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春兰心目中的如意算盘被这残酷的现实打烂了。她本来想在两个月内把马头亮那笔五万元三分息的高利贷还掉,房产证要回来,但是现在不得不往后拖了。尽管马头亮没有问她,更没有逼她还钱,他还说过利息还可以再减一减,减到两分息,但是,她仍然非常懊恼,甚至困苦到每晚都睡不着觉,原因是她根本就没有钱还给他,甚至连马头亮的利息都还不了。
因为合欢还要继续吃药,于是春兰焦急了起来。有一天,当她问宏图要钱,宏图说他也没有了几个钱,他的钱全部借给金老板做资金周转了之后,她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给阎明堂。“合欢你也是你的儿子,”春兰气恼地对阎明堂说,“现在我已经债台高筑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所幸的是,阎明堂看到合欢的病渐渐好起来,他愿意掏腰包了。“首先声明,”然而,有一天,阎明堂忽然对春兰说道,“既然我出了钱,合欢的病医好了,我就有权利随时随地接他到我身边。”
继续治疗两个多月之后,合欢居然会走路了,他能够从床头走到床尾,又从屋厅走到房间里来。再过去一个多月,他不但会坐在凳子上吃东西,时不时,还会懂得含含糊糊地叫一两声“妈妈”。看到儿子逐渐恢复成正常,春兰真是既高兴又担心。随后,随着阎明堂越来越密地打电话询问儿子的情况,春兰更是担忧到睡不着觉。尤其是有一天,春兰从人民医院里的一个妇科医生那里无意中打听到,邱如花是一个永远无法生孩子的“石女”,她更是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因此,她以后出门总要带上合欢,绝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以为这样阎明堂就不会把儿子抱走。不过,后来她发觉,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阎明堂根本就不想合欢回到他身边,因为邱如花宁愿到孤儿院抱养一个孤儿,也绝不会让合欢走进他们的家庭生活里。春兰经常从旁人的嘴里得知,邱如花非常憎恨她和合欢,邱如花时常骂她是娼妇,骂合欢是野种,骂他们两母子是魔鬼,她恨不得他们马上两母子死掉,落到地狱里。不过这样也好,在邱如花的咒骂里,在她的刁蛮任性里,春兰反而觉得更加安全,她反而过得更加平静。
那时候,矿山早已经复工,工人们早就在山上继续拚老命地开采稀土,继续拚老命地挣钱了。其实上,一处理完那桩死人的事件之后的第三天,那些没有被砸死的工人们就已经开工,他们如同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工作了起来。他们首先把所有的生活用品买齐,把帐篷移进春兰的荔枝树林里,然后把那些坍蹋了的大水池和小水池修好,把山脚下被堵塞了的水渠挖通,再把水抽上来,继续将一桶桶硫酸、硝酸,以及草酸倒进大水池里,有厚厚一层晶体沉淀在小水池里之后,又把它们铲上来,铲到一只只蛇皮袋里,通通堆到了原来那个大窝棚里。
可是,就在矿山又逐渐恢复了原来那种热火朝天的景象时,想不到,村子里的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又不断地光临了。
三个月之后的一天早上,马头亮忽然打电话给春兰,他紧张地对春兰说:“村长,你知不知到,我们村里近日来出现了很多毒蚂蚁。现在,村头村尾尽是毒蚂蚁,张大食的铺子里,我的麻将室里,王济世的珍所里,赵不理的足浴按摩店里都有毒蚂蚁,我们村仿佛成了一个大蚁窝。”喘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村长,你又知不知知道,要是被毒蚂蚁咬着,那怕一只看不见有多大的毒蚊咬着,皮肤就会又红又肿,甚至腐烂,又痛又痒,还出浓出汁来,王济世给的那些鸟药根本起不了作用,我看即便人民医院都无法治得好那种鸟病。马皮三昨天就被四五只毒蚂蚁咬着了,他现在已经就昏倒在家里。我老婆前两天也被咬着了,她的腿肿得走现在不了路,落不了床了。”
春兰正在思索着怎么会有那么多厉害的毒蚂蚁出现,马头亮又说道:“张大食三天前一时气愤,他竟然用一根扁担去捅他铺子后面那个蚂蚁窝,结果上千上万的毒蚂蚁爬到他身上,咬到他当场就昏倒,他现在躺在家里就要死了。”
