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我其实是很保守的。”当他的嘴已经越过脖子,即将抵达我的胸部的时候,我还是制止了他。我可以想象到如果不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是个孩子,我真的是个孩子。不管你相不相信。
许多事情是可以越过年龄的大限或早或晚完成的。这个社会有一个准则,但不一定人人都会去遵守,就如同一场游戏,一场竞技,无论条条框框的规定的如何周密,总会有人越矩。如果人生是场游戏,我无疑是越矩最多的孩子,但是上帝偏爱任性的人,我是上帝的宠儿。
我是一定会吸引像陆杰这样男孩子的。他是个痞子,似乎我也是。我没到18岁,但是除了做爱仿佛成年人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他常常用手臂圈住我的腰说,你丫真是个妖精。我得意的笑说,是,喜欢么?他会突然激烈的吻我。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你说彼此亲吻是不是应该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可若彼此吻到麻木,是行为的透支还是心理的厌倦,可我他妈的才16岁啊,16岁已经对爱情这个词腻烦,你说是不是应该被拉出去斩了?
我说完那句话,他从我的身上下来,我看出他有些不快,可我就是不依他,有些事情可以轻易,有些事情必须郑重,杰不是我的全部,也不是我真正的幸福,我一开始就知道。就像他曾经送给我一条情侣的手链,当时特温柔的对我说,祁月,送你这条链子,它代表天长地久。我没有说话,回到家里就把它狠狠地丢在抽屉里再也没有拿出来,又不想和你天长地久,白痴。不是所有关于长足与厮守的誓言都令人欢喜,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我不够爱他。
为什么在一起?
因为好奇。
为什么好奇?
因为我只有16岁。
我叫祁月。那个热的让人狂躁的七月,母亲像一条蛇熬不过端午一样在正午生下了我。然而我的出生却并不是万众期待的,因为我的父亲是一个酒鬼,而他们并没有结婚,我是偷吃禁果的产物,那个时候都还太年轻,一句我爱你就觉得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天经地义,于是一句我不爱你了就可以把全部都舍弃。其实年轻这两个人字本来就很不负责任。
她不爱我,却把我生下来,多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但它存在,并且这种逻辑在我的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传承。
于是4岁那年,母亲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当作给我的最后礼物,一个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告别式。我哭着从屋里面追出来,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天里歇斯底里的喊着妈妈,她因为我的叫喊越走越快,最后终于淹没在我的视线之外。次日清晨,尚未清醒的父亲发现在冰雪里已经冻僵的我。他把我放在床上,用所有的毯子把我裹起来,不停的用手搓我的全身,他对我说,她终究是逃了,但是你要留下,你休想也逃了。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总觉得他会把谁长久的留在身边,她忘记了我有一个任性至极的母亲,有一个善于逃避的母亲,我不过是她的一个翻版。
[陆楚寒]
父亲中风,我对他亦没有太多感情。但我还是回去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长到这个年纪,应该开始学会对一些事情释然,骨子里是有相同的东西的,比如同样的自私,比如同样的专制和强烈的占有欲。
我走到他面前,他的确衰老了很多,已经无法正常讲话,他的律师告诉我,他清醒的时候曾经说希望你来接受他的公司。我决绝的说,我不要。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8年未归,家里的陈列依旧如一。虽然我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可是这仿佛并不能妨碍她欢迎我回家的好心情,于是欢天喜地的为我整理床铺。仿佛是很久以前就驾轻就熟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反而有些生疏,已经多久没有为这个孩子整理床铺了?哦,仿佛很多年了。时光真的是太可怕的东西。我看着她的动作,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回到8年前,那个爱了10个年头的女人。我情不自禁的从后面抱住她,她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想要逃避我突如其来的冒犯。“青。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爱你爱的多苦么?10年了,直到今天我才敢对你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你好么?我好想你。”
她终于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她说:“寒,不要这样,我当你是儿子。”
“可你知道不是!”我开始歇斯底里,你让我怎么忍受这样的拒绝,我的确爱上了我的继母,可这有什么错?仅仅是年龄的悬殊么?她比我大10岁而已。10岁而已!
