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姑娘叫春兰-赵笔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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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餐,他们往赵笔傻所住的地方走去。本来,春兰起先不太想到那里去,原因她觉得路途有点儿远。赵笔傻住在村公所背后那座鸭头山下,来回起码得一个多小时,而现在她觉得身子有点儿疲惫。另一个原因是,马皮九之前就是跳进鸭头山前面那张山塘里自杀的,春兰担心一到那里,又会想起马皮九死去时那恐怖的样。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春兰非常讨厌赵笔傻,因为这家伙并不是正经的男人。在她眼里,赵笔傻是变态的。往日里,春兰一瞧见赵笔傻,就会远远躲避他。但是不一会,在宏图的软磨硬磨之下,她还是妥协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走尽村庄,来到村公所后面的鸭头山下。再转过一个山坳,一张五六亩大的鱼塘出现在他们面前。鸭头山背后就是横贯东西大王山脉,翻过大王山脉就是一个叫龙门的乡镇,春兰有亲戚在龙门镇,但是她很少到那里。鸭头山不大,如同一个小山丘,山头上多的是自出的黄泥竹,一堆堆,一排排,还有好些自出的杉木混在它们中间。很多荨麻草和荒茅草生长在一个个小山坎里。之前,春兰时常到鸭头山上砍那些黄泥竹,它们又柔软又坚韧,是做蔑子很不错的材料。

    眼前这张鱼塘有一条两米多宽的路基,路面铺满翠绿的青草,有很多青草被人踩得贴在地面上,有很多青草吊到了水里。如果有一两条青草一动,沉到水底,那就是有鱼儿在把那条草咬到了嘴里。这时候,太阳躲藏地云端里,山上的阴影落到鱼塘里,使到塘水变成墨绿色,有很多的鱼儿在水里吸着水,或者在游动着。马皮九之前就是跳下这张小山塘自杀的。春兰正在想着过去的往事,想着马皮九死去时可怕的样子,秀美停下脚步,她指着鱼塘尽头,对宏图说道:“那个就是赵笔傻的铁皮棚了。”

    铁皮棚的背后有一大排青皮竹,它们几乎把鸭头山的一半挡住了。一根长长的竹杆从半空中弯下来,垂落在棚面上,如同一根鱼杆正在将赵笔傻的铁皮棚从鱼塘里钓上来。距离铁皮棚前面几十米远的鱼塘旁边还有一间盖瓦的小牛棚,一头黑黝黝的大水牛正从里面走出来。那头大水牛被一条绳索串着鼻子,只见它一走到门边,喷了一下鼻子,又不得不转过身子走回去,回到那黑咕隆冬的牛棚里,唯独见到它的屁股和两条后腿在门边露出来,它的尾巴在拂动着。它的脚下是一大堆泥浆一般黑糊糊的粪便,数不清的苍蝇在粪便上面飞忽着。

    “那头大水牛是谁的?”宏图问春兰。

    “张旺富的。”春兰答道。

    “张旺富是谁?”

    “张旺富就是张旺财的唯一的弟弟。”秀美答道,“张旺财之前还有一个弟弟的,但是他三年前已经死掉了。听说三年前他到城里去偷东西,听说是从五楼的窗口跌下来死掉的。”

    “这张鱼塘又是谁的?”一条鱼儿蹿出水面,宏图瞧着那条鱼儿又问道。

    “这张鱼塘也是张旺富的。”秀美盯住另一条正在水面上游动着的鱼儿。“原来这里上一大片农田,是我们村子里的机动田,三年前丢荒了,张旺富就把它们推成这张鱼塘。”她把一块石头踢到水里,“也即是说,他把这个小山窝霸占了。”

    往前走了几步,春兰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于是一把拉住宏图,对他说:“我们就在这里看好了,要是让赵笔傻见到我们,他还会发起疯癫来的,一发起疯癫来。他就会大哭大叫的,除此之外,他还会会诈病装死的。”

    “是啊,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这家伙好了,如果他装出病到就快死去的样子,我们就要把他到医院里去了。”秀美说。

    宏图停下来问道:“他有装病诈死过吗?”

