝为“洛阳刺史”。

    刘岩狂妄自大,骄奢淫逸,且用法极为残酷。宰相杨洞潜经常劝谏,他却根本不听。由于荒淫无度,五十四岁即染病而逝。长子刘弘度袭位,更名为玢,史称南汉殇帝,改元光天。刘玢即位后,更加荒淫无度,继位尚不到两年,就被其弟刘弘熙弑杀了,时年只有二十四岁。刘弘熙即皇帝位,更名为晟,改元应乾,史称南汉中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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