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苑-县委书记赵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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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后,李梦泽决定回东风县老家去一趟,看看父母,顺便把罗燕妮带上让父母看看这未来的儿媳妇。李梦泽向父母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却没说她是市长的女儿。因为他始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介绍罗燕妮是市长的女儿有失体面。说成是一般干部的女儿更合适些。

    回到东风县,当然是要跟赵一光联系的。赵一光在这里当县委书记。东风县是个很难搞的地方,原因是领导班子错综复杂。前任县委书记因小煤窑事故背着处分调走了。因为走得出其不意,所以他曾经给下面一些干部许诺过的提拔事宜就悬而未决地摆在那里,全放了空炮。赵一光一去,这些后备干部就陆续来向赵一光要官。如果是具体工作上的问题,赵一光不会推卸责任,他会责无旁贷地传递这根接力棒。可涉及干部任用的问题,赵一光绝不会给他擦这个屁股的。凡是上届领导口头许诺的,他一个都不认帐。那天晚上赵一光竟然同时接待了好几个要官的干部。他们听出赵一光的口气很硬,一点鼓励的意思都没有。出门时就对上届书记骂骂咧咧的,门前全扔着脏话。赵一光马上把他们叫回来,说:“人家一走,你们就骂人家。不同意是我的事,不要骂上届领导。”其中一个说:“他妈的是个贪官污吏!”这一骂就提醒了赵一光,他单刀直入地问:“是不是你们给了钱?”有个小伙子带头说,他是书记许诺他当工商局副局长的,给了一万元。他这一带头,几个人纷纷供出前任书记受贿索贿的事。各自都认为自己提拔是很有把握的,要官的时候也都理直气壮。原来都是送了钱的。这钱全打了水漂,就互相诉苦起来,赵一光安慰他们好好工作,以为只要大家干得好,是要提拔的。但别打那种送礼送钱的歪主意。

    赵一光真想鼓励他们向上级反映,把那些买官的钱要回来。可上一届的县委书记也是熟人。赵一光在市政府当办公室主任时,各县区的头头脑脑谁不认识?现在大家都各自在一方为官,你鼓励下属去揭人家的老底,说来是件不光彩的事。但他对这事非常气愤,也从一个侧面看出了东风县在干部任用问题上的严重性。有钱送也敢送的钱干部被提拔起来,正直的有能力的干部就压制在底下。干部队伍的纯洁性受到严重玷污。上届埋下的隐患如此之大,他这个县委书记就很难当了。赵一光觉得,每个公民都有维护社会公共秩序和政治秩序的责任和义务,一气之下,他打开电脑,就给省纪委副书记龙王玉写了一封匿名信,揭露了上届书记以权卖官营私舞弊的行为,落款是“一个知道内情的干部”。不出十天,省纪委就来人调查了。这一查就把以前一些老问题查出来了。那些以前送过钱的干部和企业家象报灾情一样涌向了专案组住地。不久就对那位刚刚在另一个县上任的书记实行了“两规”,据说还从他家里搜查出了大笔现金。

    新官上任,赵一光急于要烧出三把火来,整天忙着了解各行各业的各种情况,以便对症下药,辩证施治。赵一光万万没料到,他到东风县的第一把火,竟是以反贪作为开头的。不过也好,反正前任书记栽跟头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了。他正好趁此机会大抓干部队伍教育,整顿机关作风。他将其称作逆风飞扬。凡是查实以前通过买官上去的领导,无论正副,统统免职。毕竟买官的干部还是少数,免了就免了,不会引起大的动荡。他将这个重大举措向市委作了汇报。在市委常委会上,兰之春书记专门就东风县的情况进行了剖析,称赞赵一光做得很好,就是要把那些腐败的根子挖出来。根子不挖,每回都是片面强调,说了等于白说。兰之春的说法是,空喊千回,不如实干一回。他还提醒大家,种种迹象表明,一个主要干部调动的时候,往往是他原形毕露的时候。赵一光办了件老百姓希望看到的好事。