    “怎么没有?”秀美说,“你问春兰姐,去年我们到鸭头山上砍黄泥竹,这家伙一见到我们,就倒在这张鱼塘旁边,诈生诈死我们大喊救命。我们以为他真的就要死了,想把他抬王济世的珍所里,想不到他突然跳起来,把我们吓死了。”

    “既然他是装癫诈傻,你们又何必要抬他到医院去?”宏图说。

    “你不知道,这家伙装得象极了,装得叫你根本分不出真假来!”秀美说。

    “可是,他现在不在铁皮棚里,”宏图说。“我们过去瞧一下吧。”

    “他经常都是这样的。”春兰于是告诉他。“有时候,他在里面睡觉,也是把门窗关得跟牢房一样的。”

    “但是,他今天一定出门去了。”宏图说“你看,那只锁头是锁着的。”

    秀美蹲下去,她把散掉了的裤脚重新卷到膝头盖上。她边卷边瞧着前面说道:“依我看,赵笔傻又到村子里偷东西去了。”

    “即使赵笔傻不在家,那个烂铁皮棚有什么好看呀?”春兰跟着说道。

    宏图说:“爷爷不是说过吗?铁皮棚里贴有很多诗歌,我想看一下就回来。”

    “但是赵笔傻随时会回来的。”春兰说。

    “怕他干什么?我们又不偷他的东西。”宏图执拗说道。

    “说实话,赵笔傻的烂东西送给我,我都不会要。”春兰焦了焦宏图急切的眼神,笑了笑说道,“那么,我们快走吧。”

    他们很快走到了铁皮棚前面。赵笔傻果然不在棚子里,他们看到门上那只锁头确实不是挂着而是锁着,门边那只窗户也在里面用铁丝绑牢了。前面还有一快四五十平方空地才到鱼塘边。空地上掉满腐烂的竹叶和竹枝,还有很多污黑的鱼骨和猪骨,以及一些就快要淋溶的纸屑和布片。有的纸屑和布片还飞落到鱼塘里,好些鱼儿正在把它们往水底里又拖又咬着,使得它们时而沉下去,又时而浮到水面上。看得出,那些布片都是女人的内衣内裤,那些纸屑都是他用来做草稿写诗的旧报纸,以及一些旧报刊杂志。很多蓝莹莹的大头苍蝇在那些鱼骨猪骨上面飞旋着,有的停在骨头里张嘴舔着。每一张纸屑上除了有很多铅印的字之外,还有很多用钢笔写上去的墨水字,但是基本上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字了。

    铁皮棚顶尽管满是枯黄的竹壳竹叶,然而不破不烂,看上去还是挺扎实。可是,如果往别的地方看就不太一样。无论门窗,还是墙壁,还是门槛,都破烂得不成了样子。墙壁布满了荨麻绳一般又长又弯的裂缝,还有很多能够放得进拳头和脚板去的破洞。因为所有的破洞都用报纸和破布塞住,所以,很难瞧得见里面到底是什么样,除非把那些报纸和破布拿掉。可是,那些报纸和破布污脏得如同牛粪猪屎一般,又有谁会去扯掉这些脏东西?又有谁会去弄脏自己的眼睛?

    一张四四方方的纸条进入到春兰的眼帘里,这张泛黄的纸条上写满了字,贴在窗户的角落里。“上面所写的当然就是诗歌了。”春兰想。宏图从旁边走过来,他和春兰正在瞧着那首诗歌,秀美在铁棚屋转了一圈,在各个窗口瞄了一遍之后,她站在了宏图身边。她一边瞧着那张纸条,一边疑惑不解说:“我听说以前有很多纸条贴在墙壁上,连大门都贴满了。但是今天,怎么就剩有这一张了。”

    春兰说道:“也许被大风刮跑,或者被大雨淋溶掉了。”

    纸条上那首诗歌写得密密麻麻,还左涂又改,他们瞧了一两分钟都瞧不出诗歌的内容,宏图就把那张纸条撕了下来。“让我拿回去好好看一看他到底写的是什么。”他一面将那首诗塞进裤袋里,一面说。

    “但是你撕了他的诗歌,赵笔傻回来,他一定会发癫发疯的。”春兰对宏图说,接着看了一下手机之后催他,“我看赵笔傻就要回来了,我们还是快点儿回去吧。”