她轻轻走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孩子,看到你和杰,就像看到我的女儿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继母,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个社会总是有它的准则的,我们不能过分越矩。这是命。”
我绝望了,泪水从眼角不争气的流下,我除了母亲去世以后没再哭过,如今却在这个女人面前落泪,谁爱谁,谁欠谁。对,是命,我似乎早该明白,她对我无男女之爱,一切关怀源于她的善良与对远方女儿的情感嫁接,我不过是一个代替品,只是从一个开始的责任到后来的爱屋及乌。她可以爱一个比自己老20岁的老头子都不能爱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祁月]
他在酒吧里找到杰的时候,杰和我正在接吻。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一脸淡定的站在一旁,那是一张看不清表情和欲望的脸。第一次让我有些生畏的男子,杰见到他的时候有些窘迫,他应该很害怕他,完全没了平时的桀骜和嚣张。可是仿佛又不想被人察觉,于是出现了尴尬而无措的表情。他说,他生病了,你要回去看他。杰说,不去,我在忙。说完又要凑过来吻我,可是他的手已经离开了我的腰。“随你,不过你不去也许一毛钱都拿不到。”说完转身要走,杰叫住了他说道,哥,等我。之后拍了拍我的脸说,亲爱的,我去要钱,回头给你买衣服。早点回去。我乖乖的点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乖,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杰去什么地方,或者是去是留,我当时只是想,那个男人为什么没有看我一眼。
以后的三天里我都没有见到杰,他没有去上学,也没有去酒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关心,放学的时候我一面站在天台上抽烟,一面拿着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冥思苦想如何应付接下去的责难。黄昏降至,太阳渐渐的淹没在地平线,已经有几家的灯火燃亮,我在想那里面会不会有欢笑?会不会有蛋糕?
吃饭的时候,他一面打着饱嗝,一面问我:“考试了么?”
“嗯。”
“考的如何?”他把一盅白酒倒进嘴里,这个时候脸已经开始泛红。
“不好。”
“第几?”
“倒数第一。”
他停下倒酒的动作,“啪”的一声把酒摔在地上骂道:“他妈的天天花那么多的钱供你上学,你给我考倒数第一?你脑袋里进水了是不是?”
我说:“我根本就不是学习这块料!我不学了!”
他开始咆哮说,“你他妈说什么?不学你干什么去?以后谁养你?别指望我养你一辈子!”
“我也没指望让你养我一辈子,我知道你养不起我!我会找一个能养的起我的人!”
“贱人!婊子!”说完退下拖鞋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我哭着求他别打了,别打了,可我的求饶唤不回他一丁点的不忍心和不舍得。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疼,很疼很疼,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跟他顶撞,我真得后悔了,这个男人需要的只是服从,我让着他就是了,反正不管是我的恶意顶撞,还是他疯了似的打我,都改变不来了任何事情,我抑或他。
后来他终于打累了,狠狠把拖鞋摔在地上说:“再他妈考不好我扒了你的皮!警告你!别想那些歪门邪道,你妈是个贱人,你不能学她!”我哭着狠狠的点头,我已经学会了不去反抗,他曾经是这样打她的。我终于想起来了,十年之后,我终于理解了那夜决绝的背影,恨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仿佛开始释然。好吧,她是个贱人,她是我妈,我也是,她走了,所以我也要离开,必须,马上。
当天晚上我捡了几件简单的衣服,不敢动作太大,许多东西都拿不走,必须尽可能的节约能源。我还偷了他的钱,不过不多,他真的是个穷人,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都那样贫瘠,我完全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曾经爱过他,并且甘愿为他生下一个我。
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我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我只知道我要离开这里,太多时候我们的行为都是盲目的,没有终点也可以奔跑,没有未来也可以相爱,孩子的逻辑,可你们谁都不能怪我,我就是个孩子。我疯了似的跑出来,突然与母亲的背影重叠,许多次我在对寒说起这个细节的时候,都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就是总会在一个时间里觉得此刻的动作或者语言是曾经经历过的,仿佛做了两次。寒会摸着我的头说,因为时间是一场场过往,生命也不过是一次次机械的轮回。
我跑出了巷口,来到车水马龙的街道,我终于看到了人群,我被一个这样的世界包裹着,虽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却比在一个疯子身边安全太多。其实我有的时候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跑出来,如果当时寒没有开着车没有冲出来,如果我没有在他的车下跌到,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这些假设在事实面前统统变的不成立了,对,就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遇到了寒,并且差一点被他的车撞到。
那夜狼狈的样子我是不愿意再提起的,如同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觉得母亲留一个背影给我是一种羞辱,没有什么比自己母亲都不要你更让人觉得绝望的了,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嫌弃你,可是你的母亲不会。可是我偏偏相反,我就是那个被母亲嫌弃的小孩,所以你告诉我,我怎么喜欢我自己?