“他当时没有到人民医院急救吗?”春兰焦急地问道。
“怎么没有呀!他一昏倒,我们就用热水泼到他身上,把他身上的毒蚂蚁全部烫死掉,或者把毒蚂蚁赶跑掉,之后就把他抬到王济世的珍所里。王济世在他的屁股里打了两支针,见到他仍然昏迷不醒,就叫我们赶紧把他送到人民医院里。昨天他已经出院,我刚才听他的大女儿王秀清说,是人民医院叫他出院的,因为他中毒太深,已经没法救治,只有搬回家准备后事了。”
为了进一步了解清楚这件事,春兰接下来又打电话给赵三贵,因为赵三贵的老婆赵六嫂病了,所以这十来天,他没有到公司上班,他一直待在家里,想必他是最清楚的。随后,春兰从赵三贵的口气里听出来,如果被少量的毒蚂蚁咬着,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赵三贵告诉春兰,这一个星期来,村子里确实出现了很多毒蚂蚁,不知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又不知它们是如何得来的,仿佛全世界的蚂蚁都到村上来了,仿佛全世界的蚂蚁都有剧毒了。他和他的儿子前两天也被毒蚂蚁咬着了,他们如今正在人民医院里打吊针。
当春兰问赵三贵的病情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时,赵三贵说道:“我被一只毒蚂蚁咬着了脚趾头,我儿子秀木被两只毒蚂蚁咬着大拇指,现在我们只是觉得有点头晕,有点反胃,问题应该不大的,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春兰接着又问张大食的情况,赵三贵答道:“张大食确实是人民医院叫他出院的,因为他被太多毒蚂蚁咬着了,全身已经溃烂了,所以,看来他真的就要死了。”
吃过早餐之后,春兰带上合欢赶到了人民医院。赵三贵和他儿子秀木住在同一间病房里。他们的确问题不大,精神状态很好。他们正在输液。春兰看了一下他们被毒蚂蚁咬着的地方,肿也消了。
一个小时之后,春兰来到了村公所。七八个被蚂蚁咬着的村民仿佛预先知到了春兰会到来,他们一早就坐在办公室里沙发上、凳子里等着她。这时候,春兰的威信在村子里又竖立了起来,村民们对她的信任也已经恢复到了开游戏机室时的状态,他们不再在她背后胡说八道了,不再说开制毒工厂的这件事了,也不再提张旺财被杀死那件事了,他们仿佛跟春兰一样,早就把那些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办公室里尽是风油精和清凉油的气味,春兰还没有进到里面,就不得不打了三几个大喷嚏。紧接着,大家纷纷把自己被咬着的部位亮给春兰看,随后就熙熙攘攘起来,他们要春兰马上采取措施,采取行动,把毒蚂蚁通通消灭掉。的确,有一个村民的臂膀里肿起一个大浓泡,仿佛被开水烫着。有一个村民的大腿里,他那个大浓泡还在流出血水,仿佛一个大毒疮。有一个村民的肚皮又红又肿,如同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怪病。
春兰正在观察着村民们的伤疤,询问着他们的症状,以及问他们的反应怎么样,要不要把他们送到人民医院,马头亮走到春兰面前,撩起裤脚,鼓起嘴来:“村长,你看,我也被毒蚂蚁咬着了,是在办公室楼下被一只毒蚂蚁咬着的,我现在就要到人民医院去。但是,因为我是在上班时被咬着的,所以得算工伤,医药费通通报销的呀。”
马头亮的腰腿里有很多鲜艳的红斑,仿佛一排排疥癣似的。然而,春兰还没有答应他,赵笔傻把他的左耳朵凑了过来。赵笔傻那只耳朵仿佛肿成了猪耳朵,又厚又大。春兰正要问赵笔傻是怎么被毒蚊咬着,赵笔傻一边搔着痒一边说:“昨天晚上我到赵不理的按摩店里,刚刚走到那个按摩店门口,想不到两只毒蚂蚁从门杠上跳下来,跳到我的耳朵里。我刚才已经吃过止痛药,又打过两支吊针了。但是,王济世这家伙说,我明天还要继续打针吃药。这家伙老是想坑我,我憎死这吸血鬼了。不过,我看不打针不吃药是不成的,迟早会随时死掉的。但是我又不想到人民医院,因为太麻烦了,太浪费时间了。所以,我现在向你提出来,既然马头亮算工伤,他的医药费报销,我也是村干部,我也要报销医药费的呀。”
“赵笔傻,你又不是来上班,你凭什么算工伤?”马头亮不满地问道。
赵笔傻立即反问他:“难道你也是来上班吗?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你的麻将室里被咬着的!”