    他们刚刚离开铁皮棚,还没有走到鱼塘中间,一阵叽里呱啦的尖叫声从脑后传过来。他们回过头,只见到赵笔傻抱着一个包裹从那排青皮竹后面蹿出来,他一边奔逃一边咒骂着:“打死我这个大诗人会天收地杀的!打死我赵笔傻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眨眼间,张旺富举着一根长长的黄泥竹枝奔跑出来,当赵笔傻跑到铁皮棚前面时,他追到了赵笔傻的屁股后面,那根黄泥竹枝立刻从空中落下来,落在赵笔傻身边,落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大片泥尘。好几张碎布蹿到半空,那根黄泥竹枝又再次扬起来,才“啪”的一声打落在赵笔傻的胳膊上。赵笔傻拱着头继续往前奔跑,那根黄泥竹枝又“啪”地一声落在他的背脊上,又啪啪地落在他的大腿上和胳膊上……张旺富一边打还一边骂道:“看你跑!看你跑得过我!看你跑得过我的牛棍枝!”

    这时候,赵笔傻俨然成了枪口下囚徒,笼子里的鱼虾,绳子里的鸡鸭,仿佛只有挨打,已经没有半点反抗能力了。骤然间,一棍子落下,赵笔傻咕噜一声跪下去,再躺倒在泥地上,身子卷缩着。张旺富顿时停止了鞭打。楞了一下,他瞧了一下赵笔傻,踢了一脚他的屁股说道:“你诈死是不是?”又踢了一脚他的大腿,瞧了瞧他的眼睛说:“赵笔傻,我知道你是死不了的。”见赵笔傻把头微微抬高,又扬起那根黄泥竹枝叫道,“赵笔傻,你这只死老鼠!——起身!——再诈死,我把你的狗腿打断掉!”

    赵笔傻呻吟了一会儿,他坐了起来。赵笔傻赤呼赤呼地喘着气,张旺富拱下身子,他抢走了赵笔傻的包裹,把包裹撕烂,掏出了一条花内裤和一只乳白色的胸罩。转眼间,他把那个包裹一丢,丢到鱼塘里,把花内裤罩到赵笔傻头上,再把那只胸罩扣到赵笔傻的脖子里。看到赵笔傻顿时变成一个搞笑的丑八怪,春兰和秀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她们正在大笑着,只见那根黄泥竹枝又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去,落在赵笔傻的腿上、胳膊上和屁股上,痛得赵笔傻捂着头大哭大叫:“哎呀,痛死我啦!哎呀,我的背脊要断了!哎呀,我的胳膊破了!哎呀!我的大腿要断了!”跟着又爬下去,如同一条狗一般边往前爬边叫道,“哎呀,打死我就没有人帮你看牛了,打死我就没有人帮你看鱼塘了,打死我村上就没有人写诗了,打死我镇长书记就会找你麻烦了……”

    “看你还嘴硬!看你诈死装病装癫扮傻!看你死性不改!俗话说,偷狗也要看看主人翁,看你偷到我头上!看你偷老婆的底裤文胸!看你撬烂我的大门!看你偷看我老婆冲凉!”张旺富边打边骂道,如同在鞭打一条野狗一样。

    “那个被打的人就是赵笔傻吗?”宏图问春兰。

    “不是赵笔傻是谁?”春兰回答道,“想不到这家伙刚才又去偷女人的内衣内裤了。”

    宏图青着脸又问春兰:“那一个呢?”

    “他就是张旺富。”春兰说,“看来,赵笔傻今天不被他打到瘫痪才怪了。”

    “是啊,张旺富是什么人?他不把赵笔傻打死算他够运了。”秀美说道。

    他们还在边瞧边说着,只见张旺富打到手臂劳累了,他一脚踢着赵笔傻的屁股里。“你这混帐诗人,你平时偷鱼我都没有跟你计较,我从来都没有打过你骂过你——现在好了!你的狗胆越来越大了!居然偷到我家里来,还把我的大黄狗毒晕了!”赵笔傻往前一蹿,他又扬起那根黄泥竹枝,“噼啪”一声打在他的背脊上,如同打在一块大石头上。“你以为你会写一两首烂鬼诗,我就不敢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以为你同镇长书记吃过饭,我就不敢打你是不是?你以为你吃了山鸡胆兔子脑,我就不敢打你是不是?”