“是的,我讨厌我自己,所以你找到了我堕落和叛逆的根据了?”我一脸挑衅的看着寒。他就坐在我对面,两只手臂叠子一起,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一身名牌西装,里面的衬衫白到刺眼,我没见过这么英俊这么有气质的男人。不管父亲还是杰简直跟他没法比。他脸上没有愤怒,反而有些纵容和喜爱,当然,这是我自己这样觉得的,我喜欢自以为是的想当然。
“如果不能爱我,你为什么要收留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对我没有责任。”我依旧喋喋不休,这个时候,寒坐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听我说话。依旧无语。
“我的确爱上你了,那又怎么样?如果你不爱我就快点告诉我,我走开就是了,我知道你们这种老男人都是很狡猾的。我玩儿不过你们,可是就不能简单一些么?爱我就要我,不爱我就放我走,就这么简单。”我觉得我的耐心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支撑的底线了,这么没有骨气的话我都说出来了,但是它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爱上这个大我10岁的男人。该叫他叔叔还是哥哥我都不清楚。所以我叫他寒。我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那天他把我抱到他的车上,我说求你,我不能回家,不然我会被我爸打死的。他看了我几秒钟之后,说,哪……去我家吧。我承认这句话对我太具有杀伤力了,你想一个即将沦落街头的孩子,在惊魂未定的时候遇到一个愿意收容她的人是多么的欣喜若狂,更何况是一个有钱的男人。
“你现在要做的是去上学,学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但是你这样每天在家里是不行的。如果你不听话,我完全可以把你送走,或者告诉杰你在这里,那么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他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凑到我的跟前,轻轻的捏着我的下巴,微笑着说,“别再问我爱不爱你这样的傻问题,你还只是个孩子。”
他是杰的哥哥,那天他把我撞倒了的时候我就知道,因为我在酒吧里见过他,那样的姿态,那样的样子是可以让人过目不忘的。我其实并不相信什么宿命阿,轮回这样的骗人的鬼话的,命运是要靠自己主宰的,可是遇到寒,总让我觉得是上帝不怀好意的玩笑。尤其是当我发现我爱上他以后。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不依不饶的追问。
他停下,背对着我说:“你像一个人。”
[陆楚寒]
14岁那年,母亲与世长辞。父亲爱母亲彻骨,不堪这样的打击,性格大变,沉默寡言,脾气暴躁。带着我与杰两个尚未成年而又娇生惯养的儿子。他无力用已经半死的心去爱我们。至少当时没有,这个已经40岁的可怜男人开始一心扑在事业上,对家庭及其冷漠,她的到来无疑雪中送炭。起初她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保姆。没有人去询问她的来历,她的任务只是照顾好我和杰的日常生活。但她的确聪慧善良,24岁的她那样年轻貌美。
我从小自闭,除了母亲,不愿和任何人亲近,包括父亲与弟弟。母亲死后,这样的自闭更加变本加厉。对于这个兀自出现的陌生女人开始排斥。于是总对她的关心熟视无睹,有的时候恶语相加。尽管她在生活上为我们打点的井井有条,我总会在她的工作上找出纰漏,然后找出各种讨厌她的理由。直到那次我气急败坏的打翻她精心烹调的食物,她说:“小寒正在长身体呢,要多吃一点,不可以马虎,这样才可以更好的学习呢。”我“砰”的打翻了食物,气急败坏的吼道:“你搞清楚!你只是我们家的保姆,用不着你用母亲的口吻对我说话,也用不着你假装关心我的样子,看着叫人恶心。”她默不作声地把碎片一一拾起,然后又为我装了一碗轻轻的放在桌上,说道,不高兴可以对我发脾气,但不要打破东西,更不能不吃饭。我不吵你就是了。说完静静地离开去整理房间。我以为只有母亲可以这般忍气吞声,连父亲都做不到,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可是这个女人的迁就让我吃了一惊,其实我并不讨厌她,只是本能的排斥,可是我并不否认这个时候她就已经缓缓的叩响我已经冰封的大门,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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