“你这混蛋,你那一只眼见到我在麻将室里被咬着?”
“我就是见到了!你想耍赖,不可能!”
赵笔傻和马头亮正在争争吵吵着,春兰对所有的村民们说道:“无论是谁,凡是我们村的村民,以后的医药费都拿到村公所里来报销吧。”当时,春兰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她是这样考虑的,这些被毒蚊咬伤的村民为了省钱,他们一定不会花很多钱去治疗,这样拖下去,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要是死了人,死了七八个村民,对整全村庄就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了,对干部们形象就不好了,镇长书记一定会骂他们的,如果以后想得到一张“拥军爱民”奖状就难了。尽管村公所的帐上现在没有钱,以后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钱,但是先欠着他们的医药费,等到矿山真正恢复元气,这点小钱还是有可能筹集给他们的,即便她问金满发要,他也得贡献出来。退一步说,到了明年,即便金满发不给,她也有很多钱了。
村民们一听到春兰把话说完,纷纷涌向门外。有的跑到王济世的诊所里,有的骑上摩托车,往城里奔驰……
看到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净,春兰的心忽然怦怦乱跳起来,仿佛有一把大铁锺在猛敲着。她害怕有毒蚂蚊在办公室里,在她头上,在她身边,在她脚下,甚至在她的身体里,在合欢的身体里。她更害怕毒蚂蚁从天花板上跳下来,从脚底下爬上来,在桌子或者沙发上弹过来,从空中飞过来。于是,她赶快从桌面抓起一叠新报纸盖到头上,撒腿逃跑出去。下楼梯时,她更是怕得要命,俨然遭人追杀一般,又如同探地雷那样,既狼狈不堪,又紧张到喘不上气来。马头亮那间麻将室早就没有赌徒了,了无声息,黑洞洞,阴森森,顿时,她不敢多瞧一眼就逃了出去。她的小车放在公路对面,旁边站着五六个正在闲聊的村民。他们都戴着席帽,踏着布鞋,把裤脚用一根绳子绑着,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或者黄泥竹枝,赵根良两夫妻还戴着布手套。春兰知到他们那样谨小慎微必然是害怕毒蚂蚁爬到身上来,或者被它们咬着,他们手里的棍子是用来赶打它们的。他们用恐慌的眼神呆呆地望着春兰,春兰于是加快脚步穿过了公路。
“村长,这么多毒蚂蚊怎么办?”春兰还没有走近他们身边,赵根良就问她,“害到我淋菜都不敢了。”
“何止是淋菜,我连上茅厕都不敢了。”赵蛮弟用手上那根黄泥竹枝指了指对面说,“村长,你看,我的游戏机室都关门了。”
看上去赵蛮弟有点儿发福了,他嘴唇边那根黄毛变得黑了,他的鼻头也有肉了,他的脸皮也发光了,他的脖子也变圆了。春兰正想着如何回答他,根良嫂把头上的席草帽挪了挪,瞧了一眼春兰怀里的合欢,担心地对春兰说:“春兰,你知不知道,你那间老屋也爬满毒蚊了,你千万不能回去呀。”
他们身上都散发着风水精和清凉油的气味,春兰于是忐忑不安地问他们:
“你们有被毒蚂蚁咬了吗?”