    “镇长书记请我吃的是豹子胆猴子脑!”痛得赵笔傻趴在地上,摇了摇头,他忽然回过头嚷道,“你是不是病了?你脑袋是不是灌水了?胡说一通!”

    气得张旺财跳起来,眼睛突出在眼眶外。“看你还吃不吃豹子胆猴子脑?”那根黄泥竹枝“啪”地一声落在赵笔傻的大腿里,跟着又“啪”地一声落在他的胳膊上。

    赵笔傻趴在地上,如同一条死去活来的正在啃泥巴的狗,张旺富仍然继续一下一下地鞭打着,时不时又抽起脚尖踢到赵笔傻的屁股上。他一边鞭打他的手和脚,一边踢他的屁股,一边说:

    “看你诈死!看你把镇长书记搬出来!看你还吃不吃豹子胆猴子脑!看你还敢不敢偷我的东西!看你还敢不敢偷看我老婆冲凉!”

    “这样下去,赵笔傻一定会被张旺富打死的,不如,我们去劝一劝张旺富,叫他不要打了吧。”看着赵笔傻被打得连呻吟声都没有了,宏图用颤抖的声音对春兰说。

    接下来,春兰忧心忡忡地告诉宏图,张旺富这时正在气头上,无论谁去劝他都是没有用的,相反他还会打得更凶,因为这家伙不同人,这家伙还会把去劝架的人打的。“有一回,”春兰说道,“他把一个偷鱼的小男孩打得脸青面肿,我爷爷上前劝了他几句,结果他一巴掌打过来,把我爷爷打晕了。”

    “还有一次,”秀美说,“就是去年的大年三十,他那头牛被一个小偷偷走了,他把那个小偷吊起来鞭打,我父亲只说了一句,你这样会打死他的,不如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去,他竟然将那根棍棒一下子打到了我父亲的大腿上,害到我父亲躺了一个多月病床。”

    “还有一次,”春兰又说道。“去年赵蛮弟在赌场里跟他争拗了起来,他正要把一张凳子砸到赵蛮弟身上,赵蛮弟的兄弟赵蛮根赶紧上前劝架,结果赵蛮根被他砸得头破血流……”

    “这家伙怎么这么蛮横无理?”宏图望着春兰。

    “以前他很贪心,他霸了别人的田地却死不认帐。”秀美忿忿地说,“自从张旺财当上了村长,他更加霸道了。”

    他们正在边瞧边议论着,张旺富一脚踢到赵笔傻的腰椎,踢得他翻过身来,然后扔掉了那根断掉的黄泥竹枝,把它扔到了鱼塘里,瞧了一眼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张旺富走到了那排青皮竹后面。他就要消失在鸭头山里,宏图说道:“我们过去看看赵笔傻吧,至少我们把他抬到棚子里,不然的话,他真的会死掉的。”望了一眼天空又说道,“要是今晚下起大雨,他仍然晕倒在那里,必然被雨水呛死的。”

    秀美立刻拧过身子,转过脸。“赵笔傻是变态的,我可不敢去。”她说道,“这变态佬死掉更好,免得被他吓死,反正又不是我们打死的……”见到宏图和春兰正在往前走,她马上又说道:“你们真的要去吗?”说罢,她一溜烟跑到了他们面前。

    其实,赵笔傻还不到五十岁,但是看上去他似乎比马八爷还要老。他的眼窝如岩洞一般深不见底,下颏如同老鼠嘴一般又尖又长。脸皮腊黄,脸上的皱纹如同一条条龟裂。他的双脚如同鸡腿鸭脚一般,没有肉,只有骨头。他的头发稀少枯黄,如同就快枯死的茅草一般。他的脸上没有一根胡子,仿佛缺乏肥料又赤裂的的黄泥地里,根本长不出来草来一样。一瞧见到又高又瘦的他,使人们很容易就想到那些落光了叶,即将旱死枯死的黄泥竹。他有一个挖鼻孔的怪僻,因此他那两只鼻孔被挖得通红,仿佛生了多年治不好的冻疮一样。一有空他就会把一根手指伸进鼻孔里,把这只鼻孔里的鼻屎挖完,又继续挖另一只。他在写诗时也是一样,一写不出来他就挖鼻孔,仿佛诗歌是从鼻孔里挖出来似的。