    赵一光一听说李梦泽回家了,就赶紧找到了李梦泽家去。一看罗燕妮也来了,就闹着要吃他们的喜糖。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李梦泽说:“婚一定是要结的。至于什么时候,暂时保密。”赵一光一定要请李梦泽吃饭,说到了他的地盘上了,无论如何要尽地主之义。李梦泽说,你今天到我家了,当然要在我家吃饭才对。赵一光嫌李梦泽家人太多,进进出出象赶集一样,说话不方便,非要出去吃饭不可。李梦泽就只好去。他想把罗燕妮叫上,罗燕妮不去,她要陪李梦泽的父母好好聊天,让老人对她这个新来的儿媳妇有一个好感。这是罗燕妮聪明得很到位的地方。李梦泽是个孝顺儿子,别人对他的父母好一分,他对别人就敬三分。罗燕妮似乎明白,拴住父母的心就拴住了李梦泽的心。会不时地念她一声好。

    赵一光把李梦泽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饭让办公室安排去。两人重要的不是吃饭,是聊天。赵一光讲述了他反腐败的壮举,说他把前任书记送上“两规”的征途上了,这一辈子能否出来很难说。李梦泽伸出大指拇,夸他有种。一个县委书记动辄受贿上百万,可见东风虽穷,干部们还是不穷的。不然县委书记怎么会这样方便地就地敛财?不过,李梦泽也担心赵一光象其他官僚一样,白天作廉政报告,晚上干受贿勾当。赵一光说:“你放心,我还不会那么无耻。我不敢说我是党的形象的忠实悍卫者,但我绝不会破坏党的形象。我必须把我这个县委书记当得名副其实。”李梦泽俨然一个领导,满怀信心地说:“这下我就放心了。我就怕罗达庆手下的人都是贪官污吏。”赵一光连忙说:“那可不一定。坏人毕竟是少数。”

    赵一光不是要谈廉政的事情,他也不能把全部精力用在这上面。眼下重要的任务是要抓工业生产的问题。这是历届班子都非常棘手的难题。东风工业基础薄弱,没几家象样的企业,又没有多少老板愿意在这里投资,招商引资非常困难。赵一光就希望李梦泽能帮他一把,在东风上一个项目。两人喝着吃着,赵一光就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李梦泽说:“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是商人,我可以为你的真诚而感动,但不会义气用事,心血来潮。你有了能够使我赚钱的项目,我一定会来投资的。”赵一光说:“那好,回头我让项目办主任把情况给你介绍一下。”

    李梦泽在老家呆了五天时间,本来是要好好陪陪父母的,却不想被赵一光和有关部门把他的时间全部瓜分了。赵一光软磨硬缠,要他看项目,看资料,看那些不死不活的企业。走一路,赵一光都给他诉苦,说:“你看看这些烂摊子吧,从这里出去的都是些下岗工人,他们有的在自谋职业,有的正在谋求犯罪,有的在自暴自弃。有姿色的女孩就出卖青春去了,把身子献给了新世纪的腐朽和没落。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难道就无动于衷吗?你在什么地方不是赚钱,干吗不回来投资呢?”赵一光象个县情讲解员,越说越动情了。李梦泽耳朵都起螀了。李梦泽想,赵一光真是用心良苦呀,象个婆婆似的,不厌其烦地唠叨。李梦泽真正被他打动了,说:“好吧。我可以考虑跟你们石材厂合资,你现在着手进行评估,具体合资方式我们下一步再议。但眼下我手头没钱,我也得想办法才行。”

    赵一光说:“太谢谢你了。”

    李梦泽说:“你知道我要做出多大牺牲吗?”

    赵一光瞪着大眼看着他,说:“什么牺牲?”

