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泪-无章节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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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形势又紧了,批斗地主分子、走资派是常有的事,那时候嘛就那样,漆德远动不动就被生产队、大队或者公社请上台,接受大家批斗。怎么说漆德远都行,漆德远就是不准扯他爷爷,更不准提他爹。有位红卫兵不知道怎么知道他爹差点被肃反了的事,主动提起了漆德远的爹,红卫兵说,说说你爹的罪行。漆德远满脸疑问,爹是红军,他一直不提,怕羞辱爹,同时羞辱大家。红卫兵居然主动提了,漆德远啥也不顾了,疯狂般质问红卫兵,红军战士也有罪?

    那位红卫兵不想解释什么,红卫兵头头眼看陷入被动,拉过那位不知深浅的红卫兵小将想调转话头。漆德远紧追不放说,俺爹是红军战士,也是党的人,你们说俺爹有罪?

    红卫兵头头说,红军没有错,你爹错没有错历史说了算,俺们清算的是漆家罪行,你的罪行。奶奶的,漆德远不敢骂出声,想了想说,俺爹也是漆家的后人。

    给脸不要脸,那个红卫兵头头的脸气得通红,招呼人打,很多人看到漆德远又被打的呲牙咧嘴,偷偷对漆德远说,辩解个啥呢,他们需要漆家有罪,你说有罪就是了。

    漆德远倔呀,不听劝,还是不停争辩说,爹是党员,爹是红军战士。

    红卫兵们调转了话题说,想逃避漆家罪行,万万不可能的,老实交代你的罪行?

    漆德远挺挺脖子说,俺的罪大了去,俺不该生在漆家,爷爷不该支持革命,爹不该参加红军,俺不该娶铁姑娘。

    红卫兵不愿意了,这个家伙,简直顽固透顶。又是一阵乱打,漆德远只能躬着腰,被打倒在地的时候,他终于哭出了声,爹呀,干嘛要留下娘和俺呢。

    周维炯举兵,穷苦大众都送子当兵。爷爷漆天恒想了几宿后,大清早再次移步到周维炯营部。周维炯听到漆天恒来了,急步出门,躬身迎接。

    漆天恒连连摇手说,不要客套,今老夫前来,送子参军。

    送钱送枪还送子,哪有这等开明的乡绅呢?

    漆天恒递上一幅早已写的字,对周维炯说,老朽想了几宿,觉得还是那首歌唱的好,世上只有红军亲。犬子不才,却也明些事理,想必师长不会拒绝的。

    周维炯接过漆天恒写下的“世上只有红军亲”几个字后,禁不住湿润了眼睛。连连感叹,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呀。

    爹是爷爷最小的儿子,身材矮小,没有长开似的,一直不喜欢读书,私塾几年,不是逃学就是进山掏鸟窝,气得爷爷一直骂他没有出息。也难怪,本是三姨太所生,老来得子,自然疼得紧些,加上三姨太生性懦弱,不善管教,宠的爹有些调皮。

    爷爷特别向周维炯交代,老五生性顽劣,可否留在身边,以便调教。最后爹当了周维炯的马夫。

    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都能说出子丑寅卯的,红卫兵居然说爹也有罪,看来他们真糊涂了,漆德远怎么会答应?

    眼看局面失控,主持批斗的再次调转话题说,今天专门清算你怎么诱骗铁姑娘的,你娘跟你怎么丢你爹的脸,在家剥削穷人的?

    主持会议的老谋深算,这些话题过去很少被人提起,经主持人一说,局面很快得到了稳定,漆德远想,怎么又牵扯到菊花了,难道结婚生子也有罪?再说他根本没有诱骗菊花,娘和他被戴上了地主分子帽子本来就是腌臜的事。

    鉴于漆德远又臭又硬,结果被关进了禁闭室里。

    瞎眼娘听到儿子被关了(当时疯传被逮捕了),跌跌撞撞要到公社讲理去,菊花还在干集体活,不知道瞎眼娘一个人摸向了公社,山路本来就不好走,一个瞎子怎么能走到公社呢,结果还没有走出几里地,就摔到山崖里,最后被一个放牛娃发现了,送到医院的时候,菊花才得知消息。

    看到奄奄一息的婆婆,菊花再也忍受不了啦,她失去了理智,跑到公社后,疯狂推开看守的人,站在大院里面喊,漆德远没有错,他娘也没有罪,现在他娘奄奄一息,你们不放人,俺就在公社大院子里放火。

    都被菊花的气势吓到了,问清了情况,革委会主任才允许菊花带走了漆德远。

    漆德远没有想到菊花那么维护他,一路上光念着感激,殊不知等见到娘的样子,他一下难过起来,瞎眼娘摔断几根肋巴骨,脸上也有大块的擦伤,他抱住娘喊,他们又没有咋俺,不就是关几天嘛,你出来干吗?