“没有,”赵根良答道。“要是我们被咬着,早就到医院去了。”
“那么,你们身上怎么涂有风水精?”春兰打量着他们。
“那是预防毒蚂蚁爬到身上的。”根良嫂接着说,把手里那根棍子扬了扬,“如果见到毒蚂蚁,我们就用棍子打死它。”
“好在我们比赵笔傻他们想得周到,一发现毒蚂蚁就涂上风油精。”迟疑了一下,赵蛮弟瞧了瞧王济世的诊所里的正在搔痒的赵笔傻说。
春兰忽然间想到附近观察一下那些毒蚂蚁,看一看它们的样子,了解一下它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们的毒液为何那么厉害。不过,说它们的毒液不厉害是假的,当时,自从村子里出现了毒蚂蚁之后,很多店铺都关门了,连赵不理的足浴按摩店也大门紧锁了,整条街道除也王济世的珍所里挤满人之外,又恢复到了矿山开采之前的萧条状态,仿佛已经被毒蚂蚁咬死毒死了。与此同时,春兰还发现,连过往的车辆也少了,仿佛它们也害怕被毒蚂蚁咬死那样。
接下来,春兰问了赵根良和赵蛮弟那里有最多毒蚂蚁,他们告诉了她村公所后面那棵荔枝树里多的是毒蚂蚁之后,她就把合欢交给根良嫂,叫她抱着合欢躲进车子里。为了防止毒蚂蚁爬到身上,跳到脚上,钻进大腿里,春兰用一块胶纸把脚板和皮鞋一齐包起来,又把裤脚用一根绳索绑得严严实实。后来,她又到王济世的诊所里买了一瓶风油精,涂到了手上、脸上和脖子上。最后,她又戴上了一顶旅游帽和一对胶手套。
他们往村公所后面走去时,春兰一边走一边观察地面。一路上都有很多黄丝蚊,有的爬在墙上,有的爬在臭水沟里,有的泥缝里,有的在石头上。当春兰问赵根良和赵蛮弟这些黄丝蚊是不是毒蚂蚁时,他们都回答是。春兰于是赶紧避开它们。
两三分钟之后,他们站在村公所后面那棵荔枝树前面,春兰于是睁大眼睛往树上眺望起来。只见每一根树干和树梢都有成千上万的毒蚂蚁在爬动着,有的爬到树洞里,有的爬到树叶上。它们爬着爬着就一连串掉下来,仿佛一大堆蜘蛛网掉下来。无数的毒蚂蚁落到了树底下之后,它们又争先恐后地爬回树干上。
春兰正在思索着这棵荔枝树怎么会有那么多毒蚂蚁时,一头大公鸡从前面那棵荔枝树跑来,当它跑到这棵树下准备寻找食物时,一堆毒蚂蚁落到它头上,堆在鸡冠里,堆在它眼睛里。刹那间,它一边惊叫,一边往后逃蹿。然而,它跑不到十来米就倒了下去,跌倒在一大堆枯枝败叶里,拚老命地拍起了翅膀。转眼间,它的鸡冠慢慢变黑了,它的眼睛变紫了,它的嘴边流出一股股血液来。
春兰胆战心惊地瞧着那头已经中毒死亡的大公鸡,忽然间,心惊肉跳的一幕又出现了。一头跛脚的流浪狗跃入他们的视线里,它正从旁边那棵荔枝树一瘸一拐那头大公鸡走来。流浪狗来到大公鸡身边之后,它正在往大公鸡的身上嗅着,用嘴巴拱着,只见数不清的毒蚂蚁从它那只跛脚爬上去,不用五分钟就爬满它的身子,有的站在它的嘴巴上,有的爬在他的额头上,有的沾在它的背脊上。于是,流浪狗嘶咬着那头大公鸡的脖子,一边猛摇头,想把头上的毒蚂蚁甩下去,可是摇着摇着,就再也没有力气摇了,越摇越慢,之后停了。流浪狗忽地倒在大公鸡旁边,咕噜咕噜叫着,四肢抽搐着,嘴里流出白沫。看到流浪狗慢慢闭上眼睛死去,他们连忙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一回到小车前面,春兰不敢再多想,她马上打电话给苟镇长,叫他帮忙找一批剧毒农药到来。此时此刻,春兰顾不上再去了解毒蚂蚁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一百八十箱甲铵磷,二百二十箱敌敌畏,五六十只崭新的喷雾气,还有一大箱胶手套,以及一大扎加厚的布口罩,从辆手扶拖拉机运到来,卸落在村公所前面。紧接着,一场势浩大的灭蚁行动正式开始。
“整条村庄都要喷杀,不能放过一条水沟,一个墙角,一条裂缝。每一个蚁窝都捣烂!每一只毒蚂蚁都要杀死!每一只蚁卵都要喷杀!”春兰仿佛发疯了一样,对前来扑杀毒蚂蚊的村民们说,“我们不杀死它们,它们就会杀死我们!“