    李梦泽说:“如果我把你这个厂盘下来,我就没钱用来扩大饮料厂的生产规模了!原计划,我是要增加一条生产线的。”

    赵一光想,要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要是他赚不到钱怎么办?那不是对不起朋友吗?投资是平等互利的事,如此强人所难,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赵一光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再权衡一下再说。”

    李梦泽说:“这样吧,你给我一个月时间考虑。你也别作太大的指望。”

    见李梦泽口气松了,赵一光心里也轻松了。就象他自己家里的某个棘手的问题有望解决一样。确确实实,他对东风县的企业生产太着急了。前几年铺的摊子太大,一下子上了好几个项目,又没有资金维持。弄得一些企业半死不活的。一个40万人的贫困县,各企业欠下银行的贷款高达三四亿元人民币,还要一部分成了坏帐呆帐。没有任何一家银行愿意给县办企业贷款了。往往为了搞到一笔款子,县级领导都要到银行说情。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花好稻好,行长们没一个相信地方政府的话。他们也自有苦衷,以前就是太相信你们了,总认为投下去就会见利的。你们地方政府申报的项目个个都是好项目。结果呢,厂长经理们拿着这些贷款干什么去了?搞女人用它,贪污用它,自家修房子用它,厂子再穷,厂长们用钱个个都是大款似的。往往放出一笔贷款出去,拖累的不止是银行,甚至还害了一批干部。银行们彻底灰心了。大凡穷的地方的银行都是赚不了什么钱,无论是商业银行还是国家银行都是这样。每年上级都给各下属银行划定了最低亏损指标,减少亏损便成了他们最大的效益。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以前,瑶池市的各家银行都是热门部门,机关干部想方设法往银行里钻,因为银行工资高,待遇好,奖金多,住房宽。一实行商业化以后,天色大变了。大面积坏帐的显现和大面积的无效投入,除投入基础设施的交通银行外,竟无一家盈利者。于是各银行的职工收入纷纷下滑,员工们都只发放百分之七十的基本工资,另外百分之三十变成了风险工资。管钱放钱的单位成了最穷的单位之一。随之便出现了一窝蜂往出调的胜利大逃亡。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往税务、财政、电力等油水丰厚的部门调动。

    再说石材厂的情况。李梦泽对它是了如指掌的。他在县里当工业局副局长时,这个企业早就投产了。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成立的一家外贸企业,是基于东风县石资源丰富而建立的。投资额度不大,可效益很好。头几年也赚了不少钱。罗达庆在东风当书记时,那里是全市最好的外贸企业之一。为了把这家企业办好,甚至办成一个样板,罗达庆一直把它抓在自己手上不放。每当出现问题的时候,他都是紧急出动,现场办公。在出现销售问题时,他亲自带队到省外贸局疏通关系。曾经创下了连续五年年均递增百分之三十的辉煌业绩,由此成为全县第一个财税大户。谁都知道,他为石村厂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罗达庆一调走,石村厂的形势就每况愈下。原因是后任的县长书记们把精力转向了其他项目。他们认为石材厂的成功应当记在罗达庆的功劳簿上,自己要有所建树,还必须另辟蹊径,独创新路。于是便把精力放在寻找新的项目上,以彰显自己的政绩。结果是没有创造新的奇迹,倒是把一些本来可以扭转的企业拖垮了。石材厂便是其中之一。小小一个厂,数十名下岗职工无事可干,厂子又不敢全面停工停产,维持又十分艰难。眼下最急需的就是资金问题。按照赵一光的介绍,只要有一百来万元资金,就可以下活这盘棋,让生产重新启动起来,只需做成两三笔出口生意,就能够转危为安了。赵一光陪同李梦泽下去考察时,看见留守的职工吃着没有油水的白面条,两人心里都很难受。李梦泽一动恻隐之心,就会有慈善行为。他把他身上带的一千元钱全掏出来送给他们了。如果说投入一百万元资金就可以救活这个厂的话,李梦泽想当一回救世主了。

    李梦泽和罗燕妮回到市里的路上,他脑子里一直在盘算对石材厂投资的可行性,一言不发地呆坐着。罗燕妮问他:“你怎么搞的?回去一趟变傻了?”李梦泽说:“我心里想着事。”罗燕妮抱着他的肩膀又推又搡,说:“是不是赵一光请你喝了几次酒,把你灌晕了?”李梦泽说:“你想说什么话你就说。”

    罗燕妮关心的不是别的,是赵一光父母对她的态度。她说:“你爸妈对我印象怎么样?”

    李梦泽说:“不错。他们说你蛮好的。没架子。还帮他们洗衣服。”

    罗燕妮说:“他们真是这样说了?”