    瞎眼娘听到漆德远出来了,就松口气说,俺知道你委屈,娘也委屈,娘怕是陪不了你们了,好在有菊花,菊花是好人,明事理,她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漆德远说,娘不要说了,俺懂。

    菊花哭的泣不成声,拉过瞎眼娘说,提俺干嘛,你不能有个三长两短的。

    瞎眼娘说,俺见过太多的人与事,过去为了地主分子的帽子,俺找过县里书记,找过土改队长,俺不服,可是他们说的政策俺不懂,最后俺屈服了政策,县委书记是个明事理的人,听下漆家的事情,一直很为难,俺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些菊花都懂,菊花捂住瞎眼娘的嘴说,你好好休息,听医生话,千万不能丢下俺们。

    瞎眼娘推开菊花的手说,俺看到他爹了,死鬼一直跪在门前,说他错了,奶奶的,想求俺原谅,门都没有。丢下俺娘们,无影无踪的,俺才懒得搭理他呢。

    漆德远知道爹早走了,只是不知道死在哪里,娘那么说,他知道情况不好,赶快喊医生,医生急慌慌走来,看看娘呼吸正常,说没有事,怕是有些迷糊,接下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受到了惊吓。

    娘说,你这个骗子,不该骗俺和儿子。

    爹说,俺没有骗你,总得留下你和孩子为俺爹他们上坟。爹的话也是经过瞎眼娘口说出来的,只是有些不像娘的口气。

    娘说,俺后悔嫁给你,后悔听了团长的劝。

    爹嘿嘿笑,说,当时你并没有后悔,死乞白赖的,你想呀,地主家丫鬟嫁给了红军的排长,高兴还来不及呢。

    娘说,呸呸呸,团长让俺给老漆家多留后。团长哭着说,漆家都是善人,送子送枪送钱的,团长说老漆家就剩下你这个独苗了,还是战士们拿命保下的,团长还说,嫁给你,俺就是红军的功臣。

    爹说,不说那些了,你要记住团长的话,好好给俺生儿子,哈哈哈。娘笑的有些怕人。

    娘一个人说爹和她的话,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漆德远赶紧找医生,医生说,这是幻觉,让她说吧,娘说,你不该留下俺娘们,俺们受够了罪。

    爹说,漆家祖上或许积攒了罪,毕竟是大户人家,也许让你们还债的。

    娘问,你究竟到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看俺们?

    漆德远看看天黑了,突然拉开了电灯,娘打一个激灵便醒来了,急忙喊,快拦住你爹,你爹要跑呢。

    哪里有爹的影子?

    娘清醒过来,好像还沉浸在梦境里似的,问漆德远,看到你爹了没?

    漆德远摇头,娘说,这个死鬼,八成死了,罢了,罢了,既然找俺,俺就随他去了,说着,眼一闭,真就断了气。

    漆德远没有想到娘会这么安静地走,他不知道该抱怨谁,只有不停打着自己的嘴巴,连说,让你倔,让你倔。

    菊花拉住了漆德远的手说,不能怨你,要怨只怨俺不细心,想不到娘会出门。

    两个人抱头痛哭,找来板车,往家拉瞎眼娘,一路上漆德远不停唠叨说,娘这辈子受够了委屈,过去她拼命诉委屈,泪水真不是好东西,让娘活生生瞎了眼睛。说完漆德远自己又默默流泪。

    菊花说,别哭了,知道流泪不好,还哭,安葬好娘,俺们好好的,这是娘想看到的。

    漆德远说,俺懂,可是相依为命的娘走了,俺能不难受嘛。

    菊花也开始流泪,菊花说,俺想拼命,可是找谁?娘是自己摔下山崖的。

    漆德远说,娘眼瞎了,心不瞎,窝着气呀,俺懂。

    菊花说,娘最后见到了爹,也算了却了心思,你相信医生的话,真是幻觉吗?

    漆德远说,你是铁姑娘,不要胡思乱想了,肯定就是幻觉,娘太想爹了呢,要知道,爹留下俺和娘,随着红军由大别山东移,以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漆德远断断续续说,爹走了后,娘一直盼望他回来,都解放了,好多人回来认家,可是总没有爹的身影,娘天天晚上哭,划分成分的时候,娘不服,又到处讲理,又哭,结果瞎了眼睛。

    安葬了瞎眼娘,漆德远一直不走,他对菊花说,俺想再陪陪娘,菊花说,娘也疼俺,一直拿俺当宝贝,俺们一起跟娘说说话吧。

    菊花说,娘,你放心,俺会对漆德远好的。

    漆德远说,娘,见到爹后,对他说,俺没有给他丢人。

    之后再批斗漆德远,菊花仿佛变了一个人,总要帮着护着,菊花说,俺是贫下中农,是铁姑娘攻坚队的,俺能证明老漆家的委屈。

    批斗的人说,你早被地主分子染黑了,替地主分子说话,同样有罪。

    菊花不服气,菊花说,你问问那些活着的红军战士,你们问问,老漆家的人是不是好样的,批斗的说,俺们到哪儿找他们?有本事你找到替老漆家说话的人,俺们错了,俺们改。

    菊花被逼上了死角,她真的打起背包要去讲理去。

    漆德远一把拉住了菊花的包袱说,不要犯傻了,娘就这么才哭瞎的。漆德远看到菊花哭,就一把抱在怀里说,有了你,天大的委屈又算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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