    他们走到赵笔傻身边。宏图于是拿掉他头上那条花内裤,又把他胸前挂着的那只乳罩扯掉了。此时此刻,赵笔傻两眼紧闭,直挺挺地躺着。他的衣服破了,裤子烂了,鞋子掉了,脸颊和额头粘满了泥尘,身上尽是一条条被鞭打出来的伤痕,还有血污从一条条伤痕里流出来。

    看到赵笔傻仍然在喘息着,于是春兰推断他只是昏迷了。春兰正在一下一下揉着赵笔傻的脑门,宏图发觉有一串钥匙挂在赵笔傻的裤头里,他又把它拿了起来。他打开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头,推开了那扇烂木门。

    屋子里阴阴沉沉,如同半光半暗的隧洞一样,充辙着潮湿和发霉的气味。里面布满了蜘蛛网,蜘蛛网如同粉丝一般从棚顶垂下来。那张木板床上没有蚊帐,一大堆破絮烂衫堆在角落里,有的掉落在凹凸不平的泥面上。一盏乌黑的电灯挂在床头,一根早就断掉的电线从墙壁吊下来。一张断脚的桌子摆在床前,还有一张尽是裂缝的长条凳倒在桌子下。桌面上摆着一大叠写满字的旧报纸,还有好几张发焦发黄的、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墙纸和画纸,两三支断了的铅珠笔摆在一张张乌糟糟的纸面上。桌子旁边就是厨房。厨房里没有门杠,更没有房门,一只破铁锅和一只裂开的镬头扔在一大堆竹枝竹叶里。

    宏图正往探头探脑往棚子里面瞧着,一只没有了尾巴的老鼠从那堆竹枝竹叶里奔跑出来,再摇摇摆摆地钻进那只将要倒塌的灶孔里。紧接着,又有一只饿得脱皮脱骨的地老鼠慢腾腾钻出来,然后往床底下逃窜。转眼间,又有一只饿得肌黄骨瘦的褐家鼠从他眼前跑过去。

    “天哪,怎么那么多大老鼠?”他慌忙缩回头。

    春兰说道:“不要看了,那里是老鼠窝。”

    话音刚落,赵笔傻的眼皮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两脚一蹬,抬起幽灵般的眼睛,尖声大叫起来,差点儿把春兰吓晕了。

    “你这个淫妇,我还没有死!——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春兰连忙离开赵笔傻,逃到了鱼塘旁边,惊恐万状地瞧着他。当宏图和秀美也跑到了春兰身边瞧着他时,只见赵笔傻半躺半卧在棚子前面,又用怒不可遏的眼光瞪着他们。

    “你们这些奸夫淫妇,你们这些伪君子,我说你们连狗畜生都不如。我病得快要死了,我就要进精神病院了,你们怎么还要折磨我?你们怎么还要侮辱我?你们怎么还要耻笑我?老天作证,我是因为没有了老婆,我才去拿你们的内衣乳罩的。我才去偷看你们冲凉的。我就是因为没有东西吃,我才想到去偷你们的钱财的。你们这些不是人的狗东西,难道你们不知道吗?难道你们眼盲了吗?难道你们都是白痴吗?我们金光村就我是诗人,这个世界上就我是最伟大的诗人,饿死我这个大诗人,哼,谁给你们写诗歌!”

    赵笔傻骂了一通之后,连续咽下两口唾沫,抹一把脸上的泥尘,一边挖着一只鼻孔,又一边说道:“你们平时总是说过我傻,说我有神经病。——我一点都不傻!如果我是傻瓜蛋,我会写诗吗?要是我有神经病,我会成为大诗人吗?——你们没有傻,你们没有神经病,又不见你们写得出一首诗歌来?”

    这一番疯疯癫癫的诳语如同飓风一般,把他们赶到了鱼塘对面,之后又把他们一古脑儿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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