    李梦泽说:“其实你用不着给他们洗衣服的。保姆把他们侍候得很好。”

    罗燕妮说:“第一次到你们家,当然得表现表现。落个好人缘。保姆一个人忙里忙外,挺辛苦的。”

    李梦泽说:“你错了。那是因为我们回去了,保姆才忙一回。平时保姆悠闲得很,象半个主人似的。我妈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对待。都十九岁了,还不走。”

    罗燕妮说:“那就认个干女儿算了。反正你爸妈要人照顾的。你们兄弟都各自有事,哪有精力照顾老人。”

    李梦泽说:“这次回去,我妈就说,要把她认成干女儿。那个保姆是十五岁初中毕业时到我们家的。四年了,有感情了。工资从最初的一百元涨到五百元了。一般工人上班也就五百元工资。哪家保姆象我们家保姆那样?而且吃住都不要她花钱。前年我给家里买台电脑,本来是让两个老人玩玩,结果让保姆霸占了。”

    罗燕妮说:“你妈妈说了,你要是欺负我,就向她告状。她收拾你。”

    李梦泽笑道:“我会欺负你吗?疼你还来不及呢。”

    罗燕妮说:“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李梦泽说:“想东风县企业上的事情。赵一光要我在资金上支持他一下。”

    涉及到钱和企业上的事情,罗燕妮就不说话了。她害怕给李梦泽一个坏印象,还没结婚,就开始管钱管人了。所以她不想多嘴多舌。但她想到赵一光找他是为公家的事,还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赵一光么,是急于要干出一番事业。银行贷不到款,就只好找你。不过,还是小心为好。不是赵一光不放心,是企业不放心。赵一光是市政府下去的干部,他不可能在基层干多长时间。他一调走,你怎么办?”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梦泽。如果他投入资金后,万一赵一光在三两年内调动了,新来的领导又不把企业当回事,那该怎么办?李梦泽知道,经济越落后的地区,企业对当地政府的依赖性越强,离市场机制越远。这是瑶池,不是在深圳。在深京沪一带,完全可以不考虑这些因素,企业按市场机制运行,产销自主。在瑶池就不行。尤其是石材厂这种外贸企业,多头管理,涉及到几家主管部门。还有最令人头痛的一条,就是企业的根子扎在农村。在山上开采石材,要占用农民耕地,这里的农民又喜欢闹事。稍有不慎,他们就开出天价,敲你的竹杠。山民们一吆喝,拿着锄头成群结队下山来,往你厂里一站,让你头皮发麻。李梦泽在县里当工业局副局长时,曾多次与土管和公安部门的领导下来专门处理这种纠纷。他太了解这里的农民了,没有挣钱的门路时,想着挣钱的门路。有了挣钱的门路时,又不珍惜。所以,石材厂的正副厂长选的都是善于跟农民打交道的,又胆大不要命的人。

    李梦泽锁紧眉头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正在深入考虑。”

    罗燕妮说:“要不,你征求一下爸爸的意见怎么样?”

    李梦泽觉得没这个必要,说:“算了,他忙着呢。”

    两人坐车到了瑶池市区后,罗燕妮到电视台去,李梦泽就回到公司去了。走到公司门口,张山虎正在骑着三轮车往外送货,车子放了满满一车饮料。见李梦泽去了,连忙把车停下来,满脸堆笑地跟李梦泽打招呼。李梦泽递给他一支烟,张山虎很规矩地说:“劳动时不能抽烟。”然后把烟夹在耳朵上了。顷刻,只见那根白色小棍躲藏在了浓密的黑发中,暴露出来的那段黄色过滤嘴分外醒目。

    李梦泽问:“这是给哪个单位送货?”

    张山虎咧嘴一笑,说:“税务所。他们真能喝呀,我每隔一天要给他们送一车去。凡是去报税的,税务所就给他们喝这个,每人一瓶。他们说比矿泉水好喝。”张山虎的脸上涌动出一种成就感。如同自己有了喜事一样。

    李梦泽说:“多送你就得多辛苦。”

    张山虎受到鼓励,将右脚使劲一蹬,三轮车便往前一窜,乐颠颠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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