这场战斗使整个村庄在十多天都充斥着农药的气味。开头那几天,所有的村民都得戴上口罩,无论睡觉和上厕所都不敢拿下来。半个月之后,一场大风大雨骤然袭到,把所有的死蚂蚁和农药气味一扫而光,村民们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然而,此事过去不到一个月,新的麻烦事又不请自来。
村子里渐渐出现数不清的死老鼠,村民们每天早上一打开大门就会发现一两只死老鼠。除此之外,村民们还经常见到那些将死的老鼠从床底下钻出来,从墙角跑出来,从树后蹿出来,顷刻之间就会死在他们面前。春兰猜测那些老鼠必然染上了某种病毒,她害怕那些老鼠又好似毒蚂蚁那样把人咬伤,把人毒死,急忙找来城里的黄兽医到村里来了解情况。黄兽医将两只死老鼠当场解剖检查,结果证实,那些老鼠确实都是中毒死亡的。“这是发生鼠疫的征兆,好在你发现得快,不然,全村人就要遭殃了。”黄兽医对春兰说。
接下来,又是一场规模浩大的灭鼠行动。村民们用老鼠药把洞里那些没有死的老鼠引出来,然后将死老鼠统一倒到挖在村边那个撒满生石灰的大坑里埯埋掉。可是,村民们还没有停下来喘上一口气,有的村民就开始发病了,有的发热发冷,有的头晕头病,有的又呕又吐,有好几村民的肚子还肿成了一只大锣鼓,似乎患上了严重的水肿病似的。“你们都没有染上鼠疫,是你们吃了不洁食品得来的疾病。”黄兽医随后对那些患病的村民说。后来,春兰问过王济世,王济世也是那样说。再后来,一些村民到人民医院里诊病,那些主治医生也是这样说。
“我们到底吃了什么污脏的东西啊?”随着患病的村民越来越多,春兰和马头亮开始往这方面思索了。有一天,马头亮从白养婆的老屋门前经过,忽然见到很多死猪死鸡堆在院子里,还有三四只死老鼠混在里面。他站在门外瞧着,冥思苦想起来。那时候,张三国正在把一大筐死鸡死鸭倒进那只烟雾腾腾的大铁锅里,锅底下燃烧着熊熊大火,一根根松柴在毕毕剥肃地爆响着,一股股黄色的油从锅边那根小铁管源源不断地流落到一只大木桶里。其实,马头亮和所有的村民们一样,他们早就知道张三国在制造这种食用油,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理会过他,因为他们也不清楚那些食物油吃了到底会不会发病。可是,如今马头亮的大儿子患病了,他的肚子肿成了箩筐,黄兽医又说他是吃了不洁食品引起,所以,现在马头亮一见到那么多死猪死鸡,还有那几只死老鼠,于是就不得不警惕了起来。因为,他大儿子曾经到过那里买过几十斤那种污秽的食用油回家来。
马头亮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恼,越想越后怕,立刻跑回去,把那桶还没有吃完的食用油倒掉,又把必然是吃了张三国的食用油而引发疾病这事在村子里到处唱,唱到所有的患病的村民都深信不疑,连那些没有患病的老人和孩子都相信了。两个小时之后,加工厂就被几十个村民铁桶一般包围起来,然后一窝蜂涌进去。
那只大铁锅很快就被锄头铁铲打成碎片,那个大炉灶倾刻之间被砸成粉齑,所有食用油不到一分钟通通被倒进了粪坑茅厕。张三国不服气,他说他的食用油是经过高温烤煮出来的,怎么可能会不干净?但是,人们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再听他信口雌黄了。因为他们都吃过他的食用油,患上了疾病,他们刚才一跑进去,一见到那堆死猪死鸡和那几只死老鼠就想狠狠揍他一顿了。“你想害死我们吗?”他们骂道。
最后,马头亮和赵蛮弟把张三国按到地上,然后叫一个村民把那几只死老鼠撩到他面前。他们揪住张三国的头发,逼他瞧着那些死老鼠。
“张三国,他娘的,死老鼠也能吃?——你吃